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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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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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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厉源》连载

第五十三章 最后一课

这天下午,周兴文把两个年级的娃娃们都安排在院子的地上写生字。

山里孩子,一般每人手里都有一两根从废电池里取出来的碳棒,既是玩具,也是在院子里写字的工具。

他们每个人手里拿一本语文书,一根碳棒,没有碳棒的就找一根木棍棍来,蹲在地上,一人一步宽的地界,以地面为本,把碳棒当笔,每个生字写十遍,写完了周老师检查。

刘玉琴选的地界紧挨着田钦玉。刘玉琴有碳棒,田钦玉没有,她用石头把碳棒砸成两节,给了田钦玉一节。田钦玉脸红了一下,笑笑,接了碳棒,低头去写字。

刘玉琴手握碳棒在地上画,眼睛却一直往田钦玉这边瞅。

田钦玉发现了,以为刘玉琴要对他说什么话,就抬头看她,她又低头去写字。

过了一会儿,刘玉琴还是开口和田钦玉说话了。

刘玉琴问:“田老师,你要到哪里去念五年级呢?”

田钦玉看了看刘玉琴,低头说:“别再叫我田老师了,笑话人呢,那你问这个干啥?”

刘玉琴笑着说:“不干啥,就是问问嘛,问问也不成啊?”

田钦玉没吭声,继续在地上写字。他心里当然是说,你问你的,没人说不成啊。

刘玉琴又说:“我姐要去康家湾念五年级,我大我妈都让我后半年也转到西大庙的康家湾小学去,跟我姐在一搭。”

田钦玉听明白了,刘玉琴家离康家湾学校近,翻过南风咀过一条河沟就到了,比到现在的崖湾学校远不了多少。

可是田钦玉家离康家湾小学的路就远,中间还要过两次河沟,翻两次山梁。田钦玉的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去岘川学校,上学的路比康家湾稍远一点点,但是那里有初中,虽然只有初一初二没有初三。那里还有三四个公办教师,听说教学质量要好得多。

田钦玉心里自然是想和刘玉琴在一起的,可是他又想转到岘川,去好一点的学校念书。

田钦玉对刘玉琴说:“你和你姐在一搭好,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可是我还没想好呢。”

刘玉琴低声对他说:“唉,你的书念得好,我想让你和我们在一起,你转到西大庙去好不好?”

田钦玉觉得这个刘玉琴真是人小鬼大,还关心起别人的事来了,但是这个别人就是我啊,他心里像捡到什么宝贝一样高兴。

谁知他俩说的话,全让在不远处写字的胡红卫给听去了。这时候,胡红卫躬着身子跑过来嘻皮笑脸地说:“刘玉琴,我已经决定了去西大庙,以后有我跟你在一搭,没人敢欺负你的。”

刘玉琴不买胡红卫的账,白了他一眼说:“谁跟你说话了?谁又要跟你在一搭的啊?”说完站起来走了,到刘桂琴那边写字去了。

胡红卫又弯着腰溜回到他的地界去写字。

田钦玉知道,自从胡红卫那一次耍死狗,被周老师狠批了一顿以后,他在刘桂琴跟前觉得很没意思,就老实多了。可这半年来,胡红卫对刘玉琴越来越热乎,有事没事就往刘玉琴跟前凑,说实话,刘玉琴长得不比他姐姐差。

其实,从胡红卫家到康家湾比岘川远了好多路。胡红卫肯定不会到岘川去念书。因为有一次,他在放学路队里说一定去康家湾念书,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周兴文和刘桂琴好,我就跟刘玉琴好,我和周兴文以后是两挑担哈。”这话惹得罗明义张扁头他们哈哈大笑,田钦玉听了却直想骂人。

在地上画了一节课的字,第二节上课,周老师就让两个年级的学生在院子里做游戏。

小学校里的体育用品太少,体育课和课外活动大多数时间是老师和学生一起做游戏。天冷的时候做运动量大点的,天暖和了就做些趣味性强点的。今天做的游戏是遗手绢。

男女学生二十几个围成一个圆圈,大家背对圈外坐在地上拍手唱歌。那个手里拿着花手绢的人在圈子外面小跑,找个机会故意把手绢放在某个同学身后的地上,继续跑步。如果遗手绢的人跑一圈再回到这个人背后,拾起地上的手绢,把人抓住,就算他赢,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果被遗了手绢的人发现跑步的人手里没有了手绢,可以伸手去背后地上摸,摸到手绢捡起来去追赶那个遗手绢的人,追上了抓住对方,遗手绢的人就算输。输了的人就站在圈子中间给大家唱歌。

大家一边拍着手唱歌,一边期望别人能被抓住了来唱歌,又一边盯着那遗手绢的人的手,防着自己有可能被人故意抓住去唱歌。

有人输了,大家就齐声吆喝着让他唱歌,有人去追那个遗下手绢的人,大家都齐声给他加油。

田钦玉身边的万仁山被遗了手绢还被抓住,万仁山唱的是我爱北京天安门。

万仁山想抓刘桂琴,被刘桂琴发现,追上去抓住了万仁山,还是万仁山唱歌,他这次唱东方红太阳升。

田钦玉心里还在想刘玉琴关心自己转学的事,不留神被刘桂琴抓住了。

田钦玉别别扭扭唱完了小小竹排江中游,把手绢遗在牛彦强的身后,因为坐在牛彦强旁边的就是刘玉琴,田钦玉要坐到刘玉琴旁边去,他要告诉刘玉琴防着点胡红卫,那可是个死狗二流子。

周兴文已经跟杨老师说好,上完今天的课,他就不来学校了,他要到县城考试去。

就像那个韩麦尔先生一样,周兴文把自己对这个学校对这帮学生的全部的爱和责任,要用这最后一课的热情表达出来,给他的学生们特别是刘桂琴田钦玉们,留下一个完美的值得回忆的印象。

周兴文讲课非常投入,也非常动情,他神采飞扬,唾沫飞溅。讲着讲着,他感到有点热,情不自禁地解开制服上边的两个纽扣,后来把里边衬衣上的两个纽扣也解开了。他看到底下的学生专注地听讲,一张张淳朴的脸被他的语言和手势吸引着,他心里充满了得意充满了陶醉。

可是他没注意到的是,下面那一双双的眼睛,并不是盯着他的脸和他的手,而是盯着他脚下的讲台上,那里躺着一个别致的精美的香包,那是从周老师身上掉出来的。

周老师的布鞋就在那个香包前后挪动,总是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踩上去,大家心里一直替那个香包的命运担着心呢。

那个香包,不光是刘桂琴刘玉琴看见了,田钦玉万仁山看见了,胡红卫也看见了。

等周兴文一手拿着课本当作扇子摇着,一手打着清脆的响指走出教室以后,大家呼啦一下子拥到讲台上去,早就有人把那个香包捡在手里举起来给大家瞧,胡红卫挤上去一把枪在手里。

刘桂琴趴在桌子上,头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她心里很别扭,又气又怨又羞又恼,但她不敢让别人看出什么来。

刘玉琴在姐姐手上见过这个香包,就是这两只鸟儿,就是这花线编的绳子和这花线打的穗子。她跑过来想问问姐姐,是不是姐姐送给周老师的,看刘桂琴埋头叹气,刘玉琴伸手想去推,又把手缩回去。

胡红卫手里晃着那个香包,满教室里转着圈儿,高声嚷嚷:“周老师这么一个大男人,身上还戴个花花的香包,这咋和婆娘女子一个样儿呢?大家猜猜,这香包是谁送给周老师的呢?猜猜啊?”说着,一个劲儿拿眼睛瞟着刘桂琴,嘿嘿怪笑。

刘玉琴冲到胡红卫跟前,伸手就去抢香包,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抢到。

胡红卫把手背到身后,脸对着刘玉琴,涎笑着说:“刘玉琴,你急啥呢啊?要不你也给我送一个香包,我到康家湾了,死活都会护着你的,咋样?”

刘玉琴狠狠地瞪着他,大声地喊:“不要脸!”

谁知这时候周兴文进来了,冲到胡红卫跟前,大声呵斥:“胡红卫!”

胡红卫站着不动,却仰起脸直视着周兴文,反问道:“我咋啦?”

周兴文说:“我的东西掉地上了,是不是你捡走了?还给我。”说着伸出手去,向胡红卫要东西。

胡红卫提高了声音狡辩:“你掉啥东西了?我没看着。”说着把手藏到身后。

周兴文扑上去,抓住胡红卫的胳膊去夺抢,香包被胡红卫换到另一只手里。

周兴文再去抓他的那只手。

这样两个人推推搡搡起来,推搡当中,周兴文的一个手指头被划了一道口子,而胡红卫的一只袖子咝啦一声被扯开。

只听胡红卫高声嚷起来:“大家看啊,周老师打人啦,打人啦哈!”

周兴文只得停了手,退到讲台上,指着胡红卫说:“你,跟我来。”

胡红卫跟着周兴文往教室外面走,嘴里嘟哝:“来就来,谁怕谁啊?”

在杨老师的办公室里,一番争执之后,胡红卫还是把拾物上交给了杨老师,而周兴文呢,也只好当着杨老师的面,向胡红卫道了一次歉。

当天下午,周兴文辞职了,再也没有到崖湾学校里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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