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天写了一天稿子,晚上又睡得很晚,早上起床后,傅林就感到浑身发痛,特别是颈部和腰部又酸又痛。他进到了办公室,利用启动电脑的空间,开始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好让自己的身体舒展一下。
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一听,是传达室何顺打来的,说,“找我有事?”何顺说,“有你的邮件。”傅林问,“什么邮件?”何顺说,“不知道,是一个纸袋,装满了东西,重重的。”傅林马上想起来了,应该是《当代》杂志社的退稿。他马上去了传达室,拿起邮件一看,的确是《当代》杂志社的退稿。这让他心里很是灰心失落。
回到办公室,他把邮件打开,看到自己的稿件还是整整齐齐原封未动地给退回了来,上面还附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你寄来的稿件已阅,考虑到你的稿件不适合在我刊发表,现退还给你,欢迎你的赐稿。”其实,傅林知道编辑根本就没有看他的稿子,稿件有三百多页,厚厚的一摞,要看上遍至少要两三天的时间,所以,编辑就不想在他的稿件上浪费那么多的时间。这是他花了差不多两年时间和心血写出的长篇小说,只是在北京的时空中旅行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在灰心失落之际,傅林突然想到了于铭华曾给他强调过,给出版社编辑部寄稿件必须非常慎重,要给作品编写章节目录,要写出作品的中心思想和故事情节,要有自己的简介和成就,还要专门挑选出两三个精彩的章节让编辑阅读。否则,你一股脑地把整个作品往纸袋里一塞,就寄了过去,编辑一看就觉得你是个外行,即使你的作品写得再好,也不会去劳神费力看上一眼。
可是,傅林就是这样做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向出版社编辑部投寄长篇小说。过去,他都是给编辑部投寄一些散文或随笔,或是短篇小说,所以,这样地投寄惯了,却不知长篇小说的投寄方式跟散文随笔不一样。虽然他那次也是这样把打印稿这样地拿给于铭华的,但于铭华毕竟是自己的同学,不是出版社的编辑,不会把自己的稿件连看都不看就丢在了一边。这让他想起了环球出版社的那位孔编辑,他恐怕就根本没看过自己的稿件。既然连环球出版社的编辑都是这样,更何况人家《当代》出版社的编辑肯定会更忙,更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部没有任何详细介绍的作品上。
他犹豫了好一会,想着是不是应该给作品编写出个中心思想和故事情节,选出两三个精彩的章节作为介绍,把作品再寄给《十月》或是《人民文学》编辑部。但是,考虑许久,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觉得环球出版社的编辑都要他拿上两三万元钱才给他出书,那么,《十月》或是《人民文学》这样全国知名的出版社恐怕要求更高。毕竟眼下出版社都在搞自主经营,把挣钱创收放在了第一位,作为无名作者,又不是著名的作家,出版社咋会冒险把你的作品随便出版。万一你的作品出版了,卖不出去,那不是让出版社亏得一塌糊涂。在全国写小说的人有数百万,可是,你看看所有新华书店的柜台上几乎都是那几十位著名作家的作品。
但是,傅林又觉得心有不甘,花了那么大的心血和那么多的时间写出的作品就这样地窝在这里,真是让人心里不是滋味。但是,傅林知道像他这样或是还不如他的作者至少有几百万,他多多少少还发表过上百篇的散文或是短篇,可是,有多少人写了一辈子都没有发表过一篇短文。他认识总厂子校的一位姓骆的老师,他真是写了一辈子,直到退休了都没有发表过一篇作品。后来,他花了四万元钱,出了一本很厚的叫《山寨侠女》的书,印刷了两千册,见人就送,还给傅林送了一本。因为是别人送的,不是自己买的,所以,他送的书几乎没有几个人会认真地看上一遍,很快就被送到了废品站。傅林因为一直很忙,只是随便地把那本书翻了几页,就丢在了装书的沙发柜里。
这对傅林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再也不想写什么长篇小说了,要写就继续写那些散文或是短篇,既省力又能挣点稿费。可是,写惯了长篇,让他实在不想再去写短篇了。而且,短篇写得再多,也觉得没劲,感觉成就不大,像是雕虫小技。
对许多人来说,都把写出一部长篇小说作为一生的梦想,但真正能写出长篇小说的人还是少之又少,能出版长篇小说的更是凤毛麟角。从这种意义来说,写过长篇小说但没有被出版虽算不上是一种成就,但至少也算是一种尝试和提高,对整个人生也会有所裨益,只是这种情况不被人们所看重和所羡慕。前不久,多经副主任潘世连听何顺说傅林在写长篇小说,就当面对傅林说,“你写书挣了多少钱?”这话让傅林很是尴尬,又不好回答,就说,“随便写写,没挣啥钱。”结果潘世连就说,“那你写书有球用?还不如打打麻将玩玩纸牌呢。”傅林觉得这话是对文人的一种嘲弄和羞辱,就反问道,“那你说看书有啥用?”一句话就把潘世连给噎住了。
其实,写长篇小说是一种思想与才华的体现,别说写长篇小说有多么难,就是有人敢有所尝试都是难能可贵。凡是写过长篇小说的人,思想和才气肯定会比一般人更为广阔和深刻,因为你要构思许多的故事情节,要擦出许多的思想火花,并把这些故事和思想合理有机地分布和串联在整个小说之中。这对你的想象能力和驾驭能力是一种极高的考验,也会让你的人生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度。特别是在气质和品质方面,打麻将玩纸牌如何能跟写长篇小说相比?
侯杰拎着早餐从外面进来了。傅林忙把书稿装在了皮包里,然后坐在电脑前一边看着新闻,一边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关梅也来了,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皱着眉头朝着傅林说,“孩子的学习成绩老上不去咋办呀?”刚好关梅的孩子扬扬跟傅林的孩子斌斌同岁,斌斌是因为玩电子游戏把学习给耽搁了,而扬扬却是从小学习就不太好。傅林见过扬扬,这孩子不是不聪明,而是老是闷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本来,傅林跟关梅的关系并不是太好,平时很少说话,可是,人家朝着他询问,他不能不发表点看法。他说关梅说,“你知道你孩子老是闷着头,在想啥吗?”关梅说,“不知道,我就觉得这孩子怪怪的,整天也不太说话,老是闷着头,不知在想啥。”傅林说,“那你要闹清楚,只有知道他在想啥,才能对症下药。”
正说着话,小吴从外面匆匆地进来了,对大家说,“马副书记的老婆好厉害呀,跑到了财务科当着大家的面把沈科长骂得狗血喷头。”大家听着这话,当然知道马副书记一直在跟老婆闹离婚,而沈科长过去曾跟马副书记有过男女关系,所以,他老婆就把马副书记要离婚的怨气撒在了沈科长的头上,去年到财务科就骂过沈科长。而且大家知道马副书记的老婆是只母老虎,发起威来,不但大家都害怕,就连马副书记都害怕。
傅林问小吴,“保卫科里就没人出来管一下?”小吴说,“别说保卫科,就连财务科里那么多人都没人敢出面。”傅林当即站了起来,说,“我去看看。”因为傅林觉得这整个机关大院里,只有沈科长一人对他是真心地好。现在沈科长有难,他不能不出手相助。关梅跟沈科长关系不好,就对傅林说,“这种闲事,你干吗去管,管不好,把人家得罪了,还要落下一身骚。”可是,傅林不听这话,就一步冲出了办公室。财务科已不是原来的财务科了,而是裁员后由统计科和财务科两个科室合并的科室。其中有一半是原来财务科的人,还有一半是原来统计科的人。大家七八个人同坐在一个大办公室里。
傅林下到一楼,来到了账务室门前,一推门,就见马副书记的老婆正指着沈科长一边喊着一边骂着,“你个骚货,B痒了是吧。你男人戳你还不过瘾,还要找别的男人给你戳,也不怕把你给戳死。”女人骂女人,真是连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都能骂出来。因为那女人离沈科长只隔着一张桌子,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沈科长一脸。
沈科长也不敢吭声反击,只是一边擦着脸,一边低着头看着电脑。而账务科里的其他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着头在做自己的事,好像马副书记老婆在骂他们科长的事跟他们毫无关系,都假装着没听见没看见一样。这让傅林感到非常气愤,真想骂出来,“难道你们都是木头人?”可是,傅林不是领导,不能随便地朝着同事们训斥。
因为编辑部退稿,傅林正憋着气没地方出,看到这种情景,就把门用力地踹了一脚,门“咣”发出了一声巨响。屋里的人都把目光朝向了傅林。傅林朝着马副书记的老婆就冲了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他妈是哪来的泼妇,跑到门上来欺负我姐,我看你他妈的是活腻了?”马副书记的老婆不认识傅林,见傅林怒气冲冲地朝着她冲了过来,就问,“你是干吗的?”傅林说,“你管我干吗的。”说着,用力一把抓住了马副书记老婆的衣领,三下两下就把她推出了门外,然后指着她说,“你要是识趣,就自己滚出去,你要是不识相,老子就把你给拖出去。”
马副书记的老婆被傅林气势汹汹的模样给吓住了,就问,“你是谁,敢管我的事。”傅林瞪着眼睛,大声吼道,“你到底滚不滚?”马副书记的老婆,朝着傅林看了看,瞪了他一眼,就转过身朝着大院门外那边走去。傅林站在她后面,警告着说,“我今天饶了你,你以后再敢进这个大院,我见你一次,就要收拾你一次。”直到马副书记的老婆走出了大院。傅林就跟在后面来到了传达室,对门卫何顺说,“以后,这个泼妇再来,你要把她挡在门外,不能让她进来闹事。”可何顺摇了摇头,说,“这是马副书记的老婆,我咋敢把她挡在门外?”
回到了办公室,小吴马上向傅林伸出了大拇指说,“傅老师,真是了不起,有正义感。”侯杰也说,“傅老师剑胆琴心,敢作敢为,有侠士风度。”关梅只是说道,“那可是马副书记的老婆,你都敢得罪。”傅林马上回道,“如果有人敢在咱们办公室里骂你关科长,我照样要出面回击。”这句话倒是让关梅有些感动了,说,“平时,你傅林都是文文气气,小心翼翼地,可是,没想到你傅林做了一件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佩服佩服。”
下午快下班时,沈科长打来电话,向傅林表示感谢,并让他下班后到她这里来一下。傅林就等到下班后,见大家都离开办公室回家了,就来到了沈科长的办公室里。沈科长让傅林坐在对面,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巧克力让傅林吃。傅林看着沈科长的眼睛有些红,像是哭过一样,就拿起一颗巧克力吃着,一边说道,“沈姐放心,我给那女人说了,如果她再敢进到这个大院,我就好好地收拾她。”
沈科长说,“你为了我就不怕得罪了马副书记?”傅林说,“我得罪了他,他能把我咋样?”沈科长说,“你就不怕影响你的前途?”傅林说,“我得罪不得罪他,他反正都不会对我好。所以,我根本就不怕得罪他。”沈科长点了点头,就说,“高书记去年当先进时,要你给他写一篇先进事迹在报纸上发表一下,可你为啥不写?你好傻呀,要不是因为这事,秘书科的科长就让你当了。”
傅林一惊,就说,“高书记啥时让我写过事迹材料?我怎么没听说?”沈科长说,“我听杜厂长说,当时高书记自己不好说,就让马副书记对你说,让你写篇高书记的人物通讯在报纸上发表一下,可是,马副书记说你不愿给他写,后来,是马副书记给高书记写了篇文章,可是,人家报社的编辑说文章写得质量太差,没给发表。所以,高书记对你恨得要死,所以,在考虑秘书科长的人选时,高书记坚决不同意让你担任。”
傅林几乎要哭出来,说,“真是把我给冤枉死了。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如果高书记真让我写,我肯定会求之不得。而且,写人物事迹对我来说就是轻车熟路轻而易举的事。”接着,他又说,“出那种文章是要花钱的,按版面计价。”沈科长说,“花钱不是问题,高书记那里本身就两三万的政工经费。”
傅林再三表示说,“这事我真是不知道,我想我没有当秘书科长是杜厂长为了照顾和安排关梅。”沈科长说,“这样说,马副书记就没让你给高书记写文章,他是给高书记说了谎话。”傅林说,“也许是马副书记觉得这文章他就能写,不想让我来写,更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想让我来当这个秘书科长。”沈科长又问,“你是不是跟马副书记有什么隔阂?”傅林说,“每次都是他在得罪我,我可是从来没有得罪过他。”沈科长就说,“恐怕是他害怕你当了科长,会跟他争当书记的位子。”傅林知道一个人不能太出色,否则,别人就会害怕你会跟他争夺官位。
两人说着聊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晚上八点来钟,看着外面的天色黑了下来,沈科长对傅林说,“今天咱们两人说的话,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说。你不知道咱们领导班子成员中也是矛盾重重,得罪了谁都不好。”傅林说,“沈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因为这晚才回家,于小兰本来要给傅林发脾气,可是,看到傅林一脸的怒色,样子像要哭出来似的,就问,“你咋了?”傅林没吭声,把车子往阳台上一放,就进到了里屋,往床上一躺,就想放声大哭一场。看着傅林在默默地流眼泪,于小兰就坐床边,说,“谁又欺负你了?”可是,一连问了几遍,傅林就是不吭声,只是不停地擦着眼泪。被于小兰问急了,傅林就背过身子,不让于小兰多问。于小兰没办法,就离开了。
一直过了许久,于小兰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让他赶紧吃饭,他才把眼泪擦干,开始吃饭。过了好几天,于小兰才知道原因。原来傅林写的长篇小说被退了回来,最让他伤心是,他知道了他为什么没当上秘书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