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安排手术
第二天一早,傅林就去了医院取化验单。于小兰要跟着去,傅林说骑车子上街不好带人,便自己骑车子出了门。傅林的心情很是沉重,希望医生的诊断是误诊,可是,他却没有一点的把握,因为医生对他说话的口气非常地确定,没有半点的犹豫和怀疑。
他想若是真是那病,于小兰即使手术成功,说不定过上三五个月还会复发,一旦复发,过不了半年就完了。因为厂里有几个得癌症的病人,都是在手术之后的半年或是顶多一年里就因病情复发送命了。而在这半年或是顶多一年之中,她的病情不复发还好,若是重新复发,就不知要花去多少钱。他道不是害怕花钱,于小兰这些年光看病就花去了三四万,而且大多都是自费,要不他们早就住上两室一厅的新居室了,哪像现在还窝在这套二十来平米的旧房里。但是,他真是害怕于小兰会在撒手人寰后,给他留下一大笔让他无法偿还的欠债。他知道于小兰会这样做的,他了解她,她虽然在吃穿用住方面节省刻薄,但在看病方面却是不惜血本,即使她不会,她家人也会让她这样做的。可是,对此,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来到医院,上到了六楼,进到了活体检验室。那位女医生问他名字,他报说于小兰。女医生就把化验结果给了他。他朝化验单上一看,首先那个英文字“Ca”就呈现在他眼前。他知道这是cancer即癌症的缩写。如果说刚才他还对医生的诊断抱有侥幸,可眼下这化验结果却是真真实实,而且这是活细胞化验,非常准确,不会出现什么误诊。
他把化验单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觉得眼前一片发黑,有种猛然间跌入漆黑深谷的绝望。他手扶着楼梯护栏,跌跌撞撞地从六楼下到三楼,进到了肠镜诊室,此时,那位关医师才进到办公室,还没有接待病人。傅林把化验单递给关医师。关医师一看,说,“没错,就是结肠癌。”傅林问医生,“这病治愈的可能到底有多大?”医生说,“她这病属早期偏中,要马上做切除手术,估计不会有啥太大的问题。”傅林又问,“这手术之后,复发的可能性会有多大?”因为他知道这种病很容易复发,一旦复发,病人就只能等死了。关医师说,“这病有两年的观察期,还有五年的稳定期,如果病人在手术后的五到十年内不再复发,就没关系了。”傅林知道医生只能给人诊病治病,至于以后病情会不会再次复发,他恐怕也说不准;因为这种病本身就是现代医学还无法攻克的顽症。
傅林对关医师说,“既然这样,就给小兰办理住院手续吧。”可关医师说,“我们这里没有肿瘤科,不接受肿瘤病人,做切除手术必须要到别的医院。”傅林有些蒙了,就问,“那应该去哪家医院?”关医师说,“可以去省一院,省二院,医学院,肿瘤医院或是中心医院都行。”然后就问,“你家在南郊还是北郊?”傅林说,“在北郊建强路的电机总厂家属院。”关医师说,“那最好是去省二院,刚好离你家比较近,而且那里的肿瘤科在各家医院中是最强的。”傅林说,“那就去省二院。”关医师又说,“不过,那里的病房非常紧张,没有熟人恐怕十天半月都住不进去。”
听着这话,傅林当即把眉头皱起,然后用恳求的语气对关医师说,“关大夫,我在这里举目无亲独自一人,从没跟医院打过交道,连怎样住院我都不懂,还是请您帮我想想办法。”关医师犹豫了一下,对傅林说,“这样吧,我在省二院肿瘤科住院部有位同学姓沈,我给你写个条子,让他帮着想想办法。”说着,便在一张空白的化验单上写了起来,写完后,给了傅林。傅林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老同学你好,有位关系不错的病人得的是结肠癌,需要住院治疗,请帮忙给安排一下。关天明,7月5日。
傅林看过纸条,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关医师鞠了个躬,说,“关医师,你是我们的恩人,我和小兰今生今世都忘不了您。”关医师赶忙从椅子上起身,摆着手说,“别这样,我们当医生的就是要想办法帮忙病人。”然后对傅林说,“你赶紧去省二院找沈大夫。”
出了内窥镜诊室,傅林长长地出了口气,没想到困扰了他一整夜都没睡好觉的难题竟如此轻易地解决了。他把手上的纸条又看了一遍,然后把纸条小心折好,放在裤兜里,也许是害怕遗失,又用手摸了摸裤兜,才放下心来。他一看手表,才只有八点半钟,就想着赶紧骑车子回家,带于小兰到省二院去住院。
可是,当他从三楼要下到一楼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于小兰在岳父岳母,还有李义伟和于小玲的陪同下,坐在大厅边的长椅上在等着他。而且,于小玲还拎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他们家那床熟悉的金黄色毛巾被和于小兰用的那个枕头。岳母手里也提着一个塑料袋,装着卫生纸和茶缸饭碗。这让傅林不禁吃了一惊:他们竟然连化验结果都等不及了,就如此着急地赶来要住院了。
岳父岳母来医院并没有让傅林意外,因为岳母本身就没有工作,岳父因为让儿子于小峰接班,已提前退休了。可是,李义伟和于小玲却也赶来了,这就让傅林多少感到了一些意外。但他马上就想起了于小兰前些天对他说起过他们的厂子。李义伟和于小玲同在电子原件厂工作。这本是一家国有企业,本来厂里的效益还不错。可是,近年来,由于日本电子产品的大量进口,已将他们厂子挤在了倒闭状态。傅林是学电机的,对他们厂里生产的电子产品有些听闻。比如他们生产的二级管跟日本进口的二级管相比,不但体积大许多,耗材多许多,而且价钱也贵,还不如人家的耐用。眼下,他们厂正等着被一家私营企业兼并,工人们也都不用上班了。
不等傅林从楼梯上下到大厅,李义伟和于小玲就朝着他迎了过来,问,“情况怎样?”傅林唉声叹气地说,“就是那病。”说着,把化验结果拿给李义伟看。李义伟看完递给于小玲看。于小玲看完,就说,“那就赶紧住院,要做切除手术。”李义伟也说,“那就赶紧去办住院手续。”这时,岳父也跟了过来,用催促的口气说,“那就赶紧住院。”可傅林说,“关医师说这里没有肿瘤科,不能做手术。”
李义伟和于小玲当即愣住了。于小玲埋怨着说,“你昨晚不是说这里可以住院吗?”傅林歉意道,“我事先也不知道,以为这是省中医院,这么大的医院咋能没有肿瘤科。”大家都有些慌了,于小玲说,“这该咋办?”岳父发起火来说,“赶紧再找医院。”李义伟朝着傅林说,“只能再重新找医院了。”
看着大家一副心慌着急的样子,于小兰和岳母也都凑了过来,问情况到底咋样了。于小玲躁气地说,“这里没有肿瘤科,不能住院。”于小兰说,“要不,就去省人民医院,我常去那里看病,认识他们肝肠科的刘主任。”李义伟说,“那医院是不错,就是太远了,来回太不方便。”岳父不耐烦地说,“只要能住院,方便不方便有啥关系。”
傅林等大家争吵完,就对李义伟说,“关医师说让咱们去省二院。”李义伟马上就说,“那医院恐怕进不去。我的一位朋友他爸是风机厂的副厂长,上个月要进省二院住院,还是熟人给介绍的,就那都等了十来天。”傅林说,“关医师说他的一位同学在省二院肿瘤科住院部,让我去找他,还给我写了一个纸条。”说着,便把纸条掏出来给李义伟看。李义伟看完就把纸条递给于小玲,然后对大家说,“这下好了,有这纸条,小兰住院这事也就稳了。”大家听着这话,也都松了口气。
于是,大家准备往省二院转移。省中医院离省二院只有三四站路的距离,傅林给了于小玲二十元钱,让她挡车带着岳父岳母和于小兰去省二院,他骑车子带着李义伟随后赶到。到了省二院,这里的人似乎比省中医院的人还要多,整个大厅里都挤满了人。傅林把车子存好,和李义伟带着于小兰来到肿瘤科门诊。幸好门诊排队的人不多,不过半小时,就叫到了于小兰的名字。
于小兰进到了门诊室,傅林和李义伟站在门前等着。于小兰把省中医院的活检化验单拿给医生看,提出要马上住院。可医生说“恐怕没有病床,前两星期从外地来的病人还都没等到病床呢。”于小兰说,“我得的是癌症,是急症,不能耽搁。”医生说,“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急症。可是,病床有限,要排队等候。”李义伟听到这话,马上走上前,对医生说,“你只管给她办理住院手续,病床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医生说,“那好。”便给于小兰办理了住院手续。
拿到住院手续,傅林和李义伟带着于小兰就来到了门诊大楼后面的住院部大楼里,上到了四楼就是肿瘤科住院部。住院部是相连的两栋楼房,分东西两个区,有50多个病房,每个病房里挤着三张病床,而且过道上也加有一些临时的病床。一看到这种情况,傅林心里就有些慌了,如果所有的病床都占满了,恐怕就是让沈医生也没办法。
傅林和李义伟敲开了住院部办公室的门,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医生从办公桌旁抬起头来,朝着他们问,“啥事?”傅林来到医生面前,说,“我们来找沈大夫。”中年医生说,“沈大夫下夜班回家了。”傅林显得有些失望,又问,“他啥时来上班?”中年医生说,“明天早上。”然后,又问,“你们找他干嘛?”傅林把关医师写的纸条拿出来给中年医生看。中年医生看过纸条,对傅林说,“没有床位了,就是沈大夫在也没办法了。”
傅林问,“啥时才能有床位?”中年医生态度生硬地说,“也许一个星期,也许半个月,不知道,你去问门诊。”傅林一听,就有些慌神了。这种病是呈裂变增长趋势,一个针尖大的癌细胞,只需半年时间就可以长到一磅的重量,可于小兰的病情已接近中期,要是再等上个把星期或是半个月,治愈的难度肯定会大大地增加,病人的危险性也肯定会大大增加。
傅林不容分说,便快步找到了门诊。门诊医生两臂一摊说,“刚才不是给你们说了没床位,可你们说你们自己能想办法。”傅林马上解释说,“可我们不知道床位会有这么紧。”门诊医生说,“现在该知道了吧。那你们就去排队吧。”傅林急了,说,“可这病哪能要等那么久?”门诊医生却说,“你这病算啥,比你这病严重的病人多着呢。还不是一样地在排队等待?”说着,便不再理示傅林,接着给别的病人诊病。傅林想这些人天天跟各种病人打交道,什么病没见过?哪会把你这病看得多么严重?眼下,已经跟这位门诊医生闹得有些僵了,再说话就怕有些不灵了,所以,傅林和李义伟只得离开了门诊。
傅林从未住过院,不知住院竟会这样难,就是考大学那会他都没感到会这样难,不禁有些灰心丧气。他真是急得要哭了出来,可是哭能解决啥问题?于是,傅林又回到了住院部,再次敲开办公室的门,用恳求的口气对中年医生说,“大夫,能不能想办法给帮帮忙,病人得的是癌症,已接近中期,不能再耽搁了。”中年医生却冷冷地说,“那你们早先干嘛去了?”傅林低声下气地解释说,“病都看了一年多了,各家医院都跑遍了,都没检查出来。还是昨天在省中医院给检查出来的。”中年医生说,“这话别给我说。”
傅林一听这话,不禁有些绝望,就用恳求的口气说,“要不,就给我们在过道上加上一个床位,病人这病已经耽搁了很久,真是不能再耽搁了。”中年医生不客气地说,“耽搁不耽搁我不管,你看过道上挤成啥了,还能再加床位不?”傅林真地要哭出来,双手做揖,万千地恳求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举目无亲,大夫,你就帮帮我吧。”医生见傅林急成这样,沉谙片刻,说,“这样吧,你拿一百元钱,我给你想想办法。”傅林一听,不禁有惊有喜。喜的是只花了一百元钱,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于小兰住院的难题解决了,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让他吃惊的则是没想到医院还有这种趁火打劫的医生,但他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就从衣袋里掏出了一百元钱,递给了那医生,并央求着说,“全拜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