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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兴文踏着冬日乡村的第一道曙光出门了。
今天是星期天，娃们不上学，周兴文要去学校，和杨老师还有事先从生产队请来的两个泥水匠一起，砌土炉子。
天一冷，教室里没有取暖的炉子绝对不行，娃娃们冻得坐不住。
树木早已凋尽了叶子，枝干在冬日下瑟瑟发抖。放眼望去，山塬河沟一下子瘦得只剩下脊梁骨。山是秃的，只见一堆一堆的黄土峁梁，不见了往日的绿树和庄稼，秃得很难看，就像被人扒了衣服的老妇人。河是枯的，那些常年不断的河水，似乎一夜之间被冻成了冰碴子，连起来，是一条白花花的冰带子，在河沟里绕来绕去，仿佛是哪位仙人用力抖动的一条白色的丝绦玉带，瞬间凝固在这山隙河谷当中，舞动不了了，僵在那里。
稍微宽展的冰带，是孩子们玩闹的好去处。山里孩子们的冬天，没有什么玩闹游戏，和这些河沟里涝坝里甚至场院路边的大大小小的冰带紧连在一起。一人坐在光滑的铁锨上，另一人手握铁锨把子，或推或拉，在冰带上游弋，坐在铁锨上的人就有了神仙飞舞般的快意，喊叫着，幻想着，在冰带上驰骋。至于碰到出了冰带撞上石头，或冰带变细不能通过，就要换那个手执锨把的人坐上来重新玩。
周兴文对这冰上游戏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一到冬天就在河道里溜冰。
周兴文这么早去学校帮着砌土炉子，其实他心里有一个秘密，就是他要把那个教室里的土炉子砌到教室中间，靠近刘桂琴的座位。他不能让刘桂琴在这个冬天里挨冻。
那个刘桂琴真是长得太让人心疼了，周兴文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有人说，崖湾小学有个叫刘桂琴的，那眉眼那身材，真是个让人丢魂落魄无法形容。周兴文听说之后，无法想象那个刘桂琴能让人心疼到什么地步，可他知道两句词儿，叫“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是唐朝一个叫白居易的大诗人写杨贵妃的。那时候，周兴文从公社初中放学以后，在别人的带领下偷偷地去崖湾小学看过刘桂琴一两回，他看过之后就在心里说，这个女娃就是我的杨贵妃了。后来，在崖湾小学的操场上放电影，周兴文很顺利地和刘桂琴认识了，两个人躲在没人处说过话，他还趁没人看见的时候，拉过刘桂琴的手。周兴文知道，刘桂琴心里也有他。
初中毕业，周兴文没上成高中很是窝心。后来听说崖湾小学不让他爹老秀才代课，缺了一位代课老师，还听说已经有人把周兴文推荐给大队支书牛天山了，他很高兴，很希望自己顺利当上这个代课老师。所以当哥哥周兴林上下周旋给他找路子，甚至为了让他当这个老师，把本来归周家的几十块银元都交了公，别人不理解哥哥，他却很感激哥哥。
其实，他主要还是心里惦记着，当了老师，就能每天看到刘桂琴了。
这几个月下来，周兴文心里对刘桂琴的好感有增无减，谁知道出了两件事让他如坐针毡，难受得很。
第一是给刘桂琴写的那几句话，“半夜里听见案板上，两只老鼠叮叮咣咣”，刘桂琴应该懂的，可一直没啥回应，会不会是刘桂琴不想和我周兴文好啊？第二就是，那个胡红卫，屁大点小孩子，竟然用那么下流猥琐的方法对待刘桂琴。难道胡红卫也喜欢刘桂琴？
当周兴文赶到学校的时候，杨老师和那两个泥水匠都到了，已经和好了泥准备砌炉子。泥水匠不是别人，正是和周兴文闹过别扭的积极分子徐二光和他兄弟徐三能。徐二光见了周兴文，别别扭扭叫了声“周老师”就算打过招呼。
这种土炉子和家家户户的锅台子差不多，就是用土坯垒砌一个方方的土台子，中心砌空了用来装煤球煤块牛粪疙瘩之类的燃料，只是炉腔没有灶台那么大，因为不需要架上锅来做饭。
教室里以前砌过炉子，从烟道的位置看，应该是在教室前面靠近讲台的地方。周兴文让泥水匠把走在墙上的烟道顺着墙根往教室中间走，在田钦玉刘桂琴座位的地方垒砌土炉子。
炉子砌好以后，周兴文在每个炉子里点上柴火，试一试烟道是不是畅通，炉火是不是烧得旺。
试完炉子，周兴文和杨老师用生产队的架子车从石灰窑场拉了两车煤砖块子，又从饲养场拉了两车干牛粪坨子，在教室顶头的空地上码好。这些煤砖和牛粪，估计烧一个冬天没什么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