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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一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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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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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原》连载

第七十一章 风雨满楼

肖沉思这次来小红楼,女佣出去很长时间。

女佣一出门,椒红就一跃扑了过来:“三嫂!”肖沉思惊喜地说:“小妹,我就猜到你没有疯!”“嗯,三嫂,文涛真的死了吗?三哥怎么了?你怎么当起奶妈子来了?近些日子以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椒红带着哭腔问道。故而肖沉思把前因后果,林林总总都告诉了她。桩桩件件,在椒红听来,都像一声声霹雳,震耳欲聋,她不停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啊!文涛逃出去了?他没有死!”

“啊,我三哥坐了水牢!”

“啊,大舅与大表哥死了!”

“啊,我大哥当了乡长!”

“啊,言朗也被枪杀了!”

……

她的泪水不知该为谁流了,她挑最关心的问:“三哥如今怎样了啊?”肖沉思说:“你三哥还坚强地活着呢。”椒红问到令她最揪心的人,“文涛到底逃往哪里去了哇?到如今是死是活?”肖沉思乐观地一笑:“告诉你,文涛活得好好的呢,而且他还近在咫尺!”椒红身躯一震,“啊,什么意思?他在哪里?”肖沉思警惕地走到窗户前,往外看看,马上返回,说:“据可靠消息传来,他就在双堆集,在黄维兵团的一个营地里,在他的表叔周凤山的麾下当文书呢。”椒红更加惊讶了,瞪起大眼说:“啊,他他他,他进国民党的部队里去了?他叛党投敌了?”肖沉思抿嘴一笑说:“怎么可能?他当初是走投无路,才去投奔他二哥的,是无意转到此中去。正好,这倒是一件好事,对我党我军大有裨益,组织上已想办法去协助他了。还有一个大好消息呢,近几个月来,河南永城、安徽蒙城截断了国民党的军队南逃、北撤的路,咱大军不久要兵临城下啦!”

“啊,原来是这样!那文涛在里面,会不会很危险?”椒红又担心了。肖沉思安慰她说:“不会,你放心,文涛那么聪明,组织上已派朱茵跟他取得了联系。”

“啊,阿弥陀佛,太好了!”椒红激动得念起佛来,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充满了希望之光,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看向窗外,天高云淡,压在她心里的阴霾豁然开朗。外面响起来脚步声,肖沉思赶紧交代她:“你隐蔽好,一旦情况好转,组织就会设法救你出牢笼。”她忙抱着孩子坐回到门口,继续喂孩子。椒红马上恢复了痴呆状态,在那里茫然地枯坐着。

女佣进了门,肖沉思笑对女佣说:“这孩子吃吃玩玩,可能吃了哇!这一会儿,他就吃了三气奶,小肚子吃得像麻籽儿啦,呵呵。”她拉上胸口衣服,逗着孩子说:“好了,你吃饱了吧?”她转对女佣说,“我该走啦!”她把孩子交给她,匆匆走去。

椒红躲进卫生间,捂住嘴巴偷哭,让她又惊又喜的感觉随着哗啦啦的泪水流淌出来。惊的是,近些日子以来的风云激流,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喜的是,终于知晓了文涛的消息,他没有死,她终于放心了。思念、担心,一度曾让她心灵干涸,她感觉自己已变成一个干壳,没有了灵魂,没有了感知,也感觉不到痛苦或喜悦了。此刻,她的感觉似乎又恢复了,灵魂又复活了。她蹲在厕所里捂住嘴吧无声地哭了许久,谁能体会得到这无声的哭泣有多大的伤痛吗?今日她哭个够,哭个心里透,似乎把一世纪的苦水与眼泪都倾泻出来,感觉好受多了。文涛有了消息,我不能让我的容颜再这么荒芜下去了,她照照镜子,一看,吓了一跳,自己竟然成了一个赤目黄发的女鬼了!啊,若这个样子让文涛看见岂不吓死他?她用手梳理一下乱发,用水洗把脸,对着镜子粲然一笑,哦,那清丽的风骨依然在,那青春的韵味还依然掩不住。她立在窗前,看见了外面雨中的腊梅,已经灿然擎起了星星般的花骨朵,醉意朦胧,她的心也醉了。她突然想起了英国诗人雪莱的一句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她坚信:春天即将到来,即将到来的春天,会给她带来一个奇迹。

她忽然想到自己怀了孽种并且已经把他生了下来,这——文涛还会要我吗?她的泪又簌簌地落下来了。“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她越发的心事重重起来,她想不到日思夜想的文涛竟然近在咫尺。她默默倾诉:你可知道,自别离,想你想得我肝肠寸断,双眉愁对青山,窗外雨停我泪仍垂?你可知道,自别离,一颗愁心寄明月,梦里频回故乡寻?她又想起,那个美丽的人间四月天,桃梨盛开,碧草青青,她和文涛,灵心与苗宏仁,双双对对骑马到蓝沱河畔郊游,一起畅想未来。那时那景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难忘。故园啊,那个桃李盛开的地方,我能否再回到你的身旁?如何能活着走出李文璇的牢笼和涛哥相见?她想到,我必须托三嫂给文涛捎去我的心声。她便咬破自己的中指,蘸血在手帕上写了两首词——《长相思》与《浣溪沙》。

长相思

一道眉。两道眉。

皱向窗外哭对谁?

红销泪雨垂。

心亦飞。魂亦飞。

缕缕丝丝碎一堆。

月明梦频回。

浣溪沙

常忆桃梨河岸,

放马看花草畔。

兴尽晚回楼,

携去两肩香瓣。

知否?知否?

梦醒时分肠断。

题后,她正在欣赏,突然听到李文璇上楼的脚步声,在客厅里惊问:“太太呢!”女佣答:“在厕所。”她忙收起手帕,藏在贴身的内衣里,抓乱头发,回到客厅枯坐。

李文璇进家就接到一个电话,听他说:“哦,嗯,陶言朗怎么死的?他参与暴乱,在乱枪中被打死的。啊,哪里会?我怎么会打死他?这话说的,你是在问责我吗?”啪地一摔电话,挂掉了。肖沉思已经说了,言朗被李文璇打死,李文玑把言久打入水牢。兄弟俩坏事做尽。椒红揣摩,刚刚打电话来的肯定是陶明耿。

一想到李文璇兄弟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他却心安理得,性情刚烈的她,岂能忍得住?她暴躁起来,“啊——”椒红歇斯底里地直叫起来,像拉响了警笛声。李文璇一惊,想不到,自己的一通电话,竟然引起椒红的狂躁症发作了,他说:“又来了,又怎么了?”

“你杀了……”她差点脱口而出,她想说:你杀了我大舅与大表哥,害三哥入了水牢——但这样一说,既暴露自己的底细,又暴露了三嫂,她马上改口道:“你,你说,你吃了人?啊——吃人啦——”

李文璇不以为然地说:“啊哈,我不是吃人,而是杀了人,不就一个小警察吗?杀了又怎样?是他自己不好嘛!”他停顿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原来发狂是为了他呀,想起来了,老相好!你还记得他,你心疼了?难怪哦,真是个疯子,哼!”

他的不以为然与酸溜溜,刺激得椒红火上加油,怒不可遏,正巧,女佣端来了水果和茶,椒红端起茶杯泼了李文璇一脸,紧接着拿起苹果呀、梨子呀像抛手榴弹一般,一连串地向李文璇没头没脸地砸去。李文璇简直是一堆棉花,砸在身上似乎无痛无痒,椒红向他掷水果,他只把身子左偏右转,还笑呵呵地说:“我躲!我躲!我躲!砸不到!砸不到!哈哈——”

椒红一步跨到他面前,又撕又咬,他就抓住椒红旋转起来,“来,亲爱的,咱们来跳个舞,你发怒的样子可真好看!”

椒红像一个纸人儿,被他转得飘起来,像一只风中飘摆的蝴蝶。忽然,他抓住椒红的头发恶狠狠地说:“疯女人,听着,你现在是我的,以后永远是我的,不论你的老相好,还是你的旧情人,一个一个都要从这个世界消失!哼。”忽地一下把她推到小床上,他对女佣说:“以后再不老实,还把她绑起来!”

“是!”女佣低眉答。

晚上,李文璇把椒红圈在臂弯里,兴致来了,解她的衣扣,椒红从来都是反抗,不让他轻易得逞。他就自顾自地扒她的衣服,等她挣扎累了,再肆意摆布。最后就让她那样裸着,夹在他腋下,像鳄鱼一般守卫着他的猎物。

等李文璇的鼾声响起来之后,椒红大睁着双眼,欲哭无泪。她望着窗外,沉沉黑夜里透出一丝朦胧的月光,她心里却风雨满楼,一夜无眠。她过滤着三嫂说的每一句话,想着文涛,想着大舅与大表哥的惨死。抗日胜利那年的春天,桃花盛开时,大表哥像美神一般,玉树临风;大表嫂胡莲雪粉面桃花,美若天仙!不想,雨打飘零,桃花满地,他们的命运那么悲惨。她又想到苗宏仁的惨死,可想灵心会多么痛苦!这个恶魔,你造成多少对玉人儿劳燕分飞,生离死别!想到陶言朗的惨死;想到爹上了他的当,让大哥当了城南乡的乡长;大哥、二哥最后都要落得可悲的下场……这桩桩件件,都跟这个恶魔有关,她恨极了他。她想杀了他,但她动不了身。

灵心怎样了呢?她想起闺蜜灵心来,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他们两对夫妻春游的画面,当时二人都人面桃花,夫婿怜香惜玉。结婚成家的人,惟愿天下太平,不再有战争。可是,战争不依人愿而远离。战争啊,你毁坏了多少人间的良辰美景与如花美眷啊?苗宏仁去了,灵心啊,如今怎样了啊?

灵心依然被囚在城南乡公所里。她看到院子里鼓起来的梅花骨朵,她在盼望春的到来。她仰天问道:椒红,你还好吗?你我何日再相聚?她忽然想起她的一双娇儿,心急如焚。她拉开窗户,一树梅花临窗横枝,在细雨中努着金色的骨朵,她伸出素手,攀折一枝带雨珠的梅花,放在鼻尖上闻着幽幽不尽的馨香。

言华看在眼里,他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靠近窗户,猛地翻进窗户,抓住了她的手说:“好有雅致,美人折梅,花香醉人,美人更醉人!来,难得的机会,咱们同醉吧!”他把脸一下子贴到灵心的脸上。

“干什么?白长一张斯文脸,披一张人皮吗?”灵心大喝。言华嬉皮笑脸地说:“我是长了一颗怜花、惜花、爱花的心哪!”灵心大骂:“无耻,亏你当过教书先生,传过人间正道,竟然没有了礼义廉耻吗?”

言华继续把滚圆的身子缠住灵心,欲把嘴贴近她的脸,露出细细的虎牙说:“到哪山唱哪歌,在什么舞台演什么角儿。昔日在讲台上传人间正道,今日我就代表城南乡政府审讯女共党,哈哈哈!”

他说着就上一把下一把地猥亵灵心。灵心一边扇着他耳光,一边骂着往后退,直退到墙角,无路可退,便欲撞墙而死。危急关头,言中从外面赴宴归来,他听到灵心的房间里一片骂声和淫笑声,急忙跑过来,当他看到这一幕时,气得哆嗦着,竟然掏出手枪来指着言华的头,半天说不出话,“你,你你……滚出去!我警告你,再敢进来,我打死你!”言华悻悻地翻窗跑出去。

灵心大骂:“你兄弟真是丢尽天下教书先生的脸,丢尽天下男人的脸!”

言中红着脸道歉:“对不起,以后我把窗户也锁上,由我亲自给你送饭,保证再也没人敢打扰你了!”

言华依然怙恶不悛,他又钻进关苗宏雁的房间里去故伎重演,欲行不轨。这次他吸取上次教训,他直接一把抱住苗宏雁的腰,任凭她有多大的劲儿都推不开他,他跟一头牛一样,直接把小姑娘抵倒,任凭小姑娘的拳头雨点般地擂打他。他正要得手撕开姑娘的衣服,突然门被撞开了。

“好哇,我说进家怎么就不见人影儿了,原来又勾搭上这个小贱人了!”是董琳儿闯进来了。言华爬起来,夺门而逃。董琳儿跟出去大闹。“你骗我,你说,你要休了那小脚女人,扶正我为妻的。可你今日拈花惹草,明日朝秦暮楚,骚的臭的,你都贪吃,我跟你没完!”她威胁道:“你不休家里的小脚女人,是不是?我这就死给你看!”说着,她佯装以头撞墙。

言华吓得忙去抱住她,没好气地说:“休,休,休!我说不好,你回家说去!”董琳儿一跺脚,说:“这是你说的啊,让我说,我这就去说!”她抱着孩子就走出乡公所。

董琳儿当真走进了凤仪楼。果香第一次见到言华在外面养的小妾,只见她,一张满月出云的白胖脸儿,头盘云髻,鬓插珠花,身材高大,丰盈肥硕,裹一件光彩华丽的旗袍,哎呦,还挺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派头呢。

董琳儿见了“婆婆”大人的面,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您看,孩子都那么大了,我还没进过家门!我本来是一个黄花大姑娘,上学好好的……跟了他,孩子也有了,终是不让进这个家门,这对我们娘俩公平吗?”

果香一看那个孩子长得很像言华,还咧开嘴对她一笑。果香一旦见孙子的面,顿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又见董琳儿说得可怜,哭得跟泪人儿一般,心就软了,反问道:“闺,闺女,你,你说怎么办好,咱就怎么办,好不好?”

董琳儿大胆说:“陶言华答应我,要休了他的小脚女人,扶正我的,他说到就要做到,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啊,言华原配郑氏慌乱地看看董琳儿,又看看婆婆。婆婆本就胆小怕事,这会儿被闹糊涂了,没了主意。可怜的小脚女人郑氏便默默地找根绳子走进房间。此时,一贯沉默寡言的大嫂孟氏来了,她破天荒地耍了一次威风,只见她大手一指,说了一句:“名不正,言不顺,休得在此撒野!”郑氏在房间里正要上吊,忽然听到这句话,她把绳子一扔,走了出来,挺直了腰杆;果香也明白过来了,三个女人同仇敌忾起来,并肩而立,伸手直指,齐声大喝:“名不正,言不顺,休得在此撒野!”一步一步地把董琳儿逼出大门。

董琳儿登时收了泼威,抱起孩子仓惶而逃。回到城南乡找言华大闹,并把一肚子火气撒到苗宏雁身上,直把城南乡公所闹得满楼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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