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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田钦玉过了上学读书的年龄，家里穷，没法供他上学。田钦梅多次听人说，弟弟每天铲柴拾羊粪的时候，都会悄悄地蹲在学校的窑洞后面听，有时候趴在窗子上看。时间一长，学校里的杨老师专门跑到凉房里来作动员，让田钦玉上学念书。田钦梅就从淑兰手里借来五毛钱买了铅笔和本子，打发弟弟上学去了。
田钦梅又想起去年弟弟拾羊粪的事来。爹去世后，钦玉小小年纪，不上学的时候，就得承担家里的生活担子，他的责任就是拾羊粪给家里填炕烧饭用。
那时候，几乎家家都有像钦玉一样大小的碎娃，成天挎着一个大大的筐子，蹲在那山洼野地里河沟边官道上，拾羊粪蛋儿。
娘给他的任务是一天拾满一筐子羊粪，交到大人手里就可以去耍了。田钦梅补充交代，拾不满一筐子羊粪不让吃饭。田钦玉狠狠瞪姐姐一眼，因为她那个条件是带有处罚性质的。田钦玉心里再不满，也只好答应，因为他很是知道饿肚子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和田钦玉搭伴儿拾羊粪的是徐家山张家的扁头，比他小一岁。张扁头大号叫张宝强，只是他那颗脑袋好像被门框子夹过，扁得出奇，大家都喊他扁头。
张扁头有一个在农业社当会计的爹，所以每次跟田钦玉出山去拾羊粪的时候，口袋里总揣着一块谷面饼子，这是钦玉不得不时时处处巴结他的原因之一。田家劳力少小孩多，一年四季有稀面汤喝就不错了，别想吃上干饭，更不要说吃净面饼子了。
他们俩到了野山洼里，寻找羊群经过留下粪便的地方。每找到一处羊粪蛋蛋密集的去处，他们都会呼唤对方一起来拾。如果钦玉的筐子拾满了，扁头的还没有满，钦玉就帮他拾。帮扁头拾羊粪的报酬，就是张扁头可以分给他一小块谷面饼子，哪怕只给指甲盖那么大一小块，田钦玉都会很高兴。扁头不专心拾羊粪，经常找蛐蛐捉着玩，或挖了辣辣根子吃。辣辣是一种学名叫独行菜的野草，其嫩根味鲜多汁，甘甜里微带一点点的辛辣，小孩子们都爱吃。这样，田钦玉先给自己拾再给扁头拾，就几乎成了他们俩的默契。
那一次他和扁头走得远离了村子，在和邻村交界的山坡上捡拾羊粪。不知从什么地方呼啦啦冒出来四五个比他们大的碎仔仔，为首的就是他们自己崖湾队的队长胡万有的儿子胡红卫，他们也是拾羊粪的。这几个碎仔仔装作打闹的的样子，经过钦玉他们身边时，故意踢翻了他们俩的筐子，拾了大半天的羊粪蛋蛋都撒在地上。然后他们吆喝着“拾羊粪喽拾羊粪喽”，一哄而上，把地上的羊粪抢拾干净。扁头胆小，坐在地上傻了一样。田钦玉气愤极了，喊一声“土匪来了啊”，就冲上去和他们厮打，想夺回自己的劳动成果。可是他们人多，把田钦玉搡翻在地，一溜烟吆喝着跑远了。
那一天，田钦玉带回家的羊粪连筐子底底都没苫住，想着，姐姐肯定不让他吃黑饭。
钦玉灰头土脸的回家去，硬着头皮等待姐姐数落惩罚。姐姐见了他，先是生气地扯过柳树筐子往身后一扔，再是看见了他脸上眼泪冲刷留下的两道泥印子，问他：“你做啥了？啊？”
他心里委屈，忍不住哭起来，把遭遇抢劫的事说了。田钦梅很气愤，骂那几个祸害是狗日下的驴倒下的骚马捣出来的不得好死，还发誓说一定要找他们算账替钦玉出气。最后姐姐抱着弟弟哭，安慰他说：“二狗不哭，曹没有大，就没有靠山了，受人欺负就装在心里，曹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啊？”
钦玉心里好受多了。那夜的黑饭，姐姐不仅没有罚他，还特意舀了些稠糊糊给他喝。
田钦梅知道，没爹的娃，是躲不过被人欺负的。正因为拾羊粪受人欺负，拾豌豆遭人诬赖，田钦梅对二弟就更加呵护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