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圆满脸埋怨地站在那里,不时拿眼睛瞟我,好一阵,才自言自语道:“我家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橘树,今年第一次结果,又只成熟八个,家里留四个,你两个,我两个。我爸要给街坊两个我妈都不愿意,四个全给我了。你,一点不珍惜。”明白橘子来源,听她叙述的语调又那么轻柔婉约,我还真有些懊悔。便说:“果然珍贵。想不到你家还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橘树,还是头年挂果,还只结了八个。真是若干个想不到。我还以为是街上买的呢。”我辩解似的话语反倒让她更加难受,她说:“难道买的就不该珍惜?不管怎么来的,它总是我送给你的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尴尬之中就来了个小把戏,急忙将另一个橘子拿出来,学着李文居的样子,又是闻,又是亲,还新添了一个小动作,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心形,将红橘嵌在心中间,举在她面前。袁小圆被我逗得灿然一笑,说:“还不快去,人家等着你呢!”我说:“你也一道去看看。”她说:“我不是编辑,我去算什么?不好意思去,快打自习铃了,你走吧。”我抱上纸离开教室。
当我抱着纸出现在编辑室门口,李文居高兴地打出一个请的手势,纸一放到桌子上,她才猛然醒悟似的说:“我还没有来得急问你,哪来的纸?”我说:“你猜。”她说:“是不是星期天不回家,从学校办公室偷的?不!你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我回答:“你先不问,等刊物出了,有空我再告诉你。”我不能现在告诉她真象,米对她很敏感,她要是听了我去卖米会很难过。我曾听她说过,米在农村是最稀罕的细粮,一家人数着吃,只有七老八十的老人和刚断奶的孩子才能吃上一点点。她有家邻居,男人得了胃病,总想吃口米汤,女人每顿煮红苕稀饭在锅里放个小碗,仅有的的几颗米粒就跳到碗里,然后悄悄端给男人,只准他躲在灶房里吃。桌子上八十多岁的父亲,一边啃着红苕,一边目不转睛盯住灶房的门,一顿饭下来,连眼睛也不眨。男人在灶房里,偷偷从门缝里看到老父亲渴求的目光,眼泪就刷刷地淌下来。后来,男人觉得父亲太可怜了,为了让出每餐的几颗米粒给父亲吃,一天晚上,生着病的男人就上吊自缢了。
这一次,我买的纸是一等品,加之有前两期的油印经验,我们印得既快又好。到下晚自习,已经印好三百多页。这时,卢夫恭一头钻进来,惊叫道:“哎呀!三只花猫,咪吆!咪吆!”我们这才相互望望,看着脸上的油墨,禁不住都笑了。卢夫恭围着专心分拣纸张的李文居,十分亲昵在她身上摸摸索索,挠得李文居嘿嘿直笑。接着,她又在编辑室四处搜寻,象在找什么东西。牛光宇问:“魂丢在这里了?找魂呀?” “不找魂,找情,找爱情!”卢夫恭道。“黄色小说看多了。”李文居说。卢夫恭说:“我偏科,喜欢数学,恰好语文最差,你们编辑部的人都是才男才女,最爱看爱情小说,也最懂得爱情。”牛光宇说:“你两个也别争了,懂得爱情不是错误,向往爱情同样不是错误。只是爱情离我们还有点远,我们黄瓜才起蒂蒂,耐心等着吧!”听到她们争论,特别是卢夫恭反驳李文居的话,我似乎明白了卢夫恭跑到编辑室来的意图,是不是她已经知道袁小圆送橘子给我,我又送给了李文居的事情。果然,当卢夫恭在抽屉里找到橘子,就大声叫道:“你这不懂事的东西,你这不识相的东西,我打死你!”她骂着橘子,拍打着橘子,转身飞快离开编辑室。我晓得她在指桑骂槐,转弯磨角责怪我把橘子给了李文居。牛光宇不明其究,想截住没来得及,直喊:“贼!贼!”,我和李文居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顾埋头干事。牛光宇伏在我耳朵边说:“全班的女生就数卢夫恭骚。”他装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却有意把音量提得很高,我看到李文居听得脸都红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原来,袁小圆见我把她送的橘子给了李文居,心里不高兴,一直闷闷不乐。这情形被眼尖的卢夫恭一眼看出来,就追着问她为什么脸上阴云密布,袁小圆只好勉强把自己送橘不讨好的事告诉了她,卢夫恭一听,心里先是一阵酸楚,接着便妒火中烧,便急不可耐地自告奋勇去把那个可悲的橘子,从那个农村姑娘手中夺回来,还给了袁小圆,算是物归原主。
我这个人对情的智商很低,生性反映迟钝,不能在最快的时间明白同学之间一个随意的馈赠,竟包含着如此浓厚的感情色彩,所以就把这样一件内含深刻的郑重之事,当作平常之举忽略了,真是辜负了袁小圆的一片心意。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淘米装罐,李文居送来两根红苕,很生气地责怪我:“你把米卖了,怎么吃得饱,你们定量并不高。”我感到惊奇,便问:“谁在乱说?”她吼起来:“什么叫乱说?谭班长说的,还有假?你说没有,那纸哪来的?”我没再争辩。我卖米没碰到班里的任何同学,谭班长是怎么知道的,我有些疑惑。
过了几天,项均平告诉我,是二年级一个住街上的女生给谭班长说,你们班的才子怎么在自由市场卖米?然后还开了句玩笑:“你们应该打击投机倒把!”原来,还有这么多眼睛盯着我。
这期《春蕾》,从内容、版面设计到纸张都比以前的更完美,发送出去同学们争相阅读,抢不到手的跳着闹着要求增加印数。他们哪里知道,我们已经倾其所有,再多印就无可奈何了。面对同学们求书若渴的激烈场景,我感到自豪和欣慰。
就在我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时,这天下午第二节课课间活动回教室,我的课桌上摞了十多本这期《春蕾》。我莫明其妙地巡视周围,大家都埋头做各自的事情,并不见有什么异样情况发生。正在我不知所措时,见项均平斜我一眼,随即指了指黑板。我一看,原来如此。黑板上一行大字:坚决抵制散发着资本主义臭气的第三期《春蕾》。但我还是不明白,第三期《春蕾》怎么就散发着资本主义臭气呢?见我脑筋还未开窍,牛光宇来到我身边,一把将刊物抱过去,附耳对我说:“谭班长煽动的,他指责这期《春蕾》是你投机倒把卖米办的。”我一听,猛然惊醒了。把国家供应给我的八分钱一斤的米,拿到自由市场卖两块多,这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投机倒把啊!冷汗倏然从背心沁出来,我在心里责备自己,人家能想到的,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我的思想觉悟的确不及谭班长的千分之一呀!不知什么时候,李文居已经把黑板上的标语擦了。她高声对全班喊:“还有退书的吗?”她直接把这本校刊小册子叫书。没有人应答。
下课以后,牛光宇站在二、三年级教室门口,高声号召一声,大家蜂涌而至,十余本书一抢而光。目睹此情,罩在我心里的投机倒把的阴影一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青山挡不住,毕竟东流去”的自豪感。
过后我听说,我们班有两个女生,把书退了十分后悔,留念里面我的一篇小说和她人的两首诗,俩人半夜凑在路灯下你一句我一句拼诗,但总也凑不齐。第二天,她们鼓动项均平,让他当晚潜如初三一班教室偷了两本。两个女生的回报是帮项均平洗件衣服,还有一条裤子。事后,项均平沾沾自喜道:“君子偷书不算偷,有两个女生亲手给我洗衣,太有幸福感了!哪个女生给你们洗过衣服?没有吧!没有吧!”
晚饭后的课外活动,校园里没了往日的喧腾,因为毕竟是冬天,同学们都躲在室内就像冬眠的动物。我也藏在编辑室看稿。房子很小很小,不足两张席宽。灯光十分幽暗。听家在电站附近的同学说,现在是枯水季节,电站无力把萤火虫似的电灯点得更亮。字迹的潦草,灯光的微弱,稿子看得非常吃力。这时,卢夫恭敲门进来,含笑站在桌子档头不语,她的手搁在桌沿上,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指纤细嫩白,指节几乎没有一点皱纹,指甲修剪成长短适度的半月形,正好盖住圆润的指尖。她站的位置,恰好是李文居主编常站的地方。李主编常站在这里看我刻蜡纸,或者对着贴在墙上的样稿作点评。她的手也那样搁着,不同的是手指时伸时屈,反复抠着桌面。她的指头不象卢夫恭的那样精美,而是略短略粗,手指和手掌的比例很不恰当,给人不真实的感觉,微黑的皮肤有些皴裂,还洇着丝丝血痕。我凝思着比较着俩个女子的手。卢夫恭依然凝视着我,沉静地微笑着,我还从未见她这样含蓄沉稳过。是夜色太浓?是屋里太静?是孤男寡女独处一隅?似乎发现我的眼光在她手上而不在稿子上,她才赶紧把手缩回去。我深感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言不语?还含娇带羞的,难得的妩媚,往天的泼辣粗野到哪去了!”她说:“我到这里来寻找的就是这种感觉,这样才有味道,这个味道,才是你伊诗岚喜欢的味道,你慢慢品味吧!”她弧度很大地拧转身,屁股甩起来,一浪一浪的很有风韵,有如狐狸还是没藏住尾巴一样,那股疯劲还是流露了出来。她从我身后绕过去,看贴在墙上的这期《春蕾》的版面设计。她背向我,我没有心思再看稿子,眼睛肆无忌惮地盯住她蓬勃发育的身子。她的身影映在墙上,像个细长的花瓶。头的影子是瓶口,脖子是瓶颈,丰胸是瓶肚,细腰和修长的腿是瓶身。边缘的优美曲线,恰如其分地十分流畅地勾勒出的是一个润泽光滑的漂亮花瓶。正好一组诗的旁边有片空缺需要补白,我急忙在蜡纸上把这个精美绝伦的“花瓶”临摹下来,再画两枝梅花插在瓶里,作为一幅插图补在那里再好不过了。我要把这页诗篇单独贴在我的床头,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要偷偷地朝着它凝视一阵。我凝视的是花瓶而不是诗,尽管在别人眼里,以为我定然是着迷于诗,但其实不然,进入眼帘立于心中的却是那个活生生的花瓶。
她还是发现了我的“剽窃”行为,指着我画的花瓶很不满意地对我说:“我的胸脯有那么大吗?你是爱夸张呢,还是本来就喜欢大乳房?”我赶紧阻止道:“这可不是你寻找的感觉,要雅,要含而不露。”她说:“好!我愿意为你的文学刊物‘献身’,今后还有用得着的时候,说一声,我会招之即来,来之即献。不过,我问你,你们登的文章为什么有股腐臭味?”我一惊:“什么怪论?”她说:“新青年时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应该是‘五四’运动。”她说:“多少年了?我们身边的青年像新时代的青年吗?”我望着她,很不明白她怎么扯出这样的话题。她见我没回答,又道:“陈老师从城里来,她说,这个小镇太封闭,这所学校太封闭,清新的风吹不进来,我们的意识,我们的行为,还带着封建残余。我认为,我们的文学校刊,应该多用一些弘扬陈老师的新观念的文章,促进学校开一代新风。”我象从黑夜走进了黎明,眼前顿时一亮。陈老师也曾在我面前提出过此类问题,但由于我的愚钝,把这么敏锐的问题毫不敏感地忽略了。我说:“那你尽快写一篇,开个头炮。”她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虽然不秀,但我也不怕折断。我写一篇文章,你们编辑部再加段按语,把学校的沉闷空气轰一轰。”我答应我写按语,并提议文章出来后,请陈老师先看,把思想关,再请丁老师看,把艺术关。我从卢夫恭身上,看到了我们青年人的朝气和希望,我佩服得几乎要向她三鞠躬。但我觉得,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向她灿烂地笑一次。
我的心里漾起从没有过的激动和狂热。
我隐约觉得窗外有些异样,响起什么东西趟过枯叶发出的嘁嚓声。我说:“你听,檀木坡上的野物下来了,在我们窗外张望。”她说:“你莫不是在吓我?前几年大炼钢铁,哪一座坡上的树木没砍光?野物早没了家园,檀木坡不会有野物的。不过,有我也不害怕,你不走,我先走了。”我送她出去,打开门灯光泻了一地,我们站在灯光里,看见一个黑影挟着一团枯叶逃窜了。她被吓得躲到我背后,双手紧紧缠在我的腰间,我的心就突突跳过不停,直到没有一点声响,她才松开手。我心里很高兴,若在平时,就像她这样性格开朗的女生也都很慎行,即使过沟过坎需要助一臂之力,她们也不肯向男生伸出手来,更不要说双臂环腰这样的美事。我感到很幸福,难道扫荡陈腐的清新之风已经开始吹拂。其实我明白,我是在自我陶醉,她的动作完全是惊吓后的本能反应。
很快,卢夫恭的文章和我的按语都刊登出来了 。她在文章里用犀利的笔触,历数学校封闭沉闷,封建落后的观念和意识占了主流的种种表现。例如:不和城里的中学交流;不开展知识竞赛和文体活动;不进行远大理想和抱负教育;不提倡文明卫生的生活方式;男女界线分明,男生女生不说话不往来;穿着时尚新颖整洁干净是耻辱,穿着陈旧落伍破烂肮脏是光荣;勤奋学习成绩优秀是想逃避农村;说普通话是本地骡子变马叫;擦雪花膏蛤蜊油是香风毒雾;戴眼镜是假装斯文鬼闹派;农村学生与城镇学生交往是巴结寄生虫等等。所有这些,都和陈老师所倡导的崭新思想崭新观念崭新形象格格不入。她在文章里最后呼吁,应立即掀起争做新时代青年先锋的活动热潮。我的按语也相得益彰,肯定了文章列举的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有的甚至比这还尖锐突出。这些现象就像散落在我们学校每一寸土地上的毒瘤,就像吸附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尘埃,必须来一场暴风骤雨,才能彻底荡涤之。
丁老师对我们的语言文字没作任何评价,倒是对这些新锐的思想新颖的观念十分赞赏,他希望学校能像才沐浴出水的美少女那样焕然一新,同学们都能朝气蓬勃青春焕发。他还自告奋勇地说,自己那件在箱底沉睡了多年的呢子大衣,该是把它穿在身上的时候了。他要穿着它徜徉在校园里,让那些有条件穿得光鲜些的老师们,不要再装得穷斯滥也,去当那个越穷越光荣的时代宠儿。陈老师看了我们的文章,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要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呀!”
我和卢夫恭的文章,作为新一期《春蕾》的“开篇寄语”登出来,我们原以为会像掷下一枚重磅炸弹,校园里会天翻地覆轰动一番。可是,我们错了,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那么依然故我,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坚冰封河,不见一丝波涛的情形,让我心寒。这样默默过了几天,先是看到陈老师穿了一双崭新的棕色皮鞋,小辫没了,蓬松的头发用花手绢在头顶扎了个马尾巴,走起路来左右晃荡,更增添几分天真烂漫,青春和幸福也在她身上悄悄流淌。再就是见到丁老师披着银灰色的呢大衣穿梭在校园,让我感觉到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那些城镇的学生,不管男生女生,不管哪个年级,都着意穿戴得整齐干净些,打扮得漂亮些,不再为了迎合农村学生而故意一身陈旧的衣衫两三个星期还不换洗。原来,坚冰之下有暗流涌动。等着吧,等到春天冰河消融,波涛滚滚的时候你再看吧。
一天早晨,我起床洗漱,发现用了一半的牙膏不见了,洗脸毛巾也被裁去半节。口盅下面压了一张借条,上书“皆因爱清洁,讲卫生,还要麻子打呵欠——全民总动员。本人一介穷书生,无钱买得洗漱用品,特借牙膏半管,毛巾半条,有时奉还”。落款是一穷学生。有时奉还?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有时奉还,没有时就不奉还,原来如此。没有了牙膏,我只好含了几口冷水漱口,又学着有的同学的样子,捧两捧水浇在脸上,然后撩起半截毛巾擦干,算是做完了晨起的第一道功课。
我的生活费本来就很紧张,分分毫毫都要精打细算。牙膏没了,毛巾变成巴掌大,无钱添置。不刷牙,总觉得嘴里太脏,口水都不敢下咽;十指抹脸,实在虐待我这张漂亮的面孔。我想把此事报告陈老师,又怕惊起风波,让这个借牙膏的学友难堪。虽然我很为难,但我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我的牙膏不翼而飞,并没有因我的沉默而掩盖下去,女生寝室的卢夫恭有了和我同样的遭遇。她立刻报告陈老师,怒不可遏的陈老师红着脸说这是全班的耻辱,必须雪耻。还未等她大动干戈,李校长便约见她。他见到陈老师,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他说:“好事嘛!你们不是倡导文明、卫生、新潮的生活方式吗?有的借一点出来给没有的,为什么不可以呢?谁都喜欢均贫富嘛!”陈老师一听,气得话哽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大言不惭地谈什么雪班耻哟,此事便不了了之。
没有喧腾多久的新气象,在寒假来临之前,就烟消云散了。毕竟,小气候,影响不了大环境,师生们又还原到自然状态,我行我素地过着自己先前的日子。
放寒假那天,晴空上挂着太阳,大地照得暖洋洋的,校园里一片欢歌笑语。这天陈老师心情很好,她在班上对我们说:“郭沫若在他的著名诗篇《女神》里呼唤道:《女神》哟!/你去,去寻那与我的振动数相同的人;/你去,去寻那与我的燃烧点相同的人。/你去,去在我可爱的青年的兄弟姊妹胸中,/把他们的心弦拨动,/把他们的智光点燃吧!”她张开双臂喊出了这动情的诗篇。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舒展的身肢是那样优美,仿佛她已挣脱了冬天的冗装,轻杨起来,身子闪烁着如雪的光芒,不断地上升上升,升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最后,她吼道:我听见了,雪莱啊,你在呼唤,你在呐喊: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也就是在一九六二年冬天,我初中第一学期放寒假的这一天,我记住了雪莱的这句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