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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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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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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危机》连载

第一百一十章 厂长住院

在山里玩了几天,傅林回到了家里,因为他还要考虑自己的工作和上岗。七八天没见面,两口子一见面还真觉得有些久别的亲切感。于小兰见他蓬头垢面,衣服皱皱巴巴,就用心痛和责怪的口气说,“你这人怎么搞的?出去那么久,也不说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人还以为你在外面出了啥事。”傅林歉意地说,“山里连电灯都没有,哪来的电话?”

于小兰闻到傅林身上有股难闻的气味,就说,“你去哪了,身上怎么一身的臭汗,赶快把衣服脱下来洗一洗。”傅林把衣服脱下来,丢在了沙发上。可是,于小兰还是觉得他的身上很难闻,说,“你恐怕多少天没洗澡了吧?”傅林说,“山里什么都好,就是洗澡和解手太不方便。”接着,于小兰又问,“你身上是啥东西咬的,那么多小疙瘩?”傅林说,“恐怕是跳蚤咬的。”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跳蚤咬的是大红疙瘩,不是这样的小疙瘩。于是,他用镜子照了照身子,就见身上不但有一片片的小疙瘩,还有被搔得一片片的红印子。

正当他对此纳闷时,就听于小兰大喊一声,“你这衣服里有小虫子。”吓得她赶紧把衣服丢在了地上。傅林从地上拿起衣服一看,吓了一跳,就说,“这是虱子。”因为他小时候见到哥哥从外面回来时,母亲就发现他衣服上有虱子,就把他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下来用开水烫了一遍,还把他的头发用热水洗了好几遍。

于小兰说,“赶快把衣服丢到垃圾堆去。”傅林说,“好好的衣服干吗丢掉?用开水把衣服烫一下就行了。”然后又说,“这山里不但有虱子,还有跳蚤,夜里能把人咬死。”说着,便进到卫生间用热水器烧洗澡水。于小兰就拿话揶揄着说,“你不是成天喊着要到远方山里隐居写作吗?又嫌山里不好了?”傅林说,“我早晚是要进山隐居写作的,不过,我会给自己盖个能洗澡的卫生间。要是这两个问题不解决,就没法在山里长期待下去。”

在傅林在烧洗澡水时,于小兰对傅林说,“你们厂出了件大事,杜厂长被检察机关拘留了。”傅林一听,马上就问,“杜厂长他出了啥事?”于小兰说,“有人把他给告了,说他利用建房投标捞了几十万。检察院已经派人封了你们厂的账,正在查账呢。”傅林大口地喝着水,问,“是谁告的?”因为傅林早就听下面传言说杜厂长不知把厂里的多少钱都给捞走了。可是,这毕竟只是传言,即使大家都对这种传言深信不疑,但因没有切实准确的证据,就不会有人告状。

于小兰说,“有人说告状信是方玉青写的,还说方玉青有个亲戚在北京高院担任不小的职务。本来那封告状信到了市检察院就被压了下来,可是,上面不知哪个头头亲自打电话问起了这事,市检察院才赶忙组成了检察组来厂里进行检查和调查。但是,也怪,检察组查了三四天,据说也查出了不少问题,不知部里的哪个头头下令又把检察组撤走了,而且也把杜厂长给放了。”傅林有些痛惜地说,“中国的事情就是难搞,一个人能连上一大串,就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一荣皆荣,一损皆损。所以,上面有人要保杜厂长,实际上是在保他们自己。”

傅林本想洗个澡,吃过午饭,去单位看看情况,了解一下自己的工作是不是有了着落。可是,于小兰告诉他说今天是星期六,单位不上班。然后对傅林说,“你调动的事陈总已经答应了,下午咱们去陈总家看看,烟酒我已经买好了。”傅林说,“行嘛。”于小兰见傅林显得很高兴,又说,“陈总说了,要不是看你们厂不行了,你又在待岗,他说啥也不会要你。他是看我的面子才答应调你来的。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一些。”

傅林一听这话,脸色马上就阴沉下来,说,“我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悬崖绝壁上了,非得要让人拉一把了,不然就要掉进万丈深渊了。”于小兰说,“我最讨厌你们知识分子这套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毛病。又想从人家房檐下过,还不想把头低下来。”傅林说,“我就是这样的人,悲剧的性格导致悲剧的命运。”接着又说,“你要想去看陈总你就自己去吧,我就不用去了,反正他也不太待见我,他见我不顺眼,我见他也不自在。”

于小兰觉得刚才那话不该说,只怪自己心直口快,不计后果。于是,就劝傅林说,“我跟陈总在单位天天见面,去不去看他并不重要,可这是为你办事,你不去咋行?我这也是让你能跟陈总靠近一些,联络一下感情,消除成见。你调过去就要在他的手下工作,关系不好,他咋好提拔你?特别是他离退休也不远了,还没物色好接班人,你去了,好好干,再跟他把关系搞好,以后这客运公司的总经理还不是你傅林的?你怎么这点都想不来?难怪你在厂里哼哧哼哧地干了十多年,连个科长都没当上。”

傅林沉思了一会,觉得自己只要调到了客运公司,就会有能力跟陈总把关系搞好,而且,那个未来的总经理肯定非他莫属,因为客运公司里几乎没有正规院校毕业的大学生,干部和职工的理论水平和文化素质都比较低,像他这样的人调过去肯定会是鹤立鸡群。这样想着,他二话没说,就换了件衣服,拎着于小兰事先买好的好猫香烟和两瓶白酒,跟着于小兰去了陈总家。

去过陈总家,傅林调动的事就算是明确了。有了接收单位,下一步就该傅林去找杜厂长申请放行了。不巧的是,杜厂长从检察院出来后,惊魂未定,就一直病着,没来上班。傅林等了一个来星期,有些等不及了,想到家里去找杜厂长申请调动,可是,又觉得人家刚从检察院出来,心情肯定不好,这时找人家实在不是时候,也就只好在家里等着。不久,杜厂长的心脏病发作了,住进了医院,据说没有三两个月是出不来的。傅林一听这话,就揪心叹息,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命苦,这么倒霉,一到自己要去烧香时,庙门就关了。傅林没法,就只好去找管行政的常副厂长。常副厂长却说这事必须找杜厂长。

傅林决定去医院看望杜厂长,顺便向杜厂长提出调离的事,想必杜厂长到了这种地步,不会再阻止他调离了。于是,他买了一袋苹果和一袋香蕉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内科住院部,问过杜厂长的病房,便见到了杜厂长。

杜厂长还是住在医院的高干单间病房里。高干病房并非只是高干才能住,而是支出的费用很高。一般的病房里最少要住三人,而高干病房里只住一人,有两张床,一张是病人用的,另一张床是为看护病人的人休息的。去年,杜厂长也住过一次院,傅林也来看望过,傅林来时,病房里已经有四位看望的人,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凳子,多数人都是站在屋里。那次,除过由多经的李艳专门作为看护,听说人事科的肖科长、财务科的沈科长,还有多经办的徐主任几乎天天都陪在杜厂长的身边。光是来人送的水果和鲜花都把整个屋子塞得满满的。可是,这次再来,就见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这让傅林感到很是疑惑。

杜厂长见到傅林来看望他,显得有些吃惊,说,“你怎么来了?”傅林说,“厂长有病,我能不来看看?”说着,便把苹果和香蕉放在了小柜上,坐在了旁边的高凳上,说,“厂长的病好些了吗?”杜厂长叹了口气说,“这种病一时半会难好。”傅林说,“那就在医院多住几天。”

这时,李艳从外面回来了,见到傅林说,“你来了?”傅林对李艳说,“这些天照顾杜厂长,辛苦了。”李艳说,“这有啥辛苦的。只要杜厂长的身体能早日康复,我就尽职了。”说着,给傅林削了个苹果,又说,“你没见杜厂长刚住进医院时,有多吓人,脸色苍白,呼吸短促,整个人都不能动弹了。经过这几天的住院休息,人不但缓了过来,气色也比过去好多了。”傅林说,“厂里近来搞精简改革,难度很大,压力也大,恐怕也没休息好。”

闲聊了一会,傅林就对杜厂长说,“厂长,不瞒你说,我今天来这里一是来看望你,二是来向你请求。请你放我一马,让我离开吧。”杜厂长一听,就说,“傅林,你该理解,我一直很器重你,不肯放你,因为你是咱们厂难得的人才。”傅林马上就说,“杜厂长,你别羞煞我了。我要是难得的人才,为啥在秘书科待了将近十年了,还是个科员。你看人家小林,比我还小好几岁,还是我的徒弟,可是,人家不但早就当上了科长,现在都是工会主席了。”

杜厂长说,“当然,你跟小林不能类比,你们不是一类的人。我甚至可以这样说,你是条龙,而小林只是条蛇。可是,小林这条蛇要比你这条龙更适合于环境。你看人家小林,可以说是勤快活道,虽然只有那三两分的能耐,可是,人家不光能把这三两分的能耐发挥出来,还能把那七八分的光和热用在为人处事方面。可你傅林虽说有十分的能耐,可是,你把多少光和热用在了为人处世上面?”傅林说,“厂长的意思是说,我这人只适于当科员,不适合当科长。”杜厂长马上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我就照直说吧,有人说你傅林只会埋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我多多少少还是赞同这个结论。”

傅林不悦地说,“什么埋头拉车,抬头看路,都是有些人耍弄我的借口。作为秘书科的科员,我踏踏实实地把各项工作完成好,就是对领导和单位的认真负责,就是没有辜负领导对自己的信任。”杜厂长有意地挑拨说,“你傅林的工作没什么可挑剔的,可是,有些事你可是做得不高明。比如说高书记让你给他写先进材料,你就没给人家写。”傅林说,“从来就没有人让我写过高书记的先进事迹,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担保。如果有人让我写高书记的先进材料,我傅林就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要把这个材料写出来。”杜厂长说,“可是,有人说让你写你就是不愿意写。”傅林说,“那是有人在坏我的事。”

杜厂长说,“这说明你还是没跟别人把关系搞好,要不,人家怎么会坏你的事?”傅林知道杜厂长是在把负责往马副书记身上推,就说,“杜厂长,你应该知道我傅林跟哪个人没把关系搞好?咱机关年终测评,我傅林连续三年名列第一,如果我跟大家把关系没搞好,大家能这样地给我好评吗?但有极少数有心计的人要坏我的事,我有啥办法?你也知道有句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杜厂长说,“这我知道,但我也想给你说上一句话,那就是如果你没有成就,你就会因平庸而没有朋友,如果你有了成就,你可能会因卓越而失去朋友。为什么会有人坏你傅林的事,就因为你太突出了,让别人害怕你了。要不说:人心不可测,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傅林说,“但作为领导,厂长你应该为我主持公道。”

杜厂长摇了摇头,说,“可有些事不是我一人说话算数,我也是无能为力。”接着,杜厂长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平心而论,你傅林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也不会去得罪其他人,可是,就因为你太优秀了,让别人都害怕你了,无形中也就等于把有些人给得罪了。庄子有句很著名的话,说君子应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傅林说,“那是《庄子•山木》中的两个典故。木雁之间是说森林里的那些树木,可以成材的,很快就被砍掉了,而那些纹理扭曲的树木却能长成参天大树。可是,在农民家里的一群鹅中,会叫爱跑的鹅成了主人的盘中餐,而叫声好听的鹅却被主人留了下来。而龙蛇之变是说人生是变化无定的,有时候像蛇,有时候像龙。为蛇时要蛰伏泥巴,学会与蚯蚓蝼蚁为伍,为龙时则要振翅高飞,奋发图强。”杜厂长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你有时间自己好好地反思一下。”

离开医院时,李艳把傅林送到了楼梯口处。傅林就说,“上次,厂长住院,来看厂长的人都排着长队,送的东西屋里都摆不下,这次,怎么都不见有人来?”李艳叹了口气说,“眼下这情况咋能跟上次比,杜厂长刚从关押所出来不久,咱厂里的人一个个地躲都躲不及呢,谁还会再往这里来?”

离开了医院,傅林就想难得杜厂长今天给他说出了一些心里话:揭示了他这多年来一直不被提拔任用的原因。那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非之。一个人太优秀了,有时不但不会得到领导的重用,还会遭到周围人的妒忌和伤害。他知道杜厂长今天给他说这些话,除过有讨好他的意味之外,再就是趁机把责任推给高书记和马副书记的身上。他当然对高书记和马副书记怀恨在心,但他并不会原谅杜厂长,因为杜厂长才是单位的一把手,如果他杜厂长要提拔他,高书记和马副书记根本挡不住,而且,包括马副书记、小林主席、肖科长和沈科长等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

傅林早就看透了,在电机总厂这样的国企单位里,没有圈子,没有关系和没有背景的这样“三无”人员是很难升职的。实际上,对一般的平民百姓来说,如果没有圈子,没有关系和没有背景,你甚至连国企都进不了,即使进到了国企,也只能安分守己地当名好工人,连成为一名基层干部都是非常艰难,别说是晋升为中层或是高层的领导干部。就拿傅林自己来说,得到这个秘书的科员也是付出了十年寒窗和十年努力。可是,有多少人甚至连大学的门都没有进到过,所以,对他们来说,晋升到国企单位的干部圈内该是何等艰难,只有极少的人能做到这一点。努力学习和认真工作并不能一定指向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需要努力看清世界背后的东西。否则,再多努力可能也是无奈。可是,所有的这一切,并没有老师教授。我们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但最起码知道这个世界很大,不会总在这眼前的琐碎中挣扎。

回到单位,傅林径直去了高书记的办公室,把调动申请书递给了高书记。高书记看了一眼,对傅林说,“这事你不去找杜厂长,找我有啥用?”傅林说,“我去医院找了杜厂长,他说现在单位的事都是由你主持,让我来找你。”高书记说,“我只是暂时主持单位工作,保持单位的稳定,重大事情还得要等杜厂长回来,由领导班子成员上会研究讨论。”傅林听着这话,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啥事到了我这里就那么地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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