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这些天里,傅林停止了一切其它工作,全力以赴地准备竞选。竞选演讲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关,因为傅林在其他方面几乎挑不出什么问题。演讲报告的重点是宣誓自己在任职之后如何地开创崭新局面。
他竞选的是副厂长一职,那么他必须要在演讲中叙述自己如果竞选成功,担任了副厂长,该如何地协助厂长通过改革,将电机总厂这潭死水变为一片绿洲。他因为写过那篇《以人为本,扩展思路,开创西北地区电机行业的新局面》的调研报告,对电机总厂亏损和停产的原因了如指掌,也对如何扭亏增盈和恢复活力有些独到的见解。实际上,他是在为电机总厂的再度崛起规划着一幅充满希望的蓝图。为了使这幅蓝图清晰可信,他把这些过程和细节说得头头是道。当他把这幅蓝图规划完之后,就感觉这个副厂长之职非他傅林莫属。
一周之后,杜厂长在总厂机关大会才宣读这篇文件,当时来参会的人员还有各基层车间的主任和书记。因为这次人事改革是在全厂进行。宣读完文件,杜厂长还特别地对报名参加竞选的条件进行了强调,要求报名参选的人必须要符合硬性指标和条件。之后,人事科肖科长把这次竞选的报名时间和演讲日期向大家进行了公布,还公布了评审小组成员名单,组长是杜厂长,副组长是高书记,成员有工会主一席小林、马副书记、常副厂长、人事科肖科长、财务科沈科长,经销科李科长,共8人。
会议结束后,傅林直接来到了行政科王科长办公室,问王科长,“你打算报名不?”王科长不屑地一笑,说,“这些都是在做做样子,实际上该让谁当,不让谁当,领导心里早就有底数了。”傅林说,“不可能吧。”但他不能把杜厂长给他事先看文件的事说出来,那样会对杜厂长和自己都非常不利。王科长说,“你不信就走着瞧。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然后,反问道,“你打算报名参选?”傅林笑了笑,说,“我想试一试。”王科长点了点头,说,“那你就试一试吧。”
回到秘书科,小吴见到傅林就说,“竞选副厂长,你不报名?”傅林说,“我还没考虑好。”然后说,“你不报名?”小吴说,“我想竞选技术科长,可是我对电机技术又不懂。所以,只能看别人坐花轿演戏啰。不过,傅林你可以竞选副厂长。”傅林犹豫了一下,说,“我想报名,就怕选不上。”小吴说,“参加竞选的人不会少,不过,你还是很有希望。”傅林说,“我考虑考虑再说。”
自从演讲稿写好之后,这些天里,傅林一直在背诵演讲稿。傅林写稿算是长项,但演讲却不是长项,而且,他还不善于在大庭广众面前讲话和发言,因为这种场合太过于正式和严肃,让他一面对场下的观众和听众,就很容易感到紧张,一紧张,背熟的稿子就突然一下子卡壳了忘光了,所以,他在演讲时常常会出现停顿和打嗝现象,就显得不很流畅不很熟练。而且,表情也较为单调和平淡,缺乏感染力。这种缺陷在他中学和大学的演讲中都曾出现过。所以,他这次要下足功夫,尽量避免再次发生这种情况。
他每天早上很早就醒来,躺在床上默默地背诵,起床后,不论是去卫生间,还是吃饭,哪怕是在骑车上班的路上,或是坐在办公室里,都在默默地背诵着。在厂里公布竞选文件之时,傅林早已把满满三大页A4纸的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为了使自己的演讲充满激情和感染,他每天晚上对着镜子要练习三到四遍,然后再用那台燕舞牌录音机进行录音,并把出现的问题进行强化练习。即使他在参加高考之前,都没有这样地拼命。因为高考只有笔试,没有口头表达项目。
在杜厂长宣读人事改革文件的第三天,机关的公示栏里便贴出了报名参加竞选的候选人名单,除了傅林之外,参加副厂长竞选的还有机加车间的主任康明利和组装车间的工程师林自祥。而参加技术科长竞选的共有五人,都是各个车间的工程师和技术员。跟打乒乓球比赛一样,你想要战胜对手,就必须要事先了解对手。林自祥是77年入学的电机本科学历,而且年龄也偏大,今年已有四十二三岁了。而康明利则是81年入学的机械专业的本科学历。他今年只有三十四岁,比傅林还小两岁。而傅林是79年入学的电机工程专业的学历。如果论专业林自祥和傅林是学电机的。如果论年龄康自利和傅林比较占优势。但康自利现在职位是正科级,傅林是副科级,而林自祥属于技术职称。
这两个竞争对手常常来机关办事,傅林对他们自然很熟。林自祥来机关基本上是一头就扎进了技术科,办完事就转身离开,所以,傅林见得比较少。但他有时会帮着车间送一些信息和文件来秘书科。康明利与林自祥刚好相反。康明利每次来机关有事没事都会在机关各科室里都转上一圈,有事办事,没事就闲聊上几句。到了过年过节,还常常给各位领导和一些相关科室送上一些礼品。礼品虽然不大,但却能拉近与领导和科室之间的关系。康明利虽然是车间主任,但他的专业水平和能力还是差一些。实际上,分析起来,三人都有各自的优势和劣势,都没有明显的竞选优势,只能看届时各自的演讲与临场发挥。
又过了一周,也是个周三下午,总厂机关要轰轰烈烈地举办一次前所未有的干部竞选演讲会。开会之前,傅林又把演讲的内容复习了一遍,基本上可以说比较完美。开会之前,他在楼道里碰见了王科长,王科长问,“准备得咋样?”傅林说,“还算可以吧。就怕上场时会紧张。”王科长不以为然地说,“别把这事当回事,就当上场给大家说段子。”傅林也笑着说,“我可没你那样地从容洒脱。”
竞选演讲在机关大会议室举行。一进到会场,傅林就感到气氛有些对自己不利。会议室本来只有七八十人的座位,刚够机关人员坐。可是,来参加会议至少有一百五十多人,把整个会议室挤得满满的,连中间和两旁的人行道上都站满了人。傅林一看就知道这些穿着青一色工装的中青年职工都是来自于机加车间,是由康明利组织动员来为他自己喝彩助威。傅林觉得这样做有违于公平公正,但他也知道这肯定是经过了主管领导的同意,要不,这种会议是不能允许这么多的基层车间的职工到场。但这事傅林却不能提出异议。再看那位组装车间的林自祥,却是孤零零地一人来到了会场,并没有任何人陪同他。
大会开始了,杜厂长先是讲了一段话,演讲便开始了。人事科肖科长宣布首先进行副厂长一职的竞选演讲,再进行科长一职的演讲。上场秩序是傅林、林自祥、康明利。一听自已首先上场,傅林心里不禁又是一紧。因为他知道第一个上场的最吃亏,因为评委们还没有准确地掌握评分标准,只能拿第一位上场者作为参照,打分往往比较低。他在大学时曾参加过一次英语演讲比赛,就是第一个上场,虽然他全场都是倒背如流,几乎没有一点磕巴和停顿,只是表情比较严肃和单调,结果只获得了个三等奖,而到最后有些人演讲得磕磕巴巴吞吞吐吐,反而获得了二等奖。
但傅林知道眼下必须要保持镇静,不能被任何事情所干扰。所以,当他上场时,他不紧不忙地走上演讲台前,向大家鞠了个躬,开始背诵着演讲。演讲的内容绝对没有问题,关键是演讲的发挥。为了能让背诵更像是演讲,他把语调放慢了一些,口气放得轻松一些,仿佛是在娓娓道来地讲述着一个故事。
会场上一片安静,而他的眼睛虽然在朝向听众,但他的注意却一直集中在演讲的内容上。这些内容他已经烂熟于心,但在数十次和上百次的倒背如流的情况下,决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卡壳掉链,因为他半个来月来的拼搏与努力就是要在这一时刻绽放光彩。终久,他较为完美地完成了这一非常时刻的重要任务。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他回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旁边的林自祥开始上台演讲。相比之下,林自祥的演讲内容非常地简单,讲述的是他如果当选,会如何地当好副厂长。讲的内容都是些琐琐碎碎的陈芝麻烂谷子,一点都没有什么改革创举和战略高度,而且,演讲跟讲话一样,没有一点的激情和感染力。傅林就觉得林自祥比自己差远了。下来就看康明利了。
他觉得康明利似乎有种势在必得的架势,准备得非常地充分,而且还组织动员了这么多的职工来为他喝彩助威,所以,他最担心的就是康明利。可是,当他看到康明利手拿着演讲稿走上台时,这种担心顿时云消雾散了。机加车间来的职工拼命地为他鼓掌,以致掌声经久不息地持续了一两分钟。但傅林对此并不在意,觉得这只是一种虚假的喝彩。如果掌声越是热烈,而演讲者的演讲并不精彩,就会使掌声成为一种喝倒彩的意味。实际上,康明利的演讲一点都不精彩,他拿着稿子一边看着,一边说着,就跟平时领导坐在主席台上谈话一样,一点都不像在进行竞选演讲。而且,演讲的内容也比傅林的演讲内容差得很远。所以,没等康明利演讲结束,傅林就觉得这个副厂长的职位非他莫属了。虽然在康明利演讲完后,场上的掌声经久热烈地一直持续了两三分钟,但傅林却对此不以为然,觉得他的演讲不说是一次失败,至少是不成功。
演讲会结束后,机关人员见到傅林都表示赞扬和祝贺,仿佛傅林已经当了副厂长一样。但傅林表现得很低调很谦虚,他知道没有人希望他能从一个科员一下子晋升为副厂长。就是一家人中的兄弟姐妹们都不希望你能混得比别人好,更别说是同一机关里的同事们。因为他也有同感,当别人当上科长,而他自己却没有当上时,他心里绝不会为晋升的人感到高兴,只会为自己没当上科长而感到失落和不平。
但是,他还是比较相信王科长,觉得王科长的眼界比一般人高深精准。他来到了王科长的办公室,问,“你觉得我演讲得咋样?”王科长还是用泼冷水的口气对他说,“就跟你上台给别人唱了首歌一样,别在意唱得好还是不好。因为你唱得好和唱得不好,结果都是一样。只是你唱得好会多赢得一些掌声罢了。”傅林认真地说,“这是竞选副厂长的演讲,咋能跟唱歌一样?”王科长说,“在学校,班长都是班主任定下的,哪有让大家选的。”傅林说,“过去班长是由班主任定的,可是,这次是搞改革,是上面要求总厂必须要拿出一个副厂级和一个正科级职务作为竞选的。”王科长说,“你这人就爱认死理,到时公布结果时你就知道了,一些都是事先拟定好的。”傅林不爱听这话,转身就走了。
回到了办公室,他见候杰对他格外地恭敬,说,“傅老师今天的演讲不错,肯定能当副厂长,要请客呢。”傅林说,“我要真地能当上副厂长,别说请你吃饭,我会把整个机关的人都请上一遍。”小吴也说,“我觉得傅老师能当这个副厂长,咱们科本身就是出人才的地方。”三人正说着,关梅进来了,见小吴和候杰在说傅林能当副厂长,却显得不以为然的样子,进到屋里倒了杯开水,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
这让傅林感到了有些沉不住了,因为他知道每次领导班子成员开会,都要秘书科长做记录。虽然她没有发言权,但对开会的内容还是全部知晓。如果他傅林真地能成为副厂长,她关梅不可能无动于衷,就是为了自己也会向他表示一下祝贺,说上几句的恭维话。可是,她却没有说一句话,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他傅林根本就当不上这个副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