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了!
文涛与椒红,三黑与红梅,丰收与吕敬兰举行了集体婚礼。
仲春时节,杨氏一行回到了故乡。桃李原上人们开始了春耕,遍地响起了悠扬的牛歌,正是桃李盛开之时,桃花红,梨花白,一路繁花似锦,美景若画。历经沧桑的游子,又回到了这片热土。
刚到下河桥附近,就有两对新人来迎接他们——文江夫妇和文涛夫妇笑脸相迎,文波见了他们远远喊道:“哦——日本投降了,我们回来啦!”文江等看到他们吃惊不小:临走时的小姐弟仨都还是拖着鼻涕的小孩子,今日归来,原来的丑小鸭都变成一只只美丽的白天鹅!文娟文丽已是亭亭玉立的漂亮大姑娘;文波呢,已成玉树临风一少年。文涛带着椒红过来喊一声“娘——”王氏一见文涛和椒红双双对对地并肩而来,她喜极而泣。杨氏也为之高兴。文波见文涛身边的椒红,惊呼道:“哇,椒红表姐,变成三嫂了?呵呵,三哥,你什么时候给我娶回的三嫂?家里又多了一个仙女嫂子啊!”文波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文波看看大嫂又看看三嫂,调皮地又唱又念:“大嫂美来三嫂俏,凤凰飞到俺家笑!大哥啊,咱家栽了梧桐树了吧?才落下了这般模样的金凤凰啊?俩嫂子个个都像天上的仙女下凡尘!”文波的俏皮话又引来大家的一阵欢笑。大家看文波,头戴破了洞的瓜皮单帽,细长个儿,虽经受逃荒要饭,餐风露宿的折磨,但依然细皮嫩肉,俊眉俏眼,掩不住那一股特有的调皮睿智,蓬勃朝气,可爱非常。于是招来两对哥嫂的手一齐伸来爱惜地抚摸他的头。文江说:“二婶三婶,你们受苦了!快,坐上毛驴车,歇歇脚。”
文江赶着毛驴车,毛驴儿四蹄飞扬,一路铃儿叮当,大家有说有笑往家赶。风中还扬起文波清亮的声音,述说一路见闻:“你们不知道,二哥头戴军帽,一身军装,可威武啦,可英俊啦!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兵!”到了家门口,阵风托着烟管远远地迎接过去,文波第一个跳下车,跳着喊着:“哦——日本投降了,我们回家了——!”汪氏也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妯娌们见了面,彼此拥在了一起,一家人亲热异常。
繁花如烟。蓝沱河一如既往,碧波荡漾,两岸桃花、梨花,翻着浪花地蘸水而开,在花丛中穿梭着两对玉人儿——李文涛与陶椒红,苗宏仁与蓝灵心。他们身跨两匹骏马:一匹雪白,一匹枣红。一大早就相约郊游,文涛与椒红共骑一匹白马,缓缓而来;而苗宏仁与灵心共乘一匹枣红马,姗姗而来,一直走到蓝沱河大湾处的北岸,那里桃花、梨花开得最艳。他们放马岸边,钻进繁密的花丛。花丛里游人如织,美女俊男双双对对。苗宏仁激动地说:“这桃花如火如霞,花儿开得真美啊,我们的家乡真美啊!很久没有能这样欣赏家乡的美景了。”文涛接口说:“是呀,难得有空一赏家乡美景。”文涛念念有词,“我们蓝沱河两岸,桃花如霞,梨花如雪,倒映在清澈的水波中,瞧,连美人也倒映其里,就是到了瑶池仙境只不过如此啊!”苗宏仁看看四周风景,看了看身旁的美人,不禁抒情吟道:“江山万里,美景如画,美人亦如画。人生若此,夫复何求?”说过二人哈哈大笑,都看向自己的如花美眷。
椒红与灵心欢喜地站在红白相衬的花丛里。椒红新婚少妇,娇媚迷人,她偏着头,顾盼生姿,一边欣赏着火焰般的桃花朵朵,一边无限爱惜地咬一瓣桃花在唇,妩媚动人。灵心呢,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年轻母亲,但依然美若娇花,她攀一枝梨花横在粉颈,风韵迷人。她眯着眼欣赏着椒红,不由地赞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在桃花丛中你简直太美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新婚很愉快吧?哈哈哈——”椒红羞涩浅笑,说:“还说我呢,你简直是美而不自知。你们是小别胜新婚吧?你瞧,你雪腮红晕,盛过梨花!”两人互相恭维,呵呵地笑起来。
灵心笑说:“不打仗了真好,能悠然无虑地享受家乡的美丽春天,多好啊!”椒红说:“仗打完了,但愿永远打完了。我愿永远守在这桃李盛开的家乡,情愿做一个农妇,生一堆可爱的孩子,就像老母鸡一样,领着一群小鸡在田野里觅食,看孩子们慢慢长大,自己慢慢变老;住一篱笆小院,侍弄菜蔬花草,亲手耕地稼穑,采菊东篱,赏月西楼,想想,那样多美啊!”灵心被她的话逗得咯咯直笑,她说:“但愿如你我所愿,不要再打仗了”。
椒红突然眉心上耸,担心地问:“你说,到底还会不会再打仗呢?”灵心摇头道:“我也说不好啊。”
那边文涛问:“以后的路会何去何从,怎么走呢?”苗宏仁摇头说:“何去何从,谁知道呢,仗还会打吗?”两位女士走到他们面前来,齐声说:“但愿不会打,我们打够了,全国人民都打够了,不能再打啦!”两位男士看着他们的妻子,娇艳如花的脸庞掩映在花丛中,人比花艳,心有感触。回应道:“但愿不会再打仗,家人需要团圆,人民需要安居乐业,和平的日子来之不易,弥足珍贵啊!”“但是……”苗宏仁拧着眉毛,忧凄地问,“文涛,你们是否又接到新任务?我这边,关潼大队长已经通知我们还要整装待命!”文涛喟然长叹:“唉,谁知道未来的情况呢?我确实接到三表哥的通知了,要我们不久去宿州县城待命。”苗宏仁惊讶道:“啊?你离开了,龙脊山的黑梅队怎么办?”文涛说:“言朗与石仲辉早就离开了龙脊山,去了宿州城;山寨是言富兄弟俩的啦。”苗宏仁说:“一段时间以来,黑梅队与咱游击队,互为照应,合作愉快。你走了,以后会怎样?”文涛说:“这正是我今天要托你之事,我打算把龙脊山交给你,言富、言荣是性情中人,只要你引导好,他们仍会与游击队继续友好合作,仍会有利于我党我军。切记!”苗宏仁点点头。
椒红突然说:“我有个好主意,我们到惠风庐找老爷子占卜去,预测一下时局的发展。”大家都说好主意。
椒红回到娘家,母亲兴奋地迎过来,椒红发现表妹文娟也在,果香说:“你不在家,有文娟来陪我,可好啦,文娟手脚勤快,干活做饭比你强多了。”椒红拉过文娟笑说:“表妹,辛苦你啦!”她上下打量着文娟,兴奋地说:“表妹越来越漂亮了,瞧这小脸蛋儿,简直像桃花瓣儿,一拧就出水儿!”文娟只是扑扇着大眼睛微笑,沉默不语。
晚上,明月如玉,高悬蓝空。大家纷纷进了惠风庐,道宗老爷子越发的发若银丝,赛比神仙。惠风庐里依然是塞满了人。几个年轻人进来与老爷子打招呼,老爷子兴奋地对椒红说:“红辣椒,你回门来了?”椒红笑对:“呵呵,老爷子,你还没忘记我的外号呢?”
老爷子手捋银髯,笑道:“呵呵,我给你起的外号,怎么会忘记?”椒红与文娟并坐在人群中,道宗老爷子右侧的灯影里有一个英俊的后生在写字,时不时地向人群中的文娟瞟过来一眼,他就是言玉。他的举动怎能逃过老爷子那双锐利的眼睛?他手捻银须颔首微笑。椒红问:“老爷子,今晚给我们说段什么?”老爷子扬声唱道:“咱今晚,来那个一段,重温鸿门宴,再解那个楚汉争霸哇——”说着,就操起烧火棍,敲着破锅盖,有声有色地唱了一段,然后歇下来吸旱烟。有人问:“当初,刘邦与项羽可是一对拜把子的好兄弟啊,他们何不隔河为界,各治一方,共享天下呢?”
有人反驳道:“都像你说的,天下早就太平啦,事实上,他们俩总有一个不乐意的嘛!不说以往啦,就说当今吧。如今鬼子滚回了东瀛老家,以后咱们会怎样呢?老爷子,你给大家分析一下当下的时局何去何从吧?”老爷子说:“你们没看报吗?没看的话,那旮旯里有一打呢,看看不就明白了吗?言玉过来,拿报纸给大家读读。”言玉从灯影里走出来,正好站在文娟的面前,他看了文娟一眼,显得羞馁不适,但他端端地往那里一站,身姿挺拔,秀如青竹,文娟扑扇着大眼睛看了他一眼,遂垂了下眼敛。言玉挑拣几条消息,然后亮起嗓子清晰而有条理地读给大家听——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主席在周恩来王若飞的陪同下到达重庆谈判,国共双方发表了会谈纪要即《双十协定》……
言玉读过报纸。又坐回去写字。苗宏仁问:“老爷子,国共双方签订这个协定,就是谈和了,以后就不打仗了吧?”道宗老爷子抱着烟袋吸个不停,说:“不打仗了,咱小百姓当然乐意看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喽。”文涛说:“要是两党秉持诚意,真正以和为贵,为民谋福,共治天下,不就不要打仗了吗?”老爷子听后嘿嘿地笑,说:“那感情好啦。但是,我问你,若你有一百个馒头,我才有一个馒头,你愿意和我一锅吃饭吗?一个小孩的玩具多,另一个小孩的玩具少,他们乐意在一块玩吗?”文涛道:“这——”他回答不好。椒红问:“老爷子,你看两党和谈不是很顺利吗?那个《双十协定》签订后,全国安静好些日子,老百姓盼望和平的日子到来盼得跟那啥样——可以说,简直是望穿秋水!”
老爷子抱着旱烟袋,吸个不停,喃喃自语:“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哪,唉……”椒红是个急性子,耐不住沉默,她惴惴地问老爷子:“那依您的意思,仗还要打喽?”老爷子眼望窗外,仍然吸烟不止,默然不应。袅袅烟雾弥漫室内,好像是浓浓的大雾弥漫于天地,沉重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