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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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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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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劫》连载

第一十八章

这天晚饭后,牛光宇在操场遇见我,正想说什么,谭班长凑过来说:“开学第二天,听说你们男生女生手捉住手跳圆舞曲,真有此事?小资产阶级情调嘛!寒假你们太悠闲了,像我们整天修理地球,累得吐血,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哪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哟!” 牛光宇反应快,还击道:“成天修理地球好啊,那是无产阶级情调,应该没有怨言才对。不过,你如果也想‘小资’一下,下次叫你。” 谭班长摊开双手说:“我这双手,谁捉住谁受伤,跟锉刀一样。” 我忙插嘴道:“你这双手,太伟大了,同学们早就领教过了,惟恐爱之不及,哪个嫌弃,哪个就是资产阶级。” 这时,球场上有人叫他打篮球,他应声去了。牛光宇见他离开,便邀我一道去校园外散步。

开春后的天气晴日居多,校园里知春最早的桃树的枝头都绽出了粉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和傍晚的云霞交相辉映,我觉得正是浪漫的时候了,便和牛光宇钻进林间花丛中游览。牛光宇一步入树林,嗅到花的芬芳便兴奋不已,轻佻得手舞足蹈。而我却想起“一年之季在于春”的古训,读书也是这样,新年伊始就得抓紧时间,不可放荡,否则,岂不辜负了大好春光。因此,我告诉他我们应该作个“星期日学习计划”,我们不必像农村同学那样每周回家,可以把周日利用起来再给功课开次小灶。他说:“都尖子生了,还不够呀,再往上冒,农村同学就气死了。”我说:“要跟城里的学生比,标杆找不准,就如走路迷失方向。你不知道吗,城里哪所中学没开外语?还有师资,还有教学设备,哪样不在我们之上?”他说:“不说了,你一心想读高中读大学,你都快成书痴、书虫、书癫子了,太苦了,吃得又不好,我们再不耍好点,就愧对自己了。”他的话让我想起他曾经给我讲过的他的父亲和祖父,那是两个曾一度活得很体面很光鲜的人,在他的心里,那父子两个,才真正活出了男人的气派。我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还是趁早辛勤耕耘吧,别让时光荒废了!”他说:“你能,你行,你好好耕耘吧,但愿你风调雨顺。”他不耐烦了,我也没好再说什么。

经过女生寝室外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喂!喂!”牛光宇抬起头:“你叫谁?” “就叫你!” 头顶上有人回答。我对牛光宇说:“别装了,卢夫恭给你打招呼呢。” “你别转移目标,还有你呢。帮个忙好吗?” 我见卢夫恭爬在窗子上,吃力地用竹竿挑窗外桃树上的衣裳,便说:“好浪漫呀,花衣晾在桃花丛,花中有花,锦上添花。”她灿然一笑:“才子,你看清楚,别在那里咬文嚼字了,这是内裤。”我的脸一热,可能红透了。牛光宇“啊呀”一声,说:“你竟敢把内裤挂在光天化日之下,骑在路人的头上,还有规矩没有!” 卢夫恭调皮地一笑,说:“你呀,假正经。它本来挂在窗口,是风吹到树枝上的。别说了,上树给我取下来。”卢夫恭高声催促道。牛光宇兴冲冲爬到树上,裤头取到手,他在空中挥舞,象挥动小彩旗那样,闹够了,然后顺树干往下溜,溜到一根树杈,他望见左上方的枝头上有个鸟窝,就悄悄朝那里爬去。到了鸟窝跟前,他的头刚露出来,一只鸦雀惊得腾空而起,转眼又俯冲下来。牛光宇一声惨叫,人就从树上栽到地上。我惊慌地看到,他额角有个眼子在淌血,脸上也挂了许多伤口,躺在地上像没了气息一样,一动不动。我吓得不知所措,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掐他的人中,又轻轻拍他的脸颊,但毫无苏醒的迹象。卢夫恭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跟前,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决定尽快背他去医务室。这时,头上有人“嘿!嘿!”吼叫两声。我俩同时抬头望去,窗口爬着两个女生,满脸兴灾乐祸,卢夫恭一把扯下仍然捏在牛光宇手里的花裤头,揉成一团塞进衣袋。我蹲下身,扯住牛光宇的膀子往背上拉,卢夫恭急忙抓起牛光宇的衣领朝上提。我拽不动,她扶不起,累了一身汗也无济于事。我感觉出往背上搀扶的整个过程中,牛光宇的身子都在故意使劲朝下坠。我略微思考,顿时醒悟,就有意让卢夫恭试着背一下。她先不情愿,迟疑之后,可能意识到事情是由自己引发的,便勉强趴下了腰。果然,我只轻微用了点劲提携,牛光宇就稳稳地爬在了卢夫恭的背上。我不露声色地扶住牛光宇右边臂弯,相跟着往医务室跑。到了人多的地方,卢夫恭靠近一棵桂树,一俯身,将牛光宇斜靠在树下,难受得直喘气。她红着脸说:“我实在无法坚持下去了。”她的肩上,洇了几点血迹。许多同学在望我们。我蹲下身接着背,这一次,轻而易举就将他弄到我背上。医务室门开着,刘老师不在,我把他放在病床上,还未等我们转过身,牛光宇就伸着懒腰坐起身来。卢夫恭一见,气得“嘁!”地一声,扭头就走,嘴里还小声嘟囔一句:“流氓。”见她出了医务室,牛光宇哈哈哈大笑起来,我恨了他一眼,只在心里笑了一下。

刘校医说,牛光宇额头的眼,是鸟啄破的,可能鸟正在孵蛋,惊动了它,出于本能,鸟愤起反抗实属正常。额头打了个白“补丁”,脸上的划痕不用处理。我把牛光宇送回寝室,他进门就喊:“值得!”

次日早自习,牛光宇没来上课。下课后听说他昨天还伤着腰了,当时不觉得,睡一夜才发着,现在正在医务室接受治疗。我的心一下沉重起来,昨日的嬉闹,竟真的酿成一场事故。我惶惶不安中,等来的是李校长让我和卢夫恭,各写一份事故说明,外加一份检讨,然后学校视其情况再作处理。

交了说明和检讨之后,我常以我没上树,只是一个旁观者,与事故无直接责任来安慰自己。而且事出之后,还倾力帮助把伤员送到医务室,更是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根本不用担惊受怕。可是,当过了一天,牛光宇撑着腰,痛苦着脸走进课堂,事情却发生逆转。

这天上午政治课,李校长结合课文,点了一些同学品行不端的现象。其中说到不尊重女生,偷听偷看女生隐私。他的愤怒点燃了许多同学的怒火,特别是几个女生,又尤其是卢夫恭,气愤得趴在课桌哭了。见到眼前这一幕,我隐隐嗅到火药味背后,掩盖着一场险恶的阴谋。

果然,下午课外活动,李校长把我和牛光宇叫进他的办公室。牛光宇的腰还伸不直,只是脸上的痛苦少了许多。我俩刚一站定,李校长将一份材料拍在桌子上,惊得我们差点跳起来。他脱口而出:“羞死先人哟!”牛光宇惊魂未定,问:“李校长,谁惹你生气了?”他眼睛一瞪:“你惹我了,你们脸皮够厚的,竟敢爬树偷窥女生换裤头。”牛光宇猛地挺直腰,痛得“哎哟!”一声,叫嚷道:“冤枉,天大的冤枉!我做好事反倒成了罪过!”李校长正色道:“冤枉吗?一点不冤枉!”他手指桌上的材料说,“卢夫恭本人的说明,白纸黑字这样写了,人家正准备换裤头,你爬上桃树了,不是乌鸦帮了一把,偷窥就成功了。这事,还有同寝室的两个女生做证。这就是你做的好事?”我一直没吭气,未成想到,卢夫恭为了推卸责任,居然反咬一口,而且咬到了“七寸”,咬得恰如其分。等到牛光宇气得无言以对,李校长正得意时,我说:“只怪裤头不说话,如果裤头会说话,它会说,它的主人演绎了一出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李校长问:“什么意思?谁是东郭先生?谁是狼?”我说:“女生寝室的窗子那么高,牛光宇的眼睛又不是潜望镜,怎么知道卢夫恭正在换裤头,难道牛光宇成天爬在桃树上,伸长脖子候着,等待时机作案,这可能吗?谎言一戳就破,可偏偏有人相信。”可能是腰痛的原因,此时的牛光宇拧着眉不吭气,懦弱得变了一个人。李校长不屑,冷眼看着我。片刻,他说:“有同学在事发当时,看见裤头还拿在卢夫恭手里呀!”他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容,又说,“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你们城镇这些调皮鬼,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一个“调皮鬼”的称谓,让我觉察,提在他左手的帽子,拿在他右手的棍子,停在了半空中,要不要落下去,他犹豫了。他头埋在办公桌办事,像把我们忘记了,直到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他才手往外一扰,算是示意我们可以滚蛋了。

听说,李校长向学校提议,应对“偷看女生隐私事件”进行通报批评,但被老校长以“事实不清,且事情蹊跷。”为由搁下了。

牛光宇有理不饶人,腰好了,他找到卢夫恭,强烈要求她为自己,更准确地说,为他和我洗白冤屈。他说卢夫恭太歹毒,为了推卸责任,不惜污蔑陷害好人。而卢夫恭却说:“对你来说,判个亵渎女生罪,一点不冤,你骗我背你,这总是事实。当时,你肮脏的脑海里翻的什么浪,罪恶的下体有什么龌龊表现,你自己最明白,十足的小流氓一个,冤枉吗?要说陪着你受牵连的伊诗岚同学,他才是冤枉的!”没讨到便宜的牛光宇,只好自己煽自己两个耳光。煽完耳光说:“为了你,我受了伤,我的伤不能白受呀!”卢夫恭奸笑:“扯平。”


第十一章


春天的气息日渐浓烈,语文教研组的老师春情萌动,诗兴大发,想组织一到三年级的语文尖子生去踏青,开个赛诗会,借春之绚丽以展示文人墨客之风采。生物组的老师也想去,说是寻花捕蝶采集标本正当时候。音美组的老师争着要去的原因是,写生、唱歌颂扬春天机不可失。数学和理化组的老师想去却说不出理由,便煽动政教组的老师说,文人们一出校门,小资情调就直往外冒,还是看着点好,免得走板跑调,给学校惹事生非。李副校长根本用不着谁煽动,他对老校长说,政治统帅一切,我们在前,文人在后,请老校长放心,绝对出不了问题。最后,老校长决定全校师生一齐出动,同游“国育林”,午餐野炊,以班组合,校医随行。史、地组的老师听了老校长的决定,直呼:“公道!公道!”李校长专门把陈老师叫到身边,郑重其事地叮嘱她,准备几首革命歌曲,从学校出发,一路歌声嘹亮地唱到春游目的地——国育林。

“国育林”在一个叫清水湾的地方,面积有九平方公里,属混交林,各色树木花草都有。树是千姿百态,神形赏心悦目;花是姹紫嫣红,芬芳沁人心脾。一条小溪从林间穿过,潺潺流水在白色或青色的卵石中蜿蜒流淌,撞击出琴弦般的声音,剔透着水晶般的波光。溪畔的青草里开满蓝色、黄色、白色和紫色的小花,蝴蝶和蜻蜓在花丛中张狂得忘乎所以。陈老师一触此情此景,便再也挪不动脚步,顺势在溪边一块青石上坐下来,静静地凝视着远去的小溪,陶醉得整个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似的。看着她背衬大自然恩赐的绝好景色,她瞬间在我心灵里融为一串串诗句,我即刻挥笔倾泻成一篇诗稿。

有两条路径从北至南穿过溪水伸向丛林深处,溪面卵石为桥。路不是泥路,是那种绵绵细沙,上面长满了茸茸小草,没有荆棘丛,平平顺顺地静谧地躺在林间。它不知在期盼中躺了多少年,好象专门等候莘莘学子们从她身上走过,对她进行洗礼,真是一片处女地啊,终日劳顿挣扎的人们可能从来就没记起过她。

大家在林间和溪水边吐尽了课堂上的困顿之气,吸够了大自然的花草香,好不心旷神怡啊!

先是朗颂诗,丁老师当然会当仁不让。一走进大自然,他就好象走进了世外桃园,谁都与他无关,谁都不在他的话下,“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劲凸显出来,平时的老成持重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就象被捆绑了好久的斗兽,终于挣断了绳索,眼前尽是他的领地。他昂起那颗硕大的头颅,健壮的身躯往草坪中央一站,挥出右手,宽厚白皙的手掌在空中绕出波浪状,就像我才看见的一棵大树和它一侧的枝桠豪迈地伸向蓝天,枝叶还在迎风招展一样。当大家正沉醉在他的气势中时,他一引颈便口吐芳华: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般蜜一样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鱼儿慢慢游/啊/燕子你说些什么话/教我如何不想她/枯树在冷风里摇/野火在暮色中烧/啊/西天还有些儿残霞/教我如何不想她/。余音愈来愈轻,愈来愈柔,可是他的手还在空中绕啊绕啊,真有余韵无穷决不停歇的意思。这时,李校长象被毒蝎蛰了一下,惊惶地来到他跟前,说:“大文人,教你如何不想她?她是谁呀?恋人?摩登女郎?还微风呀,微云呀,恋爱呀,月光呀,落花呀,真是又资又酸,资得可恨,酸得可憎。”他面朝大家,“谁来一首健康的,革命的!”丁老师终于从自我陶醉中睁开眼睛,他面向我们而不是单对李校长:“什么恋人女郎!什么又资又酸!真是孤陋寡闻啊,真是可悲可叹啊!”他突然提高声音,“同学们!这是著名文学家、语言学家、教育家、新文化运动的主力之一的刘半农先生的诗呀!是他在英国留学时写的,以对一年四季景物的描写,表现他真挚而复杂的内心情感,寄托着他对家乡和祖国的热爱和思念呀!歌词里的她,就是我们伟大的祖国!”我高声插话道:“丁老师,我特别喜欢‘啊!微风吹动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这一句。为什么刘半农先生不说微风吹动我衣衫,而是头发呢?因为发、肤父母授之,这充分抒发了诗人对祖国母亲的无比思念与诚挚的热爱之情。”丁老师高兴得手舞足蹈,高声说道:“伊诗岚真是点睛之笔呀!对啊,有人无知,我们不能无知,大家跟我一起来朗诵一遍吧。”向往的亲切的思念的合声响起,象惊蛰之后的第一声春雷,欢快地从天边滚滚而来: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突然,朗诵变成歌唱,陈老师亮起了歌喉,有如天籁之音缓缓从云端飘来,真的感觉得到淡淡的少许的云儿一片一片地在头顶飘呀飘呀,轻轻的少许的风一缕一缕地在脸庞吹呀吹呀,一绺头发在额前随风拂起又随风落下,此景如此美妙,此情如此真诚,真的让人难以释怀啊。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动情的歌曲,也是第一次发觉陈老师胸中珍藏着有如宝藏一样的不为我知的优美歌曲。她真诚而纵情地放歌,让我看着她像又长了几岁,感觉她的情感不再空虚,她的心胸还有些博大呢。

李校长拍了几下手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待大家安静下来,他说:“你们疯够了,该来点严肃的了,谭班长,把你的杰作亮出来。”谭班长穿着布鞋迈着方步,提了提右肩缝有补钉的蓝布衫领子,走到李校长跟前,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诗稿,用他那刚刚变过声的男低音庄重地朗诵:我们新中国的少年/生长在这个伟大的时代/火红的太阳天天升起/它在指引我们向前/接过英雄的旗帜/继承先烈的遗愿/树立远大的理想/高唱凯歌迎接美好的明天。朗诵的话音一落,李校长闪电般地快速鼓起掌来,几百人应声而起,掌声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惊飞满林啼鸟,驱散遍地花香,也吓得蝴蝶和蜻蜓狂飞乱舞,转瞬就没了踪影。李校长对丁老师说:“如何?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你们吹微风,我们奏凯歌,你们只能吹动头发,我们能把世界镇得万籁无声。”丁老师嘿嘿一笑:“都成哑巴了,谁来高唱凯歌迎接美好的明天呀?”他指着我说:“伊诗岚,你来一首,让你的才气冒几个泡泡就足够矣。” “来呀,来呀,冒几泡!冒几泡!”项均平和我们几个城镇的同学站在一起的,大家齐声附和用劲把我往外推。我略微推辞了一下,即迈步站了出去,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尽量表现得豪迈一点。清爽过嗓子,我开始吟诵:“云啊,擦亮我的思维/风啊,吹开我的心扉/让思维插上美丽的翅膀/让心扉面对整个宇宙/。”吟到这里,我说:“第一首借用刘诗延伸了一下,下面一首,才是我自己的。标题是《小溪、少女与男孩》:小溪边有一块卵石/上面坐着个美丽的少女/溪水絮语着向前奔跑/少女凝视溪水沉思/小溪说/大海是我的终点/纵有千山和万壑/我也会百折不挠奔流不息/少女说/去年春天我也是一条欢快的小溪/美丽得如同水晶镶砌/可是我却死亡在冬季里/溪畔徜徉着一个男孩/脸上没有一点忧戚/闪亮的大眼睛盯着她/目光久久地一刻也未游离/男孩说/你没死/你只是沉寂在大地的怀抱里/只要你屏息住呼吸/潇潇春雨已洇湿远山/冬天很快就将过去/溪水会清纯得像处女的情怀/重新奔腾在鸟语花香的林间。”在大家的瞠目结舌中,我吟完自己的诗,接下来是出奇的安静。“没了?”陈老师问。我笑着点头,但心里很忐忑,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我们还没听够呢”陈老师又说,她的话一出口,我悬空的心稍稍踏实一点,她喜欢我的诗我很欣慰。之所以说心稍稍踏实,因为我还不得不暗暗观察李校长和谭班长他们的表情。不需要他们赞许,只需要他们沉默,他们默不作声了,我的诗才能喧腾,我的那帮崇拜者才能欢呼雀跃。果然,全场的肃静只持续了那么十几秒,蜂拥而至的同学便海潮般围拢来,簇拥着我,把我推来推去,呼喊着“好诗!好诗!”项均平则折根树枝,在谭班长和他的支持者面前挥舞着狂奔,声嘶力竭吼着“诗人啊——诗人啊——”,像在猛烈发泄什么,他奔跑了几个来回,脚踢得草叶纷飞。突然,脚被石头绊了一下,他重重扑倒,整个人埋在草丛中。谭班长那边立刻喊声四起“张狂者,必败!张狂者,必败!”正在那一帮人兴灾乐祸达到顶峰时,如死了一样的项均平忽地一跃而起,一朵鲜花咬在他嘴里,像自然绽放的那么美丽。他摇头晃脑,得意地向我们展示他的狂浪。牛光宇悄声对陈老师说:“看我的。”他跑过去拉着项均平跳上一块大石头,右手高扬,脱口吟道:“花儿花儿真鲜艳,只因开在嘴唇边;花儿花儿好芬芳,只因唾沫来滋养。”吟到这里,只见项均平脖子一伸,将花吃了下去。牛光宇一怔,接着念道:“花儿花儿我爱你,一口吞进肚子里。可气!可气!项均平原来是个花花公子。”两人一唱一和,惹得我们哈哈大笑。丁老师说:“诗言志,吟者都有才气,但还是以伊诗岚的诗为最,寓意深刻。‘只要你屏息住呼吸,潇潇春雨已洇湿远山/冬天很快就将过去/溪水会清纯得像处女的情怀/重新奔腾在鸟语花香的林间’。”他意味深长地随口吟唱。李校长很不高兴,朝我们呼喊:“大家注意,对有些诗,要批判性地吸收,要有鉴别地去认识,我给你们打打预防针。下面各班分组自由活动,每个班指定两名同学,沿溪边用石块垒灶,捡些干柴,十一点煮饭,一点准时开饭。”谭班长对大自然早已熟视无睹,对吃饭最感兴趣,他主动要求做饭,还点袁小圆当他的助手,袁小圆看我一眼一脸的不情愿。项均平却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要做他的帮手。项均平从来就没把脖子洗干净过,双手除了手心无垢,其余部位都是黑乎乎的。谭班长便指着他的脖子说:“你叫大家说,你做的饭大家吃得下去吗?”项均平嘟哝着低头不语,气得一屁股差点坐在溪流里。袁小圆只好闷闷不乐地跟在谭班长屁股后边,迟疑地迈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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