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林觉得关梅变了,变得比傅林想像得更让人不可理喻,不能接受。过去的关梅既有个性,也有情调,不但人长得清明亮丽,衣着服饰也雅致耐看。在处事方面,她正直乐观,敢说敢为;在为人方面,她风趣爱笑,善解人意。每次跟她在一起,或是高谈阔论,或是聊天闲谈,傅林的心里都会滋生起一种不能与关梅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种不幸的感觉。
可是,现在的关梅是秘书科的科长了。当了科长的关梅已不再是原来那个让人喜欢让人爱慕的女人了。现在的关梅俨然是一科之长的作派。她整天绷着一副谁也不想理,谁也不想看的威严面孔,熟悉她的人只当是她在有意摆谱,不熟悉她的人还以为谁欠了她多少钱不想还似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为了官职和权势,硬生生地把自己弄成了这种模样,真不知是值得不值得。所以,关梅的变化,不禁是她自己的悲剧,也是整个秘书科的悲剧。
自从关梅执政以来,秘书科是每天一个会。而且会上总是一言堂,由关梅一人训话。这天的训话为,“秘书科是整个机关和总厂的笔杆子,代表着整个机关和总厂的写作水平。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掌握扎实过硬的写作水平,不光是傅林一人能写,而是小吴和候杰以后都要能写。特别是候杰,年轻有为,更要积极进取奋发有为。为此,我要求秘书科的每一位成员都要提高写作水平,大练基本功,迅速提高本人的写作水平。”
讲完话,关梅就说,“为了锻炼和培养候杰的写作水平,这次职代会的讲话就由候杰来写。”傅林听着这话,当即就不禁一怔:因为历年的职代会报告和讲话都是由他来起草。职代会的报告是由杜厂长在职代会上宣读,而高书记要在会议最后发表讲话。这个报告和讲话要求很高,从来都是由傅林来写,可是,今年这讲话不再让他写了。这当然让傅林很有想法,觉得是不是想用候杰来取代他傅林了?
但是,他马上就放下心来,因为写作水平是个长期积累的过程,不但要吃苦,还得要有些天赋,不像出外买东西,跑上一趟路就拿了回来。就候杰这种人,整天脑子里不是打牌就是玩游戏,恐怕都不知道这个职代会讲话该如何下笔。
关梅讲完话,朝着傅林说,“傅林,你觉得我说的这些话咋样,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傅林马上说,“很好,应该培养年轻人,等年轻人上来了,我也该休息一下了。”关梅又说,“但是,你不能撂挑子,还得要好好的指导,要扶上马,送一程才行。”傅林就想:我把小林扶上了马,送了一程,结果人家把本该属于我傅林的科长给抢去了,现在又让我再去给候杰扶上马,送一程,只当我傅林是个傻蛋,连这个教训都记不住?但他还是说,“那是自然。”
职代会的讲话让候杰写了,傅林就不用操心了,所以,就闷着头坐在电脑前写自己的小说《家园》。这篇小说他已经构思很久了,而且已经写出了十几个章节。他知道机关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做与本职工作无关的事情。而且,关梅知道他常常利用上班时间写散文小说,对他的监视和管理很严。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他是在写小说,他打开职代会报告的文档,把职代会报告的文档中写小说。如果关梅来检查,他可以马上把文档显示在职代会报告的题目上,让关梅看他是在修改职代会的报告。如果关梅不来检查,他就一直在写小说。等到下班前,再把职代会报告文档中的小说内容粘贴在《家园》中。
因为关梅把大家管得很死,小吴不能再去统计科看股市行情了,就拿着一张报纸翻来复去地看个没完。候杰也不能玩电子游戏了,开始起草职代会的讲话。在电脑前坐了大半天,候杰连开场白都没有写出来。本来,候杰有问题就会来问傅林,可是,因为他前两天把傅林和小吴嘲弄关梅的那些话传给了关梅,知道傅林正在生他的气,也就不敢朝着傅林张口。他先是朝着小吴说,“这职代会的讲话怎么开头?”小吴马上就说,“你没参加过职代会?”候杰说,“参加过道是参加过,可是,谁能记得领导的讲话。”小吴就说,“问傅林嘛,职代会的报告和讲话每次都是他写的。”候杰实在是耐不住了,就来求傅林,“傅老师,职代会讲话怎样开头?”
实际上,傅林可以把自己过去写的讲话稿给他粘贴一份,让他照猫画虎去写。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过去小林就曾这样地向他求教过。他不但把自己写的文稿粘贴给了小林,而且还给耐心地给讲解如何来写。可是,后来小林就照着傅林的文稿把职代会的讲话照猫画虎地写出来了。傅林把小林的稿子看一遍,觉得小林只是把傅林的文稿稍微地修改了一下,整体构架和内容没啥变化,就帮着他修改了一遍。结果,小林的职代会讲话就被高书记采用了,还受到了较好的评价。也就因此,小林就被提拔为了秘书科的科长。
这个教训对傅林来说再没有那么沉重了。所以,傅林不可能把这种傻事再做一遍。傅林对候杰说,“那又不难写,你慢慢地想着写嘛?”说着,又继续忙着自己的事。过了一会,候杰又来问傅林,“你就给我说一下,开始咋写。”傅林说,“你就写,同志们,我们这次职代会,在各位代表和同志们的共同努力下,顺利地完成了各项议程,现在就要圆满成功地闭幕了。”候杰马上说,“你慢点说,让我记下来。”傅林又重复了两遍,然后说,“下面的内容我没法告诉你,你要自己写了。”
可是,一连两天,候杰都没把讲话稿写出来。傅林想关梅会把稿子派给傅林,可是,奇怪的是,关梅并没把这活派给他。不过,这样也好,傅林就可以继续写着自己的小说。可是,一会,关梅从科长室过来,问傅林,“进程的程这个字怎么打?”傅林知道关梅在学打字,但是,她学得很慢,手指头就跟脚指头一样地笨,而且学的还是用拼音打字。傅林说,“你就用拼音拼出来一打就完了。”关梅说,“用拼音我拼了,可是我用chen怎么打都打不出程字。”
傅林一听,心想只要在chen后面再加个g就行了。可是,他不想告诉她,就说,“你都是大学毕业,总不至于连拼音都不会吧?”关梅说,“都大学毕业了十年多了,好多东西不用,都还给了老师。”傅林说,“你打不出来,我也打不出来。我只会用五笔,不会用拼音。”关梅说,“你给我说一下程的拼音。”傅林说,“我从来都没用过拼音,也都把拼音都给忘光了。”关梅知道傅林不想给她说,只好说,“等小吴回来了,我问小吴。”傅林说,“小吴打的也是五笔。”
过了一会,小吴回来了,傅林就把刚才的事给小吴说了一遍,小吴说,“除了美容换衣,她还会干嘛?”傅林说,“可不,这多年里,她整天养尊处优不学无术,闲混了这多年,到了真正要用时,就抓瞎了。别说她对秘书科里的事什么都不会,就是让她到统计科和财务科,那些业务她照样不会。”小吴说,“要不,她老是想去人事科当科长。”傅林说,“就是到人事科,你也得要会打字写作和使用电脑,可这些她都不太会。”
到了快下班时,关梅又过来了,朝着小吴问程字怎么打,小吴很不耐烦地说,“你拿字典查一下嘛。”可是,办公室里哪有字典?而且关梅也不会用电脑查字。见小吴这种态度,关梅就问傅林,“候杰去哪了?怎么这半天都没见人。”因为候杰是用拼音打字。傅林说,“他又没给我请假,我咋知道。”关梅说,“老毛病又犯了,看我怎么收拾他。”可是,一直等到了下班,也没见候杰的影子。
关梅在秘书科当了这些天的科长,才发现当这个科长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她发狠要做个样子给大家看一下:离开了别人,她关梅照样能把要紧的事办了。候杰写不了职代会讲话,她也不让傅林写,就自己别着劲去写,不会打字,她就用笔写,经过两三天的含辛茹苦和不懈努力,终于把职代会讲话稿写完了。
接着,她又召集大家开会,把讲话稿在会上念了一遍,然后让大家提意见。傅林一听觉得比小吴都差了一大截,别说跟他比了。但他做出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把眼睛一直朝向别的地方。关梅见大家都不发表意见,就指名道姓说,“傅林,你先说。”傅林没办法不说,沉默了一会,说,“关科长亲自写稿,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说明关科长在亲自带头提高业务水平,可喜可贺。刚才听了关科长写的讲话,很有新意,站的高度确实比我们高得多,也让我感到了有种危机感。如果再不努力,恐怕要被关科长甩在了后面。”
听着这话,关梅自然是高兴的,但她故作谦虚地说,“傅林啥时学会了奉承别人?”傅林说,“实话实说。”接下,小吴说,“关科长带头学习业务写文章,给我们都带了个头,好事,希望能坚持下来,发扬光大。”最后是候杰发言,“关科长本身就是大学毕业,功底很厚,不学则已,一学就会。以后要好好地向关科长学习。”关梅被大家吹捧了一番,还是有些洋洋得意,对大家说道,“其实学习并不难,只要愿意下功夫,没有攻不克的难关。希望大家相互共勉,利用秘书科这块宝地,好好地学习上进,丰富才干。”
会后,关梅把讲话稿丢在了傅林的桌上,说,“傅林,你把我这稿子打一下。”傅林马上就说,“我哪有时间,我还要修改职代会报告呢。”说着,便把讲话稿又丢给了她。过去傅林看书看得较多,深受中国文化传统教育的影响,要修身养性,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可是,真正的社会现实却是充满着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和强势霸权。他觉得自己也应该面对现实,不能表现得那么软弱,软弱就得受欺负受委屈。而且在动物世界里,不管是狼群还是猴群,只有战胜所有对手的那只狼那只猴才能担任狼王和猴王。你关梅啥都不行,啥都不会,就想领导秘书科,大家谁服你!
关梅面孔当即就吊了起来,说,“怎么,让你打个稿子都不行?”傅林说,“这又不是我的职责分工。”关梅楞了一下,朝着墙上挂的职责分工看了一眼,说,“服从工作安排,难道不是你的职责范围?”傅林说,“那也要看是什么职责,总不能说你要我拎包提鞋我也要服从。”关梅说,“要是拎包提鞋,我还不要你呢。”傅林说,“那就好。”接着,关梅又把稿子递给小吴。小吴连接都没接,就说,“咱机关不是有打字员吗?”关梅恼怒地说,“你们都不服从分配,我去找厂长说理去,这个科长我不干了。”傅林心里说,“不干才好呢。”这本身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社会,不行的人只能被人瞧不起。他觉得是关梅硬生生地把他这个秘书科长给抢走了。所以,他没有必要对她客气。
等关梅离开后,小吴对傅林说,“她就跟没本事管学生的班主任一样,一有事就去请家长。殊不知,这恰恰是无能的表现,一旦请了家长,学生就更难管了。”傅林说,“她去找厂长,厂长能把咱们咋样?还把咱们给吓住了。”等了一会,候杰从外面回来了,对傅林讨好着说,“科长把你们两人都告到了厂长那,厂长一会就要找你们谈话。”说着,便坐在电脑前,开始给关梅打那份稿子。
听着这话,傅林就想着如果杜厂长真地找他谈话,他该如何应付。他一边写着东西一边在心里想着。到了下班,都没见厂长打电话过来。
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杜厂长打电话过来,说,“傅林,你过来一下。”傅林心里不禁有些发憷,但他镇静了一下,准备用昨天准备好的那些话去应对。候杰对傅林说,“厂长要找你谈话了。”小吴对他使了个眼色,说,“别怕,厂长也把你不咋样。”傅林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去了厂长室。
进到厂长室,杜厂长把关梅写的那讲话稿朝着傅林面前一丢,说,“这讲话稿不行,你拿回去重写。”傅林见杜厂长找他是为了这事,而不是找他谈话,就应了一声,拿起那份稿子就离开了。回到了办公室。小吴对傅林说,“才谈了几句话,这么快就回来了?”候杰则问,“厂长对你咋说的?”傅林把手里那份稿子朝着桌上一丢,说,“厂长说这稿子写得不行,让我拿回去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