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抢救,终于把文江救醒过来。汪氏盯秀英一眼质问道:“你们俩夫妻怎么了,竟逼得文江割腕?”阵风也不满地嘀咕道:他们小夫妻,可是从来没红过脸的,怎么竟然闹到这个地步!杨氏、王氏也感到不可思议,兄弟姐妹对秀英也有了微辞,一家人马上都开始对秀英怒目相向起来,秀英憋屈地说:“我去找文海说个理去!”
文江一把抓住秀英说:“你要找文海,伤了我们兄弟情份,咱俩从今往后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啦,咱夫妻情份也到头了!”秀英问:“你——?那你到哪儿去?”文江说:“若到那一步,我的命就彻底就不要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阴间独木桥。”秀英哭道:“你说咋办?”文江问:“彩儿呢?”
秀英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她早就不知躲哪儿去了,她不在二院里,二婶与文海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还问我彩儿哪里去了呢?”文江说:“大概躲回娘家去了吧。你把她找回来,让她和文海继续过日子。”秀英反问道:“让我去找她?还低头把她请回来?我,我……?”文江说:“这件事非你不可,只有你请她,才能解开这个死疙瘩!”秀英说:“不可能,我还要说……”文江说:“你要当碎嘴婆,你说吧,你一旦说出去,文海与彩儿之间就完了,就二婶那个脾性,她不得气死?你想拆散他俩,也就等于拆散咱俩,接,还是不接彩儿,你看着办吧!”文江赌气背过身去,荣秀英憋屈地流下眼泪。文江见她流泪,又转身哄她,夸她是个好妻子,大家眼里的好媳妇,又设法逗她,直把她逗得破涕为笑。
第二日,秀英在彩儿娘家附近小集市的街头,找到了彩儿。她们来到一条小河边,彩儿傲慢地说:“你是来骂我的吗?”秀英说:“不是。”
彩儿说:“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秀英说:“也不是!”
彩儿奇怪地问:“那你找我干嘛来了?”
秀英说:“找你回家,跟文海好好过日子!”
彩儿不屑地一笑,说:“我还真遇到活菩萨了呢!我就不服气,我问你,你比我显得年轻吗?”秀英说:“怎么可能,你比我年轻多了。”
彩儿又问:“你比我长得好看吗?”秀英答:“比不了,你年轻貌美,当然是你好看。”
彩儿说:“你一不年轻,二不漂亮的,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还能勾得住那么好的一个美男子?难道你勾男人有术?我真不服那一口气,我不信,我就勾不动他!”
秀英笑笑说:“我是不够年轻也不够漂亮,勾男人也没有什么法术。你知道,蒲公英花与枣树花,哪个又大又美,哪个又小又不起眼吗?你也知道,哪个今年在明年不一定还在,哪个更加实用吗?过日子,讲的是实用,不止只管讲美。做女人,守得本分,才能守得福分;好男人不是勾来的,而是用勤劳贤良的德赢来的,是敬来的。俺啥也不说了,你回家跟文海好好过日子吧。”秀英说完,转身就走,彩儿站在那里愣了一会,也跟在她后面一同回家来了。
彩儿回到家,偷偷观察文江与秀英,依然如往日一样恩恩爱爱地过日子。一天,彩儿对文海说:“奇怪了,你大哥怎么看中你大嫂的呢?你大嫂瘦得像个柴火棒一样,没有一点看相,,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大哥嘛!可他俩竟然好得蜜里调油似的,真见鬼了!”文海怒怼道:“这叫买眼镜对光,你管人家般配不般配呢?再说了,大嫂才是天下难得的好媳妇呢,勤劳持家,精明能干,哪像你,哼……”彩儿一听就不干了,嚷嚷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此后,就跟文海闹,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杨氏忍无可忍,对文海说:“带走,带走,眼不见心不烦!”于是文海只得带彩儿又住到了口子街。
当秋季滑向深处,冬季也踱着小步慢慢走来,中原地带的树叶由蔚然一片,渐渐枯黄陨落了,地上铺满了金黄的树叶,似乎给大地铺一层鹅黄的地毯。趁农闲,文江去忙抗日农协会里的工作。他找来三黑谈心,解开了他心里的疙瘩;又去做红梅的思想工作,劝她与三黑好,红梅还算深明大义,终于答应了与三黑处对象。文江看到吕敬兰与丰收很能说得来,便有心撮合他们,丰收初听此话,很是欣喜,但他很快又由喜转忧地说:“敬兰确实是个好姑娘,但她爹是吕秤砣啊……不可,不可!”丰收摆着手跑开了。文江见状只得笑笑,暂把此事放下。
农民们刚刚把麦茬红芋收进地窖,粮食呆在粮囤里还没焐热,吕秤砣就滚动着滚圆的小身材,领着账房先生,带着打手小乙,拿着大小斗,拎着大秤,到各家各户来征收粮租。正如百姓所说:收租收租,交税交税,财主发福,穷人遭罪。
吕秤砣带人首先来到了阵风大院的门前。阵风与杨氏一看收租的来了,不得不迎上去。账房先生掏出算盘,噼里啪啦拨拉一番,一一报出要交的租子。阵风听后一言未发,只“唉”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吸老烟袋。文江、秀英、杨氏等齐上阵,把大豆、谷子、高粱、玉米、还有红芋片,一篓篓抬出,按数完租。账房先生一一记在账本上。交过租子之后,杨氏转身一看,心里一阵透心的凉,只见粮囤里的粮食,就像冬日里树上的树叶,几乎是光秃秃的了!
已了,吕秤砣翻翻账本,说:“不错,今秋你们三家的粮租都交齐了,可是,今年初夏,你们欠下的十斗麦子,你看咋个交法?东家说了,没有麦子,用秋粮抵债也行,毕竟你们是本家,不再难为你们。”阵风拿过账本看看,上面赫然记着尚欠十斗麦子。阵风说:“你把这笔账给我勾了去!你忘了,是你们的尺子出了问题,量错了地,把八亩多地,误量成十亩多,我们要多交十斗麦子。当时,这笔账就要勾掉的。”
吕秤砣说:“这话你跟东家说去,我只是个跑腿收账的,按账本上记的收账,其他都不干我的事。”文江气愤地说:“你们只管昧着良心做事吗?当时的是非曲直,我清楚,你也清楚,凭什么还要这份租子?其他各乡,都闹着减租减息,咱这里没闹,算他们兄弟交好运了,还不知足?照你这么一说,我真要闹他一闹呢!这份租子,就不交了,我看他能咋的?”
吕秤砣瞪了一眼,没敢说什么,便带人走了。文江带着气,走进农民抗日协会会议室,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他说:“财主是得一望二还盼三,贪心不足蛇吞象,咱们也要跟上外面的形势,减租减息!”三黑首先响应,大呼道:“我们要减租减息!”丰收、长青、立冬、秋生等村里人纷纷振臂高呼:“减租减息!”
文江带领长青、三黑等人到了自家大门口,看见父亲正与李阵星在费口舌地讲理。李阵星一开始还算客气,抱拳作揖地说:“阵风大哥,初夏欠的粮租,小弟确实代你们向上级缴了呀。一个村,几十户人家,我都代缴了,说实在的,小弟家并不是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只不过是有口饭吃而已。我代缴了上千石麦子,若全村都不还与我,我不是折本折掉家了吗?”阵风反问:“你代缴,你为什么要代缴?明摆着,你们弄巧成拙,瞒天过海,故意错量土地,害人害己。你说你代缴了,我们穷人再还与你,不还是钻进你的圈套了吗?”
李阵星蹙眉,装一脸的哭相,顿足说:“我发誓,我冤枉啊,那量尺,那量地的人,都是县里派下的呀,一切与弟无关呀。皇粮国税派给我,你们少交,我就得多交呀!”文江接过来说:“阵星叔,别说了,那人上次我在口子街见过一次,他什么都跟我说了。”文江这么一诈,没想到李阵星慌了神,立马变色,厉声喝道:“胡说,宿州县城,远在百里之外,你怎么能在口子街里见到他?”
文江说:“即便他在县城,仅仅是百里之遥,我也可以把他找来,和大家对质一下嘛。”李阵星不悦地说:“我不和你们罗嗦,当今,正是抗日之际,国税军粮,如泰山压顶,当务之急,必须交租子,完国税,不得有误!”
文江说:“当地年年闹慌,战争连年不断,已是民不聊生,外地都已减租减息,我们也要减租减息。那份粮租本来就不该俺交的,俺坚决不交!”李阵星完全失去了耐心,厉声说:“不行,国税军粮,一粒都不得少,哪个敢违抗,吃不了兜着走!”文江掐腰立在大门口,说:“家里的粮囤已经空了,再交,你让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你真要把我们逼上梁山吗?”
李阵星也瞪起了小眼睛,说:“你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要逼我对你们不客气吗?”文江说:“我们吃了你的敬酒,就得人吃人啦!”
李阵星冷笑一声说:“不吃敬酒就不得死人了?哼,小乙,上,见粮就拿!”小乙带着几个家丁往阵风大院里就冲。此时,躲在墙后的长青、立冬等一群年轻农民高喊道:“减租减息,据理而争!”他们喊着冲了出来,拦住了小乙和众家丁。他们互相推搡着就打起来了,这时,李阵辰带领的乡练团的人众赶来,三黑、丰收带的民兵也赶来了,双方各不相让,大打出手。混战中,有农民不断地加入进来,此时穷人多,富人少,强弱胜负,渐渐分晓,李阵辰的乡练团的人和小乙带的人身上都挂了彩,一时都被打败,落荒而逃。这一局,穷人们大获全胜,皆大欢喜。
李阵星吃了亏,怎肯善罢甘休?他便着人到口子街,找他亲家赖长贵搬救兵。赖长贵本来就是口子街上的一痞子,打架斗殴最上心,他听说打架,一下子就搬来三十多人,到阵风门口骂阵。文江等人早有防备,他到上河桥姑父家去搬救兵,于是言来、言富、言青、周坤等都来了,他们如狼似虎,都是能打仨携俩的勇猛之士,对付那些纨绔子弟,犹如虎入羊群,风卷残云,不在话下。结局是,财主的人又一次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李阵星的女婿赖子腾也参与了混战,他的头被言来打个洞,鲜血呼呼直喷。赖长贵心痛地大哭:“我的儿呀,你可不能死呀!”李阵星咬牙切齿地恨道:“李阵风,你等着,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李阵星派大儿子文理到大鹏山去搬武术世家吴车臣来助战。吴车臣带领大鹏山的一些猎户,鱼龙混杂地一群人烟尘滚滚、气势汹汹地赶来了。而言来他们到了龙脊山上去求母亲韦青凤拨一支喽啰兵来参战。韦青凤派言荣、言朗、石仲辉带领龙脊山上的一支喽啰兵浩浩荡荡地赶来。这哪里像打架,简直是一场战争。
这两支队伍里,个个都自视不凡,急于想一展身手,一相遇,二话不说,就打起来了。言来兄弟,一说打架,就像充了鸡血似的,浑身是劲,他们兄弟几人,简直是搅海之龙,打起架来如有神助——言荣把瘦小的吕敬飞压在身底,像捶死猪一般地猛劲地捶打着,吕秤砣看到了,便不顾一切地搬起一块石头砸向言荣;被言来看到了,他飞起一脚,把吕秤砣踹飞,吕秤砣就像一个秤砣一样,叽里咕噜地滚进一个大粪池里去了。小乙与几个猎户一齐上,把言荣搬下去,吕敬飞趁机一滚,逃脱了。他一眼看到父亲吕秤砣在粪池里挣扎着,他急忙把父亲捞出来。言来看见言荣被小乙几个人纠缠住,马上要吃亏,他奋不顾身不地来救弟弟;重手小乙纠集几个猎户,瞅准了言来的破绽,突然围上去死死地抱住他,言来纵有猛虎之威,但被他们缠住,也一时挣脱不开。混战中,只见言来脑浆迸出,鲜血喷溅而出,当场如倒了玉柱一般,“咣当”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