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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开工典礼，因为二十多桌的超大规模、好酒好菜的顶格招待，而被众人津津乐道，很快传到李成梁的耳朵中。
李成梁赶忙询问小曹，得知何大壮通知镇干部全部参加，又搞得乌烟瘴气，明显是逼傅德生出血，活脱脱解放前吃大户的嘴脸，颇为震惊：按镇党政联席会议研究，这个奠基典礼只是镇党政班子参加，也就一桌两桌，意思一下就行，何大壮怎敢如此自作主张？照这样下去，以后谁还敢来青龙镇做事？而且，镇党政班子不到十人，加上普通干部也就三二十人，怎么遇到吃喝，呼啦啦跑去那么多，吃相又如此难看？
李成梁便问小曹道：“这二十桌人，都是镇里的脱产干部？”
小曹笑道：“绝大多数都是！别看在镇大院上班的不多，七站八所，加上包点干部，咱镇的脱产干部咋也得有二百多，加上一些干部家属和村干部，二十多桌都是少的！因为是何镇长临时通知的，所以没有到全，要不还得多加几桌。”
以往，李成梁到各村检查，见村委会乱哄哄的，大都咋咋呼呼，素质不高，还以为大都是村组干部呢，哪知道其中竟然有这么多包片包点干部？不由大吃一惊：青龙镇就是一个普通的农业乡镇，间作麦豆，喂养牛羊，要这么多包片包点干部干什么？青龙镇的在编干部也不过二三十，加上七站八所的正式人员也不过五六十，其他干部都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干部身份？挂靠在哪些单位？
李成梁处理完手头事务，冥思苦想一阵，下班就有些晚了。他走出办公室，见各个办公室房门紧锁，空旷的广场只有乔楼行政村书记乔有志一人，正推着半旧的永久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这个乔有志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材瘦削，说话斯斯文文，为人老成持重，在干群中声望很高。
李成梁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心中一动：看样子，他不像是去饭店吃饭，莫非要骑车回家？
想到这里，李成梁再也顾不得吃饭，从宿舍院中推出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远远跟在乔有志后面。
乔有志果然没去饭店，只是骑着车子，慢慢悠悠地穿行于大街小巷，过了青龙桥，拐上沿河小路。
阳光火辣辣地烫，又是午饭时间，小路上别无他人，李成梁十分高兴，赶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乔有志正欣赏河中窜飞的野鸭，听到身后自行车响，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李成梁，慌忙下车问好。
李成梁开诚布公地问道：“乔书记好！我想了解一下，对咱镇的计生政策，镇村干部有啥看法？”
乔有志四下望去，只见青龙河碧波荡漾，麦田一片葱翠，视野之内没有他人，连那几只野鸭都飞向了远方，便放下心来，笑道：“李书记，这个计生新政很好！准生证发放正规，各种手术也比较顺利，超生罚款到年底才收，老百姓当然是百分之百拥护了。至于镇村干部的看法，你是愿意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成梁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听真话了。要不我为什么找你？”
乔有志哈哈一笑，说道：“李书记，我这个人一贯老实本分，不想出风头。我的工作准则是：人家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走着的，不想升官发大财，也不落后挨板子。所以，无论你怎么做，别人反对，我不会反对，别人照办，我肯定照办！如果不是你追这么远，想听几句真话，我还真不愿意说——这趟浑水没人愿意蹚。说实话，大家都等着看你的笑话。”
李成梁还以为多数镇村干部会支持自己呢，不由心里一沉，追问道：“大家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乔有志见已远离青龙桥，便把车子扎在树阴下，说道：“李书记，太阳太晒，咱站树下聊会吧。”
李成梁也扎住车子，站在杨树阴中，说道：“那咱就好好聊聊，你干脆别回家了，我请你吃饭！”
乔有志笑道：“李书记，你的饭我不敢吃，我也不敢请你吃饭。咱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李成梁苦笑道：“乔书记，这话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就是，你别这样吞吞吐吐、绕来绕去的。”
乔有志点了点头，说道：“李书记，大家都说你的计生政策就像王莽新政，但王莽手握兵权，勉强能支撑十五年，你乃一白面书生，根本干不十五个月——年底的计生检查评比，咱镇要么进笼子，要么出岔子，无论犯了哪条，你都得被‘一票否决’。”
李成梁想到范家宜对自己的预言，心头颇为沉闷压抑，抬头看向远处的村庄和近处的麦田，努力振作着：如果命中注定，自己必须离开，除未雨绸缪之外，正好放开手脚，大干这段时间！但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冷静问道：“乔书记，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有志叹息道：“李书记，这个计生新政固然不错，但反对者众多，注定碰得头破血流。我打个比方来说吧，青龙百姓就像一头牛，多年以来，供养着无数吸血的牛虻，你现在拼命护住这头牛，牛是舒服了感激了，牛虻却无血可吸，不都折头扑向你？”
李成梁诧异道：“乔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咱镇的干部比作吸血的牛虻？”
乔有志道：“不比作吸血的牛虻，还能比作吐丝的春蚕？你知不知道，都十二点多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为啥还慢吞吞地回家？”
“为啥？”李成梁不解地问，本以为乔有志为人实在，能从他这里听到些实话呢，怎么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斧子的，老不朝正题上扯？
乔有志叹息道：“我是准备晚一点到家，好滋滋润润地吃顿汤面条，养养胃！如果早半个小时回家，家里准坐满了包片包点和村干部，就是现在到家，他们该去饭店了，说不定还有人在家等我，我烦都烦死了！我晚点回家，他们虽然还是吃，还是把账记在行政村头上，但我可以落个眼不见心不烦！你想，天天吃喝，钱哪里出？村里一没厂，二没矿，只能靠两样：一是公粮调款，二是超生罚款，不等于喝百姓的血？咱镇的吃喝风，真像歌谣唱的那样，‘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不吃是白痴’，‘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村里没经费，喝得老婆分床睡，喝得民心背靠背。百姓告到纪检委，领导说：吃吃喝喝是工作，不吃不喝也不对’。去年，乔楼村的公粮调款，跟财政所结账后，再结清所欠的饭账，几乎一分不剩；一年四次的超生罚款，除了上交镇里的，也都结了吃喝账。但老账还没结完，新账又来了！每次吃喝，我的心都在滴血——哪怕花一分一厘，也都是百姓的血汗钱！但，只要不下雨下雪，包片包点干部几乎天天下乡，一不帮老百姓收种粮食，二不帮老百姓喂养猪牛，过去还能抓抓计划生育，收点东西罚点钱，现在你不让罚钱了，除了吸烟喝酒打牌赌博，他们还能干啥？他们赖着不走，村干部想陪吃陪喝，各村都是如此，我能有啥办法？”
李成梁吃惊道：“这样天天吃喝，村里怎能受得了？”
乔有志坦然迎着李成梁的目光，朗声说道：“我要说，俺村的吃喝账几乎是全镇最少的，你信吗？在乔楼，村干部的私场一概不予报销，包括我的；除了招待包片包点干部，村里一律不吃不喝。即使招待包片包点干部，也大都去小吃部，弄点素菜卤肉，喝的酒也多数是几块钱一瓶的古井玉液，他们爱吃不吃，爱喝不喝！有些行政村有事没事乱吃乱喝，公场私场混作一团，而且爱去河岸酒家那样的大饭店，拣好的吃，选贵的喝，挑整的拿，再记些假账，那就更乱了套。但他们并不在乎，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只负责薅羊毛！连从林都在会上公开宣称：‘只要别把钱装兜里，吃点喝点不要紧。’去年收提留款，乔楼每人一百零三块，除青龙村以外，几乎是全镇最少的——要不老百姓为啥说我干得不错？临近的周庄，大多在黑娃家里吃，每人还收了一百六十四，比俺村多收六十一；超生罚款，俺村也是除青龙村以外标准最低的，比如二胎超生，跟周庄相比，还不到二分之一。就这，黑娃还霸占着村里的轮窑厂，占了几十亩地，可谓日进斗金，却不给村民一分的分红。所以，包片包点干部嫌俺村招待太差，不愿包俺村的点，来的都是瞎瘪货，计生干部也不愿待在俺村吃喝，我反而更高兴，没有人来才好——整天啥都不干，还得花钱招待！如果没有包片包点干部，除超生罚款不用多收外，提留款还能再降三十块！”
听乔有志老是提到青龙村，李成梁不由问道：“乔书记，青龙村怎么收这么少？”
乔有志赞道：“青龙村是个独立王国，陈国龙连从林书记都不放在眼里。多年来，陈国虎公开宣称：挖沟打塘一律不做，包点干部一个不要，额外款项一样不收，吃喝招待一分不报。计生小分队那么凶，都不敢在青龙村抓人！而且，陈国龙要求村民，哪怕拉棍子要饭，都不准参加计生小分队，让人指着脊梁沟子骂娘！不抓不罚的，青龙村的计生工作也没见差到哪儿去！青龙村的村组干部都有生意做，吃喝都是自掏腰包，大都是陈国龙出钱。所以青龙村民负担最轻，去年的提留款每人才六十块，勉强够上交镇里的，超生罚款也是水过地皮湿，多少划一道。村民挣钱又多，都活得滋滋润润的。其他村干部群众都非常眼热，但也没有办法，谁让人家生在街上，又有个好领导？”
李成梁不由赞道：“听你这么一说，陈国龙做得还真不错！”
乔有志笑道：“李书记，你错了！陈国龙只是李志鹏的影子，事事听命于李志鹏。李志鹏才是青龙村的实际领导者，青龙村的经济就是他搞上来的。”
李成梁暗自点头，青龙村的经济发展确实不错，自己要对青龙村好好调研，看能不能推广到全镇，便接着问道：“除了吃喝以外，还有什么头疼事？”
乔有志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还是再说一件跟吃喝有关的吧，就是公款应酬。现在，从镇到村，共有五级管理单位：镇、片、点、行政村、村民组，工作梗阻不说，关键是应酬太多。咱镇有八个片，每个片管理四五个行政村；片下再设点，每个点管理一个行政村；每个行政村又管理多个自然村，自然村又有村民组。镇里有十来个主要领导，每个片好几名干部，每个点也有好几名干部，片和片、点和点之间又多有互动，再加上七站八所的领导，哪家婚丧嫁娶祝寿探病，村干部大都要参加应酬，每人添个三十二十份子钱，吃喝一顿，逐渐成为一种风气。人一多，事儿就多，应酬几乎不断线，有时一天要添好几份钱。村干部哪有钱往上贴？便都约定俗成，由村里出钱，村干部吃喝。钱从哪里出？村里一没厂矿，二没公司，只能虚开吃喝发票报销。贪污受贿是违法犯罪，吃喝顶多算是铺张浪费，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不管咋开，总归要出钱，公粮调款不能高得太离谱，只能在超生罚款上加码，反正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即使收得再多，也没人敢反对，反对也不中用！现在，你不准多收超生罚款，不只是有些人捞不到钱，所有干部的吃喝应酬都没法报销，跟不让牛虻吸血有什么两样？”
李成梁头皮阵阵发麻，拿百姓的钱参与应酬，不还是变相的吃喝？便说：“乔书记，这么多镇村干部，一旦吃喝应酬成为一种风气，还真不少花钱！老百姓怎能承受得了？必须彻底整治一下！”
乔有志赶忙摆手道：“李书记，为什么大家不敢跟你说真话？就是因为你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些包点干部都被从林惯出毛病来了，现在干得好好的，你还能不让他们吃？还能把他们撵回家？更何况，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何大壮正卯足劲儿跟你对着干，范家宜又是个大滑头，主要领导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你还能问得了谁？”
李成梁不想多说，转而问道：“乔书记，除镇大院和七站八所正式人员外，其余一百多干部都是啥身份？怎么进来的？”
乔有志笑道：“这个我还真知道！这些人大都是镇里聘用的。之前不太多，到了九二年，实行乡镇中心财政之后，镇里有了财政权、人事权，从林书记一开口子，谁不想跳出农门？大家都拼命往镇里塞人，就堵也堵不住了！镇里实在没法安排，就塞到七站八所，塞到各片各点，镇直单位塞不下，便拆分行政村，增加片点——撤区并乡时，在青龙镇范围，只有二十多个行政村，现在都有三四十了。与之相应，五个片增加到十个片，点也从二十多增加到三四十！原来的乔楼行政村，也分成了乔楼和乔窑两个行政村，包点干部和村干部不都多了一倍？包点干部大都是临聘人员，别说在县里，镇里都不一定能挂上号，多数挂靠在七站八所，甚至直接分到各点，又天天在村里溜，怕是从林都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你哪能弄清楚？乔楼村委会办公室本来在乔窑，拆分之后，连办公室也建不起，包点干部天天赖在我家，吸烟喝酒打牌扯淡，没法撵，也撵不走，老伴气得天天嘟囔，我又有啥办法？”
李成梁不满道：“从书记再不讲原则，也不能随便进人啊，最起码也得中专毕业吧。”
乔有志像看外星人似的看了李成梁一眼，说道：“李书记，看来你真的不食人间烟火！文凭真假倒不好说，这些人哪个没有中专毕业证？县城大街小巷都是小广告，花百把二百块钱就能办个假的，花上五百块钱，就能办一个学校备案的正规毕业证。其实无论真假，谁会死着眼子去学校查？真的也不少，最近几年的新进人员，大都是汉原农中、汉原卫校和汉原高职的毕业生。这几所学校虽然发的是中专毕业证，但不是正经学校，给钱就可以上，也不包分配。过去，大多是游手好闲的干部子弟上着玩儿，很少能安排掉，眼看就要关门了。实行乡镇中心财政后，各乡镇有了人事权，积压多年的毕业生，呼啦啦往乡镇里挤，剩下的也都八仙过海，削尖脑袋找门路，青龙镇的干部队伍就是这样扩张起来的。现在，这几所学校办得很火，也跟毕业能找到工作有关。进来的也分两类，少数县里有人的，便从县里入编，成为正式干部，不能入编的，就往镇里花钱，做个临聘人员，甚至有七站八所自己接收的，反正待遇相同，个个人五人六的，比你这个镇党委书记还拽，别人哪知他们是啥身份！”
李成梁狐疑道：“乔书记，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乔有志笑道：“天天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我不知道才怪！不光是我，全镇谁不知道？俺村就有好几个在这几所学校上学，准备回镇里工作的。”
李成梁冷笑道：“超编这么多，哪可能再要人？”
乔有志笑道：“李书记，往年毕业的都进了，今年你怎么拦？又怎么拦得住？比如，俺村的乔刚。”
李成梁没好气地说：“乔刚？镇里凭啥要他？”
乔有志摇摇头道：“凭啥？就凭他是范家宜的外甥、余超县长的表侄——乔刚的母亲是范家宜二姐、余超的表妹。而如果你收了乔刚，乔刚对象是他同班同学，也拉好架子，准备一同进镇政府，你要不要？”
李成梁一时无话可接。
乔有志看了看表，不好意思地说：“李书记，我说得乱七八糟的，你就当闲话听吧，别往心里去！要不，去我家吃碗面条？”
李成梁赶忙说：“乔书记，我回食堂随便吃点就行，谢谢你了！”
乔有志便推起车子，告辞道：“李书记，我们改天再聊。再见！”
跟乔有志谈话后，李成梁深感压力山大，思路也渐渐明晰，于是利用各种途径调查研究，逐渐摸清相关情况。
李成梁发现，青龙村绝对是农村改革开放的成功典型！虽然有两三千口人，但李志鹏和陈国龙作风强势，所以一直没有拆分，是青龙镇人口最多的行政村。单是规模较大的企业，就有鲲鹏集团、青龙食品厂和永盛建材公司，以及远在县城的芳菲药业等等，吸纳了近千名剩余劳动力。这些企业的规模，即使放在整个汉原，也算是顶呱呱的，再加上青龙集上的众多门店，使绝大多数家庭脱贫致富，部分家庭富得流油，已经走上小康之路。
不过，青龙村是典型的藏富于民，只是带领百姓，悄无声息地发家致富，所有企业都是私营，没有一家村办企业，所以在全县并不出名。除了芳菲药业税收上交县财政，其他公司税收微乎其微，所以对青龙镇财政收入没有多大贡献。而且从外观看，规模最大的鲲鹏集团只是一排门店，青龙食品厂也是个作坊式的小厂，永盛建材公司更是个卖建材的，不过生意做得好些而已，也就应该交那么多，并没偷税漏税。
其他行政村就情况不妙了。百姓主要靠务农养殖为生，规模小，收入少，只能保证衣食无忧，没有多少经济来源。每家每户上有老下有小，生老病死，人情往来，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生活相对贫困，即使少收提留款、超生罚款，甚至不收提留款、超生罚款，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无法让农民富起来。
而且，如果不解决干部严重超编问题，连少收提留款和超生罚款，都很难执行下去！包片包点制度怎么改革？包片包点干部怎么安置？吃喝应酬之风怎么刹住？以后的中专毕业生怎么处理？里面既然有范家宜的亲戚，是不是还有何大壮的亲戚，抑或其他镇村干部的亲戚？既然敢上这样的中专，应该都有过硬的靠山！
怎么办？
李成梁如唐吉阿德挑战风车一般，有些自不量力了！
但一想到青龙百姓沉重的负担，李成梁还是决定振作起来，尽力扭转局面！他的耳边回荡起秦书记的嘱咐：“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环境越复杂，工作越艰难，就越有利于你的成长。”是的，自己既然立定志向，要做宝剑梅花，又何惧千锤百炼风霜雨雪？
望着宿舍墙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励志条幅，李成梁渐渐下定决心：各项工作刚刚启动，自己正站在风口浪尖，退一步万事成空，一定要死死顶住！不管采取什么措施，包片包点干部一定要管住，吃喝应酬之风一定要刹住，随便进人的口子一定要堵住！黄继光当年能舍命堵枪眼，自己仅仅对抗不正之风，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一旦下定决心，哪怕碰得头破血流，李成梁也无怨无悔无惧无畏！
这天上午，李成梁骑车来到教办室，跟李志鹏一起查看青龙中学教学楼工地。
李志鹏想要开车过去，李成梁阻止道：“咱俩还是走走吧，也好随便聊聊。”
出了教办室，李成梁问道：“师兄，镇里的那辆轿车，你联系好买家没有？”
李志鹏犹豫一下，说道：“师弟，要不就别卖了，我想办法给镇里借些钱。”
李成梁郑重其事地说：“师兄，不是因为钱紧，而是作风问题。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在县城都是骑车上下班，现在没资格、也没必要独自占用轿车！一想起‘一顿饭，一头牛，屁股下面坐栋楼’的民谣，我在轿车上就如坐针毡，宁愿骑自行车！你尽快想办法处理掉吧。”
李志鹏说：“师弟，那我就找人估个价，处理给芳菲药业吧？”
李成梁道：“一定尽快处理，补发老师工资，迎接普九验收！”
李志鹏问道：“张小毛怎么安排？是不是让他回计生办开车？”
李成梁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计生办的工作人员还准备分流呢，坚决不能再进人。张小毛既然是教师身份，就让他去青龙中学管理图书吧。”
李志鹏犹豫道：“可是——，借调到各片各点的，总共有一二十名老师，只把张小毛撵回来，恐怕捂不住他的嘴，何大壮跟张振远也会说话。”
李成梁不假思索地说：“那咱就一刀切！凡是教师身份的，一律回到教育岗位上，镇里一个不留！老师本就不足，哪能留他们在片点吃闲饭？”
李志鹏低声说道：“师弟，借调的这些人都有比较硬的关系。比如，吴沟片片长张超凡是组织部长曲辉的表侄，听说快办好出口手续，正准备当副镇长呢，计生办副主任吴新宇跟余超县长关系非常好，还是谨慎从事为好。”
李成梁义无反顾，决绝地说：“师兄，这有啥好犹豫的？教育缺人，行政超编，镇里本就不应该借调。他们既然是教师身份，回学校教书也是天经地义。领导真想提拔他们，自然会帮他们解决编制，到时候咱绝对不强留。”
李志鹏无奈地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这样做怕是会得罪好多人，我真不应该提起他们。”
李成梁坚毅地笑了笑，说道：“师兄，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讨教几个问题，这也是其中之一，你不提我也得说。我想改革包片包点制度，整顿包片包点干部。”
李志鹏对片点制度太熟悉了，不由吃惊地瞪大眼睛，说道：“你这个步子跨得太大了！计生新政刚刚起步，军心未稳，怎么这么快又想到对片点制度下手了？”
“如果步子不大，还用向你讨教？”李成梁笑道，“你这个青龙村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可不能保守哟！”
李志鹏不解地问道：“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成梁答道：“师兄，我已了解清楚，青龙村经济发展这么好，师兄居功至伟！青龙村拒绝接收包点干部，如今看来也是正确的。我的所谓计生新政，青龙村更是早就实行了。以前是我作风不实，没能抓住青龙村这个典型，这次改革片点制度，就是想把师兄的做法推广到全镇！”
“这可没有可比性！”李志鹏摆手道，“青龙村即使取得一点成绩，也是其他村无法复制的：我和陈国良等人起步较早，有点经济实力，又占据集镇地利，很容易把村民带起来，其他村既不靠集镇，也很难找到致富带头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改革片点制度，我没有发言权！”
李成梁叹了口气，说道：“师兄，经济发展乃长久之计，咱先谈谈包片包点制度。这个制度本意是为了服务于农村、服务于农民，现在不但流于形式，而且赌博吃喝成风，严重败坏社会风气，影响党和政府的声誉，也给百姓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所以，我想借鉴青龙村的经验，由镇直管行政村，包片干部回镇里上班，只负责联系相关行政村，没有管理权限，取消包点制度，把所有包点干部召回镇里。”
李志鹏问道：“包片包点干部得有一二百，不让他们下乡，难道镇里闲养着？”
李成梁坚定地说：“暂时还没考虑周全，走一步看一步吧——即使闲养着，也不能让他们下乡扰民！我初步设想，首先清退那些没有正规中专毕业证、或者查出毕业证造假的临聘人员，而后进行逐层分流：教师身份的，回到教育上去；少数有编制的，充实到镇党政机关；其他临聘人员，暂时安排到镇大院和七站八所，定期集中培训，做些突击性的工作，每年年末按德能勤绩量化考核，分为优秀、合格、不合格三个等次，对不合格的直接淘汰，你看怎么样？”
李志鹏提醒道：“师弟，你这是直接踢人饭碗子，风险实在太大。临聘人员都是干部子弟或亲属，牵涉到很多镇领导甚至上级领导，如果出手太急，下手太狠，肯定会掀起滔天巨浪，甚至闹得人仰马翻。我劝你不要操之过急，可以让他们在镇里待着，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李成梁点了点头。
李志鹏又低声说道：“师弟，我已经被县组织部确定为党委委员候选人，估计很快就会通知镇里，你最好先按兵不动，等我当选后再说，要不怕连个帮腔的都没有。”
李成梁没想到范家宜居然能猜中这样的事！如果李志鹏当选，自己在党政联席会议上，就有了仗义执言的好帮手，绝对可喜可贺！他心里暖暖的，紧紧握住李志鹏的手，欣喜地说道：“欢迎师兄！谢谢师兄！如果师兄能做镇党委书记，带领青龙百姓发家致富，那就更好了！”
李志鹏惭愧地笑道：“我可没这个胸襟抱负，能让亲戚邻居有口饭吃，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成梁叹息道：“说实话，这一二百名包点干部，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却如此虚度光阴，确实有些可惜。哪怕把他们放在鲲鹏集团，也比现在混日子有意义得多……”
李志鹏急忙摆手：“师弟，你可别开这个玩笑，他们已经被从林惯坏了，都是活脱脱的高衙内高公主，眼睛顶在头上，走路横着膀子，如果不能改变自己，别说鲲鹏集团，哪个公司都不敢收留他们！怕是除了国家，也只有父母愿意白养着了！”
李成梁抱歉道：“师兄，你别紧张，我只是说说而已，镇里都想赶他们走，哪敢让你接收？”
李志鹏郑重其事地说：“师弟，这话说都不要说，要不我会很难做——私人公司不养闲人！鲲鹏集团工资是不低，但干的活儿也多，靠的是流血流汗，挣钱吃饭！如果需要工人，我宁愿要这些泥瓦工，也断不会收留他们！”
李成梁抬起头来，见已经来到教学楼工地，便对面前的工人笑着打了招呼，接着说道：“师兄，鉴于超编严重，我准备近日向人事局递个报告，除去教师，不再接收新分配干部，同时，镇里也不再聘请人员，你看怎么样？”
李志鹏说：“师弟，你太较真了！哪个乡镇不超编？哪个乡镇不收人？工资又不是你发的！你做官跟我办公司不同，鲲鹏集团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青龙镇是国家的，你只有管理权，没有所有权，一旦离开现在的岗位，跟青龙镇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何必得罪这么多人？”
李成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你这个观点我不太赞同。我不想唱高调，但还是要说：青龙镇是党和人民的青龙镇，我是党和人民任命的，所以，青龙镇也是我的青龙镇！既然当了这个书记，就要竭尽全力，忠诚于党和人民！连林则徐都能做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我还有啥可畏惧的？即使因此被逼离开，青龙镇也还是我的青龙镇！”
李志鹏感叹道：“师弟，要是别人说这话，我肯定认为他是唱高调，但这话出自你口，我是真心相信！说吧，还有什么事？”
李成梁说：“师兄，对于公款吃喝和公款应酬，我也想从制度层面控制一下，即便难以杜绝，也要尽力降降温、熄熄火。你看怎么处理为好？”
李志鹏说：“老百姓对此深恶痛绝，约束一下也好。我感觉，一是从源头入手，卡住各村的收入来源，不但不能多收超生罚款，公粮调款也不准多收，没钱给饭店了，饭店还敢让他们吃喝？二是制定个制度，比如工作日中午不准饮酒，最起码不准酗酒，只要查到，一定严肃处理，甚至纪律处分，对于临聘人员，可以立即辞退，这样才能有威慑力。但说着容易，做起来难，需要硬住手腕，不能怕得罪人，又是一项麻头皮的事。”
李成梁说道：“师兄，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要不，再给临聘人员戴个紧箍咒，不光是酗酒，其他严重违纪，也要一律辞退。尽快分解临聘人员，减轻百姓经济负担。”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打招呼：“李书记好！李主任好！”
李成梁抬头一看，见是德诚，忙问道：“大伯，你怎么在这里？”
德诚往工地指了指，乐呵呵地说：“我在工地做饭看场子，天顺也在这里建楼，这些工人都是俺村的。”
李成梁高兴地说：“我还以为是傅德生带的人呢，弄半年是咱自己的人！大伯，你们以前建过大楼吗？”
德诚笑道：“没有，不过请李书记放心，俺是全镇最好的建筑班！傅老板又安排人指导，绝对没问题！”
李成梁点点头，笑道：“有大伯在，我肯定放心！”
德诚也笑道：“那我去做饭了，灶下还烧着火呢。”
望着德诚的背影，李志鹏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李成梁把与德诚、天顺的交往经过，简单介绍一下。
李志鹏叹道：“草野之中，果真卧虎藏龙！如果你不说，我哪会想到，这个普普通通的建筑班中，竟然有当年青龙公社的中考状元！”
李成梁和李志鹏在工地看了一会，眼见工人干得非常下劲，施工进度非常快，又知道都是德诚、天顺这样的老实人，也就更加放心了。
数日之后，青龙镇党委换届选举，经县组织部推荐，李志鹏进入党委班子，成为宣传委员。
第二天，李成梁主持召开党政联席会议，先向新一届党委成员表示祝贺，并提出殷切希望。
接着，李成梁提出当下急需解决的几个问题。
一是减轻农民负担，二是狠刹吃喝之风，三是严肃工作纪律，四是加强干部管理，五是严格经费审核……
李成梁把改革片点制度放到最后：“同志们，最后，我想对包片包点制度谈一点看法。众所周知，设置片点的本意，是加强对各个行政村的领导，但现在的片点制度，反而阻碍政令畅通。青龙镇乡下各村均以务农为主，片点干部天天下乡，镇里无法有效管理，干部又无事可做，以致吃喝打牌成风，影响极其恶劣，而且铺张浪费极其严重，加重村级财政负担。我提议，把包片人员撤到镇里办公，由镇党委政府直接管理到村，包片人员重新调整，只是负责联系沟通，不再负责行政管理。同时取消包点制度，把包点人员集中起来，安置到镇党委政府及镇直各单位做些临时性的工作，并组织学习培训，定期考核分流。鉴于青龙镇在编干部严重超编的现实，我已经报请人事局，从今年开始，除教师以外，一律不再接收新入编人员，更不再聘任临时人员。下面，请大家针对这个建议，谈一下自己的看法……”
与会众人本以为今天是新一届党委班子的见面会，想轻轻松松开完会后，去饭店大吃大喝，好好祝贺一下，所以都嘻嘻哈哈的。渐渐地，他们越听越不对头，神情越来越严肃，都紧紧盯着李成梁，似乎想看透李成梁到底是何居心。
何大壮更是难堪，先是面沉似水，渐渐冷酷如冰，暗自咬牙恨道：这些狗屁提议，虽然打着改革旗号，但哪一条不是坑人的损招？好歹我也是个副书记兼镇长，你事先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你李成梁，已经成为青龙镇的害群之马了！
所以，李成梁话音刚落，何大壮就硬梆梆地怼上了：“李书记，你的这些狗屁提议，没有一条管用的，根本不需要讨论，我第一个不赞同！”
李成梁已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知道必须经历一番坎坷斗争，便镇定自若地笑道：“何镇长第一个发言，很好！其他同志也都发表发表意见建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见镇长和书记杠上了，其他人都不接腔，连范家宜都目不斜视，凝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何大壮站起身来，威严地扫视全场，冷笑道：“李书记，哪怕有一个人认同你的观点，我就不再反对！”何大壮有这个自信，不准多收钱，不准吃喝，整治包点干部……无论哪一条，都是对干部下的，都严重损害大家的利益，根本不可能有人支持！而且，也没有哪一个干部会傻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公开支持李成梁的！
出乎意料地，李志鹏霍地起身，朗声说道：“我个人认为，李书记的提议还是很有道理的。以青龙村为例，这么多年没有包点干部，没有公款吃喝，没抓人，没扒房，也没见各项工作差到哪儿去！”
何大壮脸颊如火烧一般发烫，好像被李志鹏狠狠扇了一巴掌！他双目紧盯李志鹏，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刚进党委班子的李志鹏，敢公开支持李成梁！而对李志鹏，他又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降服，只有气咻咻地坐了下来，呼呼喘着粗气。
呆了好一阵，见没人再发言，李成梁微微笑道：“同志们，我的这几点提议，办公室已经打印好，请小曹发给大家，大家仔细审核。在每一项后面，赞同的打上对号，不赞同的打上叉号后，把自己的意见建议写在备注栏里。”
小曹站起身来，挨个下发材料。
何大壮接过材料，看都不看，随手揉成一团，腾地扔在墙角，而后端坐不动，目视前方。其他干部虽表情各异，但都无一例外地不看内容，在每一项后面勾了对号，再由小曹收了上去。
李成梁从小曹手里接过材料，说道：“如果这些举措对大家有所不利，请允许我真诚道歉，也请何镇长和在座各位原谅我的唐突！”说完，李成梁站起身来，面对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全场无人鼓掌。
而后，李成梁问道：“何镇长，范书记，你们还有什么安排？”
何大壮不理不睬。
范家宜摆了摆手。
李成梁接着问道：“其他同志，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全场寂静无声。
李成梁说道：“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何镇长、范书记、志鹏委员留下，把讨论结果汇总一下，其他同志可以离开了。”
何大壮双目冒火，霍地站起身来，啪地一拍会议桌，想说点什么，却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嘭地踢倒椅子，大步跨出会议室。
走出会议室的何大壮，长出一口憋在心中的怒气，被外面的阳光一照，微风一吹，头脑清醒冷静许多：看来，自己这个镇长，在关键时刻，还真难以和李成梁抗衡，这样的拍案而起，愤然离开，虽然感觉很有气势，却也等于认了输。李成梁的几项决策，虽然损害了大家的利益，但都是冠冕堂皇的，完全合乎党纪国法，顺应改革潮流，谁敢跟在自己身后，明目张胆地提出反对意见？自己今天的表现非常失策！其实，李成梁的这些狗屁制度，没一条不是跟干部对着干的，一旦宣布，全镇干部肯定群起而攻之，何须自己公然作对？暗中使点绊子，煽风点火不就行了？自己要多学学范家宜，处事不惊，静观其变，甚至学学李志鹏，阳奉阴违地奉承几句。如果李成梁搞不好，把青龙镇搅成一锅粥，自己没有一点责任；如果李成梁搞好了，使青龙镇风清气正，但干部也得罪完了，注定蹲不下去，自己正好接任书记，以后的工作也就顺风顺水了！这样一想，李成梁其实是给自己做嫁衣的，那自己何必跟他公开闹掰？
想到这里，何大壮挺胸抬头，伸开双臂，作势拥抱一下苍茫的天空和火热的太阳，而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大步向会议室走去。
“李书记，对不起，我就这个臭脾气，藏不住话，夹不住屁，现在向你道歉！”何大壮朗声说道。
李成梁欣慰地笑道：“何镇长，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考虑不周，应该跟你通通气，研究一下的！”
三天后，青龙镇召开党员干部大会，贯彻执行镇党政联席会议的研究决定。
其实，早在前两天，这个决定的意见稿就已经下发到各单位讨论了。说是征求意见，等于是告知，没有任何单位任何人提出任何意见。但里面的内容却如燎原之火，迅速燃烧到青龙镇的角角落落。众多包点干部及其靠山、亲属等人，固然惶恐不安，对李成梁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其他党员群众却对李成梁满怀钦佩，也充满信任和期待。
李成梁宣读后，何大壮又作了一番解读。听着何大壮既义正辞严、又语重心长的话语，李成梁心里轻松许多。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至少算是顺利布置下去了，即使能跟何大壮保持表面的统一，也远比明刀明枪地对着干，对推行这项工作有利得多！
散会后，一些干部围住李志鹏，要祝贺他当选党委委员，李志鹏推说有事，客气地拒绝了。
何大壮心里塞得满满的，太想找人倒倒苦水了，于是跟黑娃等几名镇村干部去了河岸酒家。
黑娃本来想去雪莉酒家。但邀请何大壮后，黑娃想了想，没敢邀请陈国良兄弟，就没敢去雪莉酒家。李志鹏把吴林踢出青龙中学、陈国虎将何二壮的军、李志鹏会上硬怼何大壮……桩桩件件，都让黑娃敏感地意识到，何大壮跟李志鹏、陈国良兄弟注定要分道扬镳！自己谁都不便得罪，也只有刀切豆腐两面光了，但喝酒这样的闲事，最好别让他们掺和到一块了。
来到河岸酒家，何大壮急不可耐地叫了几个人，开始推牌九。
黑娃安排好饭菜，问何大壮道：“何镇长，今天喝不喝酒？”
“废话！不喝酒，你们喊我来干啥？”何大壮怒气冲冲地说。
黑娃哂笑道：“不是你刚刚在会上强调，说是中午不准酗酒，如有违犯，一经发现，一定严肃处理吗？”
何大壮狠狠瞪了黑娃一眼，皱眉训道：“玉石，再敢叨叨，非用酒淹死你不可！当了这么多年干部，你难道不知道‘说归说，做归做，权当领导放空炮’的道理？会上布置的东西，哪一次不是场面话？有多少作得数的？多搬一箱过来！我们不但要喝，还要喝个不醉不归！我倒要看看，在这个青龙镇，有谁敢处理我何大壮？有谁敢处理在座各位？你快去搬酒，别耽误我赌牌！”
黑娃附和着笑道：“我就知道，吸烟喝酒，赌牌吹牛，说荤话，玩女人，都是男人的本分，哪一样能禁得住？他李成梁不让多收钱，咱就得扎住脖子？李成梁这小子，净琢磨些坑人的玩意儿，就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能不能转动青龙镇这盘大磨？”
何大壮正色道：“唉——，唉——，玉石——，喝酒归喝酒，你不要胡扯！尤其不要指名道姓胡扯！”
会后，陈国良三兄弟和李志鹏去了雪莉酒家。因为今天开会，客人较多，他们怕别人打扰，去了后面的小客厅。
陈国虎作为党员和村治保主任、民兵营长，也参加了今天的会议，一进门就咬牙切齿地说：“何二壮这个狗日的，我恨不得剁了他！”
李志鹏问道：“谁——？怎么了？”
陈国虎恨道：“何二壮这个狗日的，药死了我的狼狗！他是何大壮的弟弟，本就是个泼皮无赖，现在沾了何大壮的光，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了傅德生，想从教学楼工程中捞钱！我看他不顺眼，不让他帮傅德生联系建材，下午说过后，晚上狼狗就被药死了！我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能干出这样的缺德事！”
李志鹏劝道：“国虎，这事无凭无据，你也揪不住他，吃个哑巴亏，认清啥人算了。以后要事事小心，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国虎点头称是。
陈国良接腔道：“何二壮不做人事，何大壮又能好到哪里去？奠基典礼那天，他邀了二十桌，竟然都没喊我，更没喊刘春礼和康志国！啥玩意儿？二哥，就得像你那样公开怼他，弄得他灰头土脸！”
李志鹏截住话头道：“国良，一码归一码！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那天他讹了傅德生二十桌，连我都感到恶心，你应该以没有参加为荣！至于我公开怼何大壮，也是对事不对人，说了应该说的，做了应该做的。”
陈国良笑道：“二哥，你这一解释，我心里敞亮多了！”
众人正说话间，于雪莉推门进来，送来几个菜和两瓶酒。
李志鹏道：“小雪，把白酒拿下去，换上几瓶啤酒吧。”
陈国龙诧异道：“二哥，今天又没外人，怎么会上刚说不让酗酒，你就连白酒也不让喝了？这么多年，咱怕过谁？”
李志鹏正色道：“国龙，李书记做点事挺不容易的，其他干部都盯着咱呢！正因为谁都不怕，咱才更要带个好头！”
欲知何二壮如何设计夺取教学楼工程，请看第三十二章《锦囊妙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