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林回到家,把那个用报纸包着的一万元钱递给了于小兰,说,“钱借了,一万元。”于小兰接过钱,把报纸揭开,问,“找谁借的?”傅林说,“本来,肖科长非要把这钱送给我,可我没敢要,就给她打了个借条。”于小兰马上就问,“人家肖科长为啥要给你送钱?”傅林把皮包往桌上一丢,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说,“我给她帮过忙。”于小兰很不放心地继续问,“你给人家帮了啥忙?人家会送你这多的钱?”傅林说,“她侄子开了个电机用品商店,需要从西秦分厂进货,可她跟关梅的关系不好,所以,就让我帮着从西秦分厂进货。”
于小兰担心地说,“你给她帮忙,没做什么违规违章的事吧?”傅林说,“可能不?我只是把厂里的电机产品用比较优惠的价格拿给他们销售,其实也算是给厂里办好事。只要电机产品的销路好了,厂里的效益也会越来越好。听说前不久他们从厂里一下子就拉走了四五大车的电线和电缆,少说也能净挣个四五万。所以,她就想给我一万元作为回报。”于小兰就说,“记住,如果要是违规违章的事,哪怕人家给你一百万,你都不能去做。”傅林说,“我知道,政治生命要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说到这里,他马上意识到了为什么肖科长跟李科长的关系那么亲密,为什么她侄子的那个商店的生意会这样地红火,肯定是李科长暗中把他过去的一些客户和关系介绍给了肖科长。要不,她商店的生意怎么会这般红火?而且销售量一次会有这么大?这样一想,就觉得有股热血猛然地冲上了头顶,“这还了得,这不是在损公肥私吗?”
他义愤难忍,当即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拿起电话就要给李科长打电话,可是,他马上意识到有些话他还不好讲,因为他只是怀疑,并没有抓住事实。于小兰正坐在沙发上点钱,见他突然地冲动起来,就问,“你这是咋了?”傅林没有马上回答,坐在沙发上喘了一会儿气,然后用气愤的口气说,“难怪肖科长的私人商店的生意这么红火,肯定是李科长把厂里的一些客户介绍给了她。要是这样下去,厂里的销售就会受到影响。”
于小兰说,“你管的是西秦分厂和生产经营,这样的事又不属你管,你干嘛操这大的心?管不好,还会得罪别人,何苦呢?”傅林说,“她那商店出售的就是西秦分厂的产品。”于小兰说,“厂里经销和私人经销不都是你们的产品。谁往外卖不是都一样?”但傅林觉得厂里销售和私人销售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厂里销售获得的利润是厂里的。但他生气的不是厂销还是私销,而是对李科长竟然会把厂家的销售渠道和客户介绍和转移到肖科长那里感到非常地生气,只是他现在借了人家的钱,有些话就觉得不那么好说了。
借到了一万元钱,并没有让傅林感到多大的喜悦,心里反被一种忧患和犯罪感所充斥着,让他心里老是不能畅快和平静。如果他没有拿肖科长的钱,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李科长可能出卖厂里利益的事告诉给叶厂长,要叶厂长将李科长调整到别的部门,然后,进一步加强经销科的力量,扩大经销范围。可是,现在他就不能这样做了,因为这样做会牵涉到肖科长。而他又借了人家的钱,而这钱他现在又不好再还回去,即使还回去也不好再那样去做。只是幸好这钱是他借的,不是白拿人家的。原来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这样,万物不灭,得失两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哪里会有免费的午餐?人们在获取金钱之时,常常会忘去良知的可贵。人们在追求物质享乐之时,往往会失去内心的本真。可是,世上有几人能看破红尘,能抵制物质与享乐的诱惑?明明知道自己被一堆金钱累着而不堪重负,可哪个人不是还在竭力拼抢,乐此不疲。
对这种事,傅林觉得不能怪肖科长,因为她本身就是店主,希望自己的商店能多售货能多赚钱。傅林自己也开过商店,对此深有同感,所以,他把这种痛恨记在了李科长的身上,对这样的人,绝不能姑息迁就,否则这种危害会继续蔓延,败坏职业道德,对厂风和机关的风气具有腐蚀作用。他刚好负责总厂的改革和生产,在总厂形势才刚刚好转之时,出现这种现象,必须要扼杀在摇篮之中。傅林本身对李科长那种油滑痞气的生活作风就很不赞赏,现在发生这种事,就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否则,他还以为没人管他,成了人精。傅林对此事思考了很久,决定把这事给叶厂长汇报一下。
第二天早上,傅林到了电机车间忙了一上午,跟车间主任蒋兴龙商讨成立电机一分厂的具体方案。这是电机总厂扭亏增盈实施方案中的一部分。具体方案是在电机总厂各车间的下岗人员中挑选两百多名生产骨干,组成电机一分厂开始恢复生产。然后在试点成功的基础上,再成立电机二分厂或是三分厂。方案商定好后,傅林便让蒋兴龙具体负责电机一分厂的人员挑选和设备配置。
因为他还兼任着行政科长,中午吃饭时,他回到了行政科,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小吴汇报这两天的工作情况。小吴说,“近来办公室里的工作量很大,包括给一些车间印制文件和方案,还要给一些车间制作宣传版面,大家一连两天都加班到晚上的七八点钟。”傅林说,“不行,就把司机小魏和小石叫来帮忙。汽车班里好像并不忙。”小吴说,“人家都是司机,又不是办公室人员,我叫他们,他们好像都很不高兴。”傅林说,“我给你五百元钱作为奖金,作为加班费,不愿加班的人,要把他给记下来,到了有好处时,就不要考虑他。”小吴说,“知道了。”
下午上班后,傅林就去了叶厂长的办公室,好把李科长的事汇报一下,看看叶厂长有什么处理的办法。可是,他一进门,叶厂长就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傅林。傅林接过用手一摸是一沓钱,有一万元。傅林的心一下子突突地跳了起来,而且脸色大变。叶厂长见他这副模样,就笑了,说,“别怕,这是厂里给你发的奖金。”傅林吃惊地说,“怎么这么多?”
因为傅林过去从没拿过这多的奖金,当了副厂长之后,西秦分厂有时会给他发上个三百五百,却也从来没见过这多的奖金。叶厂长说,“这才是开始。以后厂里的效益好了,还会发得更多。”傅林还是不理解说,“可是厂子再好也不可能发这多的钱。”
叶厂长解释着说,“电线二分厂和一分厂都已经实现了扭亏增盈,仅上个月二分厂就实现创利一百五十万元,一分厂实现盈利八十万元。为此,厂里拿出50%的盈利给干部职工发奖金。二分厂平均每人三千元,一分厂平均每人一千八。可你是这项改革的设计者和操作者,功劳最大,奖金也应该拿得最多。”傅林激动地说,“谢谢叶厂长。”叶厂长说,“不要感谢我,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咱厂的改革还不知道会是啥样。”
叶厂长问傅林,“电机一分厂的方案落实得咋样?”傅林说,“我在那里待了一上午,跟蒋主任商讨了许久,如果不出意料,两周之内就能恢复生产。”叶厂长说,“等这两天忙完了,你陪我一起过去看看。”傅林说,“没问题。”接着,傅林说,“厂长,我想给你反映一个情况。”叶厂长说,“你说。”
傅林说,“我发现销售科有人把销售的信息和资源出卖给了私营商店,这样下去,私营商店的生意会越来越多,可是,总厂的销售业绩就会大幅降低,甚至是一筹莫展。”叶厂长神情严肃起来,问,“你是怎样发现的?”傅林说,“前些天发生了李科长老婆到人事科跟肖科长厮打的事。而这段时间里,肖科长侄子开的电机用品商店的生意暴涨。所以,我怀疑李科长恐怕会把一些业务信息和资源介绍给了肖科长的侄子。”
叶厂长思索片刻,说,“可这种事还真是不好处理呢。”傅林说,“是很不好处理,所以,我想听听厂长的指教。”叶厂长说,“如果把李科长调离,恐怕会影响产品的销售,因为这多年来,整个对外销售的情况都是由他来掌管的。”傅林说,“要不,就给销售科的人员开个会,不点名地把这种事拿出来进行严肃地批评,严厉地打击一下。”叶厂长说,“也只能这样了。”
刚从叶厂长那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傅林就给肖科长打电话,“肖科长,你来我这里一下。”不一会,肖科长就推门进来了,说,“傅厂长,找我有事?”傅林把刚才叶厂长给他发的那个信封从抽屉里拿了出来,递给肖科长说,“小兰他们单位的那个人把商店的转让费给了我们,所以,我就把借你的钱还给你,谢谢你了。”肖科长说,“你这也太急了,昨天借的,今天就还了。”
傅林说,“有借有还,再接不难嘛。”肖科长拿着钱,说,“借条还在家里放着呢。明天再给我。”傅林用开玩笑的口气说,“过了一天,那可是要利息的。”肖科长笑道,“行嘛,你说要多少利息?”傅林说,“现在不告诉你。”
下班回家,傅林对于小兰说,“我把借肖科长的那一万元钱给她还过了。”于小兰问,“你拿啥钱给人家还的?”傅林说,“拿我的奖金。”于小兰说,“给你发了多少奖金?”傅林说,“一万元。”于小兰吃惊了半天,说,“怎么给你发了这多奖金?”傅林说,“叶厂长说我的功劳最大,奖金最多。”于小兰说,“我的天呀,一次就给你发这多的奖金。等于你差不多两年的工资。”虽然在岗人员还是只拿一半的工资,但是上岗补贴比工资还要多。
傅林说“叶厂长说了,以后厂里的效益好了,发的钱会更多。”于小兰就说,“这样说比我们公司都发得多。”傅林说,“这次电线二分厂每个职工平均发三千,一分厂是一千八百元。”于小兰说,“可我们公司这个月才发了五百元,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他们发得比我们多得多。”
吃完饭,他觉得有点累,就躺在床上。这床已不再是过去的木板床了,而是新买的席梦思软床,往上一躺,床垫的弹簧会把你整个身子往上弹起,有种很轻松的舒适感。卧室很大,除放个大床,还放着一个大衣柜和一些低柜。傅林就感觉自己的生活质量一下子抬升了好几个台阶,过上了富人的生活。但他脑子里还在想着李科长的那事。这件事很棘手,搞不好就会得罪人,不但会得罪李科长,还会得罪肖科长。
李科长虽然生活腐化堕落,但他一直对自己不错,过去,每次打长途要用电话,李科长从来没有限制过他。而肖科长更是他不想得罪的人,因为他跟她还有那种亲密的情人关系。他向来对这种关系看得很重,因为人家女人能为你献身,就说明人家把自己当成了她所能依靠的人。但这种事又不能不说,真是让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为难至极。
第二天早上,他把销售科的人召集到了小会议室开会。在会上,他讲了很长一段话。先是讲到在销售科各位同志的辛勤努力下,总厂和部分分厂的产品销售量大涨,为部分分厂的恢复生产创造了良好的基础,并把每人的销售业绩和奖金数做了一个对比和公布。然后,又将销售业务的扩展讲了自己的意见。最后,他才说,“在咱们销售科业务水平迅速提高的同时,也存在着一些必须引起大家注意和警觉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朝着大家看了看,大家也都在看着他。他继续说,“据有人反映,说咱们销售科有人把业务信息和销售渠道透露和转移到私人电机用品商店。叶厂长对此非常地生气,让我把这事给大家讲一下,以引起大家的重视。现在咱们总厂共有十多家电机用品商店,这些商店也在为咱们总厂的产品销售做着贡献。但是,这是他们商店自己的经营,不应该跟咱们销售科发生关系。如果咱们销售科有人把业务信息和销售渠道透露和转移给人家私人商店,那就是对总厂利益的背叛,也是咱们销售职业道德严格禁止的。不要以为我们拿着公家的工资,暗地里把公家的利益转移给私人商店,再拿着人家私人商店的好处,别人都不知道。其实,这种事咋能瞒得住职工干部和总厂领导?所以,我在这里轻轻地点一下,有这种行为的同志必须要悬崖勒马金盆洗手,如果再发现或是有人反映,一经查清,就要做出严肃的处理。”
开完会,李科长来到了傅林的办公室,心虚地问,“这种事是谁反映的?是在反映谁?”傅林说,“至于是谁反映的,又是反映谁,我也不太清楚,但这确有其事,所以,要让科室里的同志都要重视起来,别为了那点提成把自己的饭碗砸了。”李科长点了点头,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