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部队打了个大胜仗之后都要休整一下,总厂机关的领导带着立功受奖的人都出外旅游去了,留下的人感觉自己也出了大力却没有被肯定和重视,所以,看着领导们都不在,就开始放任起来。有些科室人员一上班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打牌去了,有些人干脆就找个理由不来上班了,还有些胆子小的科员不敢离岗,就聚在一起天南海北地闲聊胡谝。这样一来,那些平时嘴上把得比较紧的人便忘乎所以,只图一吐为快,便把那些憋了心里许久的话畅快淋漓地倾吐出来。
一时间,许多厂领导的隐秘私情便演义成让人兴奋不已的传奇故事在机关里流传开来。诸如皇上南下巡游,新欢宠幸相伴;以及皇恩浩荡普施春雨,两宫娘娘争宠反目等各种版本的演义纷纷出笼不亦乐乎。虽然这些故事都换了姓名改了朝代,但傅林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更多的则是实话实说,无掩无遮,不但损害了领导形象,也直接影响着机关风气。
傅林在机关呆了这些年了,深知不论在任何场合都不能随意去评价领导,对他们的绯闻更是连听都不要去听。因为这种风言风语一旦传到厂长的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对此既不多言,也不插言,并把此作为一种机关人员必做的修炼,因为一个人要想在机关一直呆下去并想获得晋升,就必须要有这种功夫。
这些天里,傅林的眼睛好多了。他趁别人在放任自己时,一直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写着一部长篇小说。他已经想好了,也许他不能在总厂机关这种环境中出人头地,就该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在写作上,一旦他的小说出版了,出了名,他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深知人与人之间是非常地不公平,唯一公平的就是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所以,他要在别人休息或是放任时要更加地努力,好让自己比别人具有更多的优势。虽然这些优势并不一定会让他超越别人,却能让自己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更具有超凡脱俗的气质和品德。
每当他想起这些,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小林。因为小林只是中技毕业,年龄也比他小,起点也比他低,也没有什么突出的能力,可是,人家只用了几年的时间,不但当上了科长,而且还升为工会主一席。所以,每想到这事,就让傅林感到十分地窝囊和沮丧。但是,这并不是因为他没努力,而是他的努力要比小林大得多,只是努力的方向与小林不同。这并没有让傅林改变方向,因为他坚信他努力的方向并没有错,只是人的运气和价值观不一样。
虽然人是很势利的,评价一个人往往会以成功与否作为了标准,但是,人们也会对你成功的标准和因果关系很是计较和挑剔。如果你是以不劳而获或是投机取巧而获得了成功,人们虽然表面上对你点头哈腰,但心里却是对你轻蔑鄙视。就拿小林来说,别说王科长和老秦会对他表现得不以为然,就连小吴和候杰都打心底瞧不起他,因为他们的学历咋说还都是大学专科毕业,至少要比小林那中专学历高上一两个档次。别以为学历不重要,学历常常会被看成为是衡量一个人属于哪一个层次的参照。而这些正好是傅林的优势,他坚信只要他能当上秘书科的科长,就能很快地再往上晋升,以致最后超越小林。也正是这些种种的想法支撑着傅林自觉而不懈地在努力奋斗。
同时,傅林也知道虽然领导们都离开了,好像是群龙无首无拘无束了,但实际上,还是有人在给领导当眼线。因为那天杜厂长从海南给王科长打来的电话就表明有人在给杜厂长汇报了,否则,杜厂长怎么会知道机关纪律涣散,要让王科长严加处置杀一儆百?
但是,这种自由自在的时间过得很快。一周之后,高书记和其他领导带着立功受奖人员旅游回来了。杜厂长因为要参加一个重要的电机产业的会议,刚从海南回来,当天晚上又带着经销科的李科长去了兰州。虽然杜厂长又离开了,但因为有高书记和其他班子成员及各科科长都在,大家尽管还没能进入正常状态,但大体上还是规矩多了。只是大家都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做,都在等待着杜厂长回来后,开始进行裁编减员的改革。
几天之后的那天早上,傅林正在用拖把在拖楼道,就见杜厂长穿着一身高档雅致的西服,扎着一条蓝色小花的金利来领带,挺着肚子,满面春风,神采奕奕地回来了。虽说在杜厂长离开时,有人把杜厂长骂得狗血喷头一钱不值,可是,见到杜厂长回来了,大家都跟又见到了亲爹老子似的,点头哈腰笑脸相迎地抢着跟他打着招呼。有人说厂长年轻了,有的人说厂长气色更好了,还有人说厂长辛苦了。
杜厂长走上楼梯时,傅林正在拖楼道,见到杜厂长来了,便很恭敬很客气地说了声,“厂长回来了?”杜厂长走过来拍了拍傅林的肩膀,说,“你写的那份材料在全国电机系统的交流会上获得了专家们的一致好评,不但在大会上进行了交流,还获得了全国电机行业改革与发展演讨论文的头等奖,等会到我这里来拿奖金和证书。”傅林连忙点头,说,“谢谢厂长。”
傅林目送着厂长从楼道上走过,便有一种倍受鼓舞的感觉在心中久久地荡漾着欢畅着,就好像厂长已经将秘书科科长的重任委托给了他。他想就凭厂长这样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这样中肯地夸讲着他,这个秘书科的科长也该是他的了。
等他把楼道拖完,还未见科室的那两位年轻人到岗。要是在平常,傅林准会心里冒火,心想等我当上了科长,非要把他们这种迟到早退和散漫偷懒的毛病好好地治一治。可是,由于今天心里高兴,傅林不但把桌子也抹了,开水也打了,还把本该小吴整理的一大堆档案和文件也帮着整理了一遍,然后便坐在电脑前开始帮着候杰改一篇往各部门和各车间下发的信息。这事候杰已求他好些天了,要不是他今天心情好,他根本不会帮他这个忙。信息写完后,傅林便没事做了,就给自己沏了杯茶,开始翻着看报纸。
喝茶看报也是机关干部和科员的一项基本功,不可小觑。有些科室的女同志就是因为忽视了这项基本功,把许多时间用在闲聊胡谝上,不是谈论衣服孩子,就是传播隐私秘闻,不但让人觉得婆婆妈妈,不思进取,也很容易惹出是非闲事。不等傅林把报纸看完,小吴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平时老是在一起闲聊爱谝的铁关系。傅林知道她们就要开谝,便赶忙离开了办公室。他去过卫生间,又来到了统计科门前,却没有推门进去。这时,他想起厂长要让他去拿奖金和证书,就照直去了杜厂长的办公室。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门打开了,露出了一条缝隙。傅林见人事科的肖科长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抹着眼泪。从厂长的一脸苦色和屋里的气氛中,傅林就感觉到了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傅林赶忙对厂长说,“奖金和证书我过两天再来取。”厂长说,“那就过两天吧。”说着,把傅林送出门外,把门重重地关上了。傅林没地方可去,又不愿意回到办公室听那些娘们烦人的闲聊,只得到厂门外的大街上转了一会。回到办公室时,小吴的那些铁关系们也都已经走了,傅林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看报。
小吴一直在对着镜子摆弄着早上刚做过的发式。她见傅林就没拿眼睛瞧她,便用提醒的口气说,“傅老师,你看我这发型咋样?”傅林平时对自己的衣着穿戴就很不在意,对别人的衣着发型也不太注意,经小吴这样一提醒,就觉得小吴确实变了,变得文气了,文气中还带着几分秀气。说真的,也许是天天在一起,尽管有不少人对小吴的长相常有恭维,颇有好感,但傅林却从来没有觉得她漂亮过。在他的眼中,这机关里唯有关梅可以称之为漂亮。当然,说上几句恭维和奉承的话傅林还是很在行的。他马上做出几分欣赏和中肯的样子,说,“不错,真是不错,这样一变,就显出了几分俏皮与文秀,像个大家闺秀。”小吴从未听过傅林这样地夸她,一时高兴,就把刚刚从别人那听说的消息对傅林说道,“听说东宫娘娘跟厂长大吵大闹了一通。”
傅林一听,便明知故问,“谁是东宫娘娘?”小吴神秘地说,“这你都不知道?太孤陋寡闻了。”傅林说,“我真地不知道。”小吴低声说,“就是人事科的肖科长。”傅林马上想起了刚刚看到肖科长在厂长屋里抹泪的情景。但是,他还是觉得很惊奇,肖科长的人还没有从厂长办公室里走出来,怎么风声就已经传出来了?他就问小吴,“肖科长为什么要跟杜厂长大吵大闹?按理说她只是人事科长,咋敢跟杜厂长大吵大闹?这不是翻了天了?”小吴说,“你老把人家的关系当成上下级的关系?可是人家的关系就跟夫妻关系差不多。”傅林还是装作不懂,说,“他们本来就是上下级关系,怎么能跟夫妻关系差不多?如果是夫妻关系,那就不是肖科长听杜厂长的,而是杜厂长要听她肖科长的了。”
小吴皱了皱眉,说,“你这人咋这样死心眼?肖科长是杜厂长的私下情人,情人关系是不是跟夫妻关系差不多?”傅林一听,就点了点头。小吴又说,“这次杜厂长带着西宫娘娘出外游玩,冷落了东宫娘娘,你说肖科长能不吃醋嘛?”傅林就说,“她又不是人家厂长的老婆,她干嘛要吃醋?人家厂长的老婆还都没吃醋呢。”小吴笑了,说,“这你就不懂了,女人都是这样,总想一人霸着厂长,跟着厂长狐假虎威,吃香喝辣,便宜捞足,风光占尽。可现在有人要取代她的位置,威胁到她的领地和利益了,她能不奋起反抗,大吵大闹吗?”
经小吴这样一说,傅林道是马上明白过来,难怪近来觉得肖科长与关梅整天地换衣美容,人似乎也比过去醒目了漂亮了,却不知道原来她俩在比美争宠,暗中较劲呢。傅林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他不止一次地听关梅说过杜厂长曾对她许过愿,要她随意挑选机关各科室里的工作和职位,而她最想当的就是人事科长。以此便知,肖科长与关梅的比美争宠和暗中较劲就不难理解了。对于关梅是否能真能将肖科长的职位取而代之,傅林是这样分析的:关梅是机关里公认的美人,人不但长得漂亮,而且人也年轻,气质高雅,还有着一副模特身材。她穿的衣服虽说不是有多么名贵,却是非常地鲜明雅致,搭配得当,能把自己的性格特点和身体优势突显出来,给人一种清新亮丽和耐人寻味之感。她的服饰衣着不但领导着机关女性服装的最新潮流,而且也是机关女士们日常闲谈和点评的一大话题。
傅林就问,“这样说杜厂长有些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了?这不是得了中年男人那种七年之痒的毛病了?”小吴说,“哪是什么七年之痒?本来,杜厂长就喜欢关梅,只是关梅原来不愿意,所以,杜厂长才找了肖科长。现在杜厂长有了关梅,自然就看不上肖科长了。”傅林说,“关梅又不跟她争科长的位子,她干嘛要着急呢。”小吴说,“有人说关梅就是要当那个人事科长,而且杜厂长也已经答应了她。”傅林摇了摇头,说,“那是杜厂长给关梅的一个空头支票,如果关梅要当人事科长,就必须要把肖科长撤掉,你想这可能不?再说,这人事科长又不是他杜厂长家的,他能想咋样就咋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