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岁月里过得最快的时光,恐怕非那些徜徉在爱河里的日子莫属了吧,那可真是白驹过隙光阴似箭啊。周兴文发现,自从他和刘桂琴牵手跳进爱河之后,时间飞快,季节转换,就像正月十五看灯火,一步一个景儿。转眼之间,就离他高考只有一月的时间了。半年多来,他和桂琴几乎三天两头就要见上一次面,如果见不到她,他会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看不进去书,睡不好觉,饭也吃不香。只有见了心爱的人,哪怕只说上几句平淡无盐的闲话,心里就自在了踏实了安稳了,就能够静下心来看书和生活。
然而,就在他忙忙准备着一个月以后的高考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他失魂落魄的事情,刘桂琴失踪了。
一连十来天不见刘桂琴来找他,周兴文魂不守舍了,他也慌了,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
周兴文先到厂里她的宿舍去找。最近几个月里,每到星期天,刘桂琴同宿舍的两个家离县城近的工友就回家去了,她都在宿舍里做上一顿好吃的,等周兴文来一起过周末。两个人在同一口小铝锅上吃饭,那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即使是一碗素面条,也有了鱼肉佳肴的甘美滋味,即使是一锅煮洋芋,也有了山珍海味的丰盛满足。他到宿舍里,看见刘桂琴的床铺收拾得整齐干净,好像人是刚刚离开的,可是一打听,几个工友都不知道刘桂琴到哪里去了,她们说十几天没见到刘桂琴了。
他恍恍惚惚踏上排洪堤坝,沿那条小路踟蹰游荡,这里是他们常来散步聊天的地方,哪里还有刘桂琴的身影气息啊?
他又沿着山路上了东山的两段陡坡,到了半山腰一处平台。这里好像是什么人平整出来的一块场院,只是遍地长满了一尺多长的杂草。靠近山墙的地方,仿佛还留有坍塌成一堆废土的窑洞的轮廓。这里是他和她静坐着望月数星星的去处,他们会在这里相拥相偎地一直坐到后半夜才离开。
周兴文爬上陡坡已经觉得有点累了,他微喘了一阵,抬头看看西下的夕阳的脸,那是一抹有气无力的绝望的土黄色光晕,映照在这东山的林草峁梁上,只有那片随时都有可能被夕阳收回去的无可奈何的虚弱的光亮。周兴文就在这半光半影的土台子边上坐下来,他和她在这里度过了怎样缠绵难忘的无数个夜晚啊。
他的耳边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哥,你领了我吧。”
那个晚上,初月新起,山岚如梦,有棉团一样朦胧的云影,有轻纱一样淡淡的月晕。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两个相爱的人从胸腔里传出的咚咚心跳和鼻息间发散的呼吸。他们身边,堆放着一个羊毛毡筒。
刘桂琴问过周兴文看果园受过的伤。听他说已经好了,只是阴天受凉了,肋骨就会酸痛发痒。她发现兴文哥铺的褥子太薄,怕他夜里受凉,就擅自请了假,借了一辆自行车回到家里,给刘永寿说宿舍潮气大,睡觉起来腰疼得厉害,让她大把家里的几斤羊毛擀一张单人床上铺的毛毡。刘永寿也心疼女儿,不到半个月,就托罗大财把羊毛毡送到地毯厂刘桂琴的手里来了。周兴文吃过晚饭去找刘桂琴时,见她怀里抱着毛毡出来,还问她拿毛毡干啥。刘桂琴说他肋骨有伤怕潮,是给他的,他也没有多推辞。
刘桂琴乖巧地偎在周兴文怀里,抬眼盯着他隐在月晕里的眼睛,梦话一般低声说道:“哥,我活着是你的人,你领了我吧。”
周兴文似乎没有听清楚,什么领了你?
如果你是一件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我理直气壮的拿走,叫领;如果你是一个没有主家的物品,我最先发现了站出来做了主,也是领。那么人呢?如果是一个不知道前途去向的人,你带她走路,叫领;如果是一个行动目标和你一致却不能自己做主,你需要带着她一起去做这件事,也叫领。
周兴文终于明白,这桂琴说的让他领了她,不是别的什么意思,桂琴是说,我是心甘情愿地,这就把我给了你吧。
“你领了我吧”,这是多么简单明了的爱情誓言啊?这又是多么坚毅执着的爱情誓言啊?
周兴文听见自己的心房噼里啪啦破碎的声音。他把颤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膜上问:“你,不怕?”
刘桂琴用头顶了他的胸口一下,低声说:“不怕,有什么好怕的?”
周兴文似乎听见他的胸腔里有山呼海啸般的巨响传来,把他的耳朵鼻子眼睛全都轰得粉碎了。
他站起身,把身边的毛毡打开,铺在地上的草丛里,弯下身子,把她轻轻地抱起来,在平地里转了三圈,然后轻轻放在那毛毡上,再把自己也侧身放倒在她的身边。他去吻她,爱她,领了她。(此处由网友郝为师增补88字,如下)
远雷声声荡幽谷若逝若即,
静水丝丝掠轻风如依如惧。
蛾翼噗噗舔火舌非泣非诉,
蜂喙窣窣啜琼蕊乍疾乍徐。
沧浪滴滴濯缨头且蘸且淋,
马蹄点点踏水涡忽实忽虚。
大圣呼呼翻筋斗云卷云舒,
法水哗哗漫金山幻来幻去。
周兴文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次是他们爱情的第一次爆发,还是过于紧张,或者笨拙,两个人都有点慌里慌张,很快就完事了。显然两个人的感觉里似乎都没有预想的那么美好。
以后,他俩在这块平台上度过了不知几个疯狂甜蜜的销魂夜晚。她从起初的羞怯颤抖到后来的顺从协调,似乎是无需任何过渡就那么自然了。他用火热强壮的身体揉搓她奔突她,她就会轻哼着呻吟着扭动着迎合他。他和她一起燃烧,一起升空又一起坠落,仿佛天地之间夜幕之下山野之中,没有了星月没有了空气没有了草木虫萤,只有他们合二为一的两个躯体两个灵魂在搏击在溶合,不,那是一个躯体一个灵魂。有时候不够尽兴,两个人会缠绵到后半夜才下山往回去。
周兴文还记得,十多天前,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桂琴拿出一块海鸥牌手表戴在他的手上说:“有了这个你就能记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了。”他知道,那可是她三个月的工资啊,但在这两个相爱的人来说,谁也不能拒绝谁。那一晚,他们俩在这里一直相拥到天快亮的时候,早来的露水已经打湿了他俩的衣服,两个人才精疲力竭地回去。
可是,桂琴呀,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你怎么就突然失踪了呢?
周兴文又去了厂里,找到刘桂琴的师傅张姐打听她的去向。张师傅盯着周兴文看了老大半天,说:“原来是你呀。”
周兴文并不认识张师傅,不明白她这话是啥意思,愣愣地站在那里,等她说下文。
张师傅说:“你娃呀,可把桂琴害苦了唉。”
周兴文追问她:“我咋把她害苦了?她去哪里了?”
张师傅摇了摇头,只说刘桂琴请了两个月的假回家去了,再问别的,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周兴文脑袋里塞满了棉絮,木木乱乱的,连个头绪都扯不出来,回到宿舍里就睡下了。可是他哪里能睡得着哟,翻来覆去地,直到第二天,还是一脑袋乱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