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出外借钱
下午,傅林和李义伟从外面吃过晚饭,刚回了病房,就见岳父向李义伟招了下手。李义伟出了房间,跟着岳父去了过道的拐弯处,两人就在那里说起话来。傅林当然知道这是岳父在向李义伟了解治疗情况的最新动态,然后再通过李义伟向他发出相应的指令。显然,他是在通过大女婿在对整个治疗过程进行摇控。这让傅林感到非常地屈辱,觉得自己就是被人家掌控的木偶,什么事都要由人家指使。但现在他还不能跟他们翻脸,只要他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翻脸,就等于跟他们整个一家人翻了脸。
傅林当然知道老头子认为他不听话,不懂事,好像事事跟他过不去。所以,老头子有事一般不愿跟傅林说。老头子是他在心目中对岳父的蔑视和称呼。这让他对这老头子更加地恼怒和仇视。觉得这老头子老是在他面前倚老卖老,像个蛮横的家长那样事事处处都要管着他压着他,简单比他父母对他都管得宽。咋了,就因为我傅林娶了你家的老二闺女,就要一辈子让你这样地管着压着,只当我傅林就是你们家里一个窝囊无能的女婿。虽然他还不能跟他们翻脸,但他能记着忍着,到了一定的时候,再跟他们撕破脸面,然后永远地跟他们决裂。
过了好大一会,可能是听完了大女婿的汇报,老头子回到了病房,坐在床边,朝着坐在旁边高凳上的傅林说,“小兰这病要花不少钱,你得要回单位去借些钱。”傅林马上就说,“早上不是刚交过三千元。”老头子说,“那是押金,要不了几天就用完了。你现在不借些钱,到医院催着交费时,你拿啥给人家交?”傅林没好气地问,“大概要借多少?”老头子说,“先借上个两万,不够了以后再说,反正是公家的钱,不借白不借。”
一听这话,傅林心里不禁发憷:为了给女儿看病,老头子真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了,哪怕是让他傅林倾家荡产,债台高筑也在所不惜。他很想发作,对他们说好像他借人家那多钱就不用还了似的。但他还是忍住了,如果他发作出来,势必会遭致他们全家人的群起攻之。所以,他还是忍住了,决定用策略的方式跟他周旋,就把眉头皱得老高,说,“单位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全了,哪还有钱借人看病?”老头子只知道傅林单位的效益不好,但并不知道很确切的情况,听着傅林这话,先是一怔,然后把脸色阴沉下来,说,“没有钱,你拿啥看病?这话我现在给你说了,办法还得你自己去想,反正没有钱,这病就看不成。”说完,便转过身子,气冲冲地出了病房,回家去了。他横竖不愿意跟傅林在一起呆,觉得跟他在一起就得吵嘴。这也是他有事老是对李义伟说,而不愿意给傅林说的原因。
见岳父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李义伟用劝导的口气对傅林说,“那三千元的押金肯定不够。你想想看,别说住院和治疗,光是做手术都要花不少的钱。手术之后还要复查、治疗和恢复,还要吃药和买药。到时你就知道了,那钱花起来真是如流水一般。所以,你还得要赶紧借些钱来准备着,不能屎到沟门边再去找厕所,那恐怕就要拉裤子上了。”
躺在病床上的于小兰见傅林面有难色,就说,“要不,你到我们单位找陈总经理先借上两万,到时等我上班了,每月从我的工资里扣。”于小兰的单位是在长途汽车客运公司,经济效益自然是不错,于小兰在单位跟领导和同事们的关系也不错,借上两万元钱恐怕不是什么难事,但一下要借这多的钱,傅林还是非常地不情愿,就唬着脸对妻子说,“一下子借人家那多的钱,啥时才能给人家还清?”现在他面对的是于小兰,不是岳父,所以,说话的声音就高了许多。于小兰听傅林说这话,就用商量的口气说,“要是你嫌多,那就借一万。”
傅林并不想去于小兰单位去借钱。因为陈总经理曾多次劝说于小兰让她跟傅林离婚,好跟总公司的一位死了老婆的副总经理牵线搭桥。这事让傅林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再让他去低声下气地找人家借钱,就让傅林觉得很丢面子。傅林曾跟陈总有过几次接触,对陈总也是有所了解。陈总虽不是什么大学毕业,却在长途汽车客运公司担任总经理就有十个年头,把一个并不起眼的客运公司办成了横贯三秦大地,联通九省省会的大型公司。他的成功和崛起靠得是眼光和魄力,而不是文化和知识,所以,就对文化人有种不以为然的蔑视。
他对傅林也有这种偏见,觉得傅林虽然装着满肚子的墨水,可实际上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却并不多。因为理论知识和现实情况并不是一回事。他认为傅林从小呆在学校里面,很少与社会接触,肚子里的那些墨水全是从书本上得来的,即使长大成人后进入了社会,许多观念和习性早已定势成型,所以,很难能在当今社会中闯出一番天地。而他的经验、智慧和勇气却是全凭在实践中去经历去磨炼去体悟得来的。当然,这个结论并不是他陈某人独自片面的看法,而是他纵观许多有作为的企业家和领导者所得出的结论。其中傅林在秘书科干了多年却连个科长都没当上,就是他这个结论的一个有力的论证。
他还知道陈总对他的冷漠和偏见并不只是出于他对文化和文人的蔑视,更多的则是出自于他对傅林与于小兰婚姻的评价。他觉得傅林之所以要跟于小兰闹离婚,是因为傅林自以为自己是大学毕业,而于小兰只是一般的高中生,知识层次与他不相适应。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两人感情分歧的原因是两人多年没有夫妻生活,因为家庭中的这种事是不能对外人说的,所以,他就把傅林与于小兰的感情不和归咎于傅林的傲慢与无情。而这种想法和猜测就使得他对傅林更是有种无法容忍的厌恶与偏见。这种厌恶与偏见的根源深处还有一种让他不可言明的原因,那就是他对于小兰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欢和好感。
他虽已是年过五旬了,见过和爱过的女人也不算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像于小兰这样能让他动心和喜欢。于小兰不但模样端庄,衣着整洁,而且清爽利落,聪明能干,就连平时的音容笑貌都让人觉得心明气爽,柔顺可爱,要不是她身体不太好,三天两头请假看病,他早就把她提拔为财务主任了。而傅林只不过是一介书生,学问不少,能耐不大,除了能写出几篇不大不小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一下,实在没有太大的出息和能耐。所以,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傅林,甚至觉得傅林能娶于小兰这样的女人真是王八交了个鳖运,瞎子摸了个金元宝,不知是拾了哪门子的漏。
在一个单位里,领导对某个人的态度很容易成为整个单位人们的风向标。由于受到总经理的影响,整个长途汽车客运公司的人都认为傅林娶了于小兰这样的女人简直是点尽了风光,享尽了艳福,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变着法子跟于小兰闹腾。于是,就把傅林说成是当今的陈世美,还三天两头地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劝她快快跟傅林离婚再重找个当官的或是有钱的。无形中,傅林在长途汽车客运公司众人的眼里就成了迂腐与无情的代名词。
所以,傅林自打跟于小兰结婚时起,就常听客运公司的人当他的面说他不知交了哪档子好运,把他们公司最漂亮的女孩给骗走了,弄得全公司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气得咬牙切齿。开始,傅林还只当是在开玩笑,并没在意,后来才发现他每次去客运公司来找于小兰,都见她身边总是围着许多男人,见他一来,便一个个地拿着陌生冷淡的眼光看着他,好像他的到来是在扫他们的兴。从那之后,傅林很少再去过于小兰他们单位。特别是同于小兰的关系开始恶化之后,好些年来,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对傅林来说,哪怕有一点办法,都不会去长途汽车客运公司找陈总借一分钱。可是,他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他把自己熟悉的和相知的同事都齐齐地数了个遍,也没找个可以开口借这多钱的人。所以,他只能去找陈总借钱,但是,他也想到了借他们公司的钱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拖着慢慢地还。因这笔钱不是个小数字,要是让他傅林还,就是不吃不喝也得还上个两三年。更何况于小兰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还会不会复发,他一点都说不清。万一于小兰真地不行了,欠下的钱就得要他傅林还,要是真地走到了那一步,傅林可以把还债的日期拖上个五年十年,反正又不用偿还利息。而他要是借自己单位的钱,财务科恐怕当月就会从他工资里面扣下。再说,他跟于小兰的关系一直不和,离了两三次婚都没离掉,其中就有他许多的顾虑和难处。现在,于小兰又得了这种病,就是把病治好了还是个病人,半个废人,和这种人再继续生活下去,岂不是要耽误自己一辈子。所以,自从他听医生一说于小兰得的是这病,心里就一直后悔当初没有果断坚决地把婚离了,要是那样,哪还有今天这麻缠被动的局面?
可是,事到至此,后悔能有啥用?而眼下只能想着以后的事情。所以,他想即使他们以后离了婚,这些从于小兰单位借来的钱只能从她的工资里扣除,而他傅林要是不想承担偿还的责任,也会有较大的主动权。而且,他傅林要离婚,就得再婚,就必须要为以后再婚做些积蓄。这个年代,要想娶亲结婚没钱可是万万不行。对此,傅林不能没个思想准备。
傅林骑着车子来到了长途汽车客运公司,上到了三楼的总经理办公室。陈总经理约五十出头,人瘦个高,神情严肃,肤色较黑,严重谢顶,穿着客运公司半旧的蓝色制服,说着一口略带陕北口音的普通话。见傅林来了,并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来了?”傅林显得有些尴尬,却也无奈,因为他和于小兰关系不好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公司,所以,这里的人都认为他因于小兰常年有病在逼她离婚,都对他没个好印象,对此,傅林却是有口难辩,而且就是辩出个理来也不会被人理解。人家单位的人只会同情于小兰,咋可能会偏向他傅林?
陈总经理见傅林站在面前,指着桌旁的椅子不冷不热地说,“坐。”傅林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一时不好开口。陈总经理头都没抬,说,“听说于小兰住院了,病情咋样?”傅林说,“不太好,是结肠肿瘤,不过医生说是中期偏早。”陈总沉默了一会,放下手中的笔,问道,“在哪住院?”傅林说,“在省二院外科住院部。”陈总点了点头,就问,“你来找我恐怕是有啥事吧?”从陈总的话语和表现中,傅林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一种很丢脸面的冷淡,让他觉得比到人家门前讨饭还丢自尊。但是,为了给于小兰看病,他必须要低下这个头,把看病救命的钱拿到手。他说,“于小兰让我来找您借点钱。”
尽管陈总经理对傅林很是冷淡,但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傅林的要求,问,“你要借多少?”
傅林本想借一万,但他又觉得不能这样,钱借得越多,花得就越快,承担的压力就越大,以后还债就越是艰难。在人们都争当挣钱和存钱的万元户之时,他可不想去当借钱的万元户。于是,他说,“借五千。”陈总怔了一下,问他,“五千够不够?”他说,“差不多吧。”陈总让他写了个借条,并在借条上批了一行字,让他去财务室去取钱。傅林接过借条,恭恭敬敬地向陈总屈了下身子,以表示感激。虽然他跟陈总之间有很深的隔阂,但陈总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他就该对他感恩戴德表示感激。陈总见傅林这般表示,道有些不好意思了,马上对他改变了态度,向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还把他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
来到财会室,财会室的女出纳员道是对他挺客气,从保险柜里给他拿出了五千元钱,装在了一个纸袋里给了他,还朝他问了一些有关于小兰住院的事,说等有空了要去医院去看望。拿到钱后,傅林首先骑车回到了家里,从纸袋里拿出了两千元钱放在了衣兜里,把另三千元钱又装在了纸袋里。因为从来没在家里放过这多的钱,傅林害怕这钱会被别人偷走,就想把这钱放在一个让人想不到的地方。他想了想,就搬开了沙发上的木板和垫子。沙发里装满了书籍和稿件,他就把这个纸袋塞了那本《傲慢与偏见》的书中。再把木板和垫子放好。然后,便骑车朝着省二院驶去。
来到了医院,于小兰问他,“把钱借来了?”傅林说,“借来了。”但他没有对她说只借了五千,这事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把李义伟从外面叫来,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千元钱,还给了李义伟。李义伟接过钱,数了数,说,“这钱你们先拿着用伯。”傅林说,“已经从他们单位把钱借来了。”然后又说,“你为小兰的事忙碌了一天,让你辛苦了,你赶紧回家好好地休息休息。”李义伟说,“小兰明天早上要做钡灌检查,我已经给俺爸说了,让他晚上把面汤做好,你到时回去取一下。还有,晚上你要在这里守着,要从家里带个凉席、枕头和毛巾被过来。”傅林说,“知道了。”李义伟说又,“我明天一早再过来。”说完,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