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伟在离开医院时对傅林说要他夜里呆在医院里守护着于小兰。要是这样,傅林就得要回家把凉席、枕头和毛巾被带到医院。可是,骑车子走到了半路,觉得于小兰还没有动手术,而且,斌斌一人呆在家里让他感到不放心,所以,决定夜里不去看护于小兰了,便直接骑车去了岳父家。
到了岳父家,岳父板着面孔没有理他。傅林就坐在门前的小凳上,等着岳母给于小兰做饭。岳母打开煤炉一边烧水,一边开始拌面粉,等水烧开了,面粉也拌好了,岳母把搅拌好的稀面糊倒在了开水里,等面糊烧开了,再把鸡蛋打成絮絮,撒在面汤里,再一烧开,面汤饭就做好了。傅林常听别人说河南人在生活方面不甚讲究,自从跟于小兰结婚后,才知道河南人不但在衣着穿戴和家中收拾方面不太讲究,在饮食烹饪方面也是特别地不讲究。如果傅林哪天中午不回家吃饭,于小兰就会随便地下把挂面,再在面条锅里撒上一把青菜,就是一顿饭。不但把炒菜省了,甚至把油盐酱醋都给省下了。
可傅林是湖南人,湖南人不但喜欢吃,也很会烧菜,不论是冬瓜还是土豆,不论是鲜鱼还是熏肉,只要经湖南人随便一烹一炒,吃起来都是香喷喷的。所以,傅林和斌斌喜欢吃米饭,于小兰则喜欢吃面条。所以,一家人吃饭时,于小兰总是给傅林和斌斌做米饭,炒上个菜,再给自己下上一碗面条。可是,于小兰不会做菜,不管做啥菜都让人觉得吃着不香。所以,傅林只要有时间就自己炒菜。因为生活和饮食习惯不同,两人互不理解,常常争吵拌嘴。于小兰抱怨傅林说,吃顿饭不过十来分钟,麻烦起来却要半个来小时,真是划不来。傅林则奚落于小兰说,把生活搞得这么简单可怜,也没见你把时间省下来干什么大事。
岳母把饭做好了,装在了一个饭盒里,递给傅林说,“骑车子小心点,别把饭撒出来了。”傅林说,“不会的。”接过饭盒,往车把上一挂,推着车子就上了路。正值下班时间,街道的路面上满是骑车子的人。傅林就想斌斌一人呆在家里,还没吃饭呢,但他必须要把饭送到医院才能回家给斌斌做饭。
到了医院,进到了病房,于小兰见傅林送饭来了,就问,“啥饭?”傅林没好脸色地说,“除了稀面肠,还能是啥饭。”本来,傅林还想说:这稀面汤没菜也没味,更没啥营养,却要让他一天两三趟地跑着送过来,麻烦不麻烦,真不如就在医院里买上一份盒饭一吃多好。她之所以患上结肠癌就是因为这种不科学的饮食习惯引起的。可是,他此时不想再提这事,因为一提这事于小兰就要跟他争执呕气。而且,他跟于小兰老是这样地争争吵吵,都让病房里的其他人对他有了看法,觉得他对待病人一点都不忍让。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与她商谈。
等于小兰吃完饭,他便用心平气和的口气问,“家里还有多少钱?”因为他每月开支都是把工资与单子一并如数交给于小兰。而于小兰把钱把得很死,从不向傅林透露家里的积蓄。傅林知道这招数是老头子教的。在他与于小兰刚结婚时,就听老头子当他的面对于小兰说过,要想拿住男人,就要先抓住家里的钱。傅林觉得这话说得很霸道,也曾多次对于小兰表明,家庭财务是两人的共同所有,应该公开,由两人共同支配。但于小兰根本不听这话。尽管他们也曾为此事与她争吵过许多次,但于小兰在这个问题上坚决不妥协。因为她知道只要抓住家里的钱,就等于抓住了家里的控制权和支配权,还能避免傅林把钱花在别的女人身上。
傅林平时对家里的钱并不过问太多,觉得只要每天有吃有喝有穿有用就行了。前些天,在他们决定离婚时,于小兰提出要把斌斌带走,还要把房子归她和孩子所有。可傅林对她说,孩子可以由她带走,但房子是单位的,不能归她所有。当时,两人都没提到家里的存款,傅林觉得至少要有两三万,但他不想要。只是那天晚上,因为要给于小兰看病,李义伟问起傅林家里有多少钱时,傅林才想起问于小兰,可于小兰说家里没钱,都看病花完了。但傅林不相信,所以,想再问问于小兰。因为眼下于小兰要看病,要花钱,傅林不能不问清家底。
可是,于小兰本来要他去单位借上一万元,可他只借了五千元,心里就很是不满,见傅林此时又问起这话,不由地就恼了起来,说,“你问这事干嘛?是不是想把钱留下,等我死了再找别的女人?”傅林没有当即发火,而是耐心道,“你这次看病要花很多钱,我必须要做好准备。”
于小兰不耐烦地说,“我这没钱。”傅林躁了,说,“你这话鬼才相信,咱俩结婚十年了,新房也没买,啥大事也没办过,咋说也该有几万元的存款了。”于小兰说,“就凭你每月挣那点钱,让我拿啥去存?”傅林说,“刚参加工作的小年青都住上了新房,我比他们多工作了十多年,而且,我每月把工资一把交给你,我自己花的钱都是用写稿挣来的稿酬,怎么就能说没钱?”于小兰说,“都拿去看病了。”傅林不相信,说,“你就是看病,也不能把钱全花完。”
于小兰气恼地说,“你少来逼我好不好,把我逼死了你好再去找新人是不是?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跟别的女人好上了,巴不得盼着让我早点死,好娶别的女人。”于小兰的声音很高,惹得同一病房的人都朝着这边看。傅林害怕让别人看笑话,说,“找不找新人那是后事,眼下给你看病得需要钱。我已经在你们单位借了五千元了,可你爸说这钱根本就不够,至少还得要一两万元。”
于小兰说,“还是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想把钱从我这里骗去,没门,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留下一分钱。”傅林终于忍不住了,说,“那好,既然你是这样,咱们也没有必要再往下过了,等你做过手术恢复后,咱们就离婚。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和你家人呆在一起。我这辈子真是倒了大霉,找了你这样的女人,碰到你们这样的人家。”说着,便气横横地走出了病房。
傅林在大街上溜哒了一圈,回到家里,已是将近十点。斌斌已从岳父家吃过饭回了家,衣服也没脱就在床上睡着了。傅林把孩子叫醒,让他脱衣服,自己买了两包方便面下在了锅里。饭刚从锅里盛到碗里,傅林就听到有人砸门,心想恐怕又是岳父来找事了,他让自己镇定了一下,便去开门。门一开,见是于小峰来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傅林不愿理他,就进到了大屋里,准备吃饭。可是于小峰追到了大屋里,朝着傅林劈头盖脸道,“你是不是对我二姐说了等她做过手术就要跟她离婚?”原来是于小峰刚才去了趟医院,见于小兰在流泪,就以为是傅林又在气他二姐了,便跑来要对傅林问罪。
傅林对于小峰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见他一副想寻衅滋事的样子,就说,“没错,我是这样说的,咋了?”于小峰眼睛瞪得牛蛋一般,说,“我看你的皮肉痒了,欠修理了。”傅林对于小峰这种没大没小,在姐姐和姐夫面前称王称霸的习气早就深恶痛绝,便把刚端起的饭碗往桌上一放,两拳紧握着说,“你想干嘛,想在我面前小试拳脚?你还嫩了点,我可告诉你,我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地方出呢。”
于小峰过去总以为他这个二姐夫性情温和,却不料竟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气势便不由地减去了一半,实际上他知道傅林小时曾练过摔跤,只是想吓唬一下他,却不料傅林要跟他来真的,不由地软了下来,但语调却不肯降下来,说,“我告诉你说,我二姐这病就是让你给气出来的。”傅林一听更躁了,说,“是我气得又怎么了?管你屁事?”于小峰一时无语,就用威胁的口气说,“我二姐的事我就要管,你要是再欺负我二姐,我决不轻饶你。”傅林眉头一横,怒吼道,“那就把你二姐带走,省着成天给我找麻烦。”于小峰说,“姓傅的你等着瞧。”说着,便甩门走了。
于小峰走过不一会,岳父岳母便赶来了。岳父一进门,就指着傅林高声质问,“你在医院里对小兰怎么啦?”傅林回道,“没怎么,我只是问她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钱?”岳父吼道,“那她怎么哭着要死要活的?”岳母则边哭边给傅林讲着做人的道理,好像傅林是个不谙事理的蛮童一样。傅林最怕的就是老俩口这般一硬一软地唱双簧。但这次傅林没有像以往那样感到害怕,而是做出一副不亢不卑甚至是蛮不讲理的姿态,说,“她想死想活是她自己的事,你去问她,干嘛要问我。”岳父见傅林是在有意气他,伸出拳头朝着傅林的脑门挥了过去。傅林一闪,拳头打在了傅林的下巴上。
傅林觉得下巴有些疼,就用手摸了摸,然后,指着岳父说,“是你先动手的,我只忍你这一次,如果你再要动手,那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岳父当然不肯在傅林面前示弱,就说,“我打你咋了,你这个狗屁不懂的东西,打你还不是白打。”说着,就要挥着拳头再冲过去。岳母用力地拉住了岳父,用恳求的口气说,“我的爷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把事情闹大。”
岳父被岳母拉住了,但岳父却指着傅林骂道,“你这个不懂情不懂理的畜牲,白披了一张国家干部的皮,国家也不知咋把你培养成了这种德性。”傅林反唇相讥道,“你的德行好,上门找事,还动手打人。再说了,我们家的事要你来管了?你干嘛忙前忙后地指手划脚发号施令。你要是觉得于小兰跟着我受气,干嘛不把她带到你们家去?”
岳父听着这话,气得人都要昏过去了,他要豁出老命跟傅林拼一下,可是,岳母用尽全力把他拉出了门,出门之前,他还骂道,“气死了小兰,我看你们家能过成咋样。”傅林回道,“放你的心吧,我们家过得好不好,又不要你来负责。”
等岳父岳母离开后,傅林这时才看到斌斌已经坐在了小床上。显然,他是被刚才那幕情景给吓坏了。傅林觉得这种事对孩子的影响和成长不好,就对斌斌板着面孔说,“你不好好睡觉,起来干嘛?”斌斌见傅林一脸怒色,赶忙躺在了被窝里,把身子转向墙面睡了。这时,傅林一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快十一点钟了,开着灯会影响孩子睡觉,就把灯熄灭了。
熄灭灯后,傅林就把小屋里的灯打开,那边的灯光虽然照不到大屋,但能把过道照亮,使屋里不至于太黑,什么都看不见。傅林虽忙了一天,已有些困倦疲乏之感,但因刚才发生的事让心烦意乱心绪不宁,所以,也不想马上睡觉。他早就想好了,既然于小兰不肯告诉他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钱,那他就必须自己想办法查清。要查清这件事,就得打开电视矩里的那个上了锁的抽屉。这个抽屉只有一把钥匙,钥匙由于小兰随身带着。而且,这钥匙于小兰也绝对不会给他,要打开这个抽屉就必须用钳子撬开。
于是,他打开台灯,把台灯的光亮对准电视矩,然后从电视矩下面的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把钳子,卡住那个小抽屉上的小锁用力一拔,就把小锁和合页一起给拔下来了。实际上这把小锁也只能防傅林,根本防不了小偷。如果傅林不想做谦谦君子,自然也就防不了傅林。抽屉打开了,傅林用灯光照着,开始查看抽屉里的东西。抽屉里的东西并不多,有一些国库券,一串珍珠链,一些乱七八糟的票据,主要是各个医院的收费单,占据着大半个抽屉。当然还有两个银行本。一个是工行的,一个建行的。工行的是傅林单位的工资本,建行的是于小兰单位的工资本。打开这两个银行本,里面的钱都取光了。可是,傅林要找的不是这两个银行本,而是存款单或是存款本。可是,把整个抽屉翻找了两三遍,都没见到有一个存款的凭据。傅林马上就意识到了,于小兰肯定是把存款放在岳父家了。因为他记得有一次她要用钱,就是让岳父帮着去银行取的。
傅林很失望,坐在沙发上久久地叹着气,觉得自己这事做得真是好气又好笑,作了十多年的君子,好不容易作了次贼,却没偷到任何的东西。他只得把抽屉里的东西放好,又把合页和小锁重新钉在了抽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