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胡桃来。人们用花时的此开彼消来诉说春光的匆匆。
韦青凤一晃在明曜这里呆了十多年了,几个儿子都长成半拉小子,个个如龙似虎。明昭让自己的几个儿女入学堂读书,并没有亏待韦青凤的几个龙羔子,也出钱供应他们去学堂读书。可是,这仨小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但在练武方面却是块好料子。
这天,韦青凤嘱托明曜,到河堤上去砍一些碗口粗的树枝来,韦青凤但凡有吩咐,明曜从不敢怠慢,便砍了一些树枝放到院子里。韦青凤把树枝砍成木桩,埋在院子里,状如梅花,然后命令仨小子站在上面,摇摇晃晃地练步。明曜问:“这是干什么?”韦青凤说:“这是梅花桩。我在教他们练武功。”啊,练武功这等神秘的事情,明曜只听过,可从没见过呢。韦青凤把大门一关,手拿皮鞭,像个驯兽师一般,喝令小子们站桩、跑步,哪一个稍有偷懒、怠慢,她的皮鞭就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背上,鞭子抽打得噼啪震天响,把个明曜心痛得直哆嗦。他叫道:“你的心是铁打的吗?他们的身子是肉长的呀,你那么狠心地打!来儿,富儿,荣儿,都下来吧,咱不练这劳什子了!”韦青凤怒斥道:“你少啰嗦,你懂什么?挨打也是在练功,你见过会武术的人,只打别人,不挨别人打的吗?”明曜哪里明白此中道理。但不多久,就见几个小子就能在树桩上奔走自如,蹦上跳下,跟玩耍一般,就是挨了皮鞭,也跟没事人似的。明曜奇怪道:他们的身子难道不是肉长的吗?
韦青凤又要明曜买来几口大缸,他不再多问,只照办即是,到街上买回来三口大水缸,置于院子里。韦青凤让仨小子每天早晨挑水,注满水缸,然后,让他们沿着水缸边走。不久,但见这仨小子就能沿着缸沿儿行走如飞。还见到,他们走钢丝、荡秋千,在墙头上,在树上,直上直下……明曜真是大开了眼界,没想到,武林高手竟在身边!明曜转念又想:唉,那又怎样?我照样受人欺负,也指望不上她能为我撑腰。
一天,明曜到那块瓜田里做活,突然发现,自家与明锐家的自留地之间的石界被挪动了,并向他家田里偏去一尺多。这还了得,趁我不注意,竟然偷我家地边子。恰好,明锐正在麦田里除草,明曜前去找他理论,说不了两句,明锐便一把把明曜推个仰八叉。明曜打不过他,一言不发,爬将起来就回家了。言来见爹爹一身土,狼狈地走进家门,便问:“爹,你这是怎么了?”明曜说了缘由。韦青凤一听火冒三丈,心想:老虎不发威你们当猫看。她到得田间,掐腰往那一站,让明曜把石界扒出来,扔一边去。明锐走来了,瞪起眼来,张牙舞爪地责问明曜:为何敢动地边石界?韦青凤问他:“今儿咱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明锐立即伸出拳头扑向明曜,没等他挨近他身边,韦青凤一个健步上去,几个大耳掴子掴过去,硬生生把明锐掴倒在地。她这几耳掴子,掴醒了他,他原以为:这女人不可能与明曜水乳交融地真正成为一家子的,照旧欺负明曜,也没事。今天明锐挨了打,才知道,明曜不再是任人欺负的了。他一言不发地爬起来,乖乖地把石界重新埋回原处。
从此以后,明锐一家对韦青凤是又怕又恨。但韦青凤依然我行我素,出来进去,依然是面纱、旗袍、胯下枣红马,有时,头上还戴一朵大红花,一骑红尘出去,一骑红尘归来,给人一种云里来雾里去的神秘感,还摆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姿态。但她出格的行为,越发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一次,韦青凤去如厕,听到隔壁厕所里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话声,一个说:“哎呦,你的裙子开叉了!”另一个说:“哦,再开叉,也没有那个主儿的旗袍叉开得大呀!”一个说:“妈呀,比她呀,就那旗袍,叉儿开那么大,只有她能穿得出去,打死我也穿不出去!”另一个说:“她穿那玩意,是干啥的?你没看咱村里的男人一个个的见到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个说:“你眼馋呀,你也弄件穿呗!”另一个说:“我穿?明锐不打死我才怪呢!别丢人现眼喽,倒找我钱我也不穿呢!再说,我能跟人家比呀?你不见,一到晚上,那些男人飞墙越户,钻了她一床底。听说,进她家的男人都能排成队呢!”另一个女人吃吃地笑道:“那么多男人,她能吃得消吗?哈哈……”两个女人一齐暧昧而放肆地大笑起来。韦青凤听了,便走过去,对厕所门口掐腰一站,怒目瞪着她们。两个女人冷不防头,抬头见一双怒目瞪来,双眼喷火,当时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屎尿上。韦青凤什么也没说,扭头走去。
回到院子里,韦青凤便裹上面纱,牵过那匹枣红马,飞身上马,哗哗哗地一骑红尘奔出村外。
次日凌晨,明锐与明义堵在明曜家的大门口,见了明曜就跪下去磕头,央求道:“曜哥,你替俺们求求他大姨吧,俩臭婆娘的臭嘴再也不敢胡吣了!就饶了俺们,让俺娃回来吧!”明曜一听感到莫名其妙,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明锐叙述:昨晚半夜大家都在睡梦中,突然来了一队大马子,什么东西都没抢,偏偏把他家的言池、明义家的言超掳去了!他们要钱、要物都行,抢孩子可是万万不行的呀!求求你,让她放了俩孩子回来吧!说后就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那俩女人也哭号着走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明曜回到院子里对韦青凤说:“乡下老娘们扯个老婆舌头,都是常事,你怎么就让人弄走了人家的孩子?你不是常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吗?看你往后还怎么在村里呆下去!”
韦青凤听说此事,似乎有些吃惊,反问:“什么?谁掳走了他们的孩子?”然后冷哼一声说,“此事并不是老娘所为!”
明义明锐两家人在门外仍磕头哭号不已,明曜说:“家不亲邻的,平日里就是有个口舌之争,也不至于那么歹毒,下黑心,害人家孩子!赶紧把人家孩子找回来,不然,你一天也不能在这个家呆了!”韦青凤怒吼:“我说了,不是老娘所为!”明曜也吼出了平日不敢吼的吼声:“不是你也是你,你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你非把孩子找回来才算拉倒,不然,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韦青凤果真骑马跑去龙脊山见石牙子,迎头就骂:“是你派人干的好事?只是说吓唬吓唬他们,谁叫你抢人家孩子了?”
原来韦青凤那天心里窝气,便一马跑进龙脊山里,当时陶明耿与石牙子在打牌,他们见韦青凤进来时面带愠色,便问为何,韦青凤便说出原委。陶明耿说:“早让你凤归山林,你非要蜗居在麻雀窝里,受窝囊气了吧?”韦青凤怒怼:“你懂什么?不是想让几个孩子读点书吗?”石牙子说:“我去摆平他们!”韦青凤说:“别胡来,我可告诉你们,只可吓唬吓唬他们,别来过分的啊!”
此时,韦青凤来到龙脊山大骂石牙子不听她的吩咐,做事过分,弄得她在陶家不好做人。石牙子忙说:“孩子在山上,好好的呢!”韦青凤说:“你赶紧派人把那俩孩子放回去!”石牙子便派人去送回孩子。但半路上,正与陶明耿派来的警察相遇,原来明义明锐早已到警务所里报了警。陶明耿便派人去寻找孩子。喽啰们遇到警察,就把孩子放下马,掉头跑去。警察接着护送孩子回村,可是走在半道上,突然迎面走来一队骑马的蒙面人,又把那俩孩子给劫走了。
韦青凤得悉,便又回去骂石牙子,石牙子大喊冤枉,并说:“这一回,确实不是咱山头兄弟干的!”韦青凤怒问:“那是谁干的?”
石牙子说:“确实不知,我也感到很意外啊!”
得悉那蒙面人与警察皆一路向东跑去,韦青凤忙披马嘶风一马追到东海岸,也未见到那帮人的踪影。韦青凤发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俩孩子。她像发疯的母豹子一般,四处寻找孩子,可最后依然是杳无踪影。终究没有找回孩子,她趁夜返回,把她的细软一尽卷走,交代明曜:照顾好三个孩子。而后,就消失了身影。明曜走进她的房间,看着人去楼空,往日的温馨似乎还在。不禁涌起一股失落之情。你风一样的刮来了,又像风一样刮走了!唉……一来一去,给我留下了什么?一时五味杂陈,丝丝缕缕,萦绕心头。
得知韦青凤走了,那俩女人像发疯了一般,天天来到明曜家大门口骂人,明曜无言以对,只得忍气吞声,但言来等三兄弟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言来,像一只斗公鸡一般扑过去,吓得俩女人拔腿便跑,但口里不饶人地骂道:“你娘的,早晚要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风波过后,明曜偶遇回村的陶明耿,陶明耿见他嘲笑道:“哎呀,我说瘸老弟,你媳妇怎么飞了呀?”瘸曜翻白眼不理,明耿越发嘲笑他,说:“哈哈,有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瞧,你这歪脖子树长的,岂能是金凤凰的久留之地?”明曜还击道:“那比停到你的葫芦头上强!”擦肩而过时,明曜咕哝道:“别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陶明耿问:“你怀疑我做什么了?”明曜应对:“哼,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陶明耿皮笑肉不笑地说:“瘸老弟,就那么知我?请问,你在家里窝匪,如今,还养着一窝土匪羔子,此事若认真追究起来,你能脱得了干系吗?”明曜怒道:“你——你做的事你不知道吗?我若给捅出去,倘认真追究起来,你也不能脱得了干系吧?”二人怒目对峙,良久而去,从此,二人在心里便结下了梁子。
当雪白的梨花缀满枝头的时候,文江突然来到桃花湾报丧,果香的母亲去世了。果香便带着言中、言华前去奔丧。
果香的父亲,原本是清末某县县丞,家里置有良田百亩,后因吸大烟,又患病,就把地渐渐变卖了,最后只剩得绿豆湾一块不足十亩的田地。地虽不多,但地势好,土肥水美。果香是独女,正愁着母亲没有儿孙为她打幡杆子、摔老盆,而财主李阵星兄弟此时主动找上门来,对果香说:“大姐,如果把大娘的丧事交给我兄弟操办,我让文理给大娘打幡杆子,摔老盆,定会把丧事办得体体面面。”阵风与果香虽是堂姐弟,但亲如同胞姐弟,自果香出嫁之后,一直是阵风兄弟帮忙照顾老人家的日常生活。如今老人去世,阵风兄弟义不容辞地走来帮大姐料理老人丧事。所以,她婉拒了阵星兄弟的好意,便依托阵风兄弟帮她操办母亲的后事,选中文江打幡、摔老盆。
送葬那天,阵风三兄弟皆披麻戴孝,文江作为长子长孙在前头打幡,风光体面地把老人送下地。丧事办得很圆满,令果香感到非常满意,她二话不说,便把绿豆湾那块田地送给了阵风一家。李阵星兄弟对此是心存不甘。
接着是三天圆坟,七天后烧头七纸,果香每次回家烧纸,阵风兄弟都出人出力,善始善终。
就在烧头七纸之时,财主李阵星的管家人唤作吕秤砣,久之,无人知道其真名了——他登门来拜见果香,上来就是一阵道喜,果香莫名道:“喜从何来?”吕秤砣人矮嘴甜,能说会道,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眼下有一桩好事,就是我家老爷托我与你陶家联姻来了。听说,你家有一千金,与我家老爷的三公子年貌相当,你们两家本来是生意上的伙伴,如今,何不结成秦晋之好,好上加好,锦上添花呢?姑奶奶,您意下如何?”果香沉吟半晌,说:“待我回家商量一下吧。”吕秤砣拱手说:“好嘞,我禀告老爷去,敬等好事成双!”
果香与阵风兄弟说了李阵星欲要与他家联姻的事,阵风未置可否。但阵雨说:“李阵星此人,势利,诡计多端,笑里藏刀,绝非良善之辈。”而阵雷直接反对说:“他们家呀,哼,人老几辈子,都精明得出皮,你和姐夫能斗过他?以后恐怕要吃亏,万万不可!”而果香回去与明昭一说,明昭竟欣然同意。文江知晓此事后,便在内心里暗暗叫苦,他对荣秀英说:“三弟怎么办?他和椒红表妹可是自幼青梅竹马,早有宝黛之情啊。三弟若知道此事,该多么难过啊。可大姑父认为他家与财主家门当户对,已应允了这门亲事,该如何是好?唉,孽缘啊孽缘!”秀英说:“确实是孽缘啊!唉,不过,三弟与椒红表妹如果有缘的话,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但不知那要历经多少磨难!中途突生孽缘,也许是命中注定,据说,每一段孽缘都是三生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