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傅林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给夏小丽家打电话。夏小丽刚起床,拿起电话就问,“是傅林吗?有啥事呀?这么早就来电话?”傅林说,“没啥事,就是太想你了。”夏小丽就笑了,说,“那么你怎么这长时间不过来?”傅林说,“近来单位有些忙。”然后就问,“你周六或周日在家吗?”夏小丽说,“我们单位近来也特别忙,周六周日可能要加班。我一般只能晚上有时间。”傅林一听,马上就灰心丧气地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等啥时有机会再说吧。不过,我真的很想你。”于小兰说,“我也想你。”这话更加激发了他对夏小丽的思念。
放下话筒,傅林坐在办公桌旁看着报纸。可是,报纸里整天翻来覆去就那些内容,没啥新鲜东西,看起来也没多大的意思。看完报纸,还不见来人,而且,整个办公大楼都静悄悄的。这时,傅林想起今天总厂领导和科室领导都到区里开会去了。机关就是这样,科员看科长,科长看厂长。只要厂长不来,科长就敢不来,科长不来,科员也敢不来。
厂领导和科长们都去开会了,自己还傻待在这里干吗?但是,傅林心烦,又不想回到家写东西,觉得与实实在在的生活和向往的世界相比,他所写的那些东西实在是空虚空洞枯燥乏味,没点意思。人没事可做,或是不想做事时,就会很容易地异想天开,突发奇想,想干那种平时顾不上或是想不到的事。他想起了谭玲,查了电话号码,开始给谭玲打电话。可是,谭玲家里没人。这让他感到很扫兴很失望。再想想,就觉得自己认识和有关系的异性朋友也太少了,也就这么一两个,除过她们也再找不到其他的人了。
他很快又想到了胡亚莉。自从那次误解和冤枉了人家之后,傅林再也没好意思跟胡亚莉来往过,那场事毕竟只是一场误会和虚惊,不但不怪胡亚莉,还把人家给冤枉了误会了和得罪了。这多少让他有些心怀愧疚和歉意。
于是,他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拨通了胡亚莉的手机。手机接通了,那边就问,“谁呀?”傅林说,“我是傅林。你在哪里?”胡亚莉像是惊讶了一下,说,“我在家里,你找我有事?”傅林说,“没啥事,只是想找你聊聊。顺便再请你吃顿饭,向你道个歉。”胡亚莉呀了一声,说,“那事就别再提了,我早就忘了。”傅林却很认真地说,“你忘了,我可没有忘。我要是做了亏人的事,见了人家都老是感觉亏欠着人家。”胡亚莉笑了,说,“你们知识分子,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可我们大老粗,就不像你们那么小心眼,有点事都要装在心里。”傅林接着又说,“是这样,还有一件事,我装在心里还没有忘呢。”胡亚莉就问,“啥事,你说。”傅林说,“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位富姐,想让我认识一下?”胡亚莉说,“看我这脑子,说过的话就给忘了。这样吧,我现在就给你联系。”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胡亚莉把电话打来了,说,“傅林,我已经给那个朋友说好了,她听我把你的情况一介绍,挺高兴,说跟你这样有文化的人在一起,可以长见识。现在她就在家里等着你呢。你啥时能过来?我这就带你过去。”傅林害怕胡亚莉会起疑心,就语气特别地对胡亚莉说,“亚莉,我跟你那位朋友认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她的生活情况,为写东西积累些素材。不过,这话你可不能给她说,否则她会以为我是在挖掘她的私生活。”胡亚莉说,“放心吧,我只给她说你是我的一位朋友,也爱打牌,可以常在一起切磋切磋。”傅林对这个借口很是满意,说他现在没事,就骑车子去她那。
他和胡亚莉在自强路口见面,然后一起骑车子去了那位富姐家。这位富姐住在南郊郊区的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里。院子不大,盖着三层的小洋楼,精致豪华,贴着瓷片,很有些富贵人家居住的别墅的气派。进到院子里,一条大狼狗突然从铁栅门里窜了出来,发出凶恶的狂吠,把傅林吓了一大跳。幸好大狼狗是用铁链子拴住,否则,真会扑过来伤人。这时,一位二十来岁的乡下小青年跑过来,把大狼狗拉住,然后对胡亚莉客气地打着招呼,说孙老板出去买东西了,马上就会回来。说着,就把胡亚莉和傅林带到了客厅里坐下。
客厅里挺宽敞挺雅致,挂着一些仿真的西欧名画,屋子的一角对称地摆着两个不大不小的书柜,里面装着也都是些驰名中外的古典名著。这使得屋子里就有了一种古色古香的书卷清香。这不禁让傅林有些肃然起敬了,心想这农村富姐还真是蛮有情调蛮有品位,看起来比夏小丽的品位还要高出不少。
一会,那个小青年端来两杯茶水,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便出了客厅,到院子门前给那一片红红绿绿的花草在剪枝。傅林就问胡亚莉,“这是她雇来的杂工?”胡亚莉神秘地一笑,点了点头。傅林就站在窗前朝着那位小年轻看着。小年轻一看就是贫困山区出来的老实疙瘩,年龄不过二十一二岁,那副年少幼稚的模样就像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傅林就问胡亚莉,“孙老板给他多少工钱?”胡亚莉说,“每月四百。”傅林说,“真是不算多。”胡亚莉说,“孙老板可没那么大方。”
正说着,一位四十来岁的胖女人拎着几根嫩玉米从门外走了进来。傅林以为胖女人是跑来串门的,却见胡亚莉恭恭敬敬地赶忙起身跟女人打招呼,还叫她孙老板,就知道这就是这小栋小楼的主人。但眼前这女人一点也不清秀优雅,也不年轻貌美,只是衣服穿得比较名贵华丽一些。因为有些胖,走起路来身子和腿有些一颠一颠的,但从她的年龄和体型中却透露着一种粗壮结实。这样子跟这屋里的情调一点都不相配,跟傅林事先的想象也相差甚远。
因为傅林对这女人没啥好印象,所以,只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了那胖女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胖女人连忙挥了下手,对傅林说,“坐坐坐,到咱屋里了,就别讲客气。”胖女人用浓重的郊区农村土话对傅林说着话,然后自己拿起一个小木凳坐在傅林的对面,用直勾勾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傅林。这让傅林感觉浑身的不自在。为了避免跟胖女人说话,傅林就端着热茶在慢慢地喝着,听着胖女人跟胡亚莉在说话。
胡亚莉对胖女人说,“近来没打牌?”胖女人说,“日他妈,近来打牌手气背得很,背得很,打一场输一场,这几天把几百元钱都给输掉了。”胡亚莉说,“怎么输这多,你们打得大?”胖女人说,“俺打得也不大,都是那一二元的小牌。可手气背了,喝口凉水都渗牙,昨天下午输了九十多,晚上一打又输了一百二,气得我真要给他妈叫嫂子呢。”胡亚莉说,“近来挺忙,我有半个来月都没打牌了,时间长了不打,也就不太想打了。”胖女人说,“你要做生意,可我一天到晚屁事没有,不打牌干吗?我要是哪天不打上一场牌,就闲得不知道该干吗,就跟没了魂似的。”
接着,胖女人对傅林说,“听亚莉说你也爱打牌。”傅林点了点头,说,“有时消磨一下时间。”胖女人朝着傅林问,“你说这麻将牌是不是有魂有灵?”傅林几乎没怎么打过麻将,对打麻将体会不深,就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就说,“麻将是一种娱乐工具,一切都由人来掌控和把握,不应该有什么灵和魂。”胖女人说,“那为什么它让你赢,你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赢,如果它要让你输,你就是烧香磕头都不行?”傅林说,“麻将的赢输之所以不可知,不可控,这才是麻将的魅力所在。所以,打麻将的赢钱输钱不在于你是新手还是老手,只看你手气如何。如果它能像下棋那样靠的是技巧和水平,那样比的就不是手气,而是技术水平了。”
胖女人又说,“照你这样说,打麻将不靠技术,光靠手气了?”傅林说,“应该说打麻将手气占赢输的70%到八十,而技术水平只占20%到三十。不过,要想赢多输少,就必须在打牌技巧方面下功夫,因为手气这东西不是你能掌控和把握的。”胖女人连连点头,说,“看样子你打牌算是老江湖了,要不,我叫几个人来,咱们摆上一桌?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牌技。”傅林连忙摆手,说,“随便说一说还行,要是真打起来,我真是不行。”胡亚莉也替傅林说,“人家是作家,整天写小说都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搓麻将。”
胖女人一听说傅林是写小说的,就问,“你们写小说能挣很多钱吧?听说贾平凹写了一本《废都》,就挣了几百万。”傅林马上说,“贾平凹是著名作家,咱只是随便写一写,消磨一下时间。”胖女人说,“你啥时也写上一部打麻将的小说,俺就喜欢看打麻将的小说。”傅林说,“要写这种小说必须有这方面的经历和素材,可我实际上对打麻将并不在行。”胖女人说,“你喜欢跳舞吧,哪天我带你去我家的歌舞厅。我家的歌舞厅可大了,跳舞的人可多了。”傅林说,“我还不会跳舞呢。”胖女人不信,说,“不可能吧,现在谁还不会跳舞?非洲人都说,会走路就会跳舞。”傅林摇了摇头,说,“走路和跳舞还真不是一回事。要说走路,我一天能走上四五十公里,可是,要说跳舞,我连一步都跳不了。”胡亚莉则说,“孙老板就是舞厅的老板,一年最少能挣上十多万元。”胖女人马上谦虚地说,“十来万算啥,我男人那些歌舞厅哪年不挣个四五十万。”
傅林觉得跟这种人说话很无聊,实在是让人嫌烦,可也觉得没办法。他就怪自己真是闲得蛋痛,怎么会跑到这里听人家闲扯这些让人腻歪的闲话。所以,他就怪胡亚莉事先没把这女人的实情给他说清楚,让他以为这女人是位年轻貌美,情调高雅,生活优裕的女人,可是,没想到这女人竟是个实实在在的郊区农村婆娘,真是让他感到灰心扫兴大煞风景。但那女人却对傅林蛮有兴趣,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傅林,肥胖的面孔泛着喜滋滋的光亮。这目光粗野而直露。傅林就想是不是人一有钱,感觉就变了,觉得自己变得比别人高贵和高大了,再看别人时就有种居高临下和昂首俯视的优越感。
为了躲避女主人那放肆而粗野的目光,傅林把目光投向对面墙上的那幅油画。那油画画的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举起一个罐子在倒水洗澡。画的名字叫《泉》,是印象派画家安格尔的作品。
这时,女主人向他递过一支香烟,傅林马上摆了摆手,说不会吸烟。女主人一怔,说,“男人嘛,不会吸烟还行?”说着,便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吸了起来。然后,朝着傅林问道,“在哪工作?”傅林说,“电机总厂秘书科。”女主人点了点头,用极其蔑视的口气说,“知道,听说那厂子不行了,要倒闭了。”
傅林特别不喜欢吸烟的女人,更不喜欢自命不凡的女人,就觉得在这样人面前要有尊严,不能示弱,更不能谦虚和自卑,否则,会让她更不知天高地厚饭香屁臭。于是,他就用严正的口气纠正着说,“是有点不行,但没有倒闭。”胡亚莉也觉得孙老板想在傅林面前摆谱,马上说道,“人家傅林可是年轻作家,都写过几部长篇小说了。虽说钱挣得没你多,可是,人家的名气可是很大。”胖女人也许是被长篇小说吓住了,马上对傅林表现出恭维和恭敬,说,“是的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