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叶厂长他们,回到屋里,于小兰就问傅林,“叶厂长这人一看就不错,正派,有魄力有能力,是个干事业的人。可是,你们那厂子已经都那样了,死不死,活不活的,早就没什么指望了。别说他叶厂长来,就是神仙圣人来,也是没辙。所以,你也不要老想着就吊死在那棵树上,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
她见傅林好像还有些犹豫,就用告诫的口气说,“叶厂长的好心咱们领受了,但调动这事可不是随便闹着玩了。为这,我整天跟在陈总后面求人家,人家也是好不容易才答应的。现在你好好想想,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况且长途汽车客运公司不要说每月能发八百多元的工资,光奖金有时也能拿上五六百元,咋说也比电机总厂的工资高上一两倍。这次为你的调动我可是好话给陈总说尽了,费了不少的力,人家陈总才总算吐口答应了,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想调就没有机会了。中国有句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你要好好地想想。”傅林点了点头说,“这事重大,还是让我好好地考虑一下再说。”
这时,斌斌从里屋出来,对于小兰说,“妈,我饿了。”于小兰撕下一个大鸡腿给了斌斌,然后,进到了厨房里了,把烧鸡切碎,再把炒熟的芹菜又加了热,端在了桌上。傅林要动手盛稀饭,于小兰一把抢过来,说,“你别动手,让我来盛。”傅林就拿起一个馒头,夹起一块鸡肉吃了起来,说,“刚才,我去看了那家店铺,就在自强路口,本来要价三万元,可让我降到了两万五。”于小兰对傅林说,“这事先放一放。”
傅林说,“只能这样了。”接着,又说,“本来,我还想着要把生意往大处做,以后再开个超市,可是,现在又要决定放弃了。”于小兰则说,“我从来就没指望你去做生意。我想等你把钱挣多了,把新房一买,就让你去给陈总当秘书去。”傅林说,“可是,给陈总当秘书还没有自己做生意挣钱多呢。”于小兰说,“只要你能当上陈总的秘书,等陈总退休后接陈总的班,我就心满意足。除此之外,你挣再多的钱我也不稀罕。”傅林就想这个于小兰居然在这方面跟他傅林的想法一个样,把男人的事业看得比金钱重要。
吃完饭,傅林给那家店铺的老板打了个电话,说单位要他回厂上班,所以,他不能再继续做生意了,也不能承接他的店铺了,表示抱歉。打完电话,他进到了里屋床上躺着,想着该怎么给叶厂长回话。但是,在给叶厂长回话之前,必须先做通于小兰的思想工作。
这样想着,他就起来了,从电脑旁边的稿件中找出了那份他在竞选副厂长时的演讲稿。这份稿子并非只是演讲,做做样子给别人看,而且详细地阐述着他将如何将快要倒闭的厂子起死回生扭亏增盈的改革设想。这些内容也不是他的凭空捏造闭门造车,而是他根据自己长期对电机总厂的生产和销售的现状的了解和思考而有感而发。只是,他花费了好几天才写出的这篇稿子和演讲都没有得到领导们的注意和重视。
他拿着稿子到了外屋,于小兰正在看着斌斌写作业。他把稿子递给于小兰,说,“你先把这看一看。”于小兰拿起稿子看了一会,然后十分严肃地说,“你的这些办法真是太好了,如果叶厂长能按照你的设想去做,要不了半年,就能让厂子起死回生。”傅林诚恳地说,“你看我这样想对不对,明天我把这稿子给叶厂长看一下,如果他对我的设想表示赞赏,我就留下来;如果他对我这稿子不以为然,那我就坚决地离开总厂。”于小兰连连点头说,“对,你应该把这稿子让叶厂长看看,如果他真是一位有魄力有胆识的企业家,那他就一定会按照你的办法把电机总厂重新振兴起来。”
不觉间就到了九点来钟,傅林对于小兰说,“我要去看守店子了。”于小兰说,“不用去看守了。”傅林说,“我不去,万一店子出事咋办?”于小兰说,“出事就不办了,我看这店子也办不下去了。”傅林说,“要是这店子办不下去了咋办?”于小兰说,“这就不用你发愁,后面想接手的人多着呢。不行,咱们就转让给别人。”
第二天,傅林一早就来到了机关大院。一进到大院里,就见同事们都对他喜眉笑脸十分客气。傅林当然知道其中原因,也客客气气地跟大家打着招呼。进到综合办,他又把演讲稿看了一遍,因为很长时间都没再接触过公文和写作了,现在一看,傅林就觉得自己竟然还有这等才华,连他自己都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如果这种稿子让他现在写,他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了。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把这稿子写出来的。
这时,侯杰过来了,对他说,“傅老师,叶厂长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他应了一声,就拿着演讲稿去了叶厂长的办公室,他依然在想,如果叶厂长对他的稿子不以为然,他就得要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决不能有任何的犹豫。他带着这种犹豫的心情进到了厂长办公室。
叶厂长正在接电话,见傅林来了,用手示意让他坐下。傅林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叶厂长打完电话,放下话筒,也不等他说话,就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人事命令递给了他。他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根据工作需要,经电机总厂领导班子研究决定,任命傅林同志为电机总厂行政科科长,负责总厂机关行政事务,享受正科级待遇。特此通知。
他把眼睛眨了眨,又把任命书看了一遍。特别是那“行政科长”四个字,让他既陌生又惊异。他奋斗了十多年想当秘书科长都没当上,可现在,却猛然一下当了行政科长,而行政科长在某种意义上要比秘书科还要有实权还要重要。这让他感到很是意外很是惊喜。
叶厂长问傅林,“还打算往外调不?”傅林想都没想,说,“不调了。”其实,他也并不是很想去客运公司,因为他知道陈总并非真地想要他,而是迫于于小兰的多次恳求。他也并非真地想去客运公司,而是考虑到厂子已经不行了,加上自己又一直不被重视,寒心之下,也就想一走了之,换个地方。既然现在厂里已经提拔他当了行政科长,那他还有什么必要离开这里?
叶厂长高兴地说,“好,你马上就去办理交接,把这几天积压的文件处理一下。”事情就这么简单,就跟肖科长说的那句“不就是那一张纸的事”的话一模一样。可是,为了这张纸,傅林却是奋斗了十多年。通过这件事,傅林不禁感触颇深:有些东西你急死巴活地去奋斗去争取,而它似乎却在离你越来越远,可当你感觉求之无望而要放弃时,它却突然从天而降,让你大喜过望。
本来,他是想在自己表态之前把那篇稿子给叶厂长看,没想到叶厂长先把任命书给了他。他这时就把那份稿子从兜里拿了出来,递给叶厂长,说,“厂长,这是我在竞选副厂长时的竞选演讲稿,里面有我对总厂的改革和扭亏增盈的一些思路,请你过目一下,看有没有参考的价值。”叶厂长拿着稿子看了一眼,说,“很好,等我有空了,细细地看一下。”
出了厂长室,傅林先是来到了王科长的办公室,见王科长正在收拾东西,就想王科长此时的心里肯定是无比地难受,就用非常抱歉的口气说,“王科长,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会把你给撵走了。”因为这时傅林已经知道了王科长被调去担任监察科长了。
监察科长是个比较清闲的工作,手下只有一个科员,如果没有啥事,监察科长是没事可做的,只有当哪位领导出现的严重问题,才会让监察科出面处理。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监察科长自然不如行政科长那么显赫。所以,傅林见到王科长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王科长却说,“没啥,干啥工作还不都一样,不就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听着王科长这话,让傅林顿时宽慰了许多,觉得王科长真是大度有涵养,如果是别人,肯定会认为是他傅林抢走了人家的位子,少不了会给他撂上几句难听话。
因为叶厂长要他尽快地办理交接,傅林就回到了综合办开始收拾物品。他一边品味着苦去甜来梦想成真的喜悦和滋味,一边体味着当上科长的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既有当上新郎结婚成家的新鲜感,又有拼搏努力终于登顶的喜悦感。但不管是新婚还是登顶,那种喜悦都是很短暂的,因为你必须适应婚后的生活,你必须马上下山。这都会是一种新的考验。但最终还是要回归到那种不过如此的平实感。
还没等傅林收拾好物品,侯杰和王大姐就过来帮着搬东西。进到了行政办公室科长办公间,傅林马上觉得天地变了,就像是一下进到了解放区,到处都是一派阳光明媚的景色。傅林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坐在了行政科长的座位上,感觉真是太不一样了。他不禁在想:人们都说机会总是会给有准备的人,可是,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都不在意料之中。但这并不表明他没有准备,而是他这十多年的努力,在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后终于有了回报。用那句老话来说,就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终于当上科长了,而且是行政科长。可以想象到不但机关科员们见到他,有事没事都要笑着脸主动给他打招呼,就是那些科长和副厂长见了他也会变得热情客气。这让他觉得人当官和不当官就是不一样。你不当官,别人就不把你放在眼里,想理你就跟你打个招呼说句话,不想理你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即使你主动跟人家打招呼,人家都可以装着没有听到没有看到,让你事后心里直犯嘀咕,还以为自己在什么时候或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人家,弄得自己心里非常地不舒服不畅快。相反,你一当官,别人就是恨你咒你,也都要表面上装出一副恭敬谦和的笑脸,让你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和荣耀感。
秘书侯杰抱着一大摞文件放在了他的桌上,让他批办。当了十来年的秘书,按说对批办文件这类的事情并不陌生,虽说没杀过猪,至少还看过杀猪。但傅林还是感到有些不敢下手,于是,就把王科长叫来给自己手把手地教方法。王科长让他按各位领导分头主管的业务项目,把文件分别批给不同的领导。听过王科长指教,傅林才敢在文件批办单上写上诸如“请叶厂长阅示”或是“请高书记阅示”的批语,然后,让侯杰把文件送到各位领导的办公室。这时,他才真正地感觉出有了一些当官的感觉。
但他马上想起应该把那个小商店转让出去,于是,他给于小兰打电话,说,“叶厂长已经下令让我担任行政科长了。所以,我想给你说赶紧把小商店转让出去。”于小兰一听,高兴地说,“太好了,你终于当上科长了。”接着,又说,“咱这小商店一天能挣那么的钱,把它转让出去太可惜了吧?要不,我找个人帮着售货守店,你只是抽空进货和管理一下就行了。”傅林马上口气强硬地说,“不行,马上把店子转让出去,现在工作那么忙,改革形势这么紧迫,我哪有工夫去进货和管理。再说,我要是一边开店一边上班,同事们会怎样看待我议论我,工作搞不好,我怎么能对得起叶厂长的信任。”
于小兰沉默了一会,说,“转让出去倒是容易,你要把剩下的货物都要列个清单,还有咱们新换的锁,咱们做的灯饰,还有咱们添加的用品,你都要在清单里写清楚,要不,咱们可要亏损大了。”傅林说,“这事你先别管,你先给陈总说一下,让他把承接的人定下来,我抽空跟他办理交接手续。转让费由我来跟承接的人面谈。顺便你再给陈总说一下,就说单位不同意我调走,已经给我安排了新的岗位,就说我傅林感谢他了。”于小兰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