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日,大太阳照着,院子里的大雪堆开始融化。继父陈有福担着两个大筐子往外面园子里的化芯果子(冻梨)树底下运送院里的积雪。
田钦玉和弟弟在大路上堵雪水玩。
路边的雪堆消化了,变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流,像一根根粗的细的土黄色蚯蚓,在泥地上乱窜。他们俩把小股的水流引导在一起,穿过这里的高坎子,汇聚到那里的低洼处,成了一个小水坝。再把水坝里的水引到别处去。
弟弟问田钦玉:“二哥,你馋化芯果子了没?”
田钦玉看着老三,猜他咋就突然想起吃化芯果子的事了呢。这时候,他听见娘在院子里喊他。
娘说厨房里没有做饭的水了,喊田钦玉和老三陈钦竹抬一桶子水来做饭。
田钦玉弟兄两个就到南风咀下面的水泉上去抬水。路上,他还在想吃化芯果子的事情。化芯要摘下来洗弄干净,装在大缸里,放到露天阴凉处,等天冷了,化成一缸的冰碴子,挖一碗放在炕上一消,变成化芯果汁,连果肉带冰水的,喝下去,那叫一个美哟。
遇上逢集,装上一瓦罐的化芯果子拿到集上,能换回来田钦玉一学期用的纸笔之类。
山里冬天干燥多风,人容易犯咳嗽病。大人小孩犯了咳嗽病,只要喝上一碗化芯果子的水,病很快就会好。
田钦玉想,现在离过年还早,又没得咳嗽病,缸里的化芯肯定是不给他和弟弟吃的。
到了南风咀山底下,泉水冻不住,从冰窟窿里舀满一木桶水,他和弟弟抬着水桶回家。
路过崖湾小学路口的时候,田钦玉听见有人喊他。他和弟弟把水桶放在一处平地上,左右张望,发现小学校操场上有人,喊他的是刘玉琴。
半年时间不见,在田钦玉看来,站在雪地里笑吟吟地望着他的刘玉琴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桃红色的棉袄,还系了条大红的毛围巾,可能是在雪地里呆得久了,脸蛋冻得红彤彤的,衬着她白皙的肤色,更添几分娇羞耐看。
田钦玉不好意思多看人家,只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见田钦玉不说话,刘玉琴看看小学的教室,喊田钦玉:“我们去帮杨老师扫雪吧?”
“好啊。”他大声地答应了。
田钦玉招呼弟弟把水抬到坡路上面的平地上,让弟弟看着水桶晒太阳等他,自己跑步下坡去学校里找刘玉琴了。
学校里的雪都被杨老师他们清扫得差不多了,在操场上有好几个雪堆。
刘玉琴眨着她漂亮的大眼睛,提议:“我们俩来堆雪人吧。”
田钦玉笑了笑,跟着刘玉琴去堆雪人。
他们选了一个较大的雪堆,用手把雪拍实一点,然后把中间的雪掏掉,分出上下两个圆球。
刘玉琴把大红的围巾解下来,系在雪人的脖子上,又找了两个黑色的石头作眼睛,捡了两根粗粗的木棍钳在眼睛上面当眉毛。
大头圆肚子,粗眉黑眼睛,刘玉琴被雪人的憨模样逗乐了,指着雪人对田钦玉说:“这个就是你啦。”
田钦玉歪着脑袋看了看,也笑了。他说:“那我再堆一个你出来。”
他们在旁边又堆了一个小的雪人,小树枝钳成细弯的眉毛,用干草蒿藤编了长长的辫子,翻墙去教室里找来了红纸,贴出一个红艳的小嘴巴。
田钦玉一边忙乎着,一边扭头去端详刘玉琴的脸,他是想照她的样子堆出最好看的雪人来。
这时候有几个同村的小孩也跑来玩雪,大家看着这两个雪人,觉得挺好玩。其中有个虎头虎脑地小男孩笑嘻嘻地说:“你们看,这两个雪人好像是两口子呢。”
田钦玉顿时红了脸,他偷眼去看刘玉琴,她假装转过头去看着通往南风咀山上的那条路,那是她回家的路,姐姐刘桂琴正从那条路上往这里寻来了。
田钦玉招呼大家说:“这会人也多了,我们玩打雪仗吧。”
大家一听,忽啦就散开了,捏了雪球就开始相互攻击了。
田钦玉和刘玉琴也抓起雪球,加入到打雪仗的队伍中去,两个人不好意思在一搭玩,就远远地分开了。
田钦玉的弟弟看到大家玩闹起来,也从坡上冲下来和大家一起玩。
大家正玩得热闹,刘桂琴寻过来了,她是找玉琴回家的。看到田钦玉他们也在,赶紧告诉田钦玉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妈在喊你们呢。”
田家兄弟俩才想起他们抬的水,赶紧出了学校操场,往坡上跑。
跑了几步,田钦玉又转身跑下坡来,跑到刘玉琴跟前,小声说:“你在康家湾那边要小心胡红卫。”
刘玉琴说:“知道了,天天有我姐一起呢,你快回去吧。”
田钦玉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了两声。
刘玉琴看了一眼远处的姐姐,对田钦玉说:“我姐姐也说你好呢,我回去了啊。”
田钦玉咂摸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刘玉琴话里的那个“也”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心底里甜丝丝美滋滋地,像喝了一大碗化芯果汁一样。
趁着暮色,和弟弟陈钦竹抬着一大桶水,一摇一摆地往家里去了。田钦玉知道,回去挨骂是免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