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琴是听了张姐的话才决意请假回家来的。
她和周兴文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缠缠绵绵如胶似漆,事后却总是提心吊胆,她是女孩子,就怕不小心怀孕。事情偏偏就是由这些个不小心造成的,她怀孕了。起初例假迟迟不来她也并没太在意,后来她动不动犯恶心,一不舒服就呕吐,连续跑两趟茅房蹲在墙角吐酸水。张姐看在眼里,就悄声问她:“桂琴,你身体不舒服啊?”她极力掩饰,只说吃坏了肚子,没事。可张师傅是过来人,一看她蜡黄的脸色充血的眼睛就知道她在说谎。
第二天张师傅放着别的活不去做,只和刘桂琴一起洗毛线。她给这个徒弟讲了自己的身世。
张师傅是村里第一个敢照着广播里说的那样自由恋爱的女子,她喜欢村上一个小伙子,就不顾家里人反对,也不管村里人说闲话,主动和他好了,两个人好得死去活来。后来小伙子去陕西当兵走了,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父母亲打她骂她,村里姐妹们也嫌弃她,还有那些长舌头的婆娘媳妇们见了她就吐口水指桑骂槐说些很难听的话,她都忍了。后来就躲在外婆家里生下了一个男孩,她家也不能回,无处可去,就在外婆家里呆着。小伙子当兵一年后回来探亲,知道她生了自己的儿子,又承受了那么多羞辱和磨难,毅然决然把她从外婆家接来,两个人就办了手续成了家。丈夫是工程兵,后来在秦岭挖隧道修铁路,爆破时被刚炸下来的石块砸断了一条腿,就复原回家了,现在在粮库当保管员。一家人虽说过得清苦,但张师傅对丈夫的知情重义很是感激,所以她要尽力来维护这个家。
张师傅开导刘桂琴,如果你相信那个男的能和你好,就告诉他,让他承担着些,你不能一个人扛着。如果那男的没能力承担,你自己就想办法做人流,也不要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了。刘桂琴只说是自己的责任,不关别人的事。师傅就急了,说你太傻了,怀了他的孩子咋就不关他的事呢。最后张师傅给她出主意,让她请两个月假,回去偷偷把事处理完了再来,厂里的一切都有师傅照应着。
刘桂琴回到家里,只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休息几天,也从来不出门,就在屋子里呆着。
她娘猜想是厂子里的活儿辛苦,回家来歇歇也好,她娘也就很少下地去,在家里陪着女儿说话。很快,她娘就发现桂琴不对劲,总是捂着胸口一阵接一阵地呕吐,脸色煞白。她娘是过来人,一想到女子可能是害喜,自己先吓坏了。
不说这女子还没嫁人就怀了孩子,全家人的脸丢尽了不说,要是让那个倔驴老汉知道了,还不闹个天翻地覆啊。
这么想着,她娘就偷偷问桂琴:“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啥不好的事了才回来的?”
刘桂琴不接娘的话,也不吭声,娘问得紧了,她就在那里自己抹眼泪哭,只说自己不知道。
她娘就问她说:“女子,是谁害的你,你总知道吧,你不说,这可咋办呢?”
刘桂琴只是哭,什么都不跟娘说。她娘除了叹气,就是跟着女子一起抹着泪吸溜着鼻涕在那里伤心。
一连两天,桂琴看着娘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步不离地在女儿身边转悠,那眼泪就像石缝里的泉水,擦了淌,淌了又擦,没有干过,桂琴心里刀绞一样。她心疼得不行,只好给娘表白,她想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再去当工人养活孩子,以后就不嫁人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过。
她娘一听就傻在那,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她娘抱着女儿的肩膀哭着说:“傻女子啊,你咋能这么想呢?你一个没过门的大姑娘把孩子生在家里,那前庄后村的人咋说你呢?你还不叫唾沫星子给淹死啊?再说,就是你能丢起这个人,你让你大你妈我们拿什么老脸去见人啊?你要是敢把娃生在家里,娘就只有一头撞死算了,还活啥人呢?女子你再想想吧。”
娘说的可句句是要命的大实话啊,那些话让刘桂琴只觉得心窝里锥疼锥疼的,她怎能不顾爹娘的脸面和死活去生下这个孩子呢?
娘跟她商量,桂琴有个小姨在定西宁远镇卫生所当医生,是专门搞计划生育给女人带环结扎刮娃娃的,过两天娘带着桂琴去一趟宁远镇找小姨把肚子里的娃刮掉,就说是走亲戚去。
刘桂琴知道,即使生了孩子自己能养活,终究还是一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周兴文会认这个孩子吗?如果要让周兴文认这个孩子,那他怎么去考大学奔前程啊?刘桂琴不是没有想过用孩子绊住心爱的他,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她又明白,即使绊住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甘心让周兴文平平庸庸地当农民过苦日子的。自己从骨子里爱慕周兴文,甚至是拿生命爱着他的,既然这样,就绝对不能反过来害了他呀,那么就做掉这个孩子吧。
最后,刘桂琴点头答应了娘,过两天去小姨家浪门子去。
她娘特别叮嘱桂琴:“这事千万不能让你大知道了,要是你大知道,曹娘儿们都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