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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又说回来，田钦玉还是后悔，自己不该把胡红卫那件下流的事情说出来，恐怕又一次得罪胡红卫。不然的话，胡红卫答应他的谷面坨坨为啥一次也没有兑现呢？
胡红卫当天宣布，刘桂琴是我的老婆，谁都别想好事。
田钦玉知道，胡红卫喜欢刘桂琴，那是真的。即使刘桂琴比胡红卫大三四岁。
刘永寿当过大队支书，土改的时候打死过人，被罢免之后一蹶不振，成天一副落拓模样，可是他家的两个女儿却如花似玉，人见人爱。特别是刘桂琴，圆乎乎的脸蛋儿粉里透白，不像山里其他女娃子，从小到大脸上永远都长着“红二团”。刘桂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总是一副笑笑的样子，让人看上一眼就能甜到心里去。她的两只羊角辫子不算很长，黝黑发亮，蓬松着晃动着，随便地搭在后肩膀上，坐在后面的田钦玉时常有伸出手去摸一摸拽一拽的冲动。她有时穿一件红底蓝格子的布衫，有时穿一件墨绿色的条绒衫，一成不变的是，里面白得煞眼的的确良衬衣的领子总是翻搭在衫子的外面，给人一种十分洁净十分鲜亮又很洋气的感觉，就连她常穿的方口黑条绒布鞋，也总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
因为刘桂琴上学晚，比田钦玉他们大好几岁，她的身材早已开始发育，胸脯鼓鼓胀胀地，像揣着两只小兔子，随时都会从那衫子下面跳出来似的。田钦玉发现，那坐在刘桂琴身边的胡红卫，只要在上课走神的时候，都是微偏着头，用眼角久久地盯着刘桂琴的胸脯看。有时候田钦玉也会忍不住偷眼去看的。
胡红卫私下里说过刘桂琴是他的老婆以后，并不知道该怎样向刘桂琴表达自己的喜欢。
有时候他会送给刘桂琴一块冰糖或者一块白面饼子，刘桂琴就会微微一笑，接受了。有时候他趁刘桂琴看书写字不注意，把她的两根辫子绑在一起举起来摇晃着作怪，刘桂琴发现了就打他的手，说是你狗爪子闲得很，并不真的生气，胡红卫就做鬼脸很高兴的样子。有时候胡红卫抓来一只壁虎青蛙蚂蚱之类用细线拴了，冷不防放在刘桂琴的书本上或衣服上，吓得刘桂琴哇哇大叫着跳开，同时也惹得满教室的娃娃们大笑起来，胡红卫就像取得了完全胜利似的，在那里左顾右盼夸张地笑，笑得涨红了脸鼓青了腮流下了口水挤出了眼泪。大家也都跟着笑，前仰后合地笑，可是笑到最后，大家都发现自己不知道为啥笑，还要那么高兴，就都不笑了。
每次闹过就闹过了，因为刘桂琴并不会真的生胡红卫的气，所以胡红卫就觉得刘桂琴还是喜欢他的，就像他打着闹着还是喜欢刘桂琴一样。
然而胡红卫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那一次，田钦玉看见，胡红卫趁着和刘桂琴讨论一个算术题的时候，把手慢慢地伸到刘桂琴的胸脯上去摸了一把，又很快抽回来，像被火炉子烫了一下似的。等刘桂琴反应过来，她呼地一下站在过道里，白脸蛋气得红灯笼似的，喘着粗气指着胡红卫说：“你——，你耍死狗！”
乡下话里的耍死狗，就是耍流氓，就是不要脸。
胡红卫脸是红的，但嘴还是硬的，他狡辩说：“谁耍死狗？我哪里耍死狗了？”
刘桂琴也没有去找周老师禀告，只是气呼呼地坐下来，再也不理胡红卫。
谁知道第二天胡红卫却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起来，他以为刘桂琴对他生气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只要他能哄着刘桂琴笑，啥事就都会过去。
于是，田钦玉看见，上课的时候，胡红卫用手戳刘桂琴的胳膊，刘桂琴躲开，还是不理他。胡红卫竟然解开裤子上一只扣子，把他裆里的那个东西掏出来，搭在桌兜下面的桌沿子上，当鼓槌子梆梆梆地敲着，让刘桂琴来看。刘桂琴扭过头来看了一眼，似乎没看清楚，又看了一眼。
这下出大事了，刘桂琴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胳膊弯里哭起来，开头是偷着哭，后来就哭出声音来了，身子扭着，两只肩膀一耸一耸地抽着。
教室里所有人都被刘桂琴的哭声吸引住了，扭过头来看。
周兴文停下讲课，走下讲台，站在刘桂琴跟前，很紧张地问刘桂琴咋啦，刘桂琴不说，只是哭。那些坐在远处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围到跟前来。
周兴文就问坐在跟前的几个人，刘桂琴究竟咋啦，包括胡红卫田钦玉在内，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一脸的茫然。
周兴文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刘桂琴从胳膊上拉起来，搀着她走出教室，带到小房子里去了。很快又回来，叫走了胡红卫。胡红卫回来了，又叫走前排的罗明义和牛彦强。他们回来，又叫后面的张扁头和田钦玉。
刘桂琴在周兴文的小房子里，还在哭。
田钦玉被周兴文叫到杨老师的小房子里时，他看见杨老师也在。他心里很犹豫，别人都不知道或者不说，我要不要跟周兴文说实话。
周兴文没有说话，问话的是杨老师。
杨老师问田钦玉：“坐在你前面的刘桂琴为啥哭，你知道吗？”
田钦玉摇头，不说话。
周兴文走过来拍了一下田钦玉的肩膀，说：“你肯定知道，不要怕，说实话。”
田钦玉抬头看了看周兴文，很为难的样子。
杨老师说：“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田钦玉知道瞒不住，而且他也讨厌胡红卫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丑事，就把胡红卫耍流氓的事说了个大概。
显然，周兴文很气愤，就要去找胡红卫核实，被杨老师阻止了。
周兴文让田钦玉回教室。田钦玉出了小房子又折回来，给杨老师周老师说：“胡红卫经常打人呢。”
杨老师说：“我知道，你回去吧，他要问你的话，你就说你啥都不知道。”
胡红卫再次被老师叫去，轮番把他批评痛骂了一番，甚至以开除来吓唬他，胡红卫就是不承认自己耍了流氓。
在放学的路队里，胡红卫把这几个被叫去问过话的人又一一审问一遍。田钦玉侥幸自己的事没有被胡红卫知道。
胡红卫放出话来说：“就凭他周兴文，一个富农老秀才的儿子，还想开除我，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人家张铁生连白卷英雄都敢当，我一个贫下中农的后代，有什么好怕他的，小心我给他周兴文写大字报。”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胡红卫写大字报，反正周兴文并没有开除胡红卫，只是把田钦玉和胡红卫的座位换了一下，再把罗明义他们换到刘桂琴田钦玉的后面，这样，田钦玉就和漂亮女生刘桂琴做了同桌，还和总是让他担惊受怕的胡红卫隔了一排桌子。一排桌子的距离也是距离，有距离才有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