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小吴抹桌子时,觉得办公室的抹布太脏,就拿起傅林的毛巾抹起了桌子。这时,傅林刚好进来了,见小吴正用自己的毛巾抹桌子,就火了起来,说,“小吴,你怎么拿我的毛巾抹桌子?”
小吴见傅林用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那条毛巾,就说,“你这毛巾已经脏了,也该换了。”傅林眼珠子都冒起火来,说,“我的毛巾该不该换与你有何相干?拿别人的毛巾抹桌子,你这不是在糟蹋人?”小吴从来没见傅林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就赶忙说,“我去给你洗洗。”说着,便去了水房。等她把毛巾洗过重新放在傅林的桌旁时,傅林却抓起毛巾用力一下甩在了门后的垃圾篓里。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心里却在骂道,“你一个丫头片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欺负到老子的头上了。”
没过一会,侯杰从外面进来了,把一份文件丢在小吴的桌上,说,“这个文件要及早下发。”小吴把文件一看,说,“还轮不到你来给我派活。”说着,把文件甩在了侯杰的桌上。侯杰马上站了起来,说,“你一天哼得跟二科长似的,谁敢给你派活?你搞清楚,这是科长让你干的。”接着,用强制的口气说,“你到底干还是不干?你要不干,我就把文件送还科长。”小吴底气不足地说,“我又不是让人给吓唬大的,别说科长,就是厂长我也不怕。”侯杰说了声“那好”,便把文件拿着去了科长室。本来,傅林还想劝小吴两句,可刚才小吴给他撒下了那肚子气还没消散,正巴不得让关梅和侯杰来呛呛她,杀杀她的傲气。
一分钟不到,关梅就推门进来了,冲着小吴说,“你到底还想不想在秘书科待了?”小吴却毫不示弱地说,“这你管得着?”关梅说,“你要是在秘书科待够了待腻了,可以马上给你换地方,秘书科正愁着人多没处去呢。”小吴针锋相对说,“你先把你自己管好再说。”显然,这句话的含意很深。关梅马上就明白了小吴是在暗地里戳她的脊梁骨呢,也就不好再跟小吴争吵,只是照直说道,“这文件你到底是写还是不写?”小吴说,“不写。”关梅一听,脸都气红了,说,“那好。”说着,便径直地去找杜厂长去了。
后来,傅林听候杰说,杜厂长听说小吴如此这般,一拍桌子,说,“这还了得?这样的人还能在总厂机关里呆?”可是,没过多久,这事也就无声无息了。小吴还是往常的小吴,而且脸上总是浮动着一种胜利者的神气和傲慢。由于小吴这事一直没得到处理,也没有受到任何批评。关梅就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伤害,威信受到了挑战,觉得这个科长没法当了,就三天两头地找厂长嚷嚷,耍小性子。可是,不知为啥,厂长却一直没对小吴做出处理。渐渐地,小吴不但敢跟关梅顶撞,而且也开始指挥起傅林了。
那天,有人让傅林传话要小吴赶快把科室总结交到厂办去。傅林就回来把话说给了小吴。小吴刚洗完澡,正在用吹风机烘干头发,就对傅林说,“你没看我正忙着,你现在没事,抓紧时间赶快一写,给人家交上去。”傅林一听,有点火了,心想我的职位咋说也比你高,你道给我下起命令了,于是,便把脸一甩,毫不客气地说,“你真是成了二科长了,学会给我派活了。”说着,便一转身出外去别的科室找人聊天去了。
对于小吴的变化,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却也找不出根子。时间久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足为奇了。可是,五一节那天,傅林带着夏小丽到眉县度假游玩。夏小丽因为要办理一些手续,不能马上跟炳坤去美国,所以,傅林就想利用这段时间再跟夏小丽多相处相处。
他们下榻在度假山庄,准备在这里玩上一天,再过上一夜。可是,当傅林和夏小丽办理好住店手续,一起进到温泉游泳馆里时,就听到一串咯咯的笑声。这笑声开心舒畅,很富有感染力,但听起来却是有些耳熟。傅林就有意无意地朝那边看去,不看便罢,一看却是吓了一大跳。原来那咯咯的笑声是小吴发出的。她正在水里跟康副厂长搂在一起快活地嬉闹着,就像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
康副厂长是厂级领导中最有前途的领导,三十四五岁,又是领导班子中唯一一位八二年毕业的大学生,负责厂里的总务和后勤,就连杜厂长都让他三分。于是,傅林赶忙拉着夏小丽的手,低声说,“咱们快离开这里。”说着,不等夏小丽明白过来,就拉着她的手出了温泉游泳馆。出了门,夏小丽莫名其妙,问,“到底出了啥事,把你吓成这样?怕不是碰到鬼了?”傅林出了口气,说,“真是碰到了鬼,我还真是不怕。可是我看到了我们办公室的小吴和康副厂长在一起。”
夏小丽一听,也有些担心起来,说,“真不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咋就跟他们碰在了一起。咋办?”傅林想都没想,说,“这里不能待了,得赶快换个地方。”夏小丽说,“可人家宾馆不会给咱们退钱。”傅林说,“钱是小事,要是让他们看到了,那就要惹出大麻烦了。”夏小丽一想,觉得傅林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为了安全起见,傅林就让夏小丽回宾馆办理了结账,把东西顺便带过来,而他则在路口等着她。至此,傅林才明白为什么小吴老是趾高气扬,一派神气,敢明目张胆地跟关梅对着干,而且,杜厂长却迟迟不愿对小吴作处理,原来除有她父亲是原来的纪委书记的面子之外,她又给自己找到了新的靠山了。
傅林是个不好管闲事的人,对别人的风花雪月和隐秘私情并不很在意,也不太感兴趣,只要是不损害他傅林的切身利益就与他无关。他明知有些领导背地里找情人,也知道有些女人为了求职升官,不惜投怀送抱,卖身投靠,却从不议论和过问。但是让他非常恼火的是,本该是他的秘书科长,却因此被关梅给抢走了。而眼下吴文莉也跟着关梅学样,傍上了年轻有为的康副厂长。看来总厂机关所留下的唯一的秘书职位恐怕真是非她吴文莉莫属了。
既然有了这种消极懈怠的思想,傅林的工作热情也就很快地消退了。科室里的工作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懒则懒,能躲则躲,躲不过去了,就马马虎虎,敷衍了事,好省下时间给自己干点事,哪怕是省点心省点力也好。他深知“天生我材必有用”之理,因为经济建设的竞争和社会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只是这个理念和局面还没有形成。现在厂里不用我,我傅林唯有积蓄力量,蓄势待发,以为后计。
刚好,自小吴公开与关梅闹对立之后,秘书科便形成了三足鼎立之态势。关梅与小吴为魏吴两国,他傅林便成了卧薪尝胆寄人篱下的刘备。势力当然是魏国最强,除了关梅,还有侯杰。吴国虽然人少,却有坚强后盾,势不两立地坚持与魏国抗衡。只有扮演着蜀国的傅林处在两者的对抗中休养生息,默默地干着自己的事。但是,小吴已经与关梅在关系上闹崩了,也就不太听关梅的话了。所以,有些活本该小吴干,可小吴执意不肯干,关梅也就奈她不何,于是,关梅就只得让傅林去干。
傅林当然也不想多干活,他已经多干了多少活了,好处却都让别人得去了。眼下,他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他现在还有啥可怕的?所以,他就明确指出,“这活不是我的活,我又没拿别人的那份工资,干吗要我替别人干活?”关梅知道傅林对没当上科长一直在暗地里闹情绪,也就拿他没办法。最后,活推来推去还是推到了小吴的桌上。因为关梅有言在先,这活就是你干,完不成任务就扣工资。小吴可以不心疼工作,却不能不心痛自己的钱。
秘书科因为要被撤并,大家也就做着打算后撤的准备,都在忙着自己的事。特别是关梅近来特别忙,常常是人还未到,找她的电话便接二连三地打了过来。这天早上,光她妹妹就一连打来了七八个电话,说是有急事找她。平常,关梅一般在八点半就到岗了,可是,眼下已过了九点钟了,关梅还没到。傅林知道关梅近来很忙,与车间里的一些人合伙搞传销,进行钱权交易。听说西秦分厂前些天为职工办好事,发的就是关梅她妹妹传销的净水器,仅这一笔生意下来,关梅和她妹妹就不知要获得多少利润。因为有她带头不务正业,科室的其他人再违反纪律,她也就不好再管了。小吴看着关梅整天忙着为自己做生意,自己没生意做,觉得挺吃亏,就整天忙着炒股票。她每天不急不慌地到九点来钟才到岗,进到办公室把皮包一放,先坐下来吃早餐,接着就到技术室里去看当日的股票行情。
技术室原来是技术科,因为被合并在了经销科,就成了经销科的一个下属科室。技术室里有台29英寸的大彩电,它的主要用途就是用来看股票信息。技术室还没有这台大彩电时,小吴都是到财务科的老秦那里看股票行情。可是自从有了这台大彩电,机关大院里的股民就把炒股的根据地转移到了技术室。
本来技术室的工作跟彩电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技术室里的李工,虽说专业技术一般,却也是个炒股行家,不但对股票知识和信息了如指掌,而且还靠炒股发了大财。见李工炒股发了大财,同科室负责资料的吕秀英就红了眼,也跟着李工学着炒股。这位姓吕的女人,虽是科室的资料员,男人却是省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头头,随便说句话就能让你电机总厂地动山摇。所以,厂里领导都把她当作皇娘敬着。技术室的大彩电就是由这位皇娘提议,厂长马上批示添置的。厂里早已是半死不活,技术室也就成年累月没个正经事,所以,李工每天一上班就坐在电视机前,收集当天股市行情的信息,然后再像发布天气预报一样向厂里的其他股民发布消息。可以说股票的升跌紧系着厂里许多股民。厂里效益不好,人们都指望着能像李工那样靠炒股赚上一笔,发些横财。
小吴的工资本来就不高,丈夫只是电线分厂的一名技术员,挣钱也不多,却整天忙个臭死,所以,就只能靠小吴炒股赚上一些来补贴。可是,近来的股市行情很不景气,小吴手里的股票连连下跌,使得小吴整日焦虑不安。小吴在股市里投进去了八千多元本来就是借父母的,父母虽未逼他们要账,但是,她总不能去干费力又赔本的生意。所以,这些天来,小吴整天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不是瞅着电视屏幕,就是往交易所里跑,哪还有心思待在办公室里。
再说侯杰,打麻将上了瘾,一天不摸麻将牌,就浑身地不舒坦。刚好,铸造车间的主任和几个铁腿子也犯有同样的毛病。这样一来,铸造车间雷主任的办公室就成了侯杰他们夜夜鏖战的地方。晚上打一夜牌,到了天亮就犯瞌睡。所以,侯杰常常是一倒下来便昏睡不醒,就是北约的飞机在他耳边扔炸弹,也休想把他惊醒。因为关梅整天连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还哪有时间管他?
再说侯杰本身也不担任什么重要工作,所以,一般也没人来找他。要是关梅把自己的事情忙完了,发现侯杰还没来上班,就会让傅林或小吴给侯杰打传呼。按照通常的规律,无论你再有什么急事,不到下午四点以后,你就是把传呼打爆,也休想指望有人回话。因为那的时候杰还没有从昏睡中醒来。
傅林觉得自己再怎么干也没用了,这一辈子也就只能给人家当炮灰,充当个执笔砚墨的御用文人。如果一个人觉得自己已经在工作上和事业上没了希望,那么,他也就不再有努力进取的动力了。傅林不但对自己没了希望,甚至对整个厂子的前途都没了希望。因为他对厂长没了希望,所以才会对自己没了希望。他想这不是一个厂领导的问题,而是一个经营机制和体系的问题。厂子是国家的厂子,不是领导自家的厂子,办好了他领导发不了财,办砸了他领导也坐不了牢,所以说,当领导的怎能不去用掌握的权力为自己谋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