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这次竞选副厂长一职的事,非但没有让傅林如愿以偿当上副厂长,反而得罪了杜厂长,还得罪了那位跟他一起竞选的康副厂长,甚至还说不定会得罪那些评审小组成员。可以说他把整个领导班子成员都给得罪光了。所以,傅林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让他倒霉了十来年的地方。
多少年的工作实践经验表明:努力学习和认真工作并不一定指向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还得要看清规则背后的东西。否则,再多努力可能也是无奈。可是,所有的这一切,并没有老师教授。但傅林知道在一个单位里如果跟领导关系都搞不好,那你在这里就死定了。和领导相处的道理和方式有很多,傅林也知道很多,可是,那些道理和方式并不适应于现实,因为现实中有各种各样的因素。而且比理论上的道理和方式在现实得多,庸俗得多,有许多甚至是傅林嗤之以鼻难以接受的。
傅林之所以没跟领导把关系搞好,原因并不在他身上。问题是如果你无法改变环境,就只能改变自己,可他不想改变自己。如果他改变了自己,去做一名见风使舵逆来顺受的人,那他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看重的地方?那样恐怕他连自己都瞧不起。只能说总厂机关这个环境已不适合于他这种想要发展进取的人继续呆下去了,除了换个地方,别无选择。
他本来想把这事打电话给严明说一下,可是,他怕这样会让人家对自己的调动失去信心,因为他自己就已经有些没信心了。严明和叶总对他是否能调动成功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杜厂长坚决不放他离开也是有道理的。他虽是调动两边都认为的举足轻重的人才,可是,叶总那边急迫地想调他过去,而杜厂长这边宁愿把他闲置和废弃在这里也不放他。这让他感到非常地沮丧和无奈,却一时也找不到其它的办法。现在,他唯有跟杜厂长缠磨到底,直到杜厂长放他离开为止。
可是,没等傅林再去找杜厂长,杜厂长先打电话来找傅林了。傅林到了杜厂长的办公室,厂长用宽厚仁爱的手拍了拍傅林的肩膀,说,“你也不要想着往秦都商贸公司调动了,咱们厂里准备引进德国一家公司的生产线,要去个人到柏林培训,时间是一年。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傅林一听,马上高兴地说,“那还用说,啥时去?”杜厂长说,“可能是明年五月左右,不过,按规定你必须要通过出国人员英语水平考试。”
傅林上大学时,英语就学得挺好,在大学二年级时就已经拿到了英语四级证书。尽管他已有十来年没再接触过英语了,但只要刻苦努力拼上它半年时间,通过出国人员英语水平考试还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即使通过不了,也没啥不好,总算会有些收获。于是,他用认真的口气说,“要是我通过了考试,你真能让我去?”厂长说,“这事全得靠本事,不是想让谁去谁就能去的。如果厂里就你傅林一人能行,那么这个名额谁也抢不走。”傅林说,“如果我能出国参加培训,那我就不往秦都商贸公司调了。”杜厂长说,“只要你能通过英语水平考试,那肯定就要派你去了。”傅林说,“厂长,你这次可要说话算数。”杜厂长说,“这个决定不由我来做,而是要你自己来做。”
从杜厂长的办公室里一出来,傅林就跑到厂外对面的电话厅去打电话,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傅林向来都是这样,只要是没有做成的事,总是不会对别人说,怕万一事情不成功,反让别人看笑话。他向在大学里教学的一位叫万晓云的同学借托福考试的试题书籍和录音磁带。托福是入美人员水平测试。他想只要能做好托福试题,应付出国人员英语水平考试就不会成问题。万晓芸对他说,“我这里刚好有一套托福考试试题和录音磁带,是我爱人去年参加考试前用过的。你现在就过来拿吧。”打过电话,傅林二话没说,也顾不得要给关梅请个假,便当即搭乘公交车去了同学那里。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分分秒秒都很紧迫都很宝贵。
天下着小雨,公交车里挤满了人,从北郊到南郊,在要南门口转车。可是,看着车站等车的人很多,傅林就只好挡了辆出租去了同学那。到了大学门前,就见万晓芸打着雨伞站在门前等着他。傅林从车里钻出来,冒着雨跑到了万晓芸面前,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万晓芸把装着书籍和磁带的塑料袋递给傅林,说,“你打算出国?”傅林说,“我们厂长刚才对我说,厂里准备到德国引进一批先进设备,需要个人去柏林进行培训,时间是一年,但必须要通过英语水平考试。我想试试看。”
万晓芸说,“试啥试,你傅林肯定是轻车熟路马到成功。”傅林说,“不能这样说,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英语。过去学的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万晓芸说,“我祝你顺风顺水考试成功。”傅林说,“等有空了我请你吃饭。”万晓芸说,“不行,我不吃饭,你要带我去柏林转一圈。”傅林笑道,“没问题,费用我全包。”
傅林为了早点赶回单位,就没去公交车站等车,而是花了二十元钱挡了个出租车回到了单位。由于一上午都没呆在办公室里,他一回到办公室,候杰就对他说,“傅老师你去哪了?科长到处找你都没有找到,很是生气,要你马上去她那一趟。”傅林这才想起事先应该给关梅打个招呼了。
他进到隔壁的科长办公室,见关梅正在专心致志地擦着皮鞋,就问,“科长找我?”关梅头连抬都没有抬,问道,“你一上午去哪了?”傅林说,“先是到厂长那去了一趟,然后家里来电话,说电讯局来人检修电话,就回了趟家。”关梅说,“离岗为什么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傅林马上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一急给忘了。”不想,关梅却说,“忘了?这可不是你傅林的一惯风格。”
傅林不想听关梅哆嗦,就没吭声。关梅擦好皮鞋,把桌上的一份文件朝傅林一推,说,“厂长说了,让你比照着这个文件,结合厂里的情况向各车间和各科室下个文,要快,最迟下午就要弄出来,好紧急下发。”傅林拿起一看,是一份省政府下达的严防火灾的文件,就不乐意了,说,“这种文件干嘛就非地让我来写?小吴和候杰整天没事在喝茶看报的,也可以让他们写嘛。”关梅把脸拉得更长了,说,“咋了,还想跟我讲价钱?”傅林说,“起草文件应该是小吴的事,干嘛要我来干?”关梅说,“让你干你就得干,告诉你吧,他们写的东西我看不上,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到厂长那里去提。”傅林没辙,只好梗着脖子走出了关梅的办公室,心里却在骂道,“明明是个臭婊子,还要摆出大奶奶的架势。”
因为出国考试要在明年5月进行,这段时间,傅林就只好抓紧时间学习。傅林是个很能吃苦,且胸怀大志的人,深知每一次机会都有可能改写自己的命运。特别是眼下的婚姻和工作情况让他总是感到不如心,却也无奈改变,所以,就巴望着能指靠考试过关出国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命运,改变眼下这种半死不活的生活现状。为了复习,他抓紧时间,几乎是夜以继日。本来,他每天晚上都要给斌斌辅导语文,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再给斌斌补习了,因为他觉得盼子成龙盼女成凤都不是多么有把握的事情,不如自己去奋发成才功成名就更有把握。所以,他就把给斌斌辅导的事通通地交给于小兰来负责。
于小兰虽然是高中毕业,因常年不再学习,每天就只看看《华商报》,所以,能认能写的字还没有斌斌多,四年级的算术作业多数她都看不懂,更别说辅导斌斌的。遇到这种情况,傅林就必须停下来给斌斌进行讲解和辅导。可是,这天斌斌拿来道鸡免同笼的数学题,说是有若干只鸡兔同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35个头,从下面数,有94只脚。问笼中各有多少只鸡和兔?
傅林一看是道奥数题,可是,傅林没学过奥数,根本不会做,就让于小兰带着斌斌到邻居家请教。邻居家是位年轻的工程师,大学毕业不很久。可是,人家工程师做了半天也没做出来。傅林就感叹地说,“这哪是小学生的学习内容,如果小学生都学这样的内容,恐怕没有一人能考试及格。”斌斌就对傅林说,“老师说现在不学奥数不行,都让我们报名参加奥数学习班呢。”傅林说,“你现在连四年级的算术题都不全会,咋能去学奥数,那不跟听天书一样了?”
为了抓紧时间学习,平时他总是六点起床,可是,现在他必须五点起床。因为小屋里于小兰在睡觉,大屋里斌斌在睡觉,所以,他只能搬个小凳坐在厨房里看书和记单词;到了晚上,他又要做听力练习和听英语广播,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等家人开始睡觉时,他又开始对着托福试题大量做题,直到午夜时分才停笔歇息。即使在上班时间,他也是充分地利用一些可以利用的时间在看书做题。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在学英语,他通常是把抽屉半开着,把书放在抽屉里。一旦有人过来,他就把抽屉关上。
也许是人到中年了,对学习的认识和感觉好像大不如以前了。他已记不清自己过去上学时是不是真地爱学习,反正学习的劲头特别大。而今,再学习起来,他就发现学习实在是件非常辛劳非常枯燥非常熬人的事情,要不是想靠它去应付考试和改变命运,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热爱和喜欢学习。而且,人到中年之后,再学习起来,干扰也很大,效果也较差,要么古人说:人到三十不学艺。
那天中午,刚吃完饭,傅林就伏在办公桌上做托福习题。他先是用考试的速度做习题,然后对照着正确答案进行检查,看自己能得多少分。之后,再把做错的题查着英文词典进行改错和搞懂。大概做了四十分钟题,就觉得鼻子有些发痒,就用手指揉了揉鼻尖。这时,就见有血滴从鼻孔里流出。他一惊,赶忙用卫生纸堵住鼻子,跑到了外面的洗手池,用自来水进行冲洗。这让他再次体验到了含辛茹苦这个词的含意。
但最让他感到恐怖的是在开始听录音和听英文广播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他突然感到耳根有些发痛,就用手揉了揉,再继续接着听英语广播。可是,用手揉过之后,耳根还是疼的。他想休息一下,好让耳朵放松一会,就关上了收音机。可是,关上收音机之后,耳朵里还是在一个劲地发出着嗡嗡嗡的耳鸣。他就在床上躺了一会,可是,耳朵还是不舒服,更糟糕的是大屋里于小兰在看电视。电视机的声音一直在响着,可他只能听到声音,却听不清那声音的内容。这让他感到了一阵恐惧,因为他知道耳朵在听多了电器的声音之后,很容易受到损伤。损伤的特征就是耳朵听不清楚。
为了搞清楚自己的耳朵是否真地受到了损伤,他把录音机打开,仔细地听着录音。可是,声音如果开得不大,他还是只能听到声音,听不清楚内容,只有把声音放大了,他才能听清内容。他当即就慌了起来,因为他有位同学在中学当教师,就因为讲课时说话声音过大,以致他的耳朵受到了损伤,如果你在他面前说话声音不够大,他就根本听不到你说的是啥话。他想自己是不是也会跟那位同学一样?
这让他心惊肉跳地担心了好几天,心想别为了考个托福,还没出国,先把耳朵搞坏了。这几天里他再也不敢听英语广播和录音了。在一连让耳朵休息了几天之后,他又继续进行英语听力训练。伟人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人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要头悬梁,锥刺骨。正如孟子所说那样: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想现在必须要努力坚持,一旦考试过关了,就再也不去听英语广播和录音了,再想办法让耳朵恢复正常。其实,他也知道一旦身体受到损伤或是患病,就很难再恢复原样,至少会留下一些后遗症,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