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傅林正在行政办公室跟王科长商量召开职代会的筹办工作,小吴跑来对他说,“傅林,你的电话。”傅林问小吴,“是谁打来的?”小吴说,“不知道,反正是位女的。”傅林不禁一怔,心想除过于小兰,没有哪个女人知道他的电话,而于小兰还在医院里,不可能给他打电话。他赶忙回到办公室拿起话筒,问道,“你是哪位?”
对方笑着说,“你听不出来?”傅林当时满脑子都是筹备职代会的事,猛一下就没反应过来,说,“不好意思,是没听出来。”对方说,“你的记性真差,才两天时间就把人给忘了。我是夏小丽。”傅林赶忙说,“抱歉,电话里的声音变了,让我就没听出来。”接着,就说,“你有事,请说。”夏小丽说,“你有空没,我想请你出来一下,咱们见个面。”
听着这话,傅林不觉一惊,看着对面坐的小吴正在用眼睛看着他,便用力地把话筒按在耳旁,说,“下午下班后还要给于小兰送饭,今天恐怕不行,要不,你把你的电话留给我,我一有空就给你打电话?”夏小丽说,“好,你记一下。”便把电话号码说给了傅林。傅林把电话记在了一张纸上,打完电话,又把电话抄在了一个小本子上。
有了夏小丽的电话号码,傅林就感觉像是有了一个可爱的女朋友一样,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向往的寄托。他当然知道他与于小丽这样地接触很容易发展成一种恋爱关系。而这种关系正是他所向往和需求的。只是这种关系最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他并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们两人都是成年人,都有把握这种关系的正确思路和能力。他希望他们能发展成为一对相濡以沫互敬互爱的夫妻,如果真是他没有这个命,他也愿意跟她成为一对热恋中的知己或是情人。只是这种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种想法一连让他兴奋和激动了两天。这天中午,岳父对傅林说,“下午,我和义伟要去医院,你就不用去送饭了。”傅林一听这话,马上就想到要去约夏小丽出来见面。他把饭送到了医院后,便赶忙去了单位。正是中午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人,傅林把门一关,拿出那个小本子找到夏小丽的电话号码,开始拨电话。
电话接通了,夏小丽说,“你中午没回去?”傅林说,“我刚从医院过来。”夏小丽说,“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傅林说,“于小兰明天早上出院,下午她爸要去给她送饭,所以,我想看你有空没,下午下班后咱们出去一下。”夏小丽犹豫了一下,说,“好啊,那我一会把孩子送到我妈家。”傅林问,“咱们去哪?”夏小丽说,“你说。”傅林有些为难地说,“我从没出去过,还是你说吧。”夏小丽说,“要不,就去春晓舞厅,在西大街上。”傅林想了想,说,“舞厅里太吵,再说我也不会跳舞。我想咱们还是去个比较安静的地方。要不,我请你吃饭?”夏小丽说,“我会在我妈家吃了饭过去,要不,咱们就去野玫瑰咖啡馆,在西大街的西头。乘车也比较方便。”傅林说,“我骑车子过去。”夏小丽说,“那咱们就七点正在咖啡馆见面。”傅林说,“好的。”
因为晚上要跟夏小丽见面,傅林的心情有点掩示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说实在的,傅林很少跟女人在外面约会。他跟徐静恋爱时,都是在学校里约会,即使他跟于小兰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于小兰家里,所以,他很想体味一下那种浪漫一点的恋爱方式。因为心情比较急切,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幸好,关梅来了,坐在小吴旁边跟他讨论起单位改革的事情。关梅问傅林,“你看领导们整天在喊着要改革,可是,你觉得这改革到底怎么改?”傅林就说,“这要问小吴。”因为小吴的父亲是纪委书记。小吴说,“大不了还是那一套,精减裁员。听说咱们机关也要减员,至少要减少百分之十到二十。”关梅说,“要减员百分之十就是七人,要是减员百之二十就是十四人。”小吴说,“除过那些快退休和退二线的人,估计最多不过七八个人。”傅林问小吴,“减下的人咋处理?”小吴说,“可能是待业,也可能是下岗。”傅林担心地说,“这样说,咱们秘书科恐怕也得要减员。”关梅对傅林说,“你就别担心了,秘书科再减员也减不到你傅林的身上。把你傅林给裁员了,让谁给领导们写讲话稿。”小吴说,“咱秘书科真要减员,第一个应该先把候杰栽掉。咱这秘书科最不缺的人就是候杰。”
聊了一会,关梅要出去做面膜,便离开了。这让傅林马上意识到这天是周五。关梅离开后,小吴要早点去接孩子,也离开了。傅林想到周五刚好是机关男职工洗澡的时间,便去了澡堂。
洗完澡,回到办公室,一看时间才是五点钟,离约会还有两小时,傅林就打开电脑看新闻。这时,候杰进来了,问傅林,“下午没啥事吧?”傅林说,“厂子都要停产了,还能有啥事。”候杰却说,“它停它的,跟我有啥关系。”傅林说,“咋能没关系,厂子停了,咱们不是都完蛋了。”候杰不以为然地说,“这厂子早晚都是个死,死了才好呢,要不,老是这样半死不活的,还不如死了。死了,咱们好去找别的活。”
傅林说,“你爸是区里的领导干部,能给你再找个工作,可是,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再到哪里找事做?”候杰说,“你傅林多牛,大学毕业,又是咱厂里的一只笔,还怕没事做?我要是有你一半的能耐,我也不在这里混了。”说着,便拿起电话约腿子,好下班后在一起搓麻将。
打完电话,候杰便离开了,傅林就不时地看着钟表,可钟表滴嗒滴嗒地走得特别地慢,傅林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为了消磨时间,傅林就去了行政办跟王科长闲聊。王科长喜欢看书,有些文才,常跟傅林在一起谈论文学和历史。但这次,他们聊的是厂里的改革,他想知道厂里到底怎样改革,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王科长说,“厂里就这样了,改不改革都是一个球样。”傅林忧虑地说,“厂子真倒了,咱们咋办?”王科长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天塌下来还有大个子顶着,那些老人都不怕,咱们害怕啥?说不定,你傅林还会因祸得福,换个地方,活得更好。”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大家都匆匆忙忙开始关门和下楼。傅林回到了办公室,可是,他还不能马上离开,因为从单位到西大街骑车不过二十分钟,如果他去得太早,就会在大街上等很久。可是,他在办公室里又坐不住,只好早早就推着车子出了单位。骑着车子慢慢腾腾地走在路上,路上的人很多,密集的自行车像一条洪流缓缓地顺着街道马路上流动着,夏日的阳光依然明亮,午后的热气依然温热,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凉意,但他的心中却是无比地轻松和舒坦。
到了西大街时,晚霞未散,夜灯已亮,街道上人流更密。傅林找到了野玫瑰咖啡馆,把车子存在了保管站,因为怕会在这里碰见熟人,便站在离咖啡馆不远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前等着。不过十来分钟,就见夏小丽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半透明连衣裙从那边走了过来。夏小丽并不胖,胸部却高高地挺起,长发披肩,两条修长的小腿露在外面,又穿了双精巧的高跟鞋,使她身条显得笔直挺拔亭亭玉立,特别是她还涂上了淡淡口红,更是让傅林有了一种清丽迷人的感觉。
过去,傅林对女人化妆并不太在意,觉得有的女人喜欢打扮化妆,有的女人喜欢素面朝天,至于是不是化了妆会更漂亮,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觉得这是每个女人在面对别人时所呈现的方式不同。但是,夏小丽的化妆却是让傅林眼睛一亮,觉得化了妆的女人和不化妆还是有点不同。人们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化妆就是爱美的一种表现,而且化妆后的女人会有个好的心态,而有好心态的女人会更让男人欣赏和喜欢。
看着精心打扮过夏小丽,傅林不但觉得赏心悦目,也能体味到和自己约会的这个女人对自己还是很在乎。这让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温情的暖流,也对这个女人更加地敬重和喜欢。这也让他想到于小兰可是从来不用化妆品,也从不刻意打扮自己,看到别人化妆,就笑话别人说,“你化这妆,五抹六道的,是让谁看?”要不,就说,“你涂这粉就跟在面袋里拱出来的一样。”实际上,傅林和大多数男人一样,都不喜欢女人化妆,可是,夏小丽的妆束却是让傅林欣赏和喜欢。于是,他走到了夏小丽的面前,用欣赏与赞叹的目光把夏小丽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说,“你真漂亮。”夏小丽被傅林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羞羞地说,“咱们进去吧。”傅林说,“好。”
进到屋里,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过来为他们做引导。傅林从未进到过这种场合,但从引导小姐的气质与相貌中可以看出这里的档次与品味。进了两道门,便来到了一间不是很大的厅子里。灯光很暗,像是弥漫着一片暗红色的浓雾,浓雾中可依稀地看到一些格子式的客座,两人一间的,坐着一对对偎依紧靠的男女青年。穿过屋厅,他们进到了一个雅致密封的包间里。等他们坐下,小姐就拿出菜单要他们点要。傅林就让夏小丽点单。夏小丽知道傅还没吃饭,就要了两杯咖啡和两小盘点心。
等小姐离开后,傅林从皮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夏小丽,说,“送给你的,不知你看没看过,喜欢不喜欢。”夏小丽一看是《廊桥遗梦》,就高兴地说,“听人说过,也看过介绍,可我去了好几个书店都没买到。”说着,便翻开书的第一页,念道,“从开满蝴蝶花的草丛中,从千百条乡间道路的尘埃中,常有关不住的歌声飞出来。真是太好了,这书一看就不错。”傅林说,“确实不错,讲的是中年男女的浪漫情怀和道德原则。”这时,小姐将点要的东西送来了,又问了声,“还需要什么?”夏小丽说,“需要了再叫你。”小姐说了声“好的”,便离开了。
傅林常常跟着领导出外吃饭,什么样的名酒和饮料都喝过,但就是没有喝过咖啡。他用小勺搅了搅咖啡,轻轻地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苦,就要往里面再加些糖。夏小丽忙说,“咖啡就是要喝苦一点的,要是放多了糖,虽然不觉得苦了,可那还叫咖啡吗?”听夏小丽这样一说,傅林便没有往杯子里放糖。喝了喝咖啡,夏小丽说,“我们今天谈论什么话题?”傅林笑了笑,说,“你说。”夏小丽想了想,就说,“就谈婚姻感情与家庭吧。”傅林说,“这可是个复杂而没有答案的问题。”
夏小丽说,“从理论上讲,爱情应该是神圣纯洁,至诚至善,至真至美,可事实上,这种爱情好像只存在梦想和意念之中。”傅林回答说,“爱情其实是可以升华到至美至善的境界,只是人的自我人性中的那些粗陋和丑恶的东西毁坏了这种美好的意境和憧憬。所以,在现实生活中,多数爱情就显得单调而平庸。爱情毕竟是建立在日常生活的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想像和言语的描述上。”
夏小丽说,“是这样,要不,小说里的爱情既让人感动,又让人羡慕,可是,等你想找它并找到它时,却发现眼前的爱情并不是那种感觉,实在是平庸得让你灰心丧气暗自叹息。”傅林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说,“不过,我觉得爱情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悲观,它应该跟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一样,有说不尽的快乐,也有道不完的苦衷。应该像月亮和四季那样,有阴睛圆缺和春夏秋冬。但是,对爱情满意与否和对婚姻幸福与否,最主要的还是取决于对它们的认识。就跟喝咖啡这东西,有人说这东西好喝,苦中香甜,却也有人会说它不但发苦,而且还有股焦糊汤味。”
夏小丽就说,“可人们为什么会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该如何解释?”傅林说,“说婚姻是爱情坟墓的人,是因为他们被婚姻生活中的琐碎与忧烦所纠缠所困扰,使得两人有了误解和争吵,并加剧着他们之间的恩怨与隔阂。你可以想像看,处在这种婚姻状况中的两个人肯定都有很多的痛苦和烦恼,并觉得这些痛苦和烦恼是他们不适合的婚姻造成的。实际上,造成婚姻是爱情坟墓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对生活穷困的人来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经济上的捉襟见肘和因为柴米油盐的生计问题,会让他们感到太多生活的压力,整天为这些事忧烦不停争吵不休,哪还会有闲心去感受婚姻的悠闲美好。所以,对于生活穷困的人来,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贫穷才是爱情的坟墓。”
“对于富人来说,婚姻的坟墓就更多了。因为富人的婚姻更难维持。如果你看一看中国各大城市中的离婚率,就会知道人的富裕程度和离婚的概率呈正比。当你富裕到一定程度后,再多的钱只会加剧你婚姻的不稳定性。这时,太多的钱就成了爱情的坟墓。而对于我和于小兰来说,夫妻生活不正常,就是我们婚姻与爱情的坟墓。”
这种一问一答的闲聊让傅林自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位无所不知老师在为自己得意的学生在答疑解惑。而他的精彩解答则更加激发起夏小丽提出更多更深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