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上班,侯杰就来找傅林请假,说,“科长,马副书记让我给他家去买建材。”傅林马上就说,“你不是昨天就去给他家买建材了,怎么今天又要去?他家要买多少建材?”侯杰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昨天我跟着小魏跑了大半天,买来了瓷砖,可是,今天又让我去给他家买磁片。”
傅林最讨厌有些领导干部把机关科员当作无偿的劳力,把机关科员们当成自家的私佣。像买建材这种事,你自己去建材市场,看好了选好了,花上50元钱租辆小卡,再花上50元钱找个搬运工,就把事情办了。可是,马副书记一连几天把侯杰叫去帮忙,好像他是在给公家的房子搞装修。
本来,傅林可以说让侯杰去,或是不让去。但是,他如果不让侯杰去,就会得罪马副书记。过去,马副书记曾在秘书科当科长,就对傅林不太好,老是想办法压制他,生怕他超过了自己。特别是那次高书记让马副书记给傅林布置写先进事迹材料,马副书记对高书记说傅林不愿意给他写先进事迹材料,为此,让高书记对傅林大为恼火,也使得秘书科科长一职再次与傅林失之交臂。所以,傅林一直对马副书记怀恨在心,平时见到他连理都不太理他。当然,傅林并不想得罪马副书记,可是,他老是这样地把侯杰派去给自己家办私事,让他感到十分地头痛。如果这事是在过去,也许没人敢出面反对,但是,现在叶厂长来了,机关风气正在整顿,再这样做就不行了。
他让侯杰等一会,先把自身的本职工作做完再去。趁这机会,他去了叶厂长的办公室,向叶厂长征求意见。叶厂长也觉得有些头痛,就问傅林,“你觉得应该咋办?”傅林说,“过去有些领导就是这样,把机关科员当成了自家的佣人,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把机关的风气搞得很坏。可是,现在机关一直在强调纪律,整顿风气,马副书记还这样搞,就让人感觉机关的纪律和规定都是给科员们定的,领导干部可以搞特殊。”
叶厂长说,“可是,不让侯杰去,马副书记会咋想?会不会影响班子成员之间的团结。”傅林说,“要不,你就说让小魏和侯杰跟着你出外办事。”这样一说,叶厂长马上说,“对了,就让他俩跟着我去趟局里,我刚好有件事要处理一下。”
傅林回到了行政科,对侯杰说,“叶厂长来电话,要到局里办事,你打个电话让小魏把小车准备了。”侯杰就说,“要是这样,那我就不能去给马副书记买建材了。”傅林对侯杰说,“这些事你自己处理。”过了一会,叶厂长就打来了电话,叫侯杰陪他去局里办事。侯杰一听,就拎着皮包出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马副书记过来找傅林,说,“侯杰人呢?”傅林说,“陪叶厂长去局里办事了。”马副书记显出一脸不高兴地样子,说,“不是说好了,让他给我到建材市场买磁片。”傅林反问道,“你给谁说好了?”马副书记说,“我一上班就给侯杰说好了。”傅林说,“侯杰没给你说叶厂长要带他去局里办事?”马副书记说,“要是他给我说一声,我也不来找他了。”傅林听着,就没有吭声。
马副书记没找到侯杰,又听说小魏开车送叶厂长去了局里,就让小石开车送他去建材市场。小石打来了电话,本来傅林说声“那你去吧”就行了,可是,傅林非要小石过来填写出车单。小石没办法就来到傅林这里,填写了出车单。傅林在出车单上批上“同意”两字。傅林知道马副书记肯定非常恼火,可是,他这是在照章办事。
在第二天的班子成员中心组学习会上,高书记就在会上严肃地指出,“机关规定不让公车私用,更不允许让机关科员在上班时间给自家办私事。可是,咱们有些领导干部带头违反制度和纪律,不但公车私用,还把机关同志派去给自己买建材,搞装修。希望有这种行为的同志要注意了,别再在这改革的风口浪尖搞特殊。”
听着高书记说话,傅林朝着马副书记瞥了一眼,就见马副书记的脸色从额头红到脖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在傅林的印象中,这是电机总厂机关班子成员会上,第一次有如此严厉的批评。傅林当然知道这事肯定是叶厂长向高书记反映的,因为高书记是班子成员的班长,专门抓总厂机关的纪律。
中午吃完饭,傅林觉得应该去找王科长下两盘棋,好跟他联络一下感情。因为自从傅林当上行政科长之后,就很少见王科长的身影,想着是不是他心情不好,意志消沉。他来到了监察室,看见王科长正在对着电脑下象棋。傅林说,“好久没下棋了,今天咱俩就杀上几盘。”王科长说,“难得你有时间。”傅林说,“很久没跟你下棋了,手都有些发痒了。”王科长一听,就从抽屉里拿出象棋,在办公桌上摆了起来。
一边下棋,傅林一边把高书记批评马副书记的话给王科长说着。王科长听着,就说,“高书记也好意思说别人,公车私用和让机关科员给他家干私活都是从他那开始的。我可知道公车私用的次数他是最多,不但让科员们给他家擦窗子扫房子,还让人家给他家送煤气和洗马桶。要说这种坏风气,在他身上反映得最为严重。”
中午上班后,傅林继续在写那篇叶厂长给他布置的实施电机总厂扭亏增盈起死回生的方案。这时,马副书记来了,傅林知道是他来了,就装着没注意他,继续在写着。马副书记进到屋里,也不说话,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傅林这才抬起头来,对他说,“马书记请坐。”马副书记说,“不坐,过来转转。”傅林说,“马书记,有事吗?”马副书记摇了摇头,说,“没事,没事。”
傅林当然明白马副书记是想跟他套近乎,或者说是想跟他改善关系。如果是跟傅林真是有冤有仇的人,来到了傅林的门上,傅林都会相逢一笑既往不咎。但是,他不想原谅这位马副书记。他觉得马副书记是个很有心计,心眼很坏的人,有许多让人想不到的事他都能干得出来,就连过去跟他相好过的沈科长,都对他恨之入骨。像这种人,他能害你一次,就有可能害你两次、三次,所以,傅林不想跟他改善关系,而敬而远之则是防止被这种小人使坏和伤害的最好办法。
有马副书记在跟前,傅林也就不好再写了,又说,“马书记,请坐。”这时,马副书记才坐了下来。傅林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可是,不说话又觉得场面很尴尬,就说,“听说马书记家近来在装修房子,装修得咋样了?”这话一出傅林才意识到这是哪壶不开在提哪壶。马副书记叹了口气说,“装修了一半,要等装修完,恐怕还得要十来天呢。”因为无事可做,傅林就给马副书记用纸杯泡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的面前。马副书记说,“都是自己人嘛,干吗这样客气。”傅林说,“来的都是客,这是机关的规则。”还没说几句话,叶厂长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下。他就对马副书记说,“不好意思,叶厂长让我过去一下。”马副书记说,“那你忙。”
傍晚时分,傅林快到七点时才回到家,这时,于小兰把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正等着他回来。见他回来了,于小兰就用讨好的口气说,“饿了吧,赶快吃饭。”傅林就说,“平常你都是嫌我回家太晚,今天怎么变得这般客气?”于小兰说,“因为你当了科长,我也跟着沾光了。”傅林说,“我当科长跟你有啥关系?你沾什么光?”于小兰说,“自从你当了科长,别人见了我都在笑,说我是个有福的人。”傅林说,“没人再说你怎么嫁给他这种人了?可见你遇到都是些势利小人。”于小兰说,“这你在胡说,老在门口瘫坐的那人媳妇可是从来没有说过你不好,她每次见到我就说你这好那好,还说我的命好,找了个好多的女婿。”
傅林一听,就说,“那个瘫坐在院子门前的男人,我都不认识他,可他每次见到我都要对我笑。我见他笑,也就只好对他笑一笑。听说那人好像是翻砂车间的。”于小兰说,“他媳妇对我他是翻砂车间的工人,今年五十二三岁了,前年因为脑瘫差点送命,虽然抢救过来了,可是,人就瘫了,上不了班,儿子的工作也不好,家里穷得厉害。他媳妇每天下午到市场,要不就去捡人家丢掉的烂菜,要不就买很便宜的菜。”傅林说,“我每次见到他坐在院子门前,就觉得挺可怜的。可是,咱也没办法帮助他。”
于小兰听着这话,就说,“他媳妇刚才还来找你呢,等了一会,见你没来,就离开了,可能一会还要来。”傅林问,“找我干吗?”于小兰说,“她听说你当了科长,就想让你帮忙给厂领导说一说,男人瘫了,可她家住在二楼,下楼不方便,看能不能把她家的房子给换到一楼。”傅林说,“这应该很容易,一楼既潮湿又不卫生,也不安全,只要让她跟一楼的人协商一下,就可以了。”于小兰说,“可这是公家的房子,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傅林说,“只要她跟人家一楼的人把事说好,我可以帮他们去跟常副厂长通融一下。”
吃饭时,傅林见桌上又有烧鸡,还有一小盘花生米,就说,“你近来买烧鸡买上瘾了,是不是这也跟我当科长有关?”于小兰说,“这和你有啥关系。”接着,就说,“我每次从菜市场走过,那个卖烧鸡的女人老远就叫我,嗨,嫂子你过来。我看她向我招手,就走了过去,她就让我站在她的烧鸡摊旁。可是,这也奇怪,本来她的烧鸡还没有人买,可是,我只要往她的烧鸡摊旁一站,马上就有人排着队来买她的烧鸡。等她给别人卖了烧鸡,就对我说,嫂子你是我的财神,只要你一来,我的烧鸡就有人来买了。所以,就要给我送上半个烧鸡。可我坚决不要,非要给他付钱。她不好意思了,就非要给我抓上两大把花生米。”
傅林说,“这样说你可以给人家卖烧鸡的做品牌代理人了。”于小兰说,“我才不给她做品牌代理人呢,我哪有那多的时间。我只是想这些做小生意的人不容易,能帮她一下就帮她一下。只是我也搞不清,为什么我往那一站,人家都来买她的烧鸡了。”傅林说,“说明你的人缘好,别说陈总和你们单位的人喜欢你,就连那个不认识你的个体老板都愿意陪你看病,带你兜风。”于小兰说,“主要是我的心眼好,看不得别人受苦和可怜。”
随便地把饭一吃,于小兰对傅林说,“你把碗筷收拾一下,我去给人家说一声,让她跟人家一楼住的人好好商议一下。”说着,便出了门。还没等傅林刷完碗,于小兰就回来了,对傅林说,“我刚才把她和二门洞一楼的李家把这事说好了,他们两家都愿意换房。”傅林说,“那我给管房子的常副厂长打电话。”
傅林拿起话筒,开始打电话,说,“常厂长,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常副厂长说,“傅林,你有啥事就说。”傅林说,“翻砂车间有位得脑瘫的人,你知道吧?”常副厂长说,“你说的是老熊,熊建设。”傅林说,“他就住在我们这栋楼里。刚才他老婆来找我,想让我帮忙把她家的房子从二楼换到一楼,也跟一楼的人家说好了。我说我没这个权力,必须要常厂长同意才行。我想熊师傅是咱厂的老人,为咱厂奉献了一生,现在人瘫了,下楼不方便,而你作为咱厂的领导,理应体现一下领导的关心和照顾。”
常副厂长说,“没问题,你让他们两家写个说明,明天一起过来找我。”傅林说,“常厂长真是职工群众的贴心人。我先替他们家感谢你了。哪天我请你喝酒。”常副厂长笑道,“傅林,你真会奉承人。”
等傅林打完电话,于小兰对傅林说,“你还真行,几句话就把事情办成了。”说着,便对傅林说,“我这就去给他们说,让他们写好说明,明天一早一起去找常副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