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德生和黑娃的惊悚械斗,在青龙镇掀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村头巷尾都在疯传。这边说是傅德生带着汉原全城的黑社会,疯狂报复黑娃,直至派出所出动,拿起冲锋枪一通扫射,连车玻璃都打得稀巴烂,打死打伤好多人,才算镇住傅德生;那边说是傅德生中了黑娃的埋伏,被黑娃带人追着打,不但受伤无数,连车玻璃都砸得稀碎,而且被派出所追在屁股后面,一阵乱枪,打得屁滚尿流,乖乖赔偿黑娃十来万,黑娃才算善罢甘休……
虽然版本各异,但都讲得活灵活现,而且都说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甚至各执一词,不惜争得面红耳赤。
不论哪种版本,有两点是公认的:黑娃欺负傅德生,傅德生带人报复;派出所偏向黑娃,开枪追击傅德生。
李成梁听闻此事,深感震惊!傅德生是汉原建筑公司经理,承建青龙中学教学楼的建筑商,发生如此恶劣的群体事件,尤其是派出所动枪乱打,对青龙镇的声誉影响极坏!
李成梁赶忙联系傅德生,询问事件真相。傅德生有苦难言,只能轻描淡写地,说黑娃欺负自己,自己意气用事,所幸没造成严重后果,深感后悔不已,接着便是诚挚道歉。
听说没出伤亡事故,李成梁松了口气,便保证镇党委政府做他的坚强后盾,及时解决各种问题,坚决不能再发生此类事件,又好言劝慰傅德生放下包袱,做好教学楼工程。
接着,李成梁给郑子钰打了电话,让他迅速调查清楚,打个报告上来。
虽然没出大问题,但李成梁深知这个事件的严重性和复杂性,他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提醒自己,越是遇到突发事件,头脑越要冷静。傅德生作为当事人,说的话固然不可全信,派出所既然对傅德生一方动了枪,郑子钰也肯定有所偏袒,形成的调查报告可信度有多高,同样是要打上问号的!所以,要想接近事件的真相,需要自己亲自调查了解。
得知此事是由黑娃和傅德生在雪莉酒家引发的,李成梁便联系李志鹏去雪莉酒家。
于雪莉向李成梁热情问好。紧接着,李志鹏也开车来到,三人便去了后面的客厅。
李志鹏开门见山地说:“小雪,黑娃和傅德生在饭店打斗一事,你知道底细吗?”
于雪莉说:“李书记,二哥,当时的情况是,黑娃以敬酒为名,硬逼傅德生喝酒,傅德生不愿意喝,被黑娃打了一耳光,又跺翻在地,傅德生愤恨难平,用酒瓶砸伤黑娃,黑娃的两个内弟又按倒傅德生,揍了一通。具体细节,你们可以去问国虎,他当时在场。”
李志鹏恨道:“国虎是干啥的?怎么能让两人打起来?”
于雪莉忙说:“这也怪不得国虎,黑娃那么凶,又有两个内弟帮忙,谁能拦得住?要不是国虎在,傅德生肯定挨得更惨!最后,还是国虎让我打电话报警,才把傅德生带走的。”
三人聊了一阵,李志鹏便对李成梁说:“李书记,我们再去问问陈国虎吧。我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黑娃应该是借酒滋事。至于他跟傅德生纠纷的真正原因,陈国虎应该清楚。”
很快,两人来到永盛建材公司。
陈国虎把两人迎进公司会客厅。
见李成梁问起,陈国虎字斟句酌地说:“李书记,二哥,我也认为这事背后有阴谋。黑娃给青龙中学教学楼供应砖头,按理应该巴结傅德生才对,他却以敬酒为名打骂傅德生,又下那么重的手,实在不好理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故意整治傅德生。”
李成梁问道:“你的意思是,黑娃不准备给教学楼工地送砖了?”
陈国虎笑道:“这个没有可能。村民买砖都十分挑剔,连断裂、掉角的都不愿意要,这次缺块砖头,下次还得补上。给公家送砖头,只要质量差不多就行,数目也验得马虎,价格反而高出一分二分,况且教学楼需要的砖头又多,黑娃哪会傻到有钱不赚,放弃这么好的生意?”
李志鹏道:“那他为什么要得罪傅德生?背后有什么因由?”
陈国虎说:“基本可以断定,有人拿黑娃当枪使,想要赶走傅德生!这次大规模械斗,包括派出所出警,都是他背后操纵的。”
李成梁不明所以地问道:“教学楼是国家工程,傅德生又是规规矩矩中的标,谁能撵走他?即使撵走他,也落不自己手里啊!”
陈国虎笑道:“李书记,你是读书人,虽然见多识广,但走的是正道,图的是阳谋,江湖上的歪门邪道、勾心斗角,你是想不明白的。我猜测,这个人是想吓走傅德生,让他把工程老老实实交出来。等等看吧,接手教学楼工程的人,肯定就是幕后策划者。”
李成梁摇摇头说:“合同在那儿摆着,谁敢横插一杠子?即使傅德生同意,镇里也不会同意!”
陈国虎笑道:“李书记,名义上当然还是傅德生的。但如果替傅德生代理,那就谁都拦不住。”
看陈国虎说得这么肯定,李成梁不由问道:“陈老板,你说得这么肯定,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陈国虎说:“如果连这都猜不出来,我这多年的生意岂不白做了?鼓捣这事的不是别人,正是何二壮,何大壮的兄弟,傅德生的所谓师弟!我已打听清楚,傅德生带人去黑娃轮窑厂闹事时,何二壮就躲在轮窑厂庵棚里,替黑娃出谋划策。”
李成梁不解地说:“何二壮?他是干啥的?”
陈国虎便把何二壮赖在教学楼工地,自己不让何二壮联系建材,何二壮药死狼狗等事说了一遍。李成梁和李志鹏都点了点头,觉得陈国虎的判断很有道理。
李成梁转而问道:“陈老板,派出所出警的情况,你有了解吗?”
陈国虎道:“这事我也打听清楚了。派出所是在何二壮报警后出的警,郑子钰派人追击面包车,本是虚张声势,驱赶恐吓,并没安排干警开枪。可那两个合同民警,一个是何大壮的表弟武铁柱,一个是镇武装部林部长的儿子林青山,都是好打好斗的二货,平时耀武扬威、横着走路惯了的,中午又都喝多了酒,见面包车居然不听号令,顿时热血上涌,拿起手枪砰砰啪啪乱打一通。指导员老唐在车上压阵,赶紧制止两人,同时喊停警车,才算没出大事。老唐跟我关系不错,为人比较正直,消息绝对可靠,只是应该没伤到人,要不公安局就该出面了。”
李志鹏点了点头,说道:“国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我不该多问。但还是想提醒你,以后不要跟黑娃交往过密,他跟咱不是同路人!”
陈国虎笑道:“二哥放心,我跟黑娃只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吃吃喝喝、称兄道弟而已,关系并不亲近。经过此事之后,我肯定会更加注意的。”
李志鹏想了一下,突然问道:“黑娃跟傅德生闹事那天,国良喝了多少酒?”
陈国虎答道:“这事与我大哥没一点关系。他只要了一杯酒,也没怎么喝。”
出了永盛公司,李志鹏把车停在青龙河边僻静的小路上,跟李成梁坐在车内说话。
望着被夕阳染红的青龙河水,李成梁忧心忡忡地说:“师兄,我马上联系傅德生,保证严肃处理此事,让他安心干下去,坚决不能转包给何二壮!”
李志鹏叹了口气,说道:“师弟,现在不光是黑娃,连派出所都动枪了,傅德生已经吓破了胆,哪敢再来青龙镇?有何大壮撑着,何二壮又肆意捣乱,别人谁敢接手?傅德生交给何二壮打理,恐怕是最现实的选择,而且,这是他的内部事务,就像安排老杜监工一样,镇里还真不好干涉。好在,教学楼由周天伟的建筑班施工,直接负责人就是你那位老同学周天顺。据我观察,周天顺是个明白人,做事也踏实认真,不论傅德生转包给谁,建筑质量还是能够保证的。”
李成梁说:“没想到如此错综复杂!处理好这个事件后,我再跟傅德生面谈,尽量劝他坚持干下去。如果傅德生真的转包给何二壮,你一定要加强监管,尤其要叮嘱陈国虎放下芥蒂,保证优质建材供应,防备何二壮偷工减料!”
李志鹏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会安排康治国严把建材质量关!师弟,还有一个问题,镇里刚刚大张旗鼓,开过纪律整顿会议,没几天就发生了这事,大家都在盯着,显然不能轻易放过,你准备对涉事的党员干部怎么处理?”
李成梁心情沉重地说:“这也是个挠头事!黑娃借酒闹事,武铁柱和林青山中午酗酒,郑子钰竟然敢派两人出警,胡乱开枪,以至造成如此恶劣的社会影响。如果不硬着手腕处理,以后谁还会把制度纪律当回事?但黑娃和郑子钰都是何大壮的人,武铁柱更是何大壮的表弟,林青山又是林部长的儿子。看来,又要有一场短兵相接!”
李志鹏坚定地说:“师弟,还有两名干部,咱也必须处理!”
李成梁狐疑道:“还有谁?”
李志鹏说:“陈国良和陈国虎。他俩虽没参与打架,但当时在场,而且都喝了酒!师弟,过去几年,从林把青龙镇搞得乌烟瘴气的,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咱一定不能被眼前的沟坎绊倒!要不,咱就拿国良开刀祭旗吧!国良这么多年走得太顺,有些志得意满了,正好给他个教训,让他以后小心些。”说着,李志鹏只觉眼眶一酸,赶忙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泪水却再也忍不住,只有不断地擦拭着。
李成梁心里一热,赶忙劝道:“师兄,你不要生气!陈国良进步很快,这次就没怎么喝酒,更没参与打架,并未违反制度。”
李志鹏长叹一声,说道:“师弟,芳菲药业正处于扩张期,钱芳菲顾不过来,迫切需要国良辞职过去。国良粗枝大叶的,也当不好这个校长,正犹豫着呢。要不,干脆给国良弄个撤职处分,让他专心做生意去!反正是不当校长,辞职也好,撤职也罢,不都无所谓?我和国良三兄弟发展都不错,在青龙镇影响也比较大。拿国良开刀,肯定能杀一儆百,再给国虎弄个党纪处分,来个开门红。再处理起其他人来,何大壮等人也不好护短,咱就能顶得住压力,顺利解决此事了。如果能因此换来青龙镇的清明吏治,国良牺牲点面子也是值得的!”
李成梁紧紧握住李志鹏的手,感激地说:“师兄,谢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
转而,李成梁又反对道:“但是,这个提议我坚决不同意!我们可以严格执行纪律,但不能滥用职权,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陈校长没参与打架,即使喝了点酒,也算不上酗酒,最多只能通报批评!”
望着车窗外圆滚滚的橘红色落日,李志鹏缓慢而有力地说:“师弟,矫枉必须过正,想要整顿吏治,就要痛下杀手,做到令出必行!国良虽然无辜,但现在需要拿他开刀!国良做了多年校长,一直无所作为,就让他以这种方式帮青龙镇一把吧!说实话,国良三弟兄都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现在功成名就,也给我带来光荣和骄傲,我何尝想让他们受到一丁点委屈?但不这样做,怎能对其他人严肃处理?”
李成梁叹了口气,说道:“师兄,辞职跟撤职绝对是两码事!来青龙镇后,我一直感到心力交瘁、举步艰难。只是,我自己困顿碰壁也还罢了,连累师兄操心劳力,连累陈国良忍辱受屈,让我情何以堪?更何况,我不久前还跟陈国良商谈,想让芳菲药业在青龙集办个分厂,带动青龙镇中药材种植和劳动力就业,他也欣然应允了。如果撤职,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他?我还是那句话,坚决不同意!”
李志鹏笑道:“没事!撤职并不影响他回来办厂。师弟,如果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咱就只能屈从于现实!咱都不要再磨叽了,就这样决定吧,国良的工作由我来做。需要他为青龙镇尽力时,我再喊他回来!”
李成梁说:“师兄,青龙中学刚刚稳定,又被陈县长定位为普九示范校,撤了陈国良,一时哪能找到合适的继任者?”
李志鹏答道:“这个没事,暂时由我负责,让刘春礼和康治国多操点心。待省普九验收结束,咱再考查任命就是了。”
李成梁感喟道:“师兄这样帮我,让我何以为报?”
李志鹏担忧道:“咱俩就不要客气了!我只是担心你,这样四面树敌,陈县长又对你不友好,万一惹出啥麻烦,你就没有退路了。”
李成梁笑道:“师兄放心,我对人生之路早有规划,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流落街头的。”
第二天上午,李成梁来到办公室不久,郑子钰便把调查报告送过来了。
李成梁翻了一遍,报告写得非常简单,无怪乎傅德生带人去轮窑厂寻衅滋事,致使多人受伤,黑娃电话报警,派出所派车出警,肇事者乘车逃窜,派出所追赶不上,鸣枪示警云云。
李成梁问道:“开枪的两个民警是谁?中午喝酒没有?谁让他们开的枪?这些你怎么没提?”
郑子钰感觉脊背冒汗了:“开枪的两个民警,一个是武铁柱,何镇长的表弟,一个是林青山,林部长的儿子,都是合同民警,没有人让他们开枪。”
李成梁面无表情地问道:“合同民警,也就是临聘人员了,怎么有资格配枪?谁把枪交给他们的?”
郑子钰解释道:“我本来要把枪交给老唐的,他们嚷嚷着要拿,我就没有多想,顺手递给他们了。”
李成梁说:“我咋听说他们是瞄准面包车射击的?连车后盖都打了好几个窟窿,这也叫鸣枪示警?”
郑子钰红了脸,解释道:“李书记,这我也打听了,傅德生那边并没有人受伤。武铁柱和林青山也说,他们当时只想打中轮胎,逼停面包车,根本没想着打人。”
李成梁冷笑道:“郑所长,你当这是拍香港警匪片?高速行驶的面包车,打中轮胎能够逼停?惯性之下,是要车毁人亡的!射中人怎么办?车上的人罪该万死?”
郑子钰嗫嚅道:“这个——,这个——”
李成梁又问道:“周玉石在酒店痛打傅德生,在轮窑厂砸烂傅德生面包车玻璃等事,你报告里怎么没提?”
郑子钰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回头再了解了解……”
李成梁摆了摆手,说道:“好好调查清楚,给我弄个像样的报告过来!”
郑子钰慌忙躬身而退,差点一头撞到门框上。
李成梁随即出门,让小曹喊范家宜过来一下。
不一会,范家宜来到李成梁办公室,李成梁让他坐下,问道:“范书记,对傅德生和周玉石打架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范家宜看了看李成梁,冷冷地反问道:“李书记的意思是?”
李成梁明显感觉到,自从政风整顿会议之后,范家宜一改往日的超然物外逍遥自得,对自己老是板着一张脸,就像冬日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点色彩和温度。即使有事商量,他也摆出一副漠然视之的态度,只是冷着面孔,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神采飞扬、侃侃而谈了。
李成梁思来想去,范家宜如此表现,不外乎三个原因:要么是因为外甥乔刚,乔刚和女朋友都是今年毕业,如果镇里不接收,两人只有回家务农,从天堂跌落凡尘了;要么是自己如果严格执行新的制度,需要范家宜这个纪委书记出头露面,做出处理决定,范家宜做了这么多年纪委书记,也只是挂名而已,并不想得罪任何人,现在看自己要动真格的,便想消极退缩了;要么,以上两个原因都有。
对此,李成梁非常理解,为孩子谋个好前程,不愿意得罪人,都是人之常情,但自己实在爱莫能助!如果碍于情面,接收了乔刚和他女朋友,那何大壮的亲戚接收不接收?其他干部的亲戚接收不接收?老百姓的子女接收不接收?而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身兼纪委书记,却想着无原则地做老好人,啥也不处理,谁也不得罪,怕也难以办到!虽然乡镇纪检力量薄弱,大都是党委研究决定,以纪委的名义宣布,自己是可以多担负些责任,但范家宜这个纪委书记,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啊。
想到这里,李成梁开门见山地说:“范书记,黑娃酒后闹事,武铁柱和林青山酒后出警,胡乱开枪,你看怎么处理?”
不出李成梁预料,范家宜正为外甥乔刚的工作而烦恼,也因此更加消极颓废。
范家宜的二姐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妇女,跟表弟余超素无来往,本想靠范家宜给乔刚和女朋友安排工作,骤然听闻今年不再收人,天天哭着抹着纠缠范家宜,翻来覆去地诉说,乔刚女朋友已经下了通牒,如果不能安排工作,就立马跟乔刚分手,乔刚已经黏上了女朋友,简直要痛不欲生了。二姐哭哭啼啼地央求范家宜,咋也得想办法解决孩子的工作问题,哪怕砸锅卖铁、甚至把耕牛卖了花钱托关系都行。
范家宜知道,二姐和姐夫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家里经济状况很差,乔刚又有弟兄三个,一旦回了农村,女朋友肯定散伙,以后怕连媳妇都说不起!
二姐这一纠缠,范家宜的老婆也沉不住气了,跟着二姐絮叨起来。她的内侄前年上了汉原高职,明年毕业,准备让范家宜安排工作的,眼看也要黄了!
这些烦心事切切实实摆在面前,让范家宜这个自诩超尘脱俗的党委副书记,深陷滚滚红尘之中难以自拔。他知道李成梁既然作出决定,就绝无更改的道理,也只有另辟蹊径了。无奈之下,只有厚着脸皮去县城央求余超帮忙。但秦俭突然调离,余超定位不明,正自烦躁不安,非但没给范家宜任何承诺,反而责怪范家宜多管闲事。范家宜把这团乱麻窝在心里,咋也理不顺畅,并因此迁怒于李成梁,哪还会给李成梁好脸色?别说推三阻四,不直接拖后腿就够客气的了!
见李成梁问及自己,范家宜不动声色地说道:“李书记,你说咋处理就咋处理。我这个纪委书记,还不是个摆设?”
李成梁强笑道:“范书记,你可不能推卸责任!纪委哪是摆设?没有纪委参与,我这个党委书记,还真不能越权。”
范家宜仰面望着天花板,盯着上面一个小小的飞虫看了好一阵,才缓缓说道:“李书记,你琢磨这几条处分决定时,怎么没想到纪委?现在要动真格的,倒想把我放到砧板上了!李书记,对不起,我不想给你当枪使,本乡本土的,这些人我谁也不想得罪。”
李成梁有些恼恨地说:“范书记,当初开会讨论时,你应该啥也没说、啥也没写吧?现在想临阵撂挑子?我倒想不明白了。”
范家宜起身道:“想不明白?还有你李书记想不明白的事?李书记,我不会跟你对着干,但你也别指望自己挖了坑,哄着别人往里跳!这次的锅,你就自己背吧。我这就把纪委的印章拿给你,不用还我了。”
范家宜快步走出办公室,不一会,就把镇纪委的公章拿了过来,放在李成梁办公桌上,说道:“李书记,这枚印章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想怎么下文件就怎么下文件,我是完全同意——青龙镇现在是你当家,我不同意又能怎么着?”
看着范家宜风一般冲出办公室的背影,李成梁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微眯双眼,如雕塑般静静坐在那里。看来,改变现有秩序真的很难,无论动了谁的奶酪,都会想方设法制造麻烦!但自己何错之有?减轻农民负担,错了吗?严格聘任制度,错了吗?严明工作纪律,错了吗?
李成梁咬了咬牙,猛地睁大眼睛,毅然决然地拿起镇纪委的公章,端详好一阵,而后拨打新提拔的镇纪委副书记赵玉驰的电话,要他负责调查处理此事——这次换届选举,按照李成梁的提议,为镇纪委补充了一名专职副书记和两名兼职委员。
新官上任三把火,年轻的纪委副书记赵玉驰,勇敢地承担起这个重任。
两天后的党委政府和纪委联席会议上,按照李成梁的安排,由赵玉驰详细通报了此次事件的基本情况。大家都十分诧异,纷纷向范家宜看去,范家宜依然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蓝天。
而后,赵玉驰把调查报告发到在座人员手中。何大壮和范家宜斜靠在椅背上,作闭目养神状。其他人员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没有一个人看赵玉驰发放的报告,也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李成梁清了一下嗓子,朗声说道:“根据调查,这次恶性群体事件,源于一次高规格的企业宴请。参与傅德生宴请的人员中,陈国良、陈国虎和周玉石属于党员干部,喝的又是高端的剑南春,本就违纪违法,黑娃借敬酒为由寻衅滋事,引发出一系列的矛盾冲突;派出所枪械管理混乱,在执行任务时,郑子钰随意把枪械交给没有配枪资格的合同民警武铁柱和林青山,致使他们违规使用枪械射击面包车,多颗子弹击中车身,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我们一定要充分重视,依据党纪国法,严肃处理此事,给社会一个满意的答复,给上级党委纪委一个切实的交代。至于到底怎么处理,请大家谈谈自己的看法。”
好大一阵,会议室静寂得让人窒息。
李成梁跟李志鹏对视一眼,见李志鹏嘴角带着坚毅的笑意,眼神充满鼓励和期待,在暗示自己勇敢地面对挑战。
也只有自己开口了!李成梁在心底深重地叹息一声,说道:“大家既然都没有想好,我先谈谈自己的看法,如有不妥之处,欢迎大家发表意见。陈国良是涉事人员中唯一的脱产干部,接受企业高规格宴请,又喝了酒,虽未参与闹事,但依然责无旁贷。我建议免去陈国良的青龙中学校长职务。”李成梁跟李志鹏反复交涉,最终还是坚持把“撤职”改成“免职”。
如一场龙卷风刮过,会议室顿时骚动起来,大家都惊诧万分,四下乱看着,似乎想从别人的反应中,看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李成梁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周玉石的村干部身份镇里虽然没有认可,但他作为县人大代表、预备党员,在预备期内酗酒寻衅,后果严重,鉴于傅德生带人去轮窑厂闹事,周玉石属于被动反击,情有可原,按照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建议延长一年预备期,以观后效。陈国虎参与宴饮,未参与打架,建议给予通报批评处分。郑子钰派人出警,属于正常公务,但派出所枪械管理混乱,后果严重,社会影响恶劣,郑子钰应负全部责任,因为派出所属于青龙镇和县公安局双重管理,建议由镇纪委联系公安局纪检组织,依法依纪处理;武铁柱和林青山都是合同民警,酗酒之后,滥用枪械,影响极为恶劣,建议按照制度,对二人解聘辞退!”
何大壮像在屁股下装了弹簧,嘭地跃起身来,目光热辣辣地直射向李成梁,接着又猛地坐下,坚实的椅子发出咯吱一声惨叫。
李成梁跟何大壮对视着,目光沉着冷静,平稳有力地说:“这是我的个人意见,大家看看合不合适?何镇长,你先说说吧。”
何大壮啪地一拍桌子,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而后狂吼道:“纪委的家都叫你一个人当了,我何大壮还说个屁!我看这个青龙镇,干脆改名叫李家镇算了!”说完,抬头望向天花板,呼呼喘着粗气。
李成梁语气依然那么平和有力:“何镇长说完了?——大家都发发言,想说啥说啥,没关系。民主集中制,首先要充分发扬民主嘛。”
好一阵都无人说话,会议室安安静静的,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范家宜慢吞吞地开口道:“我也说两句吧,我这个人一贯与人为善,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认为,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人情大国,虽然法不容情,但法律又不外乎人情。这次事件有惊无险,并无严重后果,如能网开一面,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总比一棍子打死要好。比如对陈国良,比如对武铁柱和林青山。”
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范书记发言很好,大家接着说。”
李志鹏霍地起身,话语掷地有声:“既然制定了制度,就要坚决执行!陈国良参加私人宴请,工作日中午饮酒,虽没参与打架闹事,但也严重违反纪律,鉴于此事影响极坏,陈国良又职位最高,我个人认为,免职处理太轻,不足以震慑他人,应给予撤职处分!”
范家宜蓦地瞪大眼睛,直视李志鹏,自己也算阅人无数,却有些琢磨不透李志鹏了。李志鹏平时护卵子似的呵护着陈国良三兄弟,今天怎么拿陈国良当靶子?看样子,为了帮助李成梁,李志鹏真的豁出去了!那自己还有什么话说?就闲坐钓鱼台,看他们跟何大壮龙争虎斗好了。
何大壮心头如炸雷响起,你李志鹏简直要疯了!上次,你发言支持李成梁,应该是刚刚当选党委委员,新官上任,表现表现,刷刷存在感,还情有可原;这次处理陈国良和陈国虎,你竟然也表态支持,甚至建议给陈国良撤职处分,真是匪夷所思!你做生意精明过人,在官场怎么如此幼稚?为了巴结李成梁,不惜和众人为敌!你难道看不出来,失去秦俭的庇护,李成梁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又能给你什么?即使你这个党委委员是李成梁推荐的,也不至于如此赤胆忠心吧!
与会的其他干部,也都对此十分不解:李志鹏视陈国良兄弟为羽翼,一向呵护有加,这次怎么如此反常?
无论大家如何猜想,李志鹏公开支持李成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李成梁笑道:“其他同志,也都说说自己的看法。会上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不能掖着藏着,会后胡乱议论!”
等候一阵,李成梁见没有再发言的,便说:“按照制度规定,陈国良错误较轻,无法给予撤职处分,最多只能免职,武铁柱和林青山知法犯法,酗酒开枪,影响恶劣,也只能解聘,绝无更改余地。各位领导,情况紧急,现在我们举手表决,对这个处理意见有异议的同志,可以举手发言,阐明理由。”
范家宜本想举手,但看到连何大壮都没有举手,也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其他也没有一个人举手的。
李成梁凝神正色道:“谢谢大家!处理、处分甚至解聘涉事人员,影响甚至断送他们的前程,我李成梁也于心不忍!但今天,我们坐在这里,代表的是党和人民,肩负的是党和人民交给自己的神圣使命!古语尚云,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何况我们这些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人民公仆?严明工作纪律,我们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不能说一套、做一套,更不能对人严、律己宽!大家可以瞪大眼睛盯着我李成梁,但凡工作日中午饮酒,我会自动离职!但凡有丝毫的以权谋私,我会自动离职!我希望,我们爱惜自己的名声,如同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我们一定要竭尽全力为人民服务,让百姓亲近我们,信任我们,依赖我们,热爱我们!以后,再有违纪违法现象,坚决以此为例,绝不姑息!各位同志,还有没有要说的?”
李成梁看了一遍与会人员,都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李成梁便说:“那就这样定了!小曹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八点半,由镇纪委牵头,召开镇直单位和行政村负责同志会议,宣布处理决定。玉驰书记尽快把处理结果上报县纪委,并联系县公安局,落实对郑子钰的处理决定。散会!”
何大壮抢先冲出会议室,冲进吉普,把油门加到最大,死命地按着喇叭。吉普狂呼乱叫着,冒着浓浓的黑烟,冲出镇政府大院。
李志鹏目送何大壮驱车离去,而后上了自己的轿车,缓缓驶离镇大院,向青龙中学驶去。
很快,李志鹏驱车来到青龙中学,走进陈国良那座小楼改成的校长办公室。
陈国良正和刘春礼、康治国两位副校长趴在一起,讨论学校量化管理制度。
见到李志鹏,陈国良高兴地说:“二哥,你说的不错,刘校长和康校长果真都是行家里手!眼看青龙中学就要重振雄风,连我这个吊儿郎当的校长,现在都充满了干劲!”
李志鹏眼眶一酸,赶忙扭了一下头,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而后转过头来,用尽量平和自然的语气说道:“刘校长,康校长,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陈校长有点小事要说。”
刘春礼和康治国识趣地收拾东西离开,陈国良犹自喊道:“刘校长,康校长,下午上班就过来,我们讨论完善一下!”
静静站了一阵,李志鹏艰难地说:“国良,你的生意那么忙,芳菲也让你去芳菲药业帮忙,这个校长还是别当了吧?”
陈国良挠了挠头,笑道:“是有些耽误生意。不过客户大都是固定的,我正着力培养芳菲的两个弟弟,影响不太大。”
李志鹏咬了咬牙,直截了当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辞了这个校长,专心做生意吧。”
陈国良诧异道:“二哥,发生什么事了?我这把火刚刚烧起来,你怎么又要浇灭它?”
李志鹏凝视着陈国良,缓缓说道:“前几天,傅德生和黑娃酒桌上闹事,你知道吧?”
陈国良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啥事呢——吓我一跳!这事我当然知道,黑娃实在欺人太甚,要是那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非拿刀劈了他不可!”
李志鹏说:“我的意思是,不但对黑娃,对你也要严肃处理。”
陈国良点了点头,说道:“对我严肃处理?——那也应该,谁让我碰上了呢!我毕竟是一校之长,不该中午喝酒。”
李志鹏说:“镇党委和纪委研究决定,给予你免职处理。”
陈国良忽地站起身来,眼眶几乎要瞪裂,喝道:“免职?谁敢?打人的是黑娃,又不是我!要免职,也该免黑娃的职,凭啥免我?我这就找李成梁去!”
李志鹏慌忙拦住陈国良,缓缓说道:“镇里根本没任命黑娃,何谈免职?何况,免职也不是纪律处分。”
陈国良几乎要跳起来了,咬牙恨道:“李成梁为人光明磊落,应该不会坑我!——该不会是何大壮出的馊主意吧?他整天吃我的喝我的,还没当三天镇长呢,就想翻脸不认人,屡次三番找我的麻烦,我这次肯定要闹个倒海翻江!镇里的制度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说工作日中午不准酗酒,根本没有不准接受宴请、不准饮酒这两条!如果说我这次吃请应该免职,那我得问问,何大壮个狗日的整天喝得昏天黑地,镇里免不免职?免不免职?”
李志鹏沉声说道:“国良,这次怪不得何大壮,是我的意见。”
陈国良疑惑道:“二哥,这是你的意见?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李志鹏点了点头,叹道:“国良,我没开玩笑,确实是我的意见!黑娃、郑子钰和武铁柱,包括林青山都可以算是何大壮的人,如果只对他们下手,一旦何大壮跟李书记僵持起来,肯定难以顺利处理,震慑力就会大打折扣。李书记的这个制度通过时就很艰难,咱不能让他第一炮就哑了火!国良,咱弟兄几个在青龙集都算一号人物,对你都下狠手了,何大壮也就无话可说,我也能理直气壮地支持李书记!芳菲一直希望你过去帮她,你就借此机会,回到公司,老老实实做点事吧。国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陈国良顿时热泪盈眶,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凄然而又愤慨地说:“二哥!我的事业是你给的,这我承认;芳菲也是你介绍的,这我也承认!所以,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哥,对你唯命是从!但这次,你做得有些过分了!即使不想让我当这个校长,你为什么不跟我通通气?我可以提前辞职啊!这样灰溜溜地下台,我哪还有脸面出去见人?”
李志鹏咬了咬嘴唇,眼眶发热,沉声说道:“国良,你把我当做亲哥,我没把你当成亲兄弟?你和国龙、国虎,哪一个不是我费尽心血培养起来的?说好听些,我们是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好兄弟,说难听些,我们就是串在一根狗尾巴草上的土蚂蚱!我要求你们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往大了说,是希望两个家族兴旺发达,往小了说,是怕你们有啥闪失,丢了面子!你这次是参与酒宴,又没参与打架,更没坑蒙拐骗,免职有啥丢人的?男子汉就要敢于担当,方能挺立于天地之间!而且,对你而言,早晚都要离开,辞职免职,不就一字之别?却能帮李书记解决一个大难题,为青龙政局的风清气正做出大贡献!你不但要想通,而且要勇敢接受,并坚决支持这个处理决定!”
陈国良从来没见过李志鹏如此慷慨陈词,顿时有些蔫了,但依然弱弱地反击道:“二哥,这事说着容易做着难,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你不是也想着拉关系做官?”
李志鹏慨叹道:“国良,人说千里做官只为财,但咱都不缺钱!几年前,我之所以当这个教办室主任,是想在青龙集混出个名头,尽力保护咱自身的利益。现在,面对李成梁,我时时汗颜,屡屡自省,渐渐明白:官职,不只是令人仰慕的声誉地位,更意味着造福于民的责任担当!生而为人,只有放眼天地之间,心系国计民生,人生才能天宽地阔;凡事只替自己考虑,拘泥进退得失,道路只能越走越窄!李成梁被青龙百姓称之为李青天,但干部之中,能帮他做事的不多,所以,我决议陪他同生死、共进退!也许,李成梁干不长久,那他黯然退场之日,就是我涅槃重生之时。到那时,我会和你一样,继续投身商海,站在改革开放的风口浪尖,坚守利人利己的行商理念,展翅翱翔于这个腾飞的时代,把人生抱负施展到邈远的无限!”
陈国良忙问道:“二哥,你也想退出官场?”
李志鹏说:“这是一定的!我的思想认识,从来没有像最近转弯这么急过——官场多的是陈云山何大壮范家宜之类的蝇营狗苟之辈,或贪权势,或徇私利,或混日子,我李志鹏羞与为伍!人生苦短,匆匆百年,我们不能枉走一遭!即使是米粒之珠,也要反射日月光华,照亮方寸世界!”
陈国良点了点头,说道:“二哥,那——,我先回县城了。你放心,我会尽心尽力,帮芳菲打理好公司的!我就不跟大家道别了,你替我跟刘校长和康校长打声招呼,让他俩把量化管理再修改修改,学校的事,你也要多操点心,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力帮忙的!……”说着说着,陈国良情难自抑,伤心地捂住嘴巴,泪水啪啪滴落在地板上。
李志鹏擦着满眼的泪水,轻轻说道:“国良,给国龙、国虎打电话,让他们去雪莉酒家,咱哥几个说说话吧。”
陈国良悲怆道:“也好,怕是得段时间,我没脸再回青龙集,今天跟大家道个别吧!唉,房子收了,校长撤了,青龙集已经不是我陈国良温馨美好的故乡,而是伤心伤悲之地了!”
仅仅半个多小时,何大壮就到了县城。他怀着满腔愤慨,想见陈云山,好好告李成梁一状。
来到县政府门前,何大壮却犹豫了,把车缓缓停在路边,梳理着凌乱无序的思路。李成梁对此次事件的处理,即使对照党纪国法,也没有不妥的地方。那自己风风火火地跑来,到底要告李成梁什么?告他辞退对着面包车胡乱开枪的表弟武铁柱和林青山?告他延长酗酒闹事的黑娃的入党预备期?陈县长虽然对李成梁不满,但也不能无来由地处理李成梁啊。而且陈县长作为一县之长,可谓日理万机,会听你何大壮如碎嘴女人般说些闲言碎语?说不定打架的事已经在县城传得沸沸扬扬了,说不定已经传到陈县长的耳朵里了,说不定傅德生跟陈县长关系也不错。陈县长对黑娃、对武铁柱是什么态度?如果自己替他俩说话,会不会适得其反,影响陈县长对自己的看法,进而影响自己的前途?
犹豫好久,何大壮终于像熄了火的碳炉一样,慢慢冷却下来,悻悻驱车离开,寻个路边小店,破例没有要白酒,就着一大盘猪头肉,连喝几瓶冰镇啤酒,又吃了一大碗羊肉板面。
在车上眯了一阵,何大壮蓦然想到,既然无法保住武铁柱和林青山,那就坚决留下郑子钰,尽力保留跟李成梁抗衡的火种!于是精神一振,赶忙来到街边电话亭,跟郑子钰打了电话,让他火速来县城,跟自己一道去见公安局长付彪……
最终,郑子钰只是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毕竟没有撤职或调离,何大壮和郑子钰都松了一口气。
欲知何二壮如何把教学楼工程揽到手中,请看第三十四章《阴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