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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黎唐老师是民办的，不在学校里吃住。他每天放学后都要翻山走回家去，路上经常能碰上他班上的马雄那几个学生。这天放学的时候，马雄被黎唐喊住，说：“等一下，我出来咱一块儿走。”
马雄没想太多，因为是同路，黎老师经常让他们帮忙拿些东西，像提个筐子背个包包之类。有时候，黎唐也会从公办教师那里兑换些清油装在瓦罐里，一路让马雄他们提着带回去。马雄和同村的几个学生娃一起在学校门口等着班主任。
黎老师在办公室里收拾完了走出校门的时候，马雄他们没看见有什么东西要他们帮忙拿，就跟在黎老师后面走。
黎老师把马雄让到自己并排，问他：“你们那天去慢湾粮站，没有出什么事吧？”
马雄想，除了撒了点面，田钦玉用自己的钱补上了，再也没出什么事，再说撒面的事，大家都答应过田钦玉不说出去，他也不能说，就对黎老师说：“没出啥事，老师。”
黎唐偏过头看着马雄说：“我怎么听说，那天你的面袋子没扎好把面撒了呢？”
马雄抬头看了看黎老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只有低头走路听老师后面还要说什么话。
黎老师说：“马雄你也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是你们真把面撒了，怎么学校里那四个老师都没发现少斤短两啊。”
马雄知道瞒是瞒不住的了，就实话实说：“面是我撒的，田钦玉用他买鞋的钱补上了，他的鞋也没买成，但是他说他是班长，不让我们说。”
黎唐又问马雄：“那你觉得田钦玉这样做是图个啥呢？”
马雄支吾着说：“我也说不上，就觉得他是好心，还特意说，那钱就算他丢了，也不要我还他的。”
黎唐就给马雄说：“田钦玉不让你还呢，你就别管了吧，今天咱们说的这事，以后也不要跟别人说了，就当我也不知道。”
谁知道，第二天放学后，班主任黎唐老师就让田钦玉带着他去家访了。在乡下，老师家访的学生要么是好学生，要么就是家庭特别困难老师特别关心的学生，这两条田钦玉都占着，他也不知道黎老师要干啥，只是他心里非常非常地难过，因为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除了有点从粮站上打来的返销粮，就是红薯片和苞谷面，什么吃的都没有，老师来了，最差也得吃一顿白面饭吧。
钦玉妈从瓦缸底抠了半天才抠出两半碗包谷面，叹了口气，对田钦玉说：“你去扁头家问问，能借两碗白面不？”
黎唐看到了这一家人的生活，两眼窑洞，四个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是，他也是一个农民，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个普通人，他什么都见过，所以，黎老师阻止了陈有福和钦玉妈，一再说：“千万千万别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来看看的。”
钦玉妈还是过意不去，又打发陈钦竹端了一个面盆子，到河对坡张继贤家里赊了两碗白面两碗豆面，擀了一顿麦豆面的酸面片子来招待黎老师。黎老师看见除了麦豆面片，还有煮红薯片，知道这是田钦玉家里现在唯一能拿出来的也是最好的吃食了，就做出吃得很香很可口的样子，吃了一碗酸面片就咸菜，又搛起一片红薯拿在手里，给田钦玉一家人说：“我吃饱了，真的吃饱了，就是嘴馋，再吃一片红薯吧。”
田钦玉知道，黎老师是怕这一家子人难堪呢。
吃完饭，黎老师给两个大人讲了自己的来意，说：“你们家娃娃很有出息，别人把面撒了，他用自己买鞋的钱补上还不让人说。我今天来呢，就两个意思，第一呢，这个娃念书头脑灵光得很，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娃，你们一定要让他好好念书。第二呢，我是来替学校的老师感谢你们来了。你们的娃娃这么争气，撒两斤面，就是老师们少吃一顿饭的事，也不能让你们承担着，所以呢，我这里给你们留下两块钱，一块是补给田钦玉买面的，一块就算是我今晚的饭钱，可是你们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这个老师就当得太不值价了。”
看着黎老师放在炕桌上的两块钱，田钦玉不知所措。
继父陈有福再三拿着钱让黎老师收起来，黎唐说：“你看你，我都说了，那是我的饭钱，你这是让我把吃的饭吐出来啊。”
陈有福只好作罢，安顿陈钦竹到别处去睡，让黎老师和田钦玉睡大窑炕，早点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