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还很黑,像是凌晨的四五点时,有人就在房前的空地上高声吼叫起来。傅林被叫醒来,一听就知道是哪个老人睡不着觉,早早就起来在练什么功。这老人实在是讨厌,自己练功也该讲究道德注意影响,不能因为自己要练功,就不顾小区那么多人的休息。可是,对这样的人,谁也没办法,而且,也没人会在这深更半夜去阻止他。所以,他就一个劲地在吼叫着,把人搅得实在心烦。
于小兰气愤地说,“这人咋是神经病呢,老是这么早就开始吼叫,还让人睡觉不?”傅林说,“人要是不讲道德,真是没办法。”于小兰说,“有点钱的人都搬到新房小区那边了,留下来都是些买不起新房的穷人,把这小区闹得跟贫民窑一样。让人都没办法住了。”傅林说,“咱们不也是买不起的穷人,不过,再忍耐一阵子,咱们有钱了,就到外面买房,不在这总厂大院里住了。”
这时,有个男人打开窗子朝着那吼叫的老人骂了起来,“日你妈,你的是发神经了?你要是发神经,赶紧去精神病院,别在这里嚷嚷。”接着,又有个女人也骂了起来,“你个老不死了,咋不快点死,死了也好让人安生一点。”听着骂声,那老人当即就不作声了。
于是,傅林很快就又睡觉了。可是,过了一会,不知屋后院子里谁家的机动三轮车又开始不停地轰轰地响了起来。显然那机动三轮车出了毛病,发动不起来了。于小兰就骂道,“这是哪家人把屋子租给了那些做生意的人了,这三轮车一到四五点又轰隆隆地响了起来,让人半天都睡不成觉,简直是要人的命。”傅林说,“睡觉吧,这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事。”于小兰说,“过去,家属院还没有这种事,可是,自从有人搬到了新房之后,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了。”傅林看了看表,才五点过十分,就对于小兰说,“天亮还早着,睡吧。”
可于小兰问,“开店快一个月了,现在咱家有多少钱了?”傅林问,“你不睡觉,问这事干吗?”于小兰说,“我看咱们还要等多久才能买房。”傅林说,“才只有一万三千元,离买新房还差得远呢。”于小兰说,“你算一下,按800元一平米,买70平米的房子要多少钱。”傅林说,“七八五十六,要五万六千元。”
于小兰说,“比在你们厂买房要贵多了。你们厂的房子两室一厅65平米,只要三万,可是,商品房70平米的房子就要五万六千元,一下子贵了这么多。”傅林说,“我们厂盖房子,占地是我们自己厂的,当然房子就要便宜得多。”于小兰叹了口气,说,“咱们当时没要房,真是太失策,太没远见了。”傅林说,“这不是失策和远见的问题,是有钱没钱的问题。”于小兰说,“等把钱存够了,赶紧买新房,我真在这贫民窟里待够了。”傅林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傅林起来后,吃过早饭,便去拜会一位在烟草公司当科长的同学。这位同学叫伍学文,大学毕业后进到了一家国营厂子,因为厂子效益不好,就通过父亲的关系调到了烟草公司,现在不但当上了科长,而且也住上了三室两厅的新房。在他们同学中算是混得很不错的。烟草公司在东大街中段的一个小巷子里。傅林曾来过一次,门面虽然不大,但装修却是十分华丽。
傅林骑车进到院子里,上到了三楼,来到了一个挂着“专卖科长”的办公室。老同学伍学文一见是傅林来了,就说,“哟,傅林,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傅林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专门来求老同学了。”个头本身就不高的伍学文挺了下高高耸起的肚子,拉着傅林的手,说,“你有什么求我的地方?”傅林说,“我近来承包了一个小商店,经常需要进些香烟,所以,就来找找老同学。”
伍学文一听他现在开商店,很是吃了一惊,说,“傅林,像这样的文人也下海了,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傅林说,“混口饭吃嘛。”伍学文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傅林的来意,就说,“老同学,你算是找对人了,你开商店,以后要进烟就给我打电话,不管是什么牌的香烟,我先供着你再说。”傅林紧握着伍学文的手,感激地说,“太感谢老同学了。”
两人聊了一会,就到了中午,傅林非要请老同学吃饭,于是,伍学文就跟着傅林来到了一家叫“湘江北去”的湘菜馆。湘菜馆挺大,上下两层楼,装修得非常豪华,而且菜价也都挺贵。两人在二楼的一个靠近窗口的桌旁坐下。傅林拿起菜价让伍学文点菜。伍学文也不客气,拿起菜单就点了个霸王鳖。傅林一听菜名就吃了一惊,因为这一个菜就要75元钱。接下,伍学文又点了个辣子鸡丁、清蒸鲈鱼和一个油麦菜,还要瓶西凤十五年。
这让傅林不禁心里吃紧,额头都冒出汗来,因为辣子鸡丁是45元,清蒸鲈鱼是85元,油麦菜是15元,西凤十五年是280元。这几样酒菜合起来就差不多要五百元,几乎是他一月的工资钱。傅林就想这位伍学文真不是学生时代的伍学文了,那时的他跟大家一样,早餐只吃一个馒头一碗稀饭和一点咸菜。午饭也只是吃上一碗面条。现在到底是在烟草公司当官了,派头也起来了,一出手就这样重。如果别人请他吃饭,他最多会点个土豆丝或是再加个烧茄子就行了,甚至连啤酒和果啤都不要。但想着以后要经常用着人家,花上一次大钱请人家吃饭,也是值得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吃着喝着,过了一会,傅林说要去卫生间,便离开了餐桌到吧台去付账,可收银员说,“账已经付过了。”听着这话,傅林的心情更是复杂了,本来是他来求人家,又是他在请人家吃饭,不想,却让人家把钱出了。更让他感到愧疚的是,刚才还觉得这位老同学花别人的钱道是眼不眨心不跳,没想到却是自己心胸狭窄鸡肚小肠,把老同学的盛情厚意给冤枉和误解了。他回到餐桌旁,对伍学文抱怨地说,“本该是我请你,可你道是把账付了,真是让我太不好意思了。”伍学文哈哈一笑说,“我的工资比你高,我请客也是理所当然了。”傅林只得说,“哪天我要重新请你,让我把这次人情补上。否则,我会心神不安的。”伍学文说,“行,有时间咱们再聚。”
本来,傅林是不喝酒,但是,看到老同学对自己如此心重,就舍命陪君子,陪着伍学文喝了两杯酒。两人喝着说着,顿时就觉得关系又近了一步,伍学文对傅林说,“你开店不是还要进酒吗,方知悦的父亲就是品酒大师,可谓是专家级的人物,跟西凤酒厂、太白酒厂、杜康酒厂和城固酒厂的关系都很不一般。如果让他爸帮你联系一下,你以后进酒也就方便得多,便宜得多。”
傅林也知道方知悦的父亲是品酒大师,在学校时,每当同学们聚会时,大家就不用买酒,只要给方知悦说上一声,他就会从家里拿来几瓶名酒来给大家助兴。但傅林觉得方知悦这人有些孤僻,不太喜欢跟大家相处,所以,有些害怕万一人家不帮忙,会影响同学之间的关系。他犹豫了一下,说,“可是,那是求他父亲,不是求他,事情恐怕不太容易吧。”可伍学文说,“没关系,都是老同学嘛,我想这个帮他不会不帮。”
说着,伍学文从腰间掏出大哥大手机,就给方知悦打电话。电话打通了,伍学文说,“老同学你好,咱们班的傅林厂子不行了,他自己现在开了个小商店,刚刚起步,我想咱们都得帮帮他。我想你爸是全国著名的品酒师,跟西凤和太白酒厂间的关系都不错,能不能帮傅林跟人家酒厂联系一下。”
方知悦一听这话,吱吾了半天,才说,“可是,我爸他身体不好,好长时间没跟他们联系了。要不,等我见到他,给他说说。”听着这话,傅林赶忙拉了拉伍学文的胳膊,因为他知道如果人家没有爽快地答应,就意味着回绝。伍学文见方知悦说话不干脆,就对方知悦说,“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也是想给傅林帮个忙,傅林在学校时也是对咱们非常不错。”
挂了电话,傅林对伍学文说,“你给我帮这么大的忙,我就够感激了,不要再跟方知悦说这事了。我的原则是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尽量别动用人情。当然,对你除外,因为咱俩的关系不比别人。”
吃完饭,傅林跟伍学文分手后,就骑着车子来到了骡马市。骡马市是东大街的一个比较热闹的商业步行街,骡马市地处西安东大街西段,长六百多米,宽七米,紧临钟楼。此地商脉绵延,商贾云集,得天独厚,寸土寸金,实为西安钟楼商圈核心地段传统的经商宝地。作为西安的时尚前沿、时尚地标,这里曾演绎了诸多的商界传奇,留下了无数的财富佳话。傅林过去多次来过这里,但都是闲逛或是购物。现在他开始开店做生意了,就该到此地考察一下,从中学习一些值得借鉴的东西。
他把车子寄存起来,进入到步行街,突然想到韩凯曾给他打电话,说他已经把餐馆从五一饭店那边迁到了骡马市步行街了。很长时间没来,街道已经有了些变化。但他还记得他开的餐馆叫“江南小吃”。于是,他一边走着一边寻找着。不一会,就看到了“江南小吃”的招牌。
傅林进到了店子里。店子不大不小,里面有一百多平米,但店里用品和装饰却是仿古样式,不但餐桌和木椅都是古香古色,店子里的四处墙壁上还挂着一些江南水乡和小桥流水之类的字画,还有一些介绍江南小吃的典故和传奇。烹制的食品也很有特色,有糯米做的酒酿,有鸡蛋和面粉做的海棠糕,有玉兰饼和阳春面,还有赤豆糊和小笼包。因为是午后两点来钟,店里的顾客不多,但门前排队买海棠糕和玉兰饼的人却不少。这让傅林觉得到底是上过大学的人开的店子,文化气息和食品特色就是不一样。
傅林问一位女服务员,“你们老板是韩凯吗?”女服务员朝傅林看了一眼,说,“你找他?”傅林说,“他不在店里?”女服务员说,“他在办公室里休息呢。”傅林说,“你带我去见见他,我们是老同学。”女服务员就把傅林带到了店子的里面,那里有一个小房间。女服务员一敲门,韩凯把门一开,看是傅林,就惊喜道,“傅林,快进。”韩凯二话没说,就对那位女服务员说,“去让大厨给我炒两个菜,再拿瓶精品西凤。”傅林说,“我刚才在伍学文那里吃过饭,喝过酒,不能再喝了,要不,就回不去家了。”韩凯说,“回不了家,我打车送你。”
韩凯给傅林泡过茶,说,“你看我这店子如何?”傅林说,“我就是来你这里取经的。”韩凯说,“你来取什么经?”傅林说,“我把小兰单位门前的小商店承包了。”韩凯问,“承包费要多少?”傅林说,“每月两千。”韩凯说,“那太便宜了。我这店子每年是二十万,平均每月是1.7万元。”傅林不禁咋舌,说,“怎么这样贵?”韩凯说,“我这店子还不算是很贵,有些店子都要二十五万或是三十万。”傅林说,“你这店子一月能有多少净利润?”韩凯说,“除去各项开支和员工的工资,净利润也就是两三万吧。”傅林不禁在想:我那小店一月也能挣上一万多。相比之下,他那小店要比这餐馆要简单得多轻松得多。
不一会,女服务员用托盘送来了一盘江南小黄鱼,一盘江南乌鸡和一瓶精品西凤。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着。傅林说,“过去,我总以为开店做生意不需要什么文化,可是,一进到你的店里,就发现有文化和没文化真是有很大的区别。”韩凯说,“开店做生意让不同的人做,效果和结果都是不同的。比如说让甲来做,他可能包不住,可是让乙来做,就能挣大钱。”傅林说,“那是自然,因为不同的人,文化程度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家庭教养不同,思想认识不同,还有经营理念也不同。”
韩凯说,“是的,除过这些不同之外,还有一些相同之处,那就是无论谁做生意都必须尽量避免,也可以称之为生意经。”傅林说,“那我得要好好听听老兄的高见。”韩凯说,“这些年来我吃过许多亏,也积累了许多的经验,因为你是刚跨入生意行的新人,我很愿意把我这些年来的经验和体会讲给你。”傅林说,“兄弟我洗耳恭听。”韩凯说,“首先不要赌博,赌博是破财之本。赌博不但会破财,还会影响你的生意,甚至会让你倾家荡产,血本无归。从一个大老板顷刻间成为叫花子。”傅林说,“这我知道,因为我看过余华的《活着》,里面的主人公就是一名赌徒。”
韩凯说,“做生意最好不要与他人合伙,合伙必结仇;不要坐门等客,守株待兔;不要以次充好,不讲诚信;不要听风是雨,人云亦云;不要只顾存钱,不图发展;不要贪图安稳,追随大流。当然,关于做生意方面的事还有很多,有着让人学也学不完的内容。只要你专心一意,格局放大,你就一定会是一个有才华有远见的老板。”傅林说,“韩兄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经验和体会肯定是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以后我要是在哪方面遇到了困难,一定会向韩兄随时请教。”
两人把一瓶酒喝完,又喝了两杯茶,傅林看时间不晚了,才跟韩凯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