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他不停地给严明打电话询问调动的事。严明担心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才,就怕厂里不放。”傅林说,“我要是人才,哪能这多年还没个长进?别不是你老兄反悔了,不想要我了?”严明说,“我巴不得要你现在就过来。这样,有你给我们老总当助手,我这个副总,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地搞业务了。你不知道,光是那些材料和资料就把我缠得脱不开身。”
接着,严明对傅林说,“前几天,我跟我们叶总说,你不是想要位秘书,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保准让你满意。说着,就把你送来的那些在报刊上发表的散文和小说的复印件拿给他看。他看完后,说这人水平这么高,能愿意来给我当秘书吗?我说这就是我的同学,他叫傅林,在电机总厂秘书科工作。叶总说傅林不就是那位在《电机效能技术管理》上发表《以人为本,扩展思路,开创西北地区电机行业的新局面》那篇文章的作者?我说就是他。他原来是我们班的才子,不但文学水平高,而且专业课成绩也特别好。可是,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辛辛苦苦在秘书科干了十来年,现在还是个科员,而且,他们厂的经济效益不好,每月只发半月工资。前两天,我们在一起见面,他说他在单位很不得志,领导只会用他,却不肯提拔他。所以,他很想能换个地方。”
傅林说,“感谢严兄美言,可是,叶总是啥态度?”严明说,“叶总显得很犹豫,他说咱们公司跟总厂是竞争关系,恐怕总厂不会把这样的人才调给咱们公司。但他说了,让你去向领导争取一下,只要总厂放人,我们公司绝对没问题。”傅林一听这话,就放下心来,说,“要是这样,我马上就去找厂长说这事。我估计我们这里没多大的问题,就怕你们那边会突然撒手。”严明说,“放心吧,老同学,我们叶总说了我们这边绝对没问题。我敢给你打保票。”
放下电话,傅林就去找杜厂长。杜厂长知道傅林没事一般不来找他,就问,“傅林,找我有事?”傅林说,“是有点事想请厂长帮忙。”杜厂长一听傅林有事找他求助,就显出挺高兴的样子,因为傅林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来找过他。他说,“你也会有事来找我?”傅林等厂长坐在了椅子上,就说,“厂长,我想调到秦都商贸有限公司,那边已经联系好了,说是过去给总经理当秘书。现在就请您帮忙开个绿灯。”杜厂长一听,当即一怔,但他马上就笑道,“秦都商贸,不错不错,是个好地方,效益也不错。年轻人嘛,就该有种敢闯敢干和勇于进取的精神。”
傅林一听杜厂长说这种话,感觉杜厂长似乎已经同意了,就说,“太感谢杜厂长了。”杜厂长笑了笑,用夸赞的口气说,“傅林啊,你工作踏实肯干,勤奋好学,上进心强,是个难得的人才。”傅林并没有被杜厂长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他深知每当杜厂长表扬他时,准是又在琢磨着给他上套了。于是,他说,“厂长过奖了,要是我真是个人才,也不会在秘书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多年。杜厂长你最清楚,马副书记在秘书科当了两年秘书就升为了科长,接着又当上了副书记;常副厂长过去也是秘书,可人家最多只在秘书科呆了五年就高升了。就连我的徒弟小林也只在秘书科呆了三年就当了科长,接着又当上了工会主一席,可我,在秘书科里干了十多年了,现在还是个小秘书,像我这种年龄的人哪还有谁在当秘书?”
杜厂长点了点头,说,“这个问题我也曾考虑过许多次,可是,总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进行调整,再说现在秘书科还离不开你,小吴和候杰他们还都不行,撑不起门面,你要是离开了秘书科,厂里的文章和材料要谁去写?”傅林知道杜厂长有意避开关梅调到秘书科当科长的话题,也就不便往那方面引,反正这已是即成事实,再说也没用了。现在他只认准一个目标,那就是让厂长放他离开。他说,“不能说没有我厂里就没人写文章了,照这样说少了克林一顿,米国就没人当总一统了?”
跟领导讲话,这种话多少有些过激,但他反正是要走了,就是得罪了他杜厂长,也无所谓了。杜厂长哼了一声,把眉头紧皱了一会,说,“话也不能这样说,秦都商贸公司跟咱们电机总厂是西北地区最大的两家以销售电机产品的商家,我要是放你过去,岂不是把人才往人家竞争对手那边撵?原经销科的林经理,就因为没当上科长,一气之下投靠了秦都商贸,把咱厂好大一批客户和生意都给带走了,还把咱厂的好几个干将也给带了过去,让咱厂当年一下就损失了将近两千多万。这事恐怕你不会不知道吧?”接着,杜厂长又说,“现在厂里的效益不如前些年了,工人的每月工资都不能按时发全,每天来到我里要求调动的人很多,厂里已下了规定,除了老弱病残,调皮捣蛋和一般女工除外,厂里原则上不让放人,特别是技术工种和骨干人员想要调动,必须要经总+厂行政会讨论同意。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要是都敢放,厂里还有什么人不能放?能行的人都走了,咱这厂都剩些啥也干不成的人,你说这厂子还能往下办吗?”
傅林有些急了,说,“我又不是技术人员,就是走了也不会给厂里造成任何损失。”杜厂长摆了摆手,说,“你虽不是技术人员,也是骨干人员。你是咱厂的秀才,咱厂重要一些文章和材料都离不开你。千万别小看了写文章这能耐,它的作用真是不可小觑呢。就凭你在海南全国电机厂家交流会上的那篇交流获奖文章,咱厂光上半年就比过去同期多揽了三百多万元的生意。”
傅林听着这话,马上一怔,说,“那厂里为什么不给我庆功和奖励?”杜厂长嘿嘿一笑,说,“当然了,你这文章只能起到一种宣传和广告的效应和作用,只能扩大厂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真正的业务工作还得要经销人员去做。所以,厂里也就不太好给你庆功和奖励。不过,这事我当厂长的都记在心里,等到有适当的机会,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傅林根本不指望这种事,就说,“要是厂长真是不肯亏待我,放我离开就算是给我最好的回报。”
这时,电话铃响了,杜厂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别再跟我磨蹭了,就是把我的嘴皮磨破,我也不会放你走的。”接着又说,“我要去开会了,咱们的话就说到这里。”傅林不得不起身离开,但他说,“我明天还要来找你,问题得不到解决,我就不会罢休。”杜厂长笑了笑,把门关上了。
为了郑重表示自己一定要离开总厂机关的态度,傅林回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写起了申请调动报告。写申请调动的报告就必须找个理由,不能直来直去毫不掩示地说我想调走的原因是我在秘书科干了将近十年还没有升职。那么领导就会不高兴,甚至还会反驳你说“在总厂机关工作了十多年没有升职的人大有人在,难道能让他们都往外调?”所以,必须要找个充足合理的理由,让领导明知这个理由是你给你自己找的,但只要他想放你就会开这个口子。要说找理由,那就跟狼吃小羊一样,没有找不到的理由。傅林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妻子有病和家庭困难。所以,他的调动报告是这样写的:
电机总厂领导:我于1983从电机工程学院毕业后分配到电机总厂电机车间工作,两年后调到总厂机关秘书科担任秘书工作,至今已在秘书科工作将近十年。在这十年中,我热爱本职工作,积极要求上进,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工作,尽我所能为单位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因我爱人患结肠肿瘤刚做了大手术,身体极度虚弱,手术后一直在家休息养病,每月看病和化疗要支出五百多元。可因单位效益不好,工厂停产等因素,每月只能发半月工资。现在家中生活极为困难,为了能改善一下家中困境,我想趁现在还未年老之际,换个经济效益好一些的单位,以改变家中的贫困状态。请领导考虑我家的实际困难,给予批准,我将不胜感激。
报告写好了,傅林再次去了杜厂长办公室。杜厂长见傅林又来了,眉头一皱,说,“怎么,要跟我磨上了?”傅林说,“这不是跟你磨,而是我家切实有实际困难。”说着,把报告递给了杜厂长。杜厂长坐在椅子上,把报告看了看,说,“这报告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不可能把你放了,让你去秦都商贸公司。”接着,他指着桌前的椅子让傅林坐下。傅林说,“我不坐,有话你直说。”
杜厂长把报告放在了桌上,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说,“你家有困难我知道,但我知道你想离开的原因是当了这多年的秘书一直没有当上科长。本来,我是把秘书科长的位子给你留下的。可是,我也考虑了你是个人才,让你当上秘书科长还是有些屈才。刚好上级领导下了文件,要求咱厂进行人事制度的改革,还让咱们拿出一个副厂长和一名科长的职位来进行竞选。我也考虑过了,你傅林年轻有为,不论是思想品德,专业技能,还是大学学历方面都是无人能比的,所以,我就想着把这个秘书科长的职位给了关梅,好让你来竞选总厂副厂长一职。”
傅林一听,神情严肃起来,十分认真地说,“厂长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因为他已被杜厂长欺骗过多次。杜厂长显出了不高兴地样子,说,“我啥时给你开过这样的玩笑?”傅林心想你给我挖坑上套早就不是三次五次了,十次八次都至多不少,但他还是希望这次能是真的。杜厂长说着,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头文件,递给了傅林,说,“你自己看。”
傅林拿起红头文件一看,题为:《关于在工贸系统开展人事制度改革的通知》。文件并不是很长,傅林很快就看完了,基本内容正如杜厂长所说的那样,工贸系统开展人事制度的改革,要各单位都必须拿出一个副职和一个中层干部名额进行竞选。竞选的条件有七八条,也就是从思想品德、专业能力、贡献精神、本科学历、干群关系等方面都必须要达标。竞选的方式是自己报名,竞选演讲,群众反映和评审小组打分。
傅林最不怕的就是公开竞选,因为他觉得自己符合这文件中的每一项条件,而且,他也不怕公开竞选和施政演讲,也不怕群众反映,唯独有些担心评审小组打分。他就问,“评审小组一般都是由哪些人组成?”杜厂长说,“当然由我和高书记挂帅。”傅林点了点头,把文件还给了杜厂长。看着傅林有些担心的样子,杜厂长说,“是不是感觉没有信心?这可不是你傅林的风格。”
傅林说,“我道不是担心我自己,而是担心评审小组那一关。不管你做得多好,只要评审小组不给你打高分,你就不能竞选成功。”杜厂长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只要你傅林能在演讲时征服观众,让群众们喝彩和满意,评审小组这一关,你就不用担心,由我来做大家的工作。”
傅林听着这话,就说,“杜厂长这话可是你说的。”杜厂长一拍胸脯,对傅林说,“前题是你必须要表现得比别人优秀。”傅林说,“我自然会全力以赴。”杜厂长说,“那咱俩多余的话没有,你就下去好好地做准备。因为这文件还没有向下传达,你先不要把这事透露出去。”傅林说,“厂长放心。”说着,傅林就要离开,杜厂长说,“把你的调动报告拿去。”傅林拿起桌上的报告,像鸟儿一样飞出了厂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