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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抢修水库
会宁县宁家沟公社崖湾水库工地。
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影。烈日当顶，微风不起，连那些插在坝顶上和两边山头上的彩旗都纹丝不动，那色彩却在艳阳下依然十分耀眼。坝顶上竖起一排巨大的标语牌子，白底红字，写着“学习大寨精神”“大干社会主义”几个大字。坝面的中间，相对着搭起了两顶墨绿色的军用帐篷。帐篷外挂起一块门板大的木牌，上面是“宁家沟公社崖湾水库工程临时指挥部”。指挥部外面停放了七八辆挂着各色彩带的自行车，那些彩带是公社干部专用车的标志。帐篷附近的两棵大柳树上架着两个大号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革命歌曲。伴随这轰响的高音喇叭声的，是那一浪高过一浪的人声马叫和机器的轰鸣声。
此时，公社主任石敢当正歪身坐在临时指挥部里眯着眼睛，假装丢盹。其实，他根本没心思丢盹。
这座崖湾水库，可以说花费了石主任太多的心血。这几年，全县的农业学大寨运动搞得如火如荼，各公社都做出了显著的成绩，唯独宁家沟公社落后，仅仅在几个山头显眼的位置修造了几处水平梯田。为此，县委领导班子多次或点名或不点名地批评过他。
就在石主任为做不出耀眼的成绩而苦恼的时候，有一天，他一个人走出公社大院，攀上公社对面的虎脊干梁，站在卧虎山顶放眼一看，立即来了灵感。他的眼前有三道山梁夹着崖湾河谷和苦水河谷，要是能在这两条河谷交汇之处建起一座大坝，整个宁家沟公社的山河面貌将为之一新。
很快，石敢当主任把自己大胆而令人激动的设想提交公社讨论，得到一致通过。而后，他专程到县水利局搬来援兵，经过了反复地测量、计算、规划、论证。因为苦水河谷狭长，地势低，而崖湾河谷宽阔，地势较高，有利于附近农田灌溉，最后决定在崖湾河谷出山口的地方拦河建坝。
经过一番周密部署，崖湾水库工程在去年国庆节前顺顺当当动工了。石主任从县上要来了工程专款，调来县农机局的大型压路机和挖掘机，调集全公社两百多名民工，大战一百天，终于在元旦之前全面竣工。为此，县委联合宁家沟公社还专门举办了一个竣工表彰大会。
然而，石敢当没有料到，一个月前的那场暴雨之夜，洪水把大坝冲垮了。这是最让他痛心疾首的事情。
那天夜里，下过暴雨之后，公社大院里几乎没什么人。石敢当吃完晚饭，走到街上，路面还有些泥泞，他只在中学门口的高台子上站了片刻就折身回去了。他没有听见宁家沟河道里有洪水声响，以为卧虎山那边的崖湾水库也不会有事，准备去睡觉。正当他乘没人的当儿悄悄溜进广播站女播音员的单身宿舍，已经安安稳稳钻进被窝躺下的时候，却听见公社大院里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声嚷嚷着找石主任。他一边穿好衣服，一边稳住了还没来得及上床却受到惊吓的女播音员，一边隔着门窗听着外面的动静。来找他的是崖湾队的民兵队长陈效义。等他悄然站在这个民兵队长身后，然后举重若轻地咳嗽一声，就听那民兵队长几乎是哭着说：“坝塌了，被大水冲塌了。”
石主任立即把住在公社大院里的几个干部喊起来，每人穿上雨衣，拿上手电，跟着陈效义，呼啦啦赶往卧虎山那边的崖湾水库。路上听陈效义讲，这次崖湾河沟里下来的洪水出奇的大，多年不遇，把河沟里一家人的猪圈都淹了，还冲走了一大三小四只猪呢。
石主任故作轻松地对同行的人说：“啊，这有啥大惊小怪的？老辈人不是讲，大雨下一点小雨下一片嘛？”
可是，当他站在水库边上，看到三四百米长的水坝大堤被硬生生溃塌了三分之一，那豁口活像一张黑夜里朝天呲咧着的怪兽的嘴，狰狞而丑陋，这时，这位被人喊作石大胆的公社主任再也轻松不起来了。洪水毁掉的不仅是他苦心经营的一项水利工程，更是他宁家沟公社的一张脸啊。
崖湾水库溃坝的消息，被县水泥厂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县委，因为县水泥厂就座落在苦水河上游的龙王峡，崖湾坝是水泥厂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
县里听说刚刚辉煌荣耀没几天的崖湾水库溃塌了，县委主任金涛接连两次打电话到石敢当的办公室。先是劈头一顿雷霆般的咆哮：“我三令五申给你讲，质量是工程的生命，一定要严把质量关严把质量关，可是你呢？就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当成耳旁风。你说说，你能干成什么事？你只能劳民伤财，劳民伤财啊！现在怎么样？坝垮了，这个责任由谁来负？你还是我？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就撤了你的职，撤职！往后怎么发落，你就乖乖地在家等着听消息吧！”
那一刻，石敢当脑袋里嗡嗡嗡乱响，耳边只有一个声音：“撤职！撤职！”怎么办？就这么让自己滚回家去？他心里叫屈，又无计可施，两臂抱着头，趴在桌边上，六神无主了。过了五六分钟，电话又响了，还是金涛的声音，只是语气变得轻柔了许多。金主任在电话里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水库重新修好，再拓宽加固，保住你我的脸面要紧。眼看全县的夏收工作迫在眉睫，大忙在即，我要你务必在夏收开始前完成水库的抢修加固工程。对你的撤职处理，县委已经通过。你现在就是个代理主任，能不能官复原职，全看你的工作表现了。”听了这几句话，石敢当似乎又看到了曙光，嘴里连声说是，脸上滚下两滴激动的泪水。
为了如期抢修完工，石敢当和公社干部们再三商议之后决定，这次征调的民工，一律按完成劳动任务的多少给予奖励性补助。完成一个工的任务，生产队给记一个满工，公社补发五角钱的工分补助，而且明确规定，这五角工分补助，一半交给生产队，一半归个人。这样，短短几天时间，石敢当很快又召集来一支抢修加固水库的民工大军。
周兴文弟兄俩就在这支民工队伍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