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林刚开车把夏小丽送往机场,回到行政科时已是下午两点半钟。想着夏小丽离开时泪水纷飞的样子,傅林心里很是难受。因为夏小丽已经把屋子卖掉了,断了后路,以后就很难再回西安了。回想这一生,能在他心中占据地位的人并不多,可是夏小丽却是一座丰碑。
有些爱做不了夫妻,却永远惦记着;有些人不能在身边,却一直在心里。有些人哪怕永远不能在一起,却能让你思念一生。她虽然在他的人生时段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却是在他最艰辛最难熬之际,帮助他走出了一段困境,并给他留下了许多珍贵美好的记忆和珍藏。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是平平淡淡碌碌庸庸,真正能让人感动心跳和魂牵梦萦的事儿少之又少。但这些少之又少的事儿就像一粒粒珍珠珍藏在人的内心深处,时而闪出着光辉,让人感到人生的珍贵与美好。可是,这个对自己如此重要的女人已经离去了,再也不能回到他的身边了,让他怎么不感到若有所失悲观失望?
正在这时,小吴走到了他的面前,神秘兮兮地对傅林说,“你听说方玉清的事了吗?”傅林说,“没听说,她咋了?”小吴说,“听说她要调回财务科了。”傅林说,“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小吴说,“我也是听财务科的人说的,不过,人家说这话是方玉清自己说出的话。”接着,她又说,“听说商局长也栽了,被市纪委的人找去谈话了。”傅林一惊,说,“真的?”小吴说,“好多人都知道了,你咋还一点都不知道?怕不是想瞒着我吧?”傅林用发誓的口气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要骗你就是小狗。”
听着小吴这话,傅林就想这事绝不是随便说说,肯定会有其事。因为没有人会传播这种言论,更不会有人传播领导这类的新闻。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和印象,凡是有关领导升降的事和人事调动的小道消息,到最后都是事实真相。
他喝了口水,就决定找叶厂长打听一下,如果真有其事,叶厂长不可能不知道。于是,他就去了叶厂长办公室。叶厂长正在打电话,好像是要让他去局里开个什么会,挺紧急的。叶厂长打完电话,就问傅林,“局里让我马上去开会,你有啥事?”傅林就说,“我刚才听别人说方玉清要重回财务科,商局长让市纪委找去谈话了,这事可是真的?”叶厂长犹豫了一下,说,“方玉清的事还不能这样说,但商局长是让市纪委叫去谈话了。不过,这些事先不要说出去。”傅林说,“知道了。”
傅林经常去局里开会,对商局长自然是非常地熟悉。商局长和杜厂长是一类的人,讲起话来连草稿都不拿,就能声情并茂滔滔不绝,让觉得这人讲话水平真高。但因为过去就知道杜厂长每周要让小林给商局长家送上两只烧鸡和几斤辣牛肉,所以,傅林对商局长就一直没好感,觉得这位身居高位的领导干部的人品也不过只有两只烧鸡和几斤辣牛肉的分量。因为连两只烧鸡和几斤辣牛肉都不放过的人,可见他的私心和贪欲会有多么严重。所以,听到商局长被市纪委叫去谈话,心里自然觉得大快人心民意所向。
到了第二天,傅林又听小吴说,“杜厂长也被市纪委叫去谈话了。”傅林说,“杜厂长的事不是都处理过了,人只要一退到了二线,基本上就安全了,过去的事也就既往不咎,不太追究了。”小吴说,“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听说他贪污和吃回扣的事要一查到底。”傅林就对小吴说,“作为领导干部,在职时收入就比一般人高得多,待遇也好很多,退休后的工资待遇也不会少很多。真是没必要去贪财受贿,违规违纪,给自己惹麻烦,让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安宁。”小吴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现在看一看,有几个领导干部是不贪不色的。商局长和杜厂长也不可能免俗。”傅林说,“这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和未来幸福当儿戏呢。一个人又不用盖房子又不买地,要那多的钱干嘛?就是在给自己惹事。”
回到家里,傅林把商局长和杜厂长的事说给于小兰。于小兰就说,“现在这社会的风气坏了,别说当干部的利用职权贪污受贿,就连我们单位的事务员,买上一桶二十元的油漆,还要开个二十五元的发票,要从中再捞上五元钱。我记得1978年我刚进单位上班时,我们单位的会计邓兰英贪污了一百三十多元钱,当然就被免了职,要不是她男人在上级单位担任领导,恐怕都把她关了起来。就因为现在都放开了,管得不严了,所以,贪污受贿的风气越来越盛了。”
傅林说,“别看现在这贪污受贿的风气很盛,国家肯定会想办法进行整顿,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只要有大乱,必定有大治。有些人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做的事别人不知道。可是,一次两次不知道,十次八次还想让别人不知道,恐怕就难了。只要有一次被别人知道了,你就危险了。不要仗着自己聪明,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其实别人都不傻,只是有时装着没看见。一旦出了事,让你反悔都来不及。”于小兰说,“实际上,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所以,不管你当再大的官,我都放心。”
下午一上班,叶厂长就打电话叫他过去。叶厂长对他说,“市纪委有人要咱们把方玉清调回财务科,可是,高书记、小林和马副书记都来找我说,不能让方玉清再回财务科,说当时让方玉清离开财务科是领导班子的决定,现在再让她回来就是对领导班子决议的否定。”傅林问叶厂长,“那你是咋想的?”叶厂长说,“我也是两头为难呀。”
傅林说,“没啥为难的,可以把她调到西秦分厂当工会委员。西秦分厂的效益好,而工会委员的工作也不忙,可以让她不再跟过去的那些人待在一起,她肯定愿意去。”叶厂长说,“可是,这工作让谁来做?”傅林说,“让我来做,我跟方玉清关系还不错,她肯定会听我的话。”叶厂长说,“那你现在打电话,把她叫到你那,你好好地给她做工作,让她不要再进财务科。”傅林这才明白昨天他给叶厂长提及方玉清要回财务科的小道消息时,叶厂长的回答并不确定,原来,有人并不想让她重回财务科。
他打电话给幼儿园的园长,说让方玉清来他办公室。过了一会,方玉清来了,一见傅林,就高兴地说,“傅林,不错呀,终于翻身得解放了。要不是杜厂长那个老花花太岁被撤职,哪有咱们今天的好日子。”傅林知道她是想跟他拉统一战线,就笑了笑说,“那是。”就让方玉清坐下,对方玉清说,“听说你想回财务科?”方玉清说,“杜聚才把我赶出了财务科,我当然不甘心了。我要重新回到财务科,让大家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傅林说,“咱们中国有句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干嘛要跟人家赌这口气?所以,我劝你最好别再回财务科了。”方玉清一怔,问,“为啥?”傅林说,“一是财务科的定编已经满了,如果你要进财务科,就要把原来的人挤出去一个。可是,谁愿意从财务科出来?再是财务科里的人,跟你的关系咋样?他们欢迎你吗?三是你原来是统计科的,来到财务科,本身专业就不对口,工作是不是很顺手?所以,我觉得你还不如去西秦分厂,当个工会委员,那里的经济效益好,工作又清闲,也没人跟你过不去,再混上几年就退休了,多好。”方玉清想了想,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得要跟我家人商量一下。”傅林说,“好,你抓紧时间,厂里好给你做安排。”
可是,还没过上十来分钟,方玉清又回来了,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见到傅林就说,“傅林,我听你的,不回那个该死的财务科了。”傅林见她气得脸色都白了,就问,“怎么这么快就商量好了?”方玉清说,“我还没跟我家人商量呢,可是,我刚才去了趟财务科,我一进去,那帮人见了我就跟不认识我似地,一个个把脸板得平平的。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都不太理我,只有徐大姐一人跟我说话,真是气死我了。”
傅林说,“我就怕你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才劝你别回财务科了。算了,方师傅,也别生气,人家本来好好的,可是,你一回来就要把别人当中的一个人给挤走,你想大家谁想让你给挤走?自然不想让你再回来。既然财务科的人不理咱,咱也就不回财务科了,去个比财务科更好的地方。”方玉清说,“傅林,我听你的,就去西秦分厂当工会委员。”傅林说,“不再跟家人商量了?”方玉清说,“没啥可商量的。”傅林说,“那就定下来了。”
等方玉清离开后,傅林来到了叶厂长这里,把跟方玉清的谈话过程给叶厂长说了一遍。叶厂长就笑着说,“还是你傅林有办法,能说会道,循循善诱。要不,大家都喜欢听你说话。”傅林说,“前年总厂开职代会,杜厂长、高书记和小林想尽办法想让代表们表决通过一项让职工们通过下岗来缓解总厂倒闭的提案。可是,无论如何代表都坚决地不同意,最后,他们没办法了,就把我派到装配车间和电机车间的代表团作联络员,游说和动员大家要看清形势,支持改革。我就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把大家说服了。领导们就又把我派到其他那些代表团去做说服工作,结果,大家最后都被我说服了。后来,我再想起这事,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代表们为什么愿意听我的话。”
叶厂长说,“我没来总厂之前,虽然没听过你讲话,可是,看过你写的文章,就觉得你这人境界高远,思路清晰,道理深刻,能触动人心。”傅林一听,马上就说,“随便说说,不敢在厂长面前班门弄斧。”叶厂长说,“不要谦虚,我可不能跟你比,你是堂堂正正的电机工程系的大学生,又是年轻的作家。我才是机械中专毕业,只是在这多年的实践中,边学边干,才有了一些长进。”
傅林说,“厂长才只是上了个机械中专就这样的厉害,如果要是上了大学,那学识和才干真是不可估量。”叶厂长笑了,说,“傅林,你看你又来了,奉承人你可是一套一套的。”傅林说,“厂长,我可是从来不奉承人,要不,你问机关上上下下的人,我傅林奉承过谁?”叶厂长说,“只是你奉承别人,别人还没意识到。”
说着,傅林就把话题转到了杜厂长的身上,说,“听说杜厂长又让市纪委叫去谈话了?”叶厂长说,“还没谈完话,他的血压就高了起来,又住进了医院。今天已是住进医院的第四天了。”傅林说,“不是已经处理过了,怎么又抓住不放了?”叶厂长说,“可能是有些事情没有交待清楚。”接着,叶厂长说,“商局长的情况也不好,部里来了人,已经把他给免职了,恐怕也得给他一个退居二线的处理。这是最轻的处理。”
傅林说,“作为领导干部,本身收入就比一般人高许多,干嘛还要贪心不足,损公肥私?”叶厂长说,“问题是有许多人当官的动机就是为了发财,见工资收入不足于发财致富,就起心动念,做起了手脚。这是我们每一位作为领导干部的人都必须要拼力戒除的。”傅林说,“而且,有些人总是把公私的界限分得不明确,常常把公私混搅在一起,久而久之,就很容易犯错误。商局长和杜厂长给咱们的教训就很沉重。”叶厂长说,“看样子,这方面的思想教育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