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技大酒店开职代会的第二天早上,傅林把自己负责的会务工作一忙完,就从会场里溜了出来,躲在房间里给夏小丽单位打电话。夏小丽正在上班,接到电话,一听是傅林的声音,就说,“你近来在忙什么?怎么这长时间也没你的音讯了?”傅林说,“唉,别提了,前一阵忙着学英语,虽说考试过关取得了出国资格,可是,却让姓杜的那老混蛋把我给坑骗了。近来,又一直在忙着写了部长篇小说,小说写好了,送到出版社,可人家却说要我自费包销。我也不知道怎么我一来烧香,庙门都给关了。我这一生怎么就这样倒霉?”
夏小丽清亮地笑了起来,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有付出才能有收获。你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不甘平庸,不甘寂寞。不像我们这些平庸之辈,只要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生活一天也就满足了。至于能不能获取什么,我道是并不在乎。当然,一个人应该要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但同时也应该知道,有些梦想和追求可能是遥不可及的,甚至是根本不存在的,即使我们能够活上好几百年也恐怕无法得到。但一个人能自始自终满怀希望地追求梦想,也是难能可贵的。”
傅林听着不禁一怔,就用很惊讶的口气说,“哟,几天不见,你可是长进多了,简直变成哲学家了。”夏小丽马上说,“不敢不敢,班门弄斧了。”可傅林诚恳地说,“小丽,你这话不但让我顿然感悟,也让我感觉自己的势利和浅薄。”夏小丽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要真是那样,我可真是要抱歉了。我可不敢在傅老师面前卖弄深沉。”接着,夏小丽用玩笑的口气说,“啥时有空过来聊聊,我都很长时间没有聆听到傅老师的教诲了,觉得自己真是退步得多了。”
傅林别有用心地说,“你想听我的教诲?那好,我今天晚上就去你那,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让你聆听一整夜。”夏小丽却说,“你有那个胆量没?不怕嫂子让你跪搓板?”傅林说,“我们这两天在科技大酒店开职代会,晚上不用回家。”夏小丽说,“你在科技大酒店?离我家只有几站路,不行,你晚上过来,我给做点好吃的。”傅林说,“太好了,我下午一开完会就过去。”
之后,一整天傅林都在盼着夜晚的到来。可是,越是性急,时间就过得越慢。好不容易到了下午该下班吃饭的时候,会上却出现了意外。在对厂里实行减员增效的议案进行表决时,大多数代表没有举手。这就意味这个报告没能在职代会上通过,而未能被厂职代会通过的方案是不能在厂里进行实施。可是,厂领导们认为厂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不进行精减改革,就没法走出困境,而且,这也是上级单位和领导的决策。
见到精减改革的议案未被通过,领导们当即都有些傻眼了。这不但关系到电机总厂的前途命运,还牵涉到该如何向上级领导交待的问题。小林主一席显出了一脸的惊慌,因为这个方案在征求职工代表讨论时就遇到了麻烦,当时争论很大,但小林主一席把参与讨论的职工代表们请到了高级酒店里住着,而且还给每人发了一份比较贵重的纪念品,才使得改革方案勉强通过了讨论这一关。可是,在正式举手通过时,这个方案却遭遇了职工代表们强烈的义愤和反对。别说过半,举手同意的人连三分之一都没到。这可是电机总厂多少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小林主一席马上向杜厂长和高书记请示该咋办。杜厂长和高书记向他耳语了几句。于是,小林主一席就让代表不要离开会场,然后,把厂领导班子成员全部叫到主一席台旁边的音响室里开紧急会议。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领导们又重新回到了主一席台上就座。先是由高书记把总厂所面临的长期亏损经营和濒临倒闭的严峻形势向代表们再次讲述了一遍。接着,杜厂长讲话强调总厂已到了生死悠关时刻,必须要走改革之路,必须要精减裁员,重新组合,这样才能起死回生,重新振兴,这是上级部门和领导下的死命令。他要求代表们要看清形势,积极作为,成为总厂改革的推动者。两位领导讲完话,小林主一席主持会议,组织全体职工代表再次对议案进行举手表决。
本以为经过两位主要领导的解释和强调,代表们应该认识到了改革已是势在必行大势所趋,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都应该举手同意了。可是,事与愿违,也许是代表们对厂领导这种强制性的手段感到了厌恶和气愤,举手表示同意的人竟然只有寥寥数人。面对这种结果,杜厂长和高书记的脸色真是有些挂不住了,就让小林主一席宣布暂时休会,分团对改革方案进行讨论,并将总厂领导班子成员分到各代表团参加讨论。那架式和口气好像是在向代表们表明这个方案通不过,今天这会就散不了,这晚饭就吃不成。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酒店餐厅的经理几次催着小林主一席说饭菜都快凉了。小林主一席就对经理说再等半小时。而傅林更是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为了不让夏小丽等得太急,他就给夏小丽一连打了两三个电话。
分团讨论集中在几个大一些的小会议室里。代表们一个个都憋着一肚子气,觉得他们的权益受到了侵犯,他们的权力被剥夺了,他们的神圣感显得一钱不值。所以,他们在一起越说越激动,越说火气越大,有人甚至声称要退出会议。对这种情况,厂领导事先也是有些担心,因为在会前对部分代表征求意见时,意见和分歧就很大。正是为了这种担心,厂领导才决定把这次职代会安排在南郊的科技大酒店里举行,而不是像往年那样是在总厂的会议大厅里举行。会前,领导动用了所有的小车把代表们一个个地接到酒店,安排在两人一套的标准间里,还给每人发了一份较为贵重的纪念品。本来,他们以为这样可以笼络住代表们的人心,不想,代表们的反应竟是这样地强烈,大大出乎他们事先的所料。
为了说服代表们转变思想观念,支持总厂的改革方案,领导们决定派人到各代表团里给代表们再做思想工作,因为代表们已跟厂领导形成了对立,只要有厂领导进到了会议室,代表们就一个个地憋着气,任凭领导怎样启发和动员,就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吭。所以,领导一商量就决定指派联络员到各代表团里进行游说。傅林被派到了装配车间和电机车间所在的代表团当联络员。本来,傅林对担任这个角色并不感兴趣,他心里只是急巴巴地盼着会能快快地结束,这样他就能赶往夏小丽家。所以,这种事就实在让他有些不耐其烦。
他按照领导的意图来到了小会议室,看着代表们一个个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地在议论着和评说着改革方案是在出卖他们一线职工,把他们一线职工当成了牺牲品,便站在椭圆长桌的正面,摆出一副冷嘲热讽和不以为然的样子在旁听着。一会,人们看他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也就慢慢地停下话来,朝着他望着。
傅林知道自己的职务虽然比这里的许多人都低,但他是总厂机关里的人,是代表着总厂领导来的,所以,也就有了些领导的感觉。他看着大家都无声地看着他,要等着他说话,就朝大家点了下头,说,“各位代表,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一只船在海上遇难了,就要沉没了,这时,你们是想呆在船上,还是想赶快离开?”
大家都被他的话说愣了,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但也有人说,“可是船还没有沉,说不定还不会沉。”傅林说,“如果这只船承受不了这种超载,它就肯定会沉,而且,不会再等很久。大家都知道,上两个月的工资是厂里靠贷款才发下来了。一个靠贷款发工资过日子的大厂,它的生存能力到底能有多强?”
大家顿时无声了。傅林又继续说,“精减裁员也许能提高一些厂子的生存能力,但是,能提高多少呢?是不是就真能让厂子起死回生,重新振兴?大家可以好好地分析一下。”多数人都摇着头,好像在说厂子已经没救了。于是,傅林说,“既然是这样,大家为何还不赶快往外跑?有钱的不妨出去拉上一杆子人,办个小厂,赚些大钱,也为其他工友们提供个重新就业的机会。没钱的,也可以靠自己的手艺挣些生活费,让老婆孩子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干嘛要赖在这半死不活的厂子里耽搁自己的青春,浪费自己的时光?”
大家都觉得傅林说话在理,表示信服,但也有人说,“我们不是不理解精减改革,可是,我们工人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到头来又要减员又要下岗,可他们领导把厂子办垮了办趴了,却还一个个坐得稳如磐石,这该如何解释?”傅林就对那人说,“领导的事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管得着的吗?什么叫小老百姓?就是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自己只能管着自己的人。既然咱们是小老百姓,就只能把咱们自己的事情管好。别人的事情管那么多有啥用?”话说到了这里,大家也都表示说,“傅林,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明白了。”
傅林出了会议室,就来到了厂长和书记住的房间。这时,领导们正在屋子里开着会,房间里的烟气比战场上的硝烟还要浓烈,让人一闻就想打喷嚏流眼泪。领导们的脸色一个个沉重得比寒冬的乌云还要阴。一听傅林说装配车间和电机车间的代表们的思想都已经被做通了,领导们的脸色马上就露出了明亮的春光,高书记甚至有些激动,眼睛睁得大大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然后,就叫小林主一席去把其他的联络员都叫回来,让傅林去到其他三个代表团所在的会议室一个个地去做工作。
也许是傅林的话真管用,也许是大家已经看出了领导们的意图和决心,所以,不到半个来小时,所有代表的思想都转变过来了。上会一表决,所有的代表都齐刷刷地把手举了起来,一致通过。杜厂长一高兴,就让小林主一席赶快通知餐厅要多加几个菜,再上些酒和饮料,好给代表们改善一下,同时,又让关梅联系保龄球馆,好让代表们去开开洋荤。关梅对保龄球就不感兴趣,也不太懂,就把这事交给了傅林去办。傅林一心想着要去夏小丽家,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心急如焚,一听关梅又要他去联系代表们打保龄球的事,就耐不住性子,推说自己肚子难受得厉害,要拉肚子。
关梅知道这事不同平常,害怕把事情办不好,领导不高兴,就说,“拉肚子也不行,今天这事不比往常。”从一旁走过的康副厂长念傅林刚才救厂有功,就对关梅说,“傅林肚子不好,就不要劳驾他了。派别人去不就行了。”康副厂长都发话了,关梅也就没话说了,就把傅林给放了,改派候杰出去进行联系。
傅林以前曾来过夏小丽家,所以,再来这里,也就不那么太讲究礼节了。他买了些水果,就步行着来到了夏小丽家。进到夏小丽家,见夏小丽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裙,上身穿着件玫瑰色长袖衬衣,一张美丽文静的笑脸格外地迷人,便把手里的东西往柜上一放,搂住夏小丽就猛亲了起来,还不住地说,“我的小美人,想死我了。”
夏小丽推开傅林,指着餐桌上的饭菜,说,“饭菜都热过几遍了,赶快吃吧。”傅林说,“见到你,我啥都不想吃了。”说着,又把夏小丽搂住亲了几下。夏小丽用手挡着傅林的嘴,笑着说,“你咋就跟饿狼一样?”傅林说,“因为我太想你了,为了见你,我都熬了整整一天了。”夏小丽拉着傅林的手,让他坐在了餐桌旁,两人便开始吃饭。
桌上摆着一小碟煎鱼,一小碟鸡胗,一小碟杏仁和一小碟青菜,两桶露露,还有两小碗米饭。虽然傅林这两天在酒店办会,顿顿吃的都是一桌桌上好的酒菜,但他最爱吃的还是夏小丽做的饭菜。因为他觉得吃着夏小丽做的饭菜,既有品味,又有种浪漫与家庭的情调。吃着饭菜,傅林就深有感触地说,“跟你在一起过日子真好,不说别的,每天都能吃到美味可口的饭菜,也是一种不浅的福气。”
夏小丽说,“难道你爱人没给你做过好吃的?”傅林摇着头说,“她是河南人,吃饭就不讲究,干面条往白水里一下,撒巴盐,就能吃顿饭。”夏小丽不解道,“那种饭怎么能吃得下去?”傅林叹了口气说,“我这人也是昏了头了,家里人从小就对我说,找对象别找河南人,可我不知怎么却偏偏找了个河南人。”夏小丽说,“别的不说,吃饭可是一天之中最重要的生活。吃不好,身体和感觉都不会好。难道你就不能让她学学?”傅林摇了摇头说,“她就根本不想学,因为她觉得她那种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就最合理最科学。”
吃过饭,收拾完碗筷,两人就坐在电脑前上网聊天。可傅林对上网聊天并不感兴趣,就要夏小丽关机陪着他说话。可是,他们真地坐在了一起时,却又是亲又是爱的,哪还顾得上说话。在他们之间,语言交流好像已经显得有些空洞和多余了,唯有拥抱和亲吻才能表达他们之间的心情和感情。傅林觉得平时能和夏小丽见面的机会很少,难能与她在一起亲热,所以,就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很宝贵,需要用心细细地品味和静享。夏小丽则沉迷温顺地躺在傅林的怀里,一动不动,就跟睡熟了一样,一副安详幸福的模样,显得十分地可爱。傅林就不停地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亲来亲去,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
到了十点钟,夏小丽对傅林说,“你该回去了吧?”傅林做出一副顽皮和为难的样子,说,“这么晚了,你让我回哪里去?”夏小丽说,“你不回酒店了?”傅林说,“我已经给同屋的人说我今晚要回家。再说他们晚上打麻将一打就打到深夜一两点,弄得我就根本睡不成觉。就是不打牌,那人睡觉时扯的呼噜跟打雷似的,让人也没法睡。”夏小丽就说,“那你不回家了?”傅林说,“家那么远,我干嘛要来回跑?”夏小丽就明知故问说,“那你在哪过夜?”傅林说,“就在你这里。”夏小丽说,“我这可只有一张床。”傅林说,“一张床还能睡不下两个人?咱们可以挤着睡。”
夏小丽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那你就在这里睡吧,我先去洗个澡。”说着,就进到了卫生间里。傅林在客厅里坐着看了会电视,觉得没意思,就来到卫生间门前敲门。夏小丽说,“我在洗澡呢。”傅林故意装作有急事的样子,不停地敲着门,大声地喊着,“开门。”夏小丽没法,就穿着内衣内裤把卫生间的门打开。傅林就进到了卫生间,说,“我也要洗。”夏小丽很认真地说,“不行。”可傅林根本就不容夏小丽同意不同意,把夏小丽抱起,就脱下她的衣物,然后把她放在了浴缸里。
洗完澡,夏小丽进到了被窝里,旁边还拉开了一个被子,是给傅林睡的。可是傅林却非要进到她的被子里,说,“我想和你睡在一起。”傅林本以为夏小丽肯定不会同意,可是出乎所料的是夏小丽却掀开了被子,让傅林进到了她的被子里。
由于昨夜闹腾得太久,非常地瞌睡,傅林早上醒来时,却发现夏小丽已经上班去了。也许是夏小丽也起来得有些晚了,都没顾得上做早餐。所以,傅林起来后,见夏小丽已经走了,就随便地洗了把脸,就急忙下了楼,在路口挡了辆出租车,就去了科技大酒店。他一看已是八点半钟了,恐怕早餐早就没了。可是当他进到餐厅里,却发现只有寥寥数人在吃饭,而大多数人还都没起来呢。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领导想让代表们早上多睡一会,因为改革方案已经通过了,职代会的其他任务也就不多了。
吃过早饭,回到房间,同屋的人正在洗漱。等同屋的人出去吃早餐时,傅林就用电话给夏小丽打电话,问她迟到没有,吃没吃早饭,然后就用那种坏男人的口气问夏小丽,“昨夜的感觉咋样?”夏小丽娇嗔而认真地说,“傅林你正经一点,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不像个谦谦君子了。”傅林哈哈一笑,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