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春光初露,乍暖还寒。“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在春风和畅的春光下,一群孩子不顾春风中的寒意,放了学就放风筝。这里有陶明昭的几个儿子,他们是:言中、言华、言久,还有小女儿椒红;也有明曜的三个儿子:言来、言富、言荣。他们放了一会风筝,便收了线,跑进惠风庐里。此时,道宗老爷子在讲《三国演义》,椒红进去时,惠风庐里已有几个孩子,他们分别是:表兄李文涛,还有椒红的好朋友灵心。忽然又进来几个孩子,他们彼此都是同学关系,都是东西两村的,他们分别是:苗寨湾的苗宏仁、王军;还有同村的祁镜、周坤等等。这些孩子中,只有言中、言来、言华超过十岁,已是小小少年郎,其余的孩子都尚在大小不等的童年时期。惠风庐里跑满了孩子的身影,吵吵嚷嚷,热闹异常。人老爱热闹,对于这些孩子的吵闹,道宗老爷子,不但不心烦,反倒很高兴。
椒红拉着灵心和她在一起,拍着小手,齐声唱儿歌:“月亮娘娘八丈高,骑白马带洋刀;洋刀快,割白菜;白菜老,割棉袄;棉袄绵,割紫莲;紫莲紫,割麻子;麻子麻,割豆芽;豆芽豆,切腊肉;腊肉蜡,切苦瓜;苦瓜苦,切老虎,老虎一瞪眼,四个盘子八个碗。哈哈哈……”
文涛以及祁镜、周坤等也跑进来接着唱,孩子们齐声歌唱的声音,就像春草池塘处处蛙的蛙鸣声,齐整而又清亮。道宗老爷子十分欣赏地看着小孩子们在欢畅地唱歌玩乐。
忽然,椒红跑到道宗老爷子跟前说:“《三国演义》我们听了好多遍了,您给我们说一段别的故事吧。”
道宗笑问:“你想听什么呀,小红辣椒?”
言华抢过来说:“鬼故事。”言富说:“神仙故事”。此时,又跑进来两个小子,一个是石牙子的儿子石仲辉,另一个是陶明耿的儿子陶言朗。陶言朗一贯在孩子中表现得很横,很霸道,人称“小霸王”。言朗来到茅庐内听言华与言富正在争议,他便霸气地说:“我说讲鬼故事,就得讲鬼故事!”
言富却不吃他那一套,说:“你算老几呀,凭什么听你的?”
言中说:“别争了,讲一个鬼故事,再讲一个神仙故事,不就行了嘛?”
言华问:“那先讲什么?”言富说:“就先讲神仙故事。”
言朗说:“就得先讲鬼故事!”
众多孩子分成了两派,一派喊:“神仙故事”,一派喊“鬼故事”,一时裁决不下。文涛过来说:“抓阄!”大家于是纷纷表示赞同。老爷子惊讶道:“想不到,李文涛这个小鬼,小小的年龄竟然有如此智谋,真乃神童哇!”言中向老爷子找来纸笔,他们写了“鬼”与“神”,团成团儿,恭敬地端至道宗老爷子面前,由老爷子抓一个,道宗老爷子笑嘻嘻地捏了一个纸团儿,打开,众多小脑袋一齐凑上去争着看——噢,神仙故事呀,太好了!一方孩子在喊,另一方孩子也皆大欢喜,于是,一哄地散去,各自找个地方坐下,端起下巴,等着听故事。
道宗老爷子,拿起烧火棍,有节奏地敲起了破锅盖,孩子们马上安静下来。老爷子问孩子们道:“你们知道你的祖先在哪里?咱上河桥与下河桥是怎么来的吗?”好多小脑袋一起摇头。“不知道吧?那我就给列位表一表——话说前朝,明洪武初年,由于在明建立之前,连年征战,大江南北,淮河两岸出现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荒无人烟的荒凉景象,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便派宰相刘伯温下去考查。刘伯温来到了山西洪洞县,发现黄河湾两岸人口密集,已逾万家,人丁盈户。便喜报与朱明皇帝知晓,遂设迁徙移民之计。 这一日,宰相刘伯温复到了洪洞县,令人散布消息:皇上欲大移民,凡是不想迁徙的人家,都到那棵老鸹窝下的大槐树下来聚合。众百姓一听,哪个想别离自己的家园呢?便纷纷扶老携幼地赶到那棵大槐树下聚集。话说那棵大槐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枝丫覆盖,状如巨伞,荫庇着方圆百里人家。上百个老鸹窝筑建其中,早晚间万只老鸹起飞于枝丫间,聒噪之声声震百里,人们习惯于此,如听天籁,心安神宁。这夜,奔至大槐树下的百姓越来越多,夜半时分,忽然来了一队官兵,如同天兵天将从天而降,刹那间,官兵拿出绳锁镣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绳捆锁绑,瞬间把百姓们用锁链栓住,继而驱赶着他们过黄河,踏上江淮大地。一时间,百姓的哭号声声震云霄。过了黄河的百姓,回首北望,犹能望见那棵大槐树,老鸹绕树三匝,鸣声震天,仿佛与乡亲们依依惜别。众人含泪告别黄河两岸,奔向幅员辽阔的江淮大地。路途中,官兵怕众人逃跑,便用刀把每个人的小脚趾切开,从此,他们的小脚趾甲列为两瓣儿了。据说,正宗的炎黄子孙的小脚趾的指甲盖都是两瓣儿的。”
听到这里,孩子们都纷纷脱去鞋袜露出小脚丫,看看自己的小脚趾的指甲盖。椒红先尖声叫道:“真的耶,我的小脚趾头指甲盖是两瓣儿!”其他孩子也如椒红一样发出惊叫声。有的大人听到这,也不禁脱了鞋袜看自己的小脚趾,发出惊叫声。道宗老爷子呵呵大笑。
椒红迫不及待地说:“后来呢,接着讲啊,老爷子。”“这个故事里没有神仙啊,老爷子?”言华首先发现便提意见了。道宗老爷子笑道:“耐心听我慢慢道来——话说有一陶姓人家,领着一家人来到黄淮平原的南部,看此地虽蒿草过膝,但山清水秀,沃野千里。此时,他的妻子就要临盆生产,他便拣一高地搭起茅屋暂居于此。妻子当夜产下一个男孩,他遥望此处,犹如一个聚宝盆扣在大地上,便给儿子取名陶宝盆。他忙烧火造饭给妻子吃,可从灶中忽地窜起一股黑烟,眨眼间黑烟摇身一变,一个怪物披头散发立于他的面前!且看这怪物长相:目若红灯,口如山洞,面目狰狞,身后还拖着一条狗尾巴。宝盆父亲吓得瘫软在地,那怪物说话了,声若打雷——你无须害怕,我是看宝之妖,在此等待千年,专等一个叫宝盆的有缘人。宝盆父亲说:我家新生小儿叫宝盆!那怪物红灯笼似的眼睛对茅屋里一照,满屋红光,他狂笑一声说:是了,我等的正是此等有缘人!你看——他伸出如熊掌一般的巨手,对外一指,当时屋外月光如练,地上如积水一片。随着他手指处,立马一片金光闪闪,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那怪物说:这是十八口缸的金子,还有十八湾的一片土地,都交与有缘人,令他日后好生用之。说完又化作一股黑烟,消散而去。后来,宝盆长大后,便广施善行,开垦荒地,把此处沃野千里变成良田万顷。又疏浚大小河道,灌溉田园;并在咱这蓝沱河河道上桃花湾处修一座桥叫上河桥;向北十里处,宝盆的好友李姓人家居住在另一河湾处,那里叫绿豆湾,他在绿豆湾又修一座桥,叫下河桥。据说,咱宝盆先祖就居住在这蓝陀河大河湾处,在咱这方圆几十里,广植桃树果林。桃树可是个吉祥之木,早在史前,就有传说,夸父逐日,渴死在黄河岸边,临死之前,抛下手中的拐杖,遂化为一片桃林。每当春回大地,漫野满坡的桃花开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华美之状,一语难述。故人家唤咱这里叫桃花湾。李姓人家在绿豆湾那里广植梨树,那里遂唤作李子园。每当春晖浩荡,桃梨之花盛开之际,吸引了远近游人无数来此观赏。有的人家干脆从远处迁徙而来,定居在此。于是,这里变成桃梨盛开、人丁兴旺的富庶的桃李之原。”
“哦,原来我们这里还有这么不同凡响的来历呢!”在惠风庐里的大人听了老爷子的故事感慨地说,他们虽然都有点半信半疑,但看自己的两瓣儿的小脚趾指甲,便无不信以为真,谁也不去考证真伪。道宗老爷子讲完一段故事便停下来吸烟、休息,孩子们又去疯玩。此时,文江与文海从下河桥赶来,说是三婶不放心文涛,他在大姑家住有好几天了,便派他们兄弟俩来接他。文江是一个长身挺拔的英俊少年,面容白皙俊朗,风流倜傥,开朗大方。而他的堂弟文海则显得忠厚憨直,不苟言笑。他们很懂礼貌地挨在道宗老爷子身边闲谈,饶有兴趣地看着孩子们疯玩。
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椒红又跑来缠道宗老爷子,老爷子笑问:“又想听什么,小红辣椒?”椒红耍赖地说:“就讲这么一个故事,没有听过瘾呢,再讲一个故事嘛,老爷爷。”道宗老爷子问:“你还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椒红说:“再讲一个神仙故事。”众多孩子也一起跟着起哄,“再讲一个神仙故事!”“再讲一个神仙故事!”老爷子被缠得没法,只好说:“你们这帮小鬼,真是缠不清你们了。好吧,我再讲一个河蚌仙子的故事吧——从前,有位穷后生,爹妈都去世了,他一个人生活……”老爷子被这帮孩子缠着讲了一个故事又讲一个故事,而后他们仍缠着老爷子不放。老爷子对孩子们有无限的耐心,他问椒红:“行了吧,今天讲了不少故事了,你们快把我肚子里的宝贝都给掏干净了啊,不讲了,不讲了。”
椒红撒娇地说:“不讲也行,不过,老爷子,听说你会算命,你给俺们算算命吧。”众多孩子一听说算命,也都来凑热闹,嚷嚷着要算命。
道宗老爷子也来了兴致,说:“好啊,我天朝古代宿有命理学,《易经》就是一部奇学,读懂《易经》便能知人算命,将人的面相与天相相结合,叫天人合一。人之面相与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的结构形态合者,便主富贵安详;违者,便主凶杀贫贱。算命重在观眉。眉为一人面之威仪,目之华盖,观眉便知福禄寿行,父母妻儿,情之长短。故而,观一眉犹如观一斑便可查全豹也。”
老爷子首先给文江相面,说:“眉毛呈男儿真性情,观你之眉,眉长过目,扬头垂尾,乃重情重义之相。命中有两妻,但防情浓伤身哇!”众人大笑,言华走来调侃:“大表哥要娶两个老婆呢!”文江不好意思地笑了。
但看文海:“眉粗而短,为人忠厚憨直,笃诚职守,早年多舛,但晚期终顺。”文海默然而笑。
看向文涛,老爷子“呀”了一声,“观你之眉,可不简单,三角剑眉挺,刚毅又果决,机智文武全,他日骏马得骑,高官得做啊;但眉梢过挑,防晚年易栽跟头。”文涛尚小,不懂晚年栽跟头是何意,他嘻嘻笑道:“易栽跟头,我不能拄个拐棍走路吗?”他说着拿了老爷子的拐杖,模仿老人拄拐棍走路的模样,逗得椒红与灵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言中眉毛弯弯,兄弟二三,眉浓而齐整,中规中矩,一心求得完美,但到头来却是美中不足。”言中问:“我的命到底是好还是坏呢?”老爷子笑:“天机不可泄露!”
“言华卷曲眉,两头挑,心花三瓣儿,巧舌如簧,”低声对他说:“以后少耍些坏心眼哦!”言华将头一扭,一脸的不以为然。
“言久一字眉浓又浓,左眉向右旋,右眉向左旋,眼明心亮性聪灵,有宰相之才而无宰相之命,但在翰林院里可坐得一把交椅!”言久听后欣然跑去自顾自地玩去了。
椒红急不可待地嚷:“该我了!”老爷子道:“小椒红,赛穆氏穆桂英,女英雄,双眉如剑挺又浓,此乃巾帼奇女之相,非寻常女子,但眼下有一痣,唤作滴泪痣,以后,注意少卖些瓜子呦!”文涛他们大笑:“卖瓜子的,卖瓜子喽——”椒红佯怒道:“你才卖瓜子呢!咯咯咯——”
观言来相貌英俊,但面相不善。道宗老爷子又仔细地看了看他,摇头,思忖一下便唱:“小言来凤眉英目,缘分落谁家? 你性情那个刚又勇,乃人中吕布,身可跨马中赤兔,但若善打架,便命不长——以后要少和人打架哦!”言来听后俊目阴鸷地瞟了一个白眼,并不动声色。
言富,面黑,倒八字眉,细长眼;而言荣呢,面白,短眉毛,亦细眼如线。兄弟俩形影不离,胸中犹蕴藏万乘之火,勇冠三军,能搅得动一天风雪。老爷子叹:“汝二人乃似黑白无常降人间,皆为天意啊,天意啊!”叮嘱一句:“一生交友主生死,当慎之啊。”这兄弟俩尚不懂人情世故,似懂非懂地听了也不往心里记。
最后蓝灵心说:“老爷子,还有我呢,我也要算命。”老爷子相了一相灵心娇俏的面容,便连说带唱:“小灵心那个柳叶眉,杏核眼,美哉美兮性温柔,眉心一点红胭脂,谨防花心情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