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如烟,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这天,突然大街小巷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中日在徐州会战中,中国国民党军队获得了台儿庄大捷!惊喜的欢呼声,响彻了全国的城乡山野,也响彻在宿风学堂校园里,中国人无不弹冠相庆,莘莘学子们更是热血沸腾,校园里载歌载舞起来。
傍晚放学,文涛告诉椒红说,大家一起去看电影。椒红一听说看电影,也很高兴,她可以见见三哥和未谋面的三嫂。这时朱茵、何凤鸾、来枭晓等靓男俊女一齐走来,连呼带叫地拉着她走去,大家一起到了西关虹山路的电影院。进了电影院里,大家对号入座,朱茵竟然坐在文涛和椒红中间,她心里略有醋意轻泛,但没表现不悦,瞟一眼文涛后,抬头看向前。
电影的帷幕拉开了,放映的是《风云儿女》。椒红第一次看电影,非常新奇和激动。随着剧情的进展,椒红时而义愤填膺,时而泪流满面,时而感慨万千。剧中主人翁的生活经历与改变对她的心理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电影终了,又播放一曲激昂雄壮的战歌,在场者都感到热血沸腾。突然有人在演讲——同胞们,我们中国军队在山东台儿庄大胜日本人,痛歼日军两万多人——椒红感觉演讲者的声音是这么耳熟。电影院里所有的人激动得全部站起来,欢声雷动,演讲者的声音被压下去,全场齐呼:“打倒小日本!”
“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
每个人都忘情地呼喊着,沉醉地呼喊着,好像要把多日来受到的压抑与恐惧都呼喊出来,椒红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高呼起来。
一转身,不见了文涛的身影,电影院内仍黑暗一片,椒红在东张西望时,突然一双温柔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呢!”是朱茵,椒红心一热,和她拥在一起。
电影院里亮起灯,一时灯光闪烁,人影晃动,接连不断的有人登台演讲,“同胞们——”上来一位女士,声音清亮悦耳,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椒红看过去,在光影下,只能看到她挺拔的身姿,看不清面容。她演讲的内容中,有几句话让椒红听了入耳动心—“不论你是七尺男儿,还是柔弱女子,扔掉你的懦弱与胆怯,摒弃你的狭隘与自私吧,让我们团结起来,集中力量,众志成城,共御强敌……”
女士诗一般的激情演讲,极富感染力,全场鼓掌,欢呼。椒红听了她的演讲之后,顿觉有一股洪波之水冲刷过来,涤荡心胸,冲走了她内心深处的狭隘与自私,她刚才还视朱茵为情敌,醋海翻腾,而现在,那股醋意竟渐渐消泯。
文涛突然闪身到了椒红面前,说:“红妹,走,我们社长要见你。”椒红又惊讶又紧张,说:“啊,你们社长,要见我?”朱茵窃笑,说:“走吧,走吧,这不正是你渴望的嘛?”椒红被朱茵牵着手走进放电影的小操作室里,那里有好多人,朱茵喊了一声说:“社长,我们来啦。”那人转身,椒红惊叫了起来:“啊,三哥!”椒红兴奋极了,没想到,文涛一向说的社长,就是她的三哥呀。言久对椒红说:“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肖沉思女士,你的三嫂!”椒红惊讶了,她不就是刚才在台上演讲的那位女士吗?她竟然是自己的三嫂!肖沉思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有着迷人的气质。三哥还介绍说,她是《宿风报》的记者,椒红见到这个三嫂,不仅喜欢而且充满了崇拜感。
这天傍晚放学后,椒红早早在大门口等文涛,文涛与朱茵肩并肩地出现了,椒红兴冲冲地主动凑上前问:“你们又去见你们的社长吗?带上我!”可是文涛却摇摇头说:“不可以的,红妹,你不能随便去见他。”啊!这话好似当头一棒,打得椒红一愣,问道:“怎么自己的三哥不可以随便见的?”她敏感地低下头,好不容易压下自己的眼泪,她的小性子又上来了,突然想到三嫂的话,要摒弃狭隘与自私,她竟善解人意地说:“好吧,我可能还不够资格去,我就不妨碍你们了!”她转身走了,走得很快,走至泽乡亭,回头望着文涛与朱茵肩并肩远去的背影,她那憋住的泪水终于汹涌而下。她哭了一会,宣泄了一下情绪,一阵清风吹过,她头脑清醒了。她想,文涛和朱茵为什么不让我去开会?自己的三哥是社长啊,那里还有聪慧的三嫂。这到底怨谁呢?可能怨我自己不行,三哥一直说我性格像辣椒,火燎毛躁,刚烈而直爽,敏感而率真,不像朱茵那样说话含蓄委婉,喜怒不形于色,给人以稳重成熟之感。相比之下,我确实有不如她的一面。连三哥也不需要我,看来,我是融不进他们的圈子了。她瘫坐在泽乡亭里,黯然神伤许久,才孑然归去。
又是傍晚,椒红一人在泽乡亭处,香园小径独自徘徊,苦闷彷徨,没精打采地看着眼前的桃红梨白的烂漫春色。文涛突然走来,喊道:“红妹,让我好找,你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椒红赌气说:“又没人需要我,我不独自在此,我到哪里去?”文涛凑近她的面前,端详她的脸,笑说:“又生我的气了?不过以后你是有机会的……”不说到此,椒红不会更加生气,“什么,我只是有机会的?我要一直靠边站吗?我是上不了台面的了,连三哥也看不上我了,我消失好了!”
文涛说:“你性格就是太敏感,爱情绪化,爱耍小性,你看人家朱茵就没那么狭隘。”文涛怒了,一语直击她的痛处,椒红一听就炸了,她怒道:“是,她不狭隘,我狭隘。你们所有人都看不上我,以后请你们都离我这个狭隘的人远些!”她大哭着跑开了。文涛气得顿足对着她的后背喊:“你——不可理喻!”
一连几日,文涛见不到椒红的面,学校里见不到她,到教堂里找她,大门紧闭。文涛像发了疯一般着急。这天傍晚,文涛急匆匆到她爱去的泽乡亭去找她,亭子里也不见她的身影。文涛正欲转身离去,却见亭廊尽头,一树梨花盛开,如堆雪覆云,一个倩影面花而坐,一手捧一本书,一手擎一朵梨花在凝眸,她脚下一片落英满地。文涛跳过去,拍手笑说:“瞧,此情此景,多像一个面对月落花残,迎风洒泪的林黛玉!”椒红吓一跳,见是文涛,她白了他一眼说:“就算我是林黛玉,但你却不是那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宝哥哥。”文涛说:“我是贾宝玉。”他弯腰抓起一把雪白的落花,往衣角一兜,趋前一步,捏着腔调说,“林妹妹,这花儿残了可惜了,你看把她葬在哪里是好?”椒红禁不住破涕为笑,说:“哎呀,酸掉人的大牙啦,呵呵。”文涛看她笑了,又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一摞报纸来,说:“你看看这个。”
一摞都是《宿风报》,椒红迅速浏览一下,就感觉一股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她瞬间被一篇篇小文章深深吸引住,不由自主地深读下去。文涛见她感兴趣,问:“文章怎么样,你评价一下吧。”椒红指着一篇篇文章说:“你看,长河的文章深刻而有真知灼见,入木三分;三思的文章思路清晰,充满了哲辩的智慧;为民的文字激扬豪迈而又浪漫;繁荫的文字则雅静而沉着大气;凤凰的则灵动俏皮;坏鸟的则亦庄亦谐;再见的则清新睿智;真人的则沉郁顿挫。”
椒红品味评价后,不由得叹了口气。文涛问:“怎么了?”椒红说:“这些人的文章,让我感到他们正处于风华正茂之时,有抱负,有思想;有作为的人,才得以激扬文字,畅所欲言。可我呢?却是一个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无用之人。”文涛正色说:“人会变的,但凡人都会改变的,只要你肯迈出改变的一步,都会有峰回路转,花开有时。”椒红怀疑地摇摇头。文涛说:“你想不想结识这些作者?”椒红问:“怎么能够,你认识他们?”文涛说:认识,认识!请随我来,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椒红听了一蹦多高,“真的?太好了!”她活泼灵动地跟着文涛跑去。
文涛领着她到了陈胜过饭店,椒红一进门,意外地见到“宿风七友”的其他人都在场,更令她意外的是还有三哥和三嫂竟然也坐在他们中间。何凤鸾豪霸地说:“李雅兰,你总是姗姗来迟,罚酒三杯!”大家笑。椒红略带娇羞地低头坐下,一头正撞在文涛的头上,“哎呦,疼死了!”这是来枭晓大叫一声,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来枭晓接着打趣说:“你看人家老同学,一见面就有人疼,唉,我也想有人疼,可是没有!”何凤鸾一听,立即跳起来,攥起粉拳,在他头上暴凿几下,问道:“疼不疼?疼不疼?”“哎呀,妈呀,疼,疼!”来枭晓夸张地大叫,像只青蛙一般蹦跳,逗得大家又一阵大笑。甄桐与会健挤眉弄眼地爆发出大笑声,何凤鸾的脸红了,骂道:“神经病了吧,你们俩?看我待会儿可罚你们俩喝酒!”甄桐说:“我不喝酒了。”何凤鸾问:“怎么了?”会健笑答:“他改喝醋啦!哈哈……”大家也跟着大笑。
言久说:“菜上齐了,大家动筷子吧,开吃!”大家边吃边聊,椒红一边吃着一边东张西望,文涛问:“你在找什么?”椒红说:“你说的那些人在哪里呢?”文涛神秘地一笑,说:“瞧他们来了。”椒红忙往外瞅,文涛笑说:“这儿呢,这位就是长河先生,这位是三思女士!”
“啊,原来长河是三哥,三思是三嫂!”椒红惊诧了。
肖沉思浅浅地一笑,说:“小妹,你来认识一下——”她的纤纤玉手指向来枭晓,来枭晓跳起来,两个臂膀忽扇着说:“我就是那只坏鸟。”大家笑。肖沉思指向何凤鸾,何主动说:“我就是那只大凤凰,专克这只坏鸟的。”大家又大笑。下面甄桐站起来说:“本人乃真人不露面也。”会健则挥手说道:“再见!再见!”。他们幽默风趣的自我介绍,又引得大家一阵笑。最后三哥言久指着文涛与朱茵说:“小妹,这位就是为民,这位是繁荫,他们俩发表的文章最多,几乎每期报上都登载!”椒红大为震动,心里滚过一阵阵激流。
那日聚会后,椒红一有空就向文涛找《宿风报》来读,她揣摩研究最多的是繁荫的文章。之后,她偷偷写了几篇小文章,投进邮箱里,寄去《宿风报》,她并不去直接送给当编辑的三嫂,也(删除)决不愿走人情路线。可是,一篇,两篇……十多篇寄过去了,都石沉大海。每次新的《宿风报》一出来,她就第一时间抢来浏览,可是均未见到自己的名字,令她沮丧;可每期报纸却都能看到繁荫的名字,令她不服气。
“宿风七友”又一次在陈胜过饭店聚会,吃饭间,椒红诚心地向朱茵讨教写作经验,朱茵阐述她的写作观点:“写文章就如春蚕吐丝,肚里有货才可以吐出来。如果胸中有丘壑,眼中有山河的话,那么则见景则为画,遇物则生情,就会有千言万语,吐不尽的春蚕之丝。因而,须写你所见所闻所感或亲身经历,或真情实感,先打动自己,才足以打动别人。”椒红听了大有醍醐灌顶之感,她不禁笑着拱手赞许:“领教了!”
不久,《宿风报》上掀起一阵热潮,大家都在争议一个叫追意求者的文章,大家互相探问:追意求者是何许人也?
“宿风七友”再一次在陈胜过饭店聚会,大家议论着追意求者及其文章。何凤鸾说:“在短短的时间里,这个追意求者就甩出六篇力作,从情节上看,好像是两个三部曲。若非有大悲大喜经历者,哪有如此之多的蚕吐之丝?你看,《不落的落红》,《龙在身边》,还有《祭》,都在展示一个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好像一根线索,串起几个凄婉的故事,连着动人的情感。”
甄桐说:“这人的文笔细腻,娓娓道来,朴拙而富有诗情画意,这个风格有点类似谁的作品来着?”
一直默默听着的文涛说:“像萧红!”
会健说:“可贵的是,后面的《追》、《思》、《飞》,却风格大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掩不住柔情并豪侠之气,可谓更上一层楼。作品中,透露出作者大胆追求人权,不甘听从命运的摆布,思求上进的精神,大有鉴湖女侠的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才略胸胆。”
来枭晓说:“你们猜猜,此人是男是女,多大岁数?”何凤鸾白了他一眼:“你希望她是一个风流才女吧?”众人笑。
一直沉默的文涛飞眸观察着一切,他笑笑说:“你们想一睹高人面吗?”
何凤鸾问道:“你认识?”文涛摇头,说:“我可能不认识,但山人自有妙计,让此人现身!”
何凤鸾说:“别卖关子了,快说怎么能让他现身吧。”朱茵趴在何凤鸾的耳朵上嘀咕几句,何凤鸾惊诧地说:“这——朱茵说了,其实这位追意求者的文章毛病挺多的,比如……”
何凤鸾此言一出,椒红立即抬起头,红了脸。文涛向何凤鸾使个眼色,何凤鸾马上醒悟道:“哦,原来是她!某人一直在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呢!现出原形来吧!”她用手一指,在座的哗啦一下,都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