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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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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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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劫》连载

第三十章

第十九章


吴副校长上午才来报到,一身黄军装,一床军用铺盖卷,一个网兜里套的是脸盆等一些生活用品,上面都打得有部队番号。行李往办公室的角落一扔,就上班了。此时,李校长才记起还没安顿好吴校长。学校没有空余的教师寝室,这一点,李校长心里很清楚。因此,他对吴校长说:“你先等一等,容我想想办法。”他沿着老师寝室前的走廊来回踱了两圈,到了丁老师寝室门口,他驻足侧耳听了好一阵。走到一间上了锁的寝室门前,他伸手拽了拽锁,立刻落下许多灰尘。他回自己寝室拿了把钳子出来,对正准备离开的陈老师说:“你拿好吴校长的行李跟我来。” 陈老师还未走进办公室,吴校长已经提着行李出来了。李校长把那间寝室的门锁撬开,尘封的房间里,一架书,一张床,上面盖着报纸。还有一张课桌,桌上有两瓶蓝墨水,其中一瓶插有一支蘸水笔。他对吴校长说:“这个老师去城里教师进修学校进修去了,先让你这个人民功臣在这里委屈一阵子,你的寝室,我尽快想办法。” 然后他转头对陈老师说:“你帮吴校长收拾收拾。”李校长离开时,手抄在背后,埋着头,步伐沉稳。

停电了,寝室里也只有点油灯。谭班长提个油桶去领煤油,总务老师说,十月份的供应还没下来,油灯也点不成,只好委屈大家,有星星照星星,有月亮照月亮,什么都没有,就早点摸黑睡觉。同学们觉得这个国庆之夜虽然暗淡,但总算打了个电影“牙祭”,也心满意足了。

秋天的夜很是晴朗,星光辉映下,天地间通透明亮。晚风不凉,撩动我的衣衫心里十分舒畅。夜色仿佛有触摸感,擦过脸庞,玉一样温润。

陈老师帮吴校长收拾好屋子,就回自己寝室。李校长在路上堵住她,堵在墙的拐角处,旁边还有一棵大树,很阴森。他说:“那位吴校长,你认识了。”她说:“认识了,怎么?”他说:“中印边界反击战下来的,上一年半速成师范,先成老师,再成副校长。”她说:“保家卫国,功臣,应该。”他说:“吴头上有两道光环,不是平头百姓。”她问:“光环?头顶?没看见。”他说:“就是金字招牌,看得见的。一道光环是战斗英雄,头里还有小弹片;二道光环是副校长,我的助手。”她“哦”一声,没说话。他又说:“是功臣,又是校领导,得单独一间寝室。”他死死盯住她。她说:“是得单独一间,当官的嘛。本来就是单独住呀,才安排停当。”他淡淡一笑:“吴校长单独了,王老师进修回来住哪里?总不能插在你们两个单身女老师的哪一个的寝室里吧?” 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是要把另外两只羊赶到一个圈里,腾出一个圈来呀!”他称赞说:“你毕竟很聪明。”她说:“你知道太平洋吗?”他没直接回答,也并未生气:“你笑话我。”她说:“你的圈子绕得够大的,都绕到海洋里去了。”他没开腔。她说:“玩笑。”他一直和颜悦色,此时也这样。他说:“不腾房也可以,可是,我是校长,矛盾就拿在我手上了。”她说:“当官的嘛,有事就得担当。”他说:“担当了,谁记我的好。”她无语,他靠近她。她退一步,脸色变冷:“共产党,阶级姐妹,都记你的好。”这一次,他进两步,手搭在她肩上:“说得太笼统,具体到你身上就最好。”她肩膀一抡,他的手滑落下去,但另一只手,顺便捏了捏她圆润的胳膊。他说:“你记我好,我就会让你好。”她问:“好到啥样子?”他回答:“你好到啥样子,我就好到啥样子。还可以更好,就看你的了。”她说:“我好到鄙视你!”他一惊,嘴张了张,但没话,“鄙视你人格,鄙视你权力!” 话很重,但他没被激怒,语气仍然平缓:“你鄙视我,和我们这个阶级,是你立场有问题。你为啥不爱我,和我们这个阶级。如果我俩结合起来,你就有了质的超越,凡事都会是另一种景象,另一种结果。” 她冷静下来,但贴着裤缝的手在抖:“我不想思考这样的问题,我也不能思考这样的问题。”她转身要走,动作比较优雅,离失态还有一定距离。他眼神凛冽,像从寒冬穿透过来,直刺她的胸怀。他伸开双臂拦她。她向左去,他就到左边阻拦;她向右去,他就到右边阻拦。他说:“今晚,你没有一个态度,我就不让你离开。”她说:“你没有理由逼我表态。”他说,神情十分自负:“我是领导,这就是理由,也只需这一个理由。”她说:“我说过了,我鄙视权力,你怎么敢肯定一个人的头脑和情感会受别人领导?”他不语,沉默之后,他突然说:“其实,我是想说,我对你已经很有感情,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如果有一天见不到你,我心里就感到十分空虚,就坐立不安,痛苦难熬。”他不再强攻,而是软缠。他又说:“你若不信,我可以跪誓。”她疑惑:“跪誓?”在她还未明白过来时,他已经单腿跪下,右手牵住了她的衣角。我惊愕不已,想冲过去,却又迈不出步伐。陈老师急忙一边向后退,一边往回拽衣服,嘴里连声叫道:“别,别,别!”当两手相触时,她犹豫一下。他一把捉住她的几根手指,深情地表白道:“我发誓: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如若变心,天打雷劈!发誓人,李追。”他竟流下了眼泪。陈老师往回抽手,仍然不从。李校长不丢,仍然不弃。正在此时,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扫过,照亮了树林,照亮了石径,也照亮了树林里石径上这令人惊诧的一幕。随后传来丁老师的喊声:“没有电的夜晚,人就变成鬼了!”手电光再次扫过时,只有树和路在夜色里沉寂,一场求爱的场景就这样被惊扰。

没电又没灯油的夜晚,却给师生留下自由时空,大家无拘无束,散漫和游荡到息灯铃响。找到陈老师时,她才从李校长身边逃出来,脸上因又羞又怕又恨而起的潮红还没褪尽。因此,不知见面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于是只好笨拙地道:“本想说丁老师的留声机,不说了。” 她说:“丁老师有留声机,我知道一点,为啥想说又不说了?”我说:“你心情肯定不好,说了会惹你更不高兴。”她说:“没事的。过去我家也有留声机,后来没了,都七年了,陌生了。”我明白,这个七年是从反右那年算起的。便问:“那时,你家也有三、四十年代旧上海的老唱片?” 她说:“不止那些,也有新中国的歌曲,很好听的。” 我说:“旧上海的歌曲你会唱吗?比如《夜上海》,她们唱出来不好听,你唱,肯定好听。”她说:“错了,习惯唱昂扬的歌曲,再去唱三、四年代上海滩那些嗲声嗲气的东西,肯定别扭得要死。” 我说:“你怎么知道唱片里的歌那么嗲,你常听?” 她说:“那时我还小,父亲一放那种歌,我就捂耳朵。后来,我干脆把那些唱片藏起来。” 我说:“现在啦?现在大了,还讨厌?”她没回答我,沉默一阵又道:“爱一首歌,犹如爱一个人,打动你,动了心,才会爱。”看她说得很真诚,是心里话,自己便也坦诚道:“我怕听,又想听,但怕听的成分还是多一些。你说,我是不是小资产阶级?”她笑一笑,“不就一首歌嘛,但可能也有那么一丁点小资情调在里面。”她掐着小指尖比画着说。我不好意思,埋下头。但马上又抬起头双眼望着她说:“我好想我的爱与憎,在情感上跟你一致啊!”她手搭在我肩上,说:“男孩子,长大了嘛。有一本书里说,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我抢着说:“这本书叫《少年维特之烦恼》。” 她说:“你看过?”我点头。我说:“你也看过?”她也点头。她问:“你看过,知道有个夏绿蒂吗?” 我问:“你也看过,知道有个维特吗?” 我们都怔了一下,相互看着。她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手摩挲着我的头顶。我心里一颤,师生情,姐弟情都灰飞烟灭,第三种情感在心里激荡。我也听到她心猛烈撞击心房的声音。一滴眼泪落在我脸颊,随着呼出一声“好弟弟!” 原来,她仍然只是我的老师姐姐。这时,有手电筒的光柱划过夜空,还不只一只。手电筒唯有老师用得起,差不多的老师都买得有,无灯的夜晚才用。一根雪亮的光柱晃过来,打在我和陈老师身上,我躲过光柱看过去,隐约之中,光源背后,李校长的眼镜片泛出微弱的亮斑,光源是从他手里来的。光柱紧追我们,躲也躲不开。陈老师说一句“与他玩!” 就拉着我的手绕过一棵树,又一棵树,手电光被我俩牵着跑,它在我俩身上投下无数美妙的花草树木的阴影。我俩拐过一个墙角,光柱就跟傻子一样被甩开,直直地射向一片树林,逗得我们咯咯地乐。忽然,光柱里跑过两个人影,虽然模糊,但辨别得出为一男一女。李校长的手电光想捕捉他们,人影却一晃就消失了,他的机警没能超越影子的敏捷。陈老师说:“很像牛光宇和卢夫恭,有可能吗?学校还从未有过男女生夜晚在校园里游逛的事。”她很紧张,作为班主任,特别害怕自己的学生有半点不轨行为。但她的害怕却让我不以为然。半小时前,丁老师的手电光照亮的那一幕,才叫惊心动魄,我心里的不快又泛起来,于是我说:“即便是卢夫恭跟着牛光宇跑,那也不希奇,还有男的跟女的跪下求爱呢。”她一惊,说:“你看见什么了?”我说:“看见眼镜欺负你,你却和他磨蹭了好半天,你反抗不坚决,软反抗。”说完了,我却觉得这话从我嘴里出来这么生疏,是不该我说的话。说都说了,没救了,等着挨训吧。但她未有明显斥责的意思,只是重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记住,老师的事情,学生不可多嘴。”她先行一步,扭头说:“回寝室吧!”她的动作告诉我,我太自作多情。我脸有些发烧,多嘴落个自讨没趣。

“十、一”虽然已经过去,但那个夜晚发生的太多的事情,却让我想忘也忘不了。电影冲击文艺演出,李校长想演的节目没能上场,他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紧接着丁老师的手电筒又将李校长求爱的尴尬场景暴光,还被他指责为无电之夜的人鬼情。这些,足以使李校长大为恼火,尽快想办法挽回面子,就是他眼下要做的急迫之事。而恰巧丁老师和我偷听旧唱片,偏偏有人报告了李校长,丁老师的小辫子被他抓住,借此先发制人就是件很容易的事了。丁老师如果有事,我作为偷听黄色歌曲的参与者,也脱不了干系。

果然,次日中午,李校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直截了当地要我将听到的黄色歌曲的歌名和歌词交代出来。而且还叫陈老师在场,介绍歌曲的时代背景,和对现代青年可能产生的危害。我看一眼陈老师,她坐在那里,不是含胸,而是挺起腰,很有气势。于是,我也准备宁折不弯,无论怎样,决不能出卖丁老师。我执笔写了如下的话:由于留声机和唱片都很陈旧,唱者的口音又和四川方言差距较大,根本听不清歌词内容,唯一的感觉就是曲调舒缓,歌声悠扬,让人如在阳光下行走。在我书写时,李校长的目光就跟着笔尖走,刚一搁笔,他呵斥道:“胡写!黄色歌曲听得人骨头都酥了,还曲调舒缓,歌声悠扬,如在阳光下行走呢,糜烂的东西就是糜烂的东西,你美化!你狡辩!”我见陈老师看过我的“交代”一笑说:“其实,三、四十年代也有进步歌曲,不能一概否定嘛。” 我说:“一个懵懂少年,像你说的那些糜烂东西,我知道什么呢。”李校长说:“丁老师对你进行的就是资产阶级启蒙教育,你本来就站在悬岩边,一启蒙,你就掉下去了,危险呀!”我明白,他说我本来就站在悬岩边,是指我家庭背景不好,这是我的软肋,任何人点它,我都既疼痛又无话可说。李校长对陈老师说:“我没时间闲扯,让伊诗岚配合你,到丁老师那里查清楚歌名和歌词内容。”正在此时,李校长要走出去,丁老师却满脸怒容走进来说:“不用找我,听说你要查留声机和唱片,我已经抱到教务室。东西砸烂也好,充公也好,随你的便,只是不要再为难我的学生,还有陈老师。”李校长说:“我是一校之长,不想为难任何人,避免师生受资产阶级思想腐蚀,是我的责任。也好,既然你把留声机和唱片交出来,我们一道去看看,究竟它是什么货色。” 丁老师道:“我已经说过,东西放在教务室了,任你处置,我还有课,恕不奉陪。” 丁老师迈出门槛时,满脸胀红,呼吸急促,我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恼怒,吓得心脏嘭嘭直跳。他的脚在门槛上挂了一下,身子猛然一个趔趄,陈老师一把扶住,把他搀下石梯。

午餐时,我听说丁老师把留声机摔了,那是早上第二节课下课后的事情,他从初三一班的课堂下来,对直去了教务室,举起机子摔在地上,憋了一节课的气,谁也没拦住。我有些惋惜,惋惜留声机,惋惜他为什么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这是他的性格,他宁可亲手毁灭心爱之物,也不容许别人沾染一指头。我搁下碗,便要去看个究竟。

我赶到教务室门前,地上满是风波后的遗迹:留声机崩裂的碎片,胶木唱片破成三块,被踩扁的喇叭。一张纸夹在喇叭口,项均平捡起来看,上书“资产阶级传声筒”。谭班长忙说:“丁老师自己摔烂的,确实太难听,劳动人民不会喜欢那样的歌。” “妄加评论。”有女生出语不凡,我转头一看,是楚楚,她看见我,拨开人群走了。一个女生问:“怎么回事?”另一个女生说:“政治课上留声机放的歌曲太好听了,我从来没听过,好新鲜哟。不过,李校长痛快淋漓把它批了一顿,还在喇叭口贴了这张纸条。” 她指着项均平手里的白纸黑字,“肯定是示众 ,作为反面教材,警告我们。你想,丁老师能接受吗?气得他跑步过来全砸了,可惜,真可惜。丁老师气病了,一屁股坐下去。两个同学费了很大的劲才搀回寝室。” 我一听,心里很担心,决定去看看。

李校长在许多场合说过,他痛恨腐朽没落的东西,他见不得时至今日,这些东西还存在于社会上尤其是校园里。如果文学、美术、音乐,还有师生的行为,突破他头脑里框定的审美标准,被视为旧时代的残渣余孽,他就要抓住不放,以此为例,警示教育师生。一直以来,丁老师自由散漫的文人习气,清高执拗的性格,往往与李校长对追求红色事物的风清气正的执著经常发生碰撞,因此两人素有积怨。这次留声机事件,李校长假如置之不理,他就不是李校长了。

我站在丁老师寝室门口,轻手推门,探头朝里望。他躺在床上,只露出头,没丝毫反映,估计已经入睡。我悄声进屋,见桌上有个竹壳热水瓶,掂起一摇,空的。从食堂打满一瓶开水,轻轻给他放置好,掩门出来,碰见项均平。他怀里抱的拼好的留声机,还有那个变形的喇叭。他说:“别人都走了,我把它捡回来,管它能不能用,物归原主吧。” 我接过来,把机子放进屋里,重新关好门,和项均平一道离开。路上,项均平说国庆节晚上学校发生一件怪事,问我想不想听。我说有多怪?他沉默了好一阵,突然冒出一句:“牛光宇把卢夫恭耍了。” 我大惊失色道:“造谣!” 他又说:“牛和卢国庆夜演完节目就去河里夜泳。” 我还是难以置信:“绝对是假新闻,男生女生话都不敢说的年代,还敢摸黑下河鸳鸯浴,简直就是天方夜谈。” 他说:“不信?牛光宇亲口给我说的。” 即便在男生女生互不往来的校园里,牛光宇还是善于寻觅芳草地,而且爱夸大其词,吹虚自己魅力无穷。夜泳这事,我还是要探个究竟。于是,我说:“我要细节。” 他说:“牛光宇演完节目周身燥热,跳下舞台就往河边跑,跑着跑着,总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吓得他腿发软,憋不住朝后一看,卢夫恭紧跟其后。他胆壮了,没理她,到了河岸,几把脱掉衣裤,跳进水中,便往河心游。谁知一道弧形白光一闪,卢夫恭下水鱼一样就窜到他前头去了。” 他突然停住不说了。我问:“完了?”他说:“完了。” 我问:“后来呢?” 他说:“没有后来,他只说到这里为止。” 我沉默很久,心里太乱。孤男寡女,又是夜里,还袒露身子,清波水雾,浪漫梦幻,不会没有后来。却听陈老师叫我。我抖擞精神,整理一遍思绪,抬眼平视过去,陈老师迎面走来,她说:“想什么呢?跟我去看丁老师。” 我说:“丁老师睡着了,我才从他寝室出来。”她说:“没事?哦,那就不去打扰。” 她刚转身要走,又回头说道:“明天下午课外活动,你再找一个同学,一起来帮我搬寝室。”我一怔问:“真要把你们两个女老师撵到一间寝室?” 她点点头。我对着陈老师的背影,翘起大拇指:“宁折不弯!”

次日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走进教室的不是丁老师,而是吴校长。他身着一套泛白的黄军装,腰身挺直,长条脸饱满白净,剃过络腮胡子的下巴显出火焰蓝,更加衬托出他刚强的军人形象。他口齿清楚地说道:“同学们,我曾经是军人,我要的是铁的纪律,上课是这样,所有的正规场合都是这样。先说这点要求,现在讲课。”一节课,四十六个学生,昂首挺胸,一个坐姿,风平浪静,鸦雀无声。下课走出教室,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喊道“好紧张,好累呀!” 我也紧张,但不是因课堂纪律约束所至,而是惦记丁老师为什么没来上课。惴惴不安地上着后面的课,但就在第二节课的课间活动,我看见医务室的刘老师,领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直奔教师寝室去。我预感丁老师情况不妙,悄悄尾随而去。李校长正焦急等候在丁老师寝室门口,他们一到,三人进屋就把门关闭了,我贴耳偷听,没有说话声,只偶尔发出器件触碰桌子的声音。

下午,陈老师告诉我,丁老师 “脑中风”,我问:“这是什么病?”她说:“脑血管堵塞,偏瘫,不能走路,不能说话。” 说时流下滴滴眼泪。我说:“不会的,他这样的人,病魔见了也要绕道走。” 她说:“可是,这回病魔真的找上门来了,病来如山倒,丁老师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好可怕,好可怜。” 陈老师表现出极度伤痛的样子。我头脑里铮铮直响,我崇拜的偶像转瞬之间便轰然倒塌。他满腹学问,一身正气,他课堂里娓娓道来眉飞色舞的神态,难道瞬间就灰飞烟灭了吗?我的心,好痛啊!恨不得捶胸顿足,大哭一场。陈老师抹去泪水,自语道:“我怎么失态了。” 她对我说:“听说明天要送丁老师回城治病,可能短期内回不了校,吴校长才来,你是语文科代表,要多操点心。”我点头应答:“是。”又说,“晚饭后,我和牛光宇来给你搬家。” 她说:“暂时不搬了,吴校长亲自与我说,他过后想一想办法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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