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林有个毛病,一坐久了就容易犯病,结肠发痛,要拉肚子,而且一拉肚子就很难好。所以,傅林平常特别注意,遵照医嘱,不敢吃生冷硬辣的食物,对气温的变化也很注意,不敢让肚子受凉。所以,傅林有好几个月都没再犯过病,人也稍稍地胖了一些,脸色也有了些光泽。
可是,近来,厂里要对电线分厂进行重组试点改革,并成立了以叶厂长为组长的分厂重组改革小组。傅林也被列为小组成员。所以,这段时间,工作特别忙,加班加点几乎成了经常的事。尤其是会议特别多,有时一天要开三四个会。可傅林除了开会做记录,几乎每天都要起草两三个文件。傅林这病就是坐冷板凳坐出来的,所以,坐着的时间久了,下腹部就开始发阴发凉,暗暗地开始发痛,憋不了多久,就得赶紧往卫生间里跑,进到了卫生间,一蹲就是大半天。而且,过不了一会,又得再往卫生间跑。
本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于小兰见傅林一连拉了好几天肚子,就让傅林请几天假,住院好好看看,可因为太忙,傅林觉得不好请假,就吃了一些药抗着。也许这病反复发作,没法根治。这些天里,他每天一下班回到家就到晚上十点来钟了,本来,他这病就不能在外面吃饭,因为冷的生的硬的辣的油大的凉拌的他都不能吃。可是,在外面吃饭哪能避免这些东西。特别是累了一整天,一回家就犯困,一倒在床上就不想再动了,也就没顾得上去医院。傅林这病吃药本来效果就不大,再加上还要整天地坐着开会写文章,不停地紧张忙活,所以,病就越来越重了,以至于吃药都不起作用了。
这天晚上,傅林一回到家,不一会就连续拉了三次。于小兰虽然已经睡了,一见傅林成了这样,就马上起床,要他去医院。可他说半夜了,明天再说吧。可于小兰怕他会拉脱水,就硬是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架着他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医生就给他挂吊针,一瓶不行,又挂了一瓶。等把吊针打完,就已经到了两点多钟了。回到家里,刚刚睡下,电话突然响了。开始傅林以为是谁拨错号了,就没马上接,可是,电话一直响着。傅林就不能不接。
他拿起电话一听是叶厂长的声音,就问,“叶厂长,你还没睡?”叶厂长说,“常副厂长出事了,涉嫌嫖一娼被公安派出所给抓起来了,人家打来电话要厂里去人把他领回来。所以,你跟我去趟派出所把常副厂长给领回来。”
傅林马上说,“好的,叶厂长,我马上让小石开车过去接你。”叶厂长说,“好的。”傅林马上给小石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傅林说,“小石,你马上开车到家属院门前来接我,然后,咱们一起去新苑小区接叶厂长。”小石说,“知道了。我五分钟后就到小区门前。”
于小兰怕晚上气温有点凉,就拿出一件外套让傅林穿上。傅林把外套穿上,就出了门,来到家属院门前等着。傅林就想这个常副厂长真是不长眼色。常言说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你个不长眼。眼下正是全厂狠抓领导干部的作风和纪律建设的节骨眼上,他倒整出了这样的新鲜事,你让全厂人怎么拿眼看你?
不一会,就见一辆小车从新楼那边亮着灯开了过来,然后停在了傅林的身边。小石打开车门,让傅林上了车。看到小石一脸的困倦,傅林就对小石说,“你放清醒一些。”小石说,“你放心,科长。”然后问道,“到底出啥事了?”傅林说,“刚才叶厂长打来电话,说常副厂长涉嫌嫖一娼被派出所给抓起来了,要让厂里去人把他给领回来。”小石就说,“常副厂长也是,都五十来岁了,咋还有这种浪漫的情调和劲头,白天上班累了一天了,晚上还要出来泡小姐。精力也真够充沛了。再说,常副厂长干这种事也算是老手了,怎么就能阴沟翻船,让派出所给抓住了。”
傅林懒懒地对小石说,“你别光顾说话,注意力一分散,把车开到了城河沟里。”小石说,“科长,你放心,我自己的命虽然不值钱,可不能拿你的生命当儿戏,你可是咱们厂未来的希望。”傅林严肃起来,说,“小石呀,这种话以后在哪都不能说。”小石马上说,“知道了。”
车穿过市中心,再往南开,就到了新苑小区门前。这时,就见叶厂长已经站在路边等着他们。叶厂长进到车里,车就又朝着城里开去。因为是夜里,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所以,小车开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新城公安分局所属的明霞派出所。
停了车,傅林就跟着叶厂长一起朝着里面走去,进到了值班室。一伙民警正在打麻将。傅林就对一位看起来是负责的人说,“这是我们电机总厂的叶厂长。”那人让叶厂长出示证件。叶厂长把工作证递给那人。那人看了看,就在一个大本子上做了个登记,然后,对叶厂长说,“事情就不用我多说了,我们把人先放回去,你们明天派人把罚款送来。”叶厂长说,“罚款多少?”那人说,“五千。”叶厂长想了想说,“能不能让我先见见人?”那人说,“你跟我来。”说着,就带着叶厂长和傅林来到了值班室后面的一个亮着灯的大屋子前。那人叫来了一个民警开了门,朝里喊了一声,“姓常的,出来,你们厂长来领你了。”
这时,傅林伸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见里面歪歪倒倒地在地上躺着十多个人。听到喊声,有几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这边看着。只见一个年龄大一些的男人缓缓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搭落着头朝门这边走了过来。直到门口时,傅林才看清这人就是常副厂长。傅林就想人怎么一进到了这里,模样和神态就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本来。傅林想叫一声常副厂长,可是,这种场合似乎有些太严肃,让他叫不出来。
常副厂长走到叶厂长面前,羞愧难当地喊了声,“叶厂长,我给厂里丢人了。”叶厂长就用关心爱护的口气批评着说,“老常啊,你也是党培养多年的领导干部,中心组学习也是整天地喊着清正廉洁和党风党纪,你怎么就记不住?”常副厂长羞愧地说,“西秦分厂搞庆典,请我洗桑拿。我原本以为只是洗个澡,没想到那个王玉龙非要给我找个小姐,给我惹了个多大的祸!这不是在害我吗?”
叶厂长知道常副厂长是在为自己辩解,也不好再多说他,就说,“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怪谁也没用了。你看这罚款的事咋办?”常副厂长说,“罚款的事就不用厂里管了。我自己想办法。只是请厂长不要把这事通报出去。要是让厂里和家里知道了,让我还咋好见人?”叶厂长严肃地说,“罚款不要再用公款报销了。”然后,就对身边的傅林说,“你给小石说,这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这关系到厂领导的形象问题。”傅林说,“请领导放心。”
他们正要走,这时,屋里又跑出来一个人,喊道,“常厂长,你不能把我给撇下。”傅林扭头一看,是王玉龙。王玉龙原是西秦分厂的一名很不起眼的营销人员,但性情活道,善于交往,不但眼里有水,而且胆子也大。关梅调到西秦分厂当了总经理之后,就把他拉到身边当了副手。但傅林却不喜欢这人,觉得这人太油滑太放肆,简直就是个社会油子,所以,也就很没好感地瞅了他一眼。
一旁的叶厂长问傅林,“这人是谁?”傅林说,“是西秦分厂的副总王玉龙。”叶厂长点了点头,就对那个负责值班的民警说,“这人也是我厂的,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值班民警说,“那你们一起带走好了,明天一起把罚款按时送来。”叶厂长让傅林带着常副厂长和王玉龙先上车,自己跟着那位民警去值班室办理相关手续。
傅林带着常副厂长和王玉龙来到停在派出所门前的小车前,也许是小石在车里睡着了,就没有主动开门。要是平常,傅林肯定会抢先为常副厂长开车门,可是,傅林心里对眼前这两人十分地鄙视,觉得他们不配他为他们开车门。但傅林还是很清楚常副厂长虽然犯了错误,但他还是副厂长,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可慢待,便走到车窗前,用手敲打着车窗。小石醒来了,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才不紧不慢地把车门打开,也不对常副厂长打招呼,就又趴在方向盘上打起了瞌睡。
常副厂长和王玉龙坐在后座上,虽然秋季的夜晚有点凉,但傅林并没有马上挤进车里,他此时一点不想和他们挤在一起坐着,就站在清凉细微的夜风里等着叶厂长。常副厂长这时对王玉龙发着脾气说,“我也不知道你是安的啥心,怎么能把我带到这种地方?你这不是在害我?”
王玉龙下下气气地支吾着,说,“我只见这家桑拿精致豪华,服务周到,哪知道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常副厂长的训斥更厉害了,说,“你不知道,就敢把我往这里请?”王玉龙忍气吞声地没敢吭声,傅林知道常副厂长是在有意拿这话让他听呢,就故意装着没听见的样子,把脸朝着派出所那边,等着叶厂长出来。
叶厂长出来了,傅林赶忙拉开小车前门,让叶厂长进到车里。然后,自己也进到了车里,坐在了后座上。叶厂长目光很严厉,脸色也不好,所以,大家都不敢说话,拥挤的小车里,就觉得很压抑,直到小车开动了,大家才觉得气氛有些缓解。
小车朝南开,一直把叶厂长送到了新苑小区门前,叶厂长下了车,再次严肃地重申道,“罚款不能用公费报销,谁出事谁负责。”说完,便转身进到了小区的大门。小车调过头来朝北开,不久就进到了总厂家属院。小车先是开到干部楼前,送常副厂长下了车,然后,就送王玉龙回家。等常副厂长刚一下车,王玉龙就朝着常副厂长恶狠狠地骂道,“这老家伙真不是个玩意,明明是他自己要的小姐,还怪是我在拉他下水。我不管他的罚款能不能报销,反正我的罚款必须要关总来报。是她要我陪请常副厂长。”
本来,王玉龙还想说些什么,见傅林和小石都没搭理他,也就止住了。刚好,这时车也已经到了家门口。因为小石的家也在这新楼里,而傅林家的旧楼离新楼也只有三四百米远,所以,傅林就要下车走着过去。可是,小石坚决要把傅林送到家门口。傅林就想自己到底是行政科长了,否则 ,就是平时要想用一下小石的车,人家恐怕都不乐意,不肯给面子。等小石把傅林送到楼门前时,傅林就对小石叮嘱着说,“小石,叶厂长说了,今晚这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说这是维护领导形象和威信。”小石说,“放心吧,科长,给领导开车这多年了,这个原则我懂。”
傅林一回到家,于小兰就对他说,“叶厂长刚才打来电话,要你明天早上去晚点。”这时,已是凌晨五点多了,傅林脱下衣服就往被子里钻。可是,傅林有个习惯,只要夜里睡觉一晚,就很长时间睡不着觉。于小兰在旁边问,“到底出了啥事?”傅林瞌睡得不行,就说,“还不是常副厂长和西秦分厂的副总王玉龙一起到桑拿浴里嫖小姐了,让人家派出所给抓住了,让厂里派人去领人。”说完这话,傅林又叮嘱道,“这话可不能对任何人说。”于小兰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