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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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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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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厉源》连载

第二十一章 铰羊毛

中午,田钦玉在地头上正把头脸埋在瓦罐里,喝着姐姐送来的面糊糊。瓦罐口有一处豁口,碎片用麻绳缀起来。那麻绳结子露在外面,把面浆刷在田钦玉额头上。他用手指把面浆从额头捋下来放在嘴里吮干净。这时候,听见队长胡万有在喇叭上喊:“只要啊,下半日男人们都到虎胛洼山上去割苜蓿,婆娘女子都到羊圈场里去铰羊毛。”

纸鹞子胡万有的这个通知,让田钦梅兴奋不已。她给弟弟田钦玉说:“二狗,你好好赶雀儿,姐今个给你铰一件新裤子来,收了谷子你就能穿上新裤子念书去了。”

钦玉以为姐姐要去供销社买布给自己做新裤子,就问姐姐:“曹妈把布票给你啦?有了布票还要钱呢,姐姐你有钱吗?”

钦梅狡黠地对他一笑,用手掌摩挲着弟弟的头说:“傻兄弟,这些心你就不操了,姐有办法。”

其实,田钦玉知道姐姐说的办法是什么。

姐姐钦梅最要好的姐妹是淑兰,两个人一起下地打土块,一起拣洋芋种子,一起织毛线手套,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淑兰给钦梅出了一个主意,每次铰羊毛的时候,淑兰和钦梅搭伴儿,并且给钦梅打掩护,让钦梅顺手带回家一些羊毛,攒起来。麦黄之前队里铰过一次羊毛,钦梅带回家来的羊毛团成不小的一疙瘩,已经有两斤多了。田钦梅曾经给弟弟钦玉说,铰羊毛的婆娘女子不少人都偷偷往家里带羊毛,反正羊毛是生产队集体的,不带白不带。

田钦玉似乎明白,姐姐说的“带”不能算“偷”,就和那个孔乙己说的“窃书”不能叫“偷书”一样。

羊圈门口有一大片开阔场院,冬春时节堆放粪肥,秋收以后晒洋芋种子,过年节开会唱戏,夏热天用来铰羊毛。

一大群婆娘女子,两人一组,把捆住四足的羊儿摁倒在地,一人一把剪刀,刀尖贴着羊的皮肉剪下去,白花花的羊毛就像棉花一样翻下来堆在旁边。

淑兰和钦梅手脚最麻利,她们剪到第三只羊的时候,有的组第一只羊还没收拾完。

淑兰站起身说:“钦梅,你的剪子铆钉松了,赶紧回去砸一下,砸紧承了曹再铰,让我也歇口气。”她的声音很大,是故意要给别人听见的。

田钦梅答应着,把剪刀甩碰出哐哐喳喳的响声,出了人羊混叫的场院,往家里走去。

淑兰知道,钦梅勒在裤腰里和夹在胳肢窝里的羊毛,没有一斤,也少说有八两。

田钦梅回到家,看见自家场边那棵甜胡杏树底下拴着一匹高头大马,她认得那是生产队里唯一的一匹骚马。那骚马朝着钦梅甩动长鬃,打了一个大响鼻。钦梅的头嗡地一声炸了,心咚咚直跳,她预感到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疾步跨到院子里,看见厨房窑门口立着一只帆布口袋,里面有大半口袋的粮食。

这时候,厨房窑里传出响动,好像有人在窑里争究着什么。

钦梅轻手轻脚挨到门口,听见娘喘着粗气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着什么人说:“杨家杨家,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听话啊听话,我给你马料给你粮食,保证你的娃娃们不会挨饿撒。”

同时传来两个人推搡撕扯的响动。

田钦梅听出来是马倌杨长脖,只觉得浑身上下热血翻涌,她气疯了,一脚踹开窑门,冲进窑里。她看见杨长脖正抱着娘在炕头上纠缠,娘的裤子已经被撕扯开了,肉都露在外边。钦梅羞愤至极,无法控制心头的怒气,顾不得自己还是个大姑娘,举起手里紧紧攥着的剪刀,指着杨长脖就骂:“你这个狗日的老骚货老不死,看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是不是?”说着就要拿剪刀去戳那人。

杨长脖突然受到惊吓,早放开了钦梅妈,瘫软了身子坐在炕头上。行奸被捉的事他不是没碰到过,再一看进来的是个女娃子,就不怎么害怕了。他刚想开口说自己是随便耍耍的,话还没出口,看到钦梅怒气冲天手握利剪的样子,这次倒是真有些怕了。他一边摇动手臂阻挡钦梅手里的剪刀,一边嚷嚷着“你看你这娃,你看你这娃”,就夺门逃出去了。

钦梅追出门去,冲着杨长脖的后背,刚要把手里的剪刀扔出去扎到他身上去,这时杨长脖站住了,转过身来,脸上不再是尴尬和害怕,而是得意。他指着地面对钦梅说:“娃娃你看,这是啥?”

钦梅看见地上是一团白花花的羊毛。自己进院子时脚步急,不小心把带在胳肢窝里的一团羊毛掉在地上了。

杨长脖这回胆子也大了,声气也硬了,狠着声说:“你娃敢偷队里的羊毛,你娃等着。”说罢,背着两手去牵他的大骚马。

田钦梅反身折进厨房窑里,本想数说娘两句,人活脸树活皮呢。可是当她看见娘平塌四海地瘫坐在地上,两眼空洞失神地望着门外的天空,脸上的泪水就像小孩的尿水一样汩汩而下时,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钦梅默默地翻出以前带回来的羊毛,用一件没法再穿的旧衣服包裹着,拿到大窑的墙基后面,找了一处干爽点的地方,挖坑埋了起来,然后拿上剪刀又去铰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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