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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络守着她新开张的创业基地走不开，但也不忘让向晴给小花捎了句话：“‘花草树木’都在你家赶齐了，这会儿该是拎出‘锅碗瓢盆’的时候了，正好拿来为你们的‘客车面点摊’好好加油助阵！”
一句话就把小花和明仔笑得眼泪都哄不住了。小花一边擦，一边还在笑着按序数着：“吕锅、吕碗、吕瓢还有吕盆……”也许是联想到还得往自己的蔓上挂上三个“葫芦娃”，她的脸突地一红，红晕直上眉梢、眼角，挑眼一瞟一旁的明仔，深情款款的，带着羞涩，带着嗔怪，一双脸更是红萝卜般敦实可爱。现在，她是属于月宫系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胞都浸在月色里，柔柔的、润润的。明仔只拿那长臂猿般的大手一环，不声响地为她们母女俩掖了掖被子，她就能满足得往外滴水。小孩儿睡得正甜，因为冷的缘故往母亲的怀里蜷成一弯月牙船，丝毫不为周围的环境所扰。
向晴在一旁看着这对小夫妻秀恩爱着，把嘴一撇：“对你俩彻底告饶了，行吧！这样你侬我侬的，要流油的！”
“香芹姐，你都当姨妈了，可得加油啦！”
“只管好好烹调你们色香味俱全的‘家宴’吧，别刺激我。恭喜你们今天又多添了一小‘锅’！好好照顾好你们的小‘锅’，我还是回家拎锅煲鸡汤去，明天再来看你！”
告别了小花夫妻俩，乘电梯到了楼下大厅，向晴一眼就看到李娅静——一袭灰蓝色长风衣，纱质的淡黄色丝巾轻盈地与弯翘的卷发纠缠在一块，依然是那样清雅，显众于周围的人群中。
“李经理！”许向晴疾步向前，一如既往地打招呼。
“怎么还这么称呼我？我是不是也得称呼你为许经理？”她的言语总是拿捏得不温不火，但这回略带芒刺。说完话，她拢了拢独领风骚的那些漂亮的发梢，轻舒了眉眼，冷艳地提防着。“看朋友？”
“嗯，你呢？”前一秒，向晴还沉浸在意外遇到李娅静的欣喜中，这一刻，被李娅静的一个话题转弯就及时堵了口。
“也是。”
“谢谢你介绍的那个出租房，真的挺好的！”
“住得舒心吧！”她这才侧了侧眉目，牵了牵嘴角。
“嗯，你申请了调离，那儿的工作情况好吗？”
“呃，是调离了——还好。这不，也是回来看个朋友。我时间紧——走了！”她说这句话时，脖颈抬得高高的，蛾眉弹跳了好几下。这样的设计很影响她那双雅致的脸庞的美观，与留在向晴脑海中的那个娇媚而聪慧的形象骤然显明地分隔成了两个版本。
一抬腿，她的领地便空了，一双坡跟鞋让她行走如鹤，只有风拂动着长长的纱巾，飘飘悠悠的，不消多时就照不见了人影。向晴定定地站在原处，远远地望着她渐渐消逝的背影。似乎走出经理办公室的那天，她那颗从容、悦纳的心也消失怠尽了。即便她们曾经那么融洽地相处过，却也可能在人群中成为目不斜视的陌生人。生活有时候冷峻得很，远观的美经不起近距离目击，像霜刀雪剑的严冬不遗余力地把人心的壁垒垒得严严实实的。
正想着，一个回旋，她原地打了个转像被风扬起的叶片，一脚向后飞伸，一脚向下点地，而后被接着。
“嗨！”
“嗨！”
不约而同的，他们几乎同声回应。
她是要回家为小花熬鸡汤的，现在她接二连三地被风吹得打转，眩晕了她无限的想象力。
“刚才李娅静也在这儿。”
“李娅静？”
“嗯，她刚走，说是去看朋友。”
“哦，怎么？”
向晴忽然发现两瓣唇不够用了，她比划着李娅静刚离开的方向，瞬间搬不出更大的舞台容下她倚声填词，“不是——”她想说“你不是来找她的吗？”
“嗯？”也许是紧张吧，向晴根本来不及细细体会启阳那个带扬声的问号。
“听说——”向晴的话在风中打了个折，“李娅静调离了！”
“是吗？”樊启阳的眼角扫过向晴的低眉。
“怎么，你不知道？”
“嗯？”他直逼的眼神转得向晴分不清方向，分不清他是不是站在她的对面，是不是在那刻绽放过，像风掠过般的轻盈。然后一切迷糊得恍惚，她开始无由地慌乱像小女孩手心出汗。
“为什么？”他追问了一句。
“听说，她母亲病了，要转到其它医院去治疗。”她的右手拧着自己左手的拇指。
没想到樊启阳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稍事片刻，又问：“你等在这儿，就为了要告诉我这些吗？”
空气忽然干燥得令人干咳。向晴只觉得还未点火，心就点着了。时间在折纸里装着。原来，他们不是鸳鸯蝴蝶派，只是一再地被折进她所臆想的夹缝里。现在，头顶灯火正灿，室外月色也柔情，她的心被戳了一下，暖了一半，又猛醒了一半：不久前的种种阳春白雪都如沈络所说的不确定，而她非得没事拿着苏绣的精致点点滴滴地把各种粗糙弥补出了声色。现在，发现原来拟定的剧本忽然翻新，而自己满脑门长草。
“那您，这是——”
“改行当记者了吗？AP公司的职员都如此？”他笑，露着一口白牙正面朝她，“你们小区一楼的那个陈阿姨住院了，心血管疾病。”说着，冲她点点头，认真地上下扫视了一轮：“呵呵，还是老样子。忙去了！”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她很想问，雪藏了许久的小芽尖又在那儿轻轻地拱土。然而开口时，她还是不曾只字置喙，“嗨，陈阿姨住几号病房？”
“三楼，3-08。”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嗨——”又回头看了看向晴，像电影慢镜头的特效，见向晴呆钝着不动。
没有任何缀饰，随着他的离开交谈戛然而止，剩下向晴还立足在三寸不移之地混沌着，大脑飞速滑翔过无数情景剧，却是没挪开半步，疑是瘫痪死机。“中毒了！”现在，她给自己下了诊断书，急需传唤沈络来帮忙清病毒，让舌头和脑门重新开窍。可她的双脚一直在和自己僵持着赌气，意断情绝，牢牢地铆住地面。
要不是明仔正好下楼去外面吃晚饭，缴她一块儿去吃面，打断了她的思绪，“毒性”还要继续循着筋脉危及她的胡思乱想。
“不用了，我这就回家去。”由口腔发令，向晴这才支使开双脚。乘了六站公交车到沈络的“皂香心意坊”，见沈络正与一个顾客交谈：“您也可以尝试组合、拼接，将各式皂摆放成一个立体图景。比如选用一些卵石形的与鱼形皂相搭，再添加水草材料作衬托，这样一个仿真的场景，四季相宜，亘常不变。大点的场景可用皂制品组合山水，也可以定制。”
她们正在用模具做千姿百态的金鱼，飘逸的、舒缓的、欢腾的、寂寥的，收放有度，居然也是风情万种，栩栩如生。这些姿态各异的金鱼皂与各色逼真的卵石相搭配，堆放在一块儿就是一个鱼水相欢的世界。
“您还可以给它命名，将命名题在‘卵石’上，也可以给这些鱼儿取名。这些皂制品柔软、易塑，可以轻松地在上面刻字。”沈络继续耐心地讲解，顾客频频地点头。两人谈得投机，丝毫没有察觉到站在一旁沮丧的向晴。
直到许向晴幽幽地吐了一句：“可不可以为我也定制一个场景？”沈络一扭身，这才发现向晴，见她神色黯然，一副困思懵懂的样子，于是逗乐：“好啊，定个芹菜园子。赶上小花的‘锅、碗、瓢、盆’助阵，你也助力一下！”
“怎么不给我定个半亩葵花地？”
“那多浪费啊？朵朵花儿向阳开，个大、茎高，耗材！还半亩呢，你以为黄土变成金，钱烧得慌啊？”
如开了闸的电灯，向晴脸上的笑意寻着老路自个儿端着回来，豁然亮堂了许多。
“这一开店就变抠门，学会看人上菜碟了？菜园子对小花适合。为我量身定做的，得是那不当吃，不当喝，只能养目、怡情的花花草草！”
“居然学糠心儿的萝卜——蔫坏！好吧，毕竟还是和花草树木同出一门的。要不要给你们家族来个全景图？”说着，摸了向晴的脑门一把，“这儿一空闲下来，就糊涂得不行。”
“随便来个钱塘江里洗被单——大摆布，再捎带一个乡村故事，带着我一道还乡。”接着话茬，两人来来往往侃得起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