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闲极无聊时总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来做。有人喜欢打牌,有人喜欢下棋,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闲聊,有人喜欢看电视,还有人喜欢钓鱼。而傅林对这些都不喜欢,甚至觉得无聊之极。而他所喜欢和所期望的却是能找个红颜知己或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呆在一起。这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听女人说话,而是觉得这种感觉不错。也许在他的体内或是感觉里,本身就有一种很容易被异性所吸引的磁场。
年轻时,傅林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除了吃饭和睡觉,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写作上。可是,现在时间虽然多了,他的心却安分不下来,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和感情所困扰,所纠缠,远大理想和凌云壮志也随着年岁的增长,身体的多病及心境的改变在逐渐地消沉。特别是一到周末的下午,他就在家里坐不住了,鬼使神差地老是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所诱惑所召示,就想快快地到外面去透透空气。那种急切与期盼就像是要与恋人去会面。可是,那种渴望与期盼的奇遇或恋情只是一种浪漫情结的虚幻与梦想,所以,其结果也常常只会是毫无所获的沮丧与无奈。梦想的东西只能是一种梦想,是现实中很难追寻和捕捉的幻影。可笑的是,年轻时,他把太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学业上,而当他不再年轻时,却要把很多的时间花费在几乎无法实现的追寻上。青年时代一去不再回返,浪漫温情也已随风飘逝,留在心灵深处的只是那个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对年轻女人钟情依恋的中年男人的情结。
说起也怪,人的面目和器官会逐渐衰老,但人的心灵却能永远保持年轻。一个人即使老态龙钟,风烛残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而他的心灵却能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遨游,可以在回忆的想像中和旧时情人极尽浪漫,可以在遥远的童年时空中重温幸福的光景。所以,当一个人被漂亮的女色所迷恋,却又因年老体衰而欲求不得,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和悲剧!所以,每当傅林为这种情感和感受所折磨所困惑时,就想人的心灵为什么不能也象人的年龄和身体一样地同步衰老?如果这样,岂不是可以让人少去许多的困惑和烦恼?
丰富的情感和过多的思绪往往只能使人更加地感到孤独,感到幽怨。风清气凉,二月春寒。此时,他站在郊外高高的坡地上,极目北望,渴望着能找到一片能安抚心灵的绿岛。然而,孤独和空虚就像寒风一样在侵袭着他,让他觉得心灵之中充满着一种不能承受的虚弱。他不由地又想起了小宁。小宁是从商县来的农民,因家里的房子和土地被洪水冲坏了,来到西安打工,但因很长时间没找到活干,没钱吃饭,所以,就被饿晕了,倒在街道的路中间没人管没人问。刚好,那天下午傅林骑车子从北新村路过时,见到一个年轻女人倒在路中间,围观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就问这女孩是怎么了。有人说是晕倒了。傅林当即就叫了辆出租车,把女孩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打着吊针,女孩就苏醒了,傅林一问才知道她从昨晚就没吃饭了。之后,傅林不但为女孩支付了医药费,还通过那位福建的王老板给小宁找了个在厂里做饭的活。为了感激和报答傅林,小宁常常跟傅林在一起亲热和约会。可是,小宁挣了一些钱,便回家盖房去了,之后,也没再来过西安。
眼下这片春光明丽的田野郊外就是他和小宁过去常常在一起约会的地方。那时,他们就象两位正处热恋中的恋人一样,坐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亲热抚摸,接吻拥抱,好像两人永远也亲热不够似的。那种温情浪漫的美好时光至今还一直珍藏在他的心底深处,让他怀念不已。他知道小宁也很感激他喜欢他,甚至对他很是敬慕,如果他要向她提出任何要求,她都不会回绝。本来,他已经跟她约好了要带她去汤浴温泉度假村去度上两天周末。可是,因为家里有事要她回家,才没能如愿以偿。他想要是小宁没有回家就好了,他至少可以带她出去到某家旅店或是浴池包间里和她洗个澡。可是,小宁早就回家去了。
小宁走后,像是把傅林的恋情和快乐也给带走了。所以,傅林每当再次来到这里,就有种人去楼空,草木凋零的淒然与悲伤。好像天空不再清明,田野也不再翠绿,郊外的一切也都变得阴沉灰冷,沉闷得让人怎么也畅快不起来。正因为如此,傅林已有好长时间没再来过这里。
这些年来,傅林在节假日中除了写作之外,一般都不想在家里呆着。他觉得家里的空气阴沉憋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而郊外的天地宽阔,阳光明快,还有一种让他动心不已的奇妙的诱惑。但是,这里的一些都因小宁的离去而变得冷淡和生疏了。现在再走在这片宽阔而清冷的天空下,就觉得总有一种阴郁悲凉的气氛弥漫不散。
无边的原野上,人稀路空,寂静无声。他默默地在这无声无息的路上走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但却又不知是在寻找着什么,就像一只孤寂迷路的老狼在寻找着自己歇息的归宿。可是,天地漫漫,春寒料峭,茫茫郊外,空空荡荡,哪里才有他的心灵归宿?
当他站在一片高地上朝着远郊的深处极目翘望时,就看到在一片废弃无人的建筑垃圾场上有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年轻女人在干着什么。那腰身一起一伏地样子十分地鲜亮十分地优美。于是,他就很想去到近处好好地看看那女人,或是跟她说说闲话,以聊闲情。他骑车子下到路上,很快就来到那个女人的跟前。这时,他才看到女人并不年轻,至少也有三十一二岁了,而且是个拾破烂的,蓬头垢面,衣服脏抹咕咚,一脸的灰土。这让傅林不禁有些败兴。但这女人并不算丑,而且相貌看起来也十分地和善。
女人见傅林衣着整洁,态度和蔼,便对傅林显出十分地恭敬。她对傅林说她是刚从甘肃来的,本想找个活干,可是,不但没找到活,还一下子病倒了。所以,身上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为了解决眼下的温饱和房租,她就只好借了别人的两齿耙先捡着破烂和废品拿去卖。为了确认这女人是否真是病了,傅林就用手摸了摸女人的额头,就觉得这女人确是在发烧,就问,“难道就没有人照顾你?”女人悲哀地摇了摇头,说,“我是一人跑出来的。”傅林问,“你一个女人家干嘛要跑出来?”女人说,“我是跟男人吵了架,赌气跑出来的。”傅林说,“夫妻吵架拌嘴也是常事,干嘛要跑出来?”女人说,“他打牌欠了人家两万元钱的债,人家整天上门来催钱要债。我说了他两句,他就动手打起我来。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跑了出来,你想人家整天上门来催债讨债,我不跑出来行吗?”
傅林不禁一惊,说,“这多的钱你们多久才能还清?”女人长叹一声,说,“不知道,家里到现在连房子都还没盖呢,哪还有钱给人家还债。”傅林见女人用两齿耙砸着水泥,费了半天劲,才能得到一截不长的废钢筋,就说,“你这干一天才能挣几个钱?”女人说,“好了,大概能挣三四元钱。”她接着又说,“我这才是第一次出来干这事,还不太懂得行情。”女人又干了一会,看到两齿耙有些歪了,就不敢再砸了,说,“这工具是借别人的,用坏了不好给人家交还。”说着,就要回家。傅林问她住在啥地方,想去她那看看,反正他这时正闲着没事。女人有些受宠若惊,说,“我那里太小太脏,怕你下不去脚。”傅林说,“没关系,再脏也总比这里好吧。”
女人就背着蛇皮袋子,带着傅林上到了一条土路上,朝着不远的一个村子走去。这个村子离王老板的木材厂不远,但傅林从来没来过。进到村里,可以看到村子挺大,但乱糟糟地跟市场一样,到处是闲逛的村民。人们见他推着车子,跟着一个拾破烂的女人走在一起,就用一种奇怪冷淡的眼光看着他,那眼光像是在猜测他到底和这个拾破烂的女人是什么关系。傅林被这种目光看得很不舒服,但幸好这里没有让他认识的熟人。否则,如果真有哪个熟人问起他来,还真是让他无法回答。
顺着大路朝着村子尽头走去,最后,进到了一家破败的农家小院里。傅林把自行车停放在小院里。当即就有一个老汉从对面的大屋子里钻了出来,恶狠狠地朝着傅林问,“你是干啥的?”那样子好像是把傅林当成了盗贼似的。傅林一看那老汉像是小院的房东,就阴沉着脸说,“我是她乡党。”老汉没有吭声,就看着傅林跟着女人来到了一间小屋门前。
女人的小屋就在院门的旁边。门上没锁,用手一推就开了。进到了屋里,因为屋里没有灯,让人感到很暗,半天才把整个屋里看清。小屋果然很小,只有七八平米,除过一张小床,几乎就没有多少地方。而那些闲空的地方也都被一些捡拾过来的废品占据着。所以,小屋里真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女人让傅林坐在小床上,自己便出门去洗脸洗手。傅林坐在床上,可床上只有床单,床单下是硬绑绑的木板,没有褥子铺垫。而床上只有一床单薄的小被子。
等女人从外面进到屋里,傅林就问,“你这里连个炉子都没有,咋做饭呢?”女人说,“我都是买着吃,一元钱买四个馒头,就能吃一整天。”傅林感叹地说,“你这样生活,怎么能不得病呢?”女人说,“没办法,还没挣到钱,先这样地凑合,等挣到了钱,慢慢就会好起来。”
女人洗过脸和手,又用毛巾拍打了一下身子,然后,找出一件干净的衣服开始换衣服。换过衣服,女人的模样就完全变了,人不但干净多了,脸也清秀了,完全就是一副农村小媳妇的模样。傅林就一下子把女人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怀中。女人瘦小,很轻很轻,就像是一团棉花似的。
女人很顺从,也很乖巧,但傅林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就想着家里现在恐怕要该吃饭了。他怕回去晚了,还会遭到于小兰的嘟囔。和所有男人一样,傅林最怕女人嘟囔。于小兰一嘟囔,他就感到头痛,就跟孙悟空怕唐僧念经一样。傅林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女人,说,“今天身上没带多少钱,这点钱你先拿去把病看看,再去吃顿好一些的饭。”女人见傅林一下给她这多的钱,便不肯收,说,“咱们素不相识,我怎么能要这多的钱?”傅林说,“别多说了,快快去看病吧,你没人管没有问的,一个人在这里多可怜。”说着,便把钱硬塞在了女人的手里。
女人接过钱,把他送到了村口,分手时,女人说,“你要明天再过来,我还在捡废品那里等你。”傅林说,“我明天要上班,过几天再来看你。”说着,便骑着车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