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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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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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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厉源》连载

第七十九章 驴桩子马桩子

石敢当其实名叫石大碗,人如其名,因为特别能吃又干活不惜力气,年轻时候搞合作社很是积极卖力,就被推选当了大队支书。那时候年轻气盛,硬是把金滩大队的一个地主老财深埋在离家两里地的极其隐秘的土窖里的两瓦罐银元给抠出来了,而且运气比刘永寿好,没有死人。

刘永寿在挖地主浮财的时候,崖湾最大的财主周宝根已经交代了不少家财,瞒着工作组把剩下的黄白重货埋到自家祖坟的一块镇庄石底下,只给小儿子周成远交代说,这个就是老先人留给子孙的念想,即使我死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工作组的人把周宝根吊在榆树上三天没让他的脚着地,眼看着人快见着阎老大了,周成远找到刘永寿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地说:“家里的老根我知道,你把我大放了吧。”刘永寿就让周成远带着工作组去挖他家的老根,从那块镇庄石底下起出来整整二十根金条。刘永寿还是把周宝根关在大队部的小房子里让他继续交代,没让他回家去。当周宝根听说周成远带着工作组的人把祖坟里镇庄石底下的老根都起出来了的时候,他的脸上挤出十分难看而且瘆人的那种笑,对刘永寿说,那二十根金条还不算啥,我还有十几根埋在别处呢。你给我喝一碗水,我就告诉你。刘永寿就把一只瓦罐放到周宝根面前,里面是清亮亮的泉水,让他喝,自己出去组织审问周宝根的干部班子去了。谁知道周宝根趁人不备,用棉袄包了那只瓦罐,在屋角的石头上磕破瓦罐,自己割腕自杀,死了。

周宝根死了。刘永寿的大队支书就这样当到头了。

石敢当确实运气好,他把金滩那个地主整得骨头都快碎成渣渣子了,就是没死人。这样,他就一步一步地当上了宁家沟公社的党委书记。

那时候,他觉得石大碗这个名太土气,有人劝他改名就叫石大胆,说明一个人有气魄有胆力又能干成事。他想想,还是觉得不满意,正好想起在金滩那家地主的山墙上,嵌着一块特别大的麻石,上面刻有“泰山石敢当”五个字,他觉得“石敢当”这个名字大气,就拿来做了自己的大号。

身为公社书记的石敢当,在1978年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自己的权力虚乎乎地,自己身上原先所有的那么些光环也若隐若现了,人们似乎对他不再那么敬畏。他成天价总是有点过度敏感,好像身后总是有人在拿手戳戳指指地说着什么,但是当他猛地转过身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这种感觉是从参加了县里的那次三干会以后才有的。

石敢当把崖湾队私分小队和水园的事件上报县委金书记以后,就有些后悔,怕县上来宁家沟抓人去挨斗坐牢。可是金涛书记那里几个月没有动静。到年底了,县委突然通知公社大队两级干部到县上开会。会上讨论最多的也是当时最敏感的问题,会宁县有不少地方偷偷搞起了分田承包给社员个人的做法。石敢当庆幸,县委金书记在讲话里所说的和宁家沟的报告材料上所说基本一致,认为这是搞变相的单干,是资本主义复辟,必须坚决抵制。

然而,有一个特殊人物也参加了那次千人三干大会,这人就是恢复工作不久的定西地委书记白杨。白书记参加会宁县的三干大会,是县委金书记邀请的,也是白书记要求的。

在过去的那个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白书记是省委农村工作部部长。他作为第一个听到治下的农村有不少地方饿死了人的省级领导干部,自请到基层去,对人民公社这一新生事物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他从调查中得出结论,三年灾害不能完全是自然灾害,恰恰相反,是人为造成的大灾难。当时的省委班子里,不少有过基层生活体验的人私下里都是支持他搞调查研究的,而且他们对老百姓的吃饭穿衣和政治觉悟二者的关系有着深切的体会,用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原理来讲,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白书记走访了饿死人最多的通渭定西几个贫困县之后,在一次省委常委会上大胆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肯定是没错,但也要弄清楚我们现在所在的起点。我们的起点是什么?是几千年封建主义之后,伟大的共产主义到来之前,是在一个困难重重的十字路口,准确地讲,我们只是站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的起点上,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我们共产党人拍着良心说话,我们能够带领人民远离了战争,远离了瘟疫,远离了愚昧,这是了不起的大事。但是,我们的人民还没有远离饥饿和贫穷。真正的共产主义是什么?是人民群众永远脱离战争、瘟疫、饥饿和愚昧的困扰。从这个角度讲,我们的现阶段,只能是社会主义初期,而且这个历史时期,不是几年几十年,将是几百年。”这样一来,他的政治厄运就接踵而至,先是被关牛棚两年三个月,之后代职当了六个月的县委书记,而后就是文化大革命,被各种帽子专政了七年,最后在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名底下,蜗居在陇东一个小县山区,种了三年党参。75年邓恢复工作以后,省委也让他出山当了地委书记。

白书记在三干会上做了总结讲话,他说:“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捆绑了农民的手脚,这不能做那不让干,让农民没有一点自由。只有让农民吃饱了肚子过上了好日子,共产党人说话才硬气才会有人听。”同时,白书记也强调:“但是,在搞活农村经济的同时,像有些地方乱分集体土地,乱抢集体财产的做法,要坚决制止,不能放任自由主义和无政府主义思潮泛滥。”

从三干会上回来,石敢当这个曾经能呼风唤雨的公社书记,突然就有了这种虚虚乎乎如梦如幻的很不真实的感觉。在这种心境下,他感到儿子石金柱的事情倒成了头等大事。

儿子当了三年多的兵,虽然入了党,还会开汽车,可眼看着转志愿兵没有希望,如果复员回家,还是农民一个。他一面托人找关系给儿子谋出路,一面要抓紧给儿子说个过得去的媳妇。

他听说刘永寿的女子刘桂琴还想继续念书不想订婚,就又催着媒人翻山过岭地跑了南风咀刘家一趟,给刘永寿说,娃想念书是好事,让她去念她的书,但两家孩子年岁都不小了,男的二十三,女的十七,都早到了定亲的年龄,最好把这亲事先定下来。而且还说,不拴驴桩子就拴马桩子,反正是认定了这门亲事。

驴桩子马桩子这话,如果说给女孩子家的一方来听,那是很狠毒的,意思就是你不嫁给张三就必须嫁给李四,反正是要嫁人的。

对这个话,刘永寿并不十分反感,因为他对石家这门亲事也十分满意,就一边满口答应了媒人,一边想着怎么跟女儿桂琴谈说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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