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每个人来说,因为回家的原因不同,回家的意义也自然是不同。这次回家,就让傅林感到十分地沉重,总有一种是从阴间重返回家的感觉。在家属小区门前下车时,看着眼前十分熟悉的环境和人们,傅林就想眼前这一切差点就让他再也看不到了。
傅林不知道于小兰此时还在干嘛,是不是已经哭成了泪人?当她看到他时,该是怎样的惊异?实际上,他回到家时,于小兰还没下班。于是,傅林就自己下厨房做饭。等把饭菜做好了,于小兰也下班回家了,一进屋,见傅林正在跟斌斌坐在餐桌上吃饭,就吃惊地对傅林说,“怎么,你没去广州?”
傅林一听这话,就知道于小兰还不知道飞机失事的事,就说,“你把机票给烧了,让我咋去?”于小兰说,“可你的机票我没烧呀。”傅林仍然板着脸说,“那不是还差一张票呢。”于小兰有意地问,“还差谁的?怕不是那个骚货的?”傅林的脸马上又拉长了,说,“你胡说啥呢?”于小兰也意识到孩子在跟前,赶忙说,“开个玩笑嘛,你何必那么认真。”傅林却说,“这事你也能开玩笑?”于小兰说,“好,以后不跟你开玩笑了。”
吃过晚饭,傅林就坐在电视跟前,等着看新闻联播节目。到了七时,新闻联播节目开始了,为了不让于小兰听到飞机失事的消息,他把声音调得很低。虽然他已经知道了飞机失事,可是,看到新闻时,他还是感到了无比地惊恐。
看完这个新闻,他才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一些。很快,李科长就打来了电话,用疑问的口气,说,“你是傅林吗?”傅林说,“我不是傅林是谁?”李科长说,“傅林呀,你真是命大,听叶厂长说你幸好乘坐的出租车半路上出了事,要不然,你真是上了飞机出了事,我都要后悔一辈子。”
傅林说,“你后悔啥?真是出事了,是我出事,又不是你出事。你恐怕万幸还来不及呢。”李科长说,“这次去广州,本该我去,可是你替我去了,你要是出事了,你说我能不担当些责任?”傅林说,“笑话,该不该你担当责任你就往自己身上承担,就是你承担了责任,又能起啥作用?再说,这次出差也是我主动提出的,再出啥事也跟你没一点责任。”李科长说,“我真是要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替我去广州,说不定我真是要粉身碎骨了。”傅林说,“你这话我爱听,但我不需要你感谢。”
傅林刚放下电话,回到沙发上看电视,电话又响了。傅林就让斌斌接电话。斌斌接电话,就喊着叫妈妈。于小兰接过电话,傅林一听就知道是陈总打来的,肯定是在向于小兰通报飞机失事的消息。果然,没说两句,于小兰就放下电话,过来对傅林说,“陈总打来电话问我你是不是乘坐今天的飞机去广州了。我说本来你是乘坐那架飞机去的,可是,不知是啥原因又回来了,现在就坐在家里看电话呢。一听这话,你猜他说啥?”
傅林故意装着不知道的样子,摇了摇头,说,“他说啥?”于小兰说,“他说你乘坐的那架飞机出事了,上面的人全部死光了。”傅林故意装着惊异的样子,说,“真的,我咋不知道?”于小兰说,“陈总说刚才新闻联播都播过了。”说着,于小兰一边让斌斌进到自己的小屋里去学习,一边拿起调频板把电视节目调到本省新闻节目上来。不一会,省台把那条新闻也播了一遍。
看完这条新闻,于小兰长长地舒了口气,感慨不止地说,“幸好你没登机,否则,你真是有了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咋办?”傅林听着这话,心里既心怀感激,又觉得十分地愧疚,但他却说,“那有啥,你再找个不就行了。”于小兰瞪了傅林一眼,说,“看你说的,要是真找,我不怕找不到?可是,孩子没了亲爹总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就是再找一个,也都是人心隔肚皮,谁知能不能过在一起还是两码事,哪有原装原配的好。”说着,便亲热地把傅林的脖子紧紧地搂着,说,“这个世界上我都看遍了,觉得还是你傅林最好。”
这话在平常,傅林肯定一点也不会多么在意,但现在他却能从这话中真切地感受到当妻子的对自己的深情厚意和真诚挚爱。虽然,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女人也在爱着他,比如崔英和小吴,还有夏小丽和肖科长,但是,她们的爱跟于小兰的爱是不一样的,因为于小兰对他的爱可以说已经深入到骨子里和血液里,而别人对他的爱充其量也只是表面的,最多也只是深入到肌肤之中。可是,他对她的爱又有多深呢?
这十多年里因为她常年患病,他一直把她当成了负担,几次要离都没离掉。而且,他也曾跟好几个女人发生过婚外情和婚外恋,即使在今天下午,他还跟别的女人一起在外地的度假山庄里同床共枕寻欢作乐。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值得别人爱的男人,更不值得像于小兰这样的女人去爱。于是,他很有些自卑自歉地说,“未必吧,世界上比我有权有钱,比我有貌有才,比我懂情懂爱的男人可以说是车载斗量比比皆是。我傅林算是什么稀罕人物?”
可于小兰说,“再有权有钱,有貌有才,懂情懂爱的人我也不去拿眼瞧,这辈子我就死心塌地地跟定你了,这叫从一而终。”傅林忙说,“现在都啥年代了,你咋还有这种思想,我觉得你要是跟别人一起生活,肯定会比跟我在一起生活要幸福快乐得多。”于小兰说,“那要看你是怎样感觉幸福,用啥衡量快乐。我于小兰就是这人,选了谁就跟着谁,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改。”
这时,哥哥也打来电话,说,“你们西安那边发生了空难,死了不少人。”傅林说,“我也是刚从电视中看到的。”哥哥说,“咱妈说让你以后出差就坐火车,不要坐飞机。”傅林说,“我知道了。”于小兰在旁边听着,就说,“如果你今天上了飞机,你妈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傅林说,“这事真是不敢后想,想着就让人感到害怕。”
但是,傅林最害怕于小兰会问他今天去哪了,他该如何回答?她肯定知道他是在跟那个骚货在一起。但是,于小兰自始至终都没有涉及这个话题。他想也许于小兰也在避免这个话题。这个话题不但会刺伤他的自尊,也会让她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但是,这件事会让他们两人都在思考着不同的问题。虽然他们都侥幸地避开了这个大灾大难,但这个教训对他们来说依然惨重。
两人在电视前沉默了好一会,到天色开始昏暗起来,于小兰拉开了客厅里的灯,然后进到卫生间把热水器打开。换了新屋之后,他们再也不用原来那种用铁皮让人制作的热水器了,那种热水器太不安全,害怕出危险,每次都是由傅林亲手操作。那是因为卫生间的空间太小,商店里买的热水器根本装不进去。而现在这新屋里的卫生间大了许多,不但能安装热水器,还能放进洗衣机。
一会,水烧好了,于小兰洗过澡从卫生间出来,来到客厅,对傅林说,“你也去洗个澡。”傅林累了一天了,觉得有些疲惫,就说,“算了,我身上不脏,不用洗了。”因为他已经在度假村洗过澡了。可于小兰说,“不行,一会我要找你闹事。”傅林当然知道这个“闹事”的意思,可是,许多年来的无性婚姻状况已让傅林把于小兰当成了无性女人,而且,他跟崔英上午刚干过那事,哪还有劲头跟于小兰闹事,就说,“算了,你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害病,别这边刚闹过事,那就要去医院,还是身体要紧。”
可于小兰却说,“我也听方医生说了夫妻两口子长期不闹事,两人就没有感情了。不但两人的感情不好,还会让男人在外面有外遇。所以,我也觉得这些年来咱俩的关系不好,感情不和,就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不能跟你闹事,让你怨我恨我。”傅林一听这话,感觉于小兰思想观念一下子变了,就说,“你不是老是说方医生身体不好,常年有病,可人家男人对她不弃不嫌,不但宽容忍耐,而且体贴入微吗?今天怎么讲话的语调变了?”
于小兰就用神秘的口吻对傅林说,“她男人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正正派派,从来不跟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可是,谁知前些天,有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跑到方医生家对方医生说她已经跟方医生的男人在一起同居了三年,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了,而且还怀孕了,非要方医生跟她男人离婚,好跟她成家。方医生当然不同意,于是,那女人就要方医生拿出五万元对她进行补偿,否则,就把这事闹腾出去,把孩子生下来。方医生气得两三天都没吃饭。”
傅林说,“那这事后来咋了结的?”于小兰说,“方医生本来是想告那女人充当第三者,破坏他们的家庭,可是,考虑到男人在单位里担任科室主任,害怕这样一闹,把男人的名声搞坏了,没脸再见人,就给了那女人三万元钱,让那女人把胎儿打掉了,然后就把那女人给赶走了。事后,方医生把男人骂得狗血喷头,还把男人他妈从老家叫来,老人哭着骂着把儿子训斥了好几天。你说这事弄得窝囊不窝囊?”
傅林说,“出现这种事她方医生应该承担主要责任,她作为女人常年不履行责任和义务,那人家跟她结婚究竟是图了个啥?图她好看,还是图她有个工作?她自己身体不好,那是她自己的事,人家可以关心她体贴她,但她自己不能过分自私,老是考虑自己,不管别人。就那还好意思把人家妈叫来,真是聒不知耻。”
于小兰觉得傅林言之有理,就说,“我也觉得她不该把人家妈叫来,这样也太过分了。”接着,她又说,“过去,我也觉得女人干不干这事,完全是女人自己的权力,现在,我才知道这种事不能完全由着自己,还得考虑到男人的感受和需求。”傅林用吃惊的目光看着于小兰,说,“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真让我刮目相看了。”说着,便一下子把于小兰搂在了怀里,亲了起来。
于小兰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让人这样地搂着亲吻了,突然地被傅林这样亲热地搂着亲着,仿佛就觉得又回到了跟傅林初恋的那个年代,不禁娇声娇气地说,“都快往四十岁上数的人了,再不明白,还要等到何时?”傅林说,“你才刚满三十八,怎么就成快四十岁的人了。”说着,又在于小兰的脸上亲了几下,连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永远就是那样,秉性难移了。”于小兰说,“那还用说,不过,我以后每个星期都得要你给我交公粮,要不,你就会把公粮都糟塌给别的女人。”
傅林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没给别的女人交过公粮。”于小兰用严正的口气说,“你在外面胡粘连的女人不是一个两个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傅林辩解着说,“我跟哪个女人胡粘连了?你干嘛老是瞎猜测?我在厂里和机关里担任领导工作,厂里和机关多少双眼睛整天在盯着我呢,你说我敢那样做吗?”
于小兰说,“好了,你那人我又不是不知道,背着牛头不认赃。你们厂里的崔英和关梅我都不说了,单是谭玲和胡亚莉那种人,你不找她她还要到处找你呢。我就不信你跟她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傅林用发誓的口气说,“我真是跟她们没有丝毫的关系,我要是说假话,就遭天劈五雷轰。”
于小兰说,“你也不要自己诅咒自己,过去我身体不好,亏欠了你,我也不怪你,只要你以后不要再跟她们来往,也就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咱俩从今以后好好地生活,不管咋说,咱们现在也都三十七八岁了,还不算老,还有好些年红火的日子,只要咱们以后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于小兰一边说着,一边在傅林的脸上亲了几下,然后,对傅林说,“赶快洗澡去吧,我在床上等你。”说完,便把傅林推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