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学校门,周兴文边走边看汽车站附近的饭馆子,踅摸着找一家干净点的先去吃了饭再说。
刘桂琴低头走在他身边,问他:“以后没人的时候我,我不叫你周老师了行不?”
周兴文回过头笑着问她:“那你叫我什么?”
刘桂琴侧偏着头试探问:“我,我叫你哥吧?”
周兴文很开心,喜欢她叫他哥,就拉了她的手说:“好啊,就叫哥,还要叫亲哥,成不?”
刘桂琴想想,说:“不能叫亲哥,叫出来就远了。”
周兴文捏了一下她的手,说:“成,那现在就叫吧。”
刘桂琴张了张口,又咽回去了,因为她看见路边卖吃食的几个媳妇子正盯着她看呢。周兴文也发觉有人在看他们,就松开了她的手。
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周兴文又拉了刘桂琴的手,盯着她笑,非要她马上叫哥。桂琴轻声叫了,周兴文仰起脖子大声答应了一个长长的“唉”。两个人一通笑闹之后,才觉得肚子真有点饿了。
他们走进一家卖面食的馆子,要了两碗臊子面。刘桂琴掏出包在手绢里的钱去开票,周兴文赶紧攥住她拿手绢的手,把她摁在凳子上坐下,说:“哥都叫了,还要你掏钱啊?”
刘桂琴还想说什么,被周兴文挤眉弄眼地摇着手堵回去了。周兴文就去开票。
开馆子的是两口子,那女人来收钱,上下打量着周兴文,笑着说:“你们俩是这一中的学生吧,咋不在学校里吃饭呢?”
周兴文没有搭她的话,问两碗面多少钱,那女人说,四两粮票六毛钱,没有粮票就八毛钱。周兴文就给了她八毛钱,让她做饭快点,说吃完了还有事呢。那女人连声说好,又低声问:“是不是谈对象去?”周兴文连忙摇着头说,不是不是。那女人笑着羞他:“你看你脸都红了还说不是。”说着转身进里间去下面了。
周兴文坐到桌子边,看周围没人,又去拉刘桂琴的手说:“来,让哥看看。”
刘桂琴把拳头伸出来,问他:“咋?哥还会看手相啊?”说着笑出声来。
周兴文说:“不看手相,我刚才觉得你的手怎么皮粗肉糙的了啊?是不是做活计苦的?”说着把刘桂琴的手握在手里,慢慢摩挲着,掰开手指,看那掌心里,一道道结了痂的血口子,有一个指甲尖劈开了,原先白皙细嫩的手背上也有几道横竖刻划着的血印子。周兴文只觉得自己心窝子的某个地方“疙噌”一声,像针扎一样疼了一下。
他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刘桂琴的脸,半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刘桂琴抽回自己的手,抿嘴一笑说:“人也见了,手也看了,哥想说啥就说嘛。”
周兴文说:“看见你了高兴啊,也没想说啥。”
那女人已经端着两碗面从里间出来了,那托盘里还有醋瓶子咸菜碟子和辣椒盅子。周兴文看那女人一样样往桌子上摆放,还瞅着刘桂琴的脸反复地看,就说,吃饭吃饭。两个人就低头吃饭。
吃完饭,刘桂琴让周兴文回学校上课,周兴文说下午没重要的课,请了假了,就带着刘桂琴边逛街边说话。
说是县城,其实就是东南西北四条街道围了一个大圈子,街巷、单位、工厂、学校大都在这个大圈里边,没有大商店大公园,街上也没多少闲人,也没有繁华热闹去处,从这头巷口子走进去没多远,就从那头巷口子钻出来了。
两个人说着话儿,一直走,一直走,没人的时候就拉着手,有人的时候就又放开了。周兴文几次给刘桂琴说,你看看你的手,再不要那样下力气干农活了,那样下去,你就毁了。刘桂琴只是紧咬着嘴唇,一边点着头,一边笑着看他说话,好像周兴文说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转着转着,太阳西斜,天已经不早了。周兴文就问刘桂琴,再不回家就要走夜路了。刘桂琴说,给家里人说好在县城住店,不回去了。
周兴文带着刘桂琴去找旅馆登记房间。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找到的几家国营招待所,人家一律要求出示公社大队的证明,没有证明不开房间。他们又钻小巷子找了几家私人旅店,也要看证明。刘桂琴很丧气,跺着脚抱怨自己说,真是笨死了,出来的时候啥都想到了,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她又看着周兴文说,哥你不要管了,没啥,大不了我连夜回家去啊。
周兴文想了个办法,就跟刘桂琴商量,罗明义的大姐罗家凤今年没考上大学,在补习班复读呢,刘桂琴也认识的。他去找罗家凤,让刘桂琴在她们宿舍里将就一晚上,明天再回家去。
刘桂琴说,还是算了吧,给人家添麻烦不好,再说,要是罗家凤知道我是来找你的,传出去,那闲话还不把人给埋了?
周兴文想想也是,就说,反正天快黑了,你也回不去了,我带你去找我班上的同学去。
他们又回到一中门口,让刘桂琴在那里等着,周兴文到学校里找到他们班上的一个叫张玲玲的女生。她家原先也是宁家沟的,现在搬到了县城,让她帮忙给刘桂琴找一家旅店。张玲玲有一家邻居就是开旅店的,就痛快地答应了周兴文。两个人一起出了学校,带着刘桂琴去住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