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何大壮如鲠在喉，处心积虑要拿下康富宝，换上跟随自己的黑娃，却一直无计可施，也就拖下来了——康富宝干得好好的，总不能无缘无故撤换啊！
直到两个月前，康庄村委会主任赵仲民查出肺癌之后，虽然全力救治，但身体越来越差，无法坚持工作了，何大壮才算找到机会。听了赵亚洲的为官之道后，何大壮便筹划着快刀斩乱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黑娃塞进康庄村委会！如果黑娃当了村主任，不但能让黑娃“士为知己者死”，成为自己的心腹干将，而且能对康富宝事事掣肘。至于任命的方式，何大壮知道李成梁肯定坚决反对，所以准备先斩后奏，在村干部大会上直接宣布，让李成梁和康富宝都猝不及防。自己作为镇长，不但有这个权力，而且很容易操作。而一旦宣布，无论李成梁承不承认，凭黑娃的实力，加上黑娃和赵家五虎的家族势力，康富宝这个二十多年的老支书，也就等于靠边站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何大壮素知李成梁性格耿直，宁折不弯，心里颇为忌惮，所以迟迟没敢下手。
黑娃做梦都想挤进康庄村委会，当上名副其实的村干部，进而把康庄行政村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所以，在何修思的寿宴上，黑娃一听何大壮许诺自己代理康庄村主任，当即喜出望外，决心趁热打铁，下午就给何大壮送去一万块钱和两条中华——有何大壮扶持养王八的四万块钱在，又花不着自己的钱！
何大壮惊喜万分：青龙镇依附自己的干部不少，但大都是请吃请喝送烟送酒，像黑娃这样办事果断、花钱大方的绝无仅有！自己明天要跟随陈云山去省城培训，这一万块钱正好能中上用！
因此，何大壮只是略略客气一下，便以借的名义收下了，而后投桃报李，爽快地许下尽快宣布黑娃担任康庄村委会主任的诺言——对自己而言，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大不了跟李成梁多斗几场！
这一万块钱和两条烟，因此成为何大壮痛下决心的催化剂！
第二天上午，何大壮带着一万块钱和两条中华，跟其他九位乡镇长一道，在陈云山的带领下，去省委党校参加培训。
为贯彻落实党中央调整农业内部结构、把加强农业生产放在发展国民经济首位的会议精神，省委省政府举办了以“调整农业内部结构，深化农村改革发展”为主题的短期培训班。培训班总共举办三期，每一期都有三分之一县市区的乡镇长代表参加，汉原县参加的是第二期。
前几天是集中培训，安排在党校大礼堂。内容十分丰富，包括政策解读、专家指导、经验介绍等等，具有很强的理论性和实践性。
不管别人用不用心，何大壮学得十分认真，连笔记带心得记了满满一本。他感觉自己就像井底之蛙坐上飞机，突觉天宽地阔眼界大开，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难怪南方县市那么繁华富足，原来人家早就昂首阔步，走在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康庄大道上了！而青龙镇的广大百姓，却依然盯着自家的几亩承包地，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多打一点粮食、多喂一口猪或一头牛，跟现代化根本不沾边！这样下去，青龙镇只能越来越封闭，越来越落后，怎能跟上改革开放的步伐？
如何把真经带回去，借鉴先进地区的经验，改变青龙镇的贫穷落后面貌？何大壮感觉困难重重。地处平原地区的青龙镇，人均土地只有一亩多，既没有矿产资源，交通也十分落后，离县城都有好几十里，在以传统农业为根本的年代，条件还算不错。但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想向先进地区学习，大力发展工商业，迅速提高经济水平，困难不是一般的多，差距也不是一般的大！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来学习了，总得有所收获，最后一天还要以县市区为单位进行小组讨论，如果没有切实可行的产业调整规划，怎能体现自己学习认真？怎么在陈县长面前表现自己？何大壮苦思冥想着：种菜？卖不出去；养殖，难成规模；开矿？没有资源；办厂？条件太差……唯一可行的，也只有改变单一的种粮结构，种植经济作物了。
对！就在这方面做文章！
何大壮很快就想到了种植中药材！在中药材种植方面，青龙镇虽然一直没能推广开来，但也有较好的基础，白芍、薄荷、桔梗、大青叶，甚至白术、黄芪、党参、红参等中药材，前些年都有人种过，薄荷种植甚至风行一时，但都是农户自发种植，盲目跟风，缺乏技术指导和信息沟通，产量和质量无法保证，市场价格也忽高忽低。虽然有少数农户赚了不少钱，但大多数农户挣不到钱甚至亏本，所以都如一阵风般，很快就刮过去了。如果由镇政府宏观调控，进行有规划、上规模的中药材种植，并做好技术指导和购销服务，肯定能够做大做强！而且，李志鹏的鲲鹏集团就是以贩卖药材起家的，有专业的技术人员，直到现在还大量收购中药材，正好解决广大种植户的后顾之忧。听李成梁说，李志鹏还准备让陈国良开办芳菲药业分厂，如果能办起来，加上鲲鹏集团四通八达的贸易网络，青龙镇的中药材种植不就形成产供销一条龙了？这样的农工商一体化发展，不正契合本次培训的主题？
何大壮深感自豪！
在陈云山主持的汉原县小组讨论会上，跟其他乡镇长或夸夸其谈、或泛泛而谈、或草草应付不同，何大壮对青龙镇的中药材种植规划条分缕析，头头是道，不但有目标、有决策、有落实、有保障，而且因地制宜，切实可行，令其他乡镇长刮目相看，连陈云山都频频点头赞许。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其他乡镇长相约去景点旅游，或者买些纪念品。陈云山却暗自邀约何大壮，说是要借这个机会，跟何大壮好好聊聊。
烟早就拿给陈云山了，一万块钱却没机会送，眼看就要回去了，何大壮正愁着呢，哪肯放过这个好机会！不禁受宠若惊，而又欣喜若狂，赶忙带上钱，跟随陈云山上了车。
很快，两人来到一处规模很大的古玩市场。
陈云山爱逛古玩市场，淘点自己喜欢的小玩意。但今天，陈云山的兴趣显然不是古玩字画，而是何大壮的产业调整规划。汉原可算是青龙镇的扩大版，是一个经济落后的农业大县，人多地少，资源匮乏，交通不便，而又远离省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粮食了。但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今天，单靠种植粮食作物，农民只能求得温饱，无法发家致富，全县经济也就很难跟上趟。虽然这是由众多客观条件决定的，但面对经济发达的南方地区，陈云山还是有一种骨子里的自卑，甚至可以说是深重的负罪感。在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如何解放思想，开动脑筋，突破现实，奋勇赶超，利用有限资源，振兴汉原经济？陈云山绞尽脑汁，却也无计可施！在此情况下，何大壮的发言使他眼前一亮，觉得可以尝试！
几经考虑，陈云山决心做何大壮坚实的后盾，把青龙镇打造成汉原产业调整的示范乡镇，总结经验教训，逐步推广开来，以产业调整为突破口，大力发展以种植经济作物为基础的工商业，逐步做大做强汉原经济，向上级领导和全县干群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但他也有丝丝隐忧：思想保守而又个性倔强的李成梁，肯定是此次改革试点的绊脚石！拿下李成梁已经来不及了，而产业调整又迫在眉睫。所以，他准备给何大壮加油鼓劲，大刀阔斧地搞好产业调整工作，坚决克服前进路上的任何艰难险阻！
“大壮，你应该知道，我跟秦俭的关系不是太好。”陈云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陈县长，我也听说一些。”何大壮对领导之间的关系不好评头论足，随口应道。
陈云山笑道：“这在汉原是公开的秘密。有人说是因为秦俭阻挠我当县长，我对他怀恨在心，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们之间的矛盾，归根结底在于路线之争，跟个人恩怨毫无关系。秦俭因循守旧，固步自封，是死心塌地的保守派，汉原的贫穷落后跟他安于现状有直接关系。我则渴望做一名改革家，致力于发展汉原经济，积极探索改革开放的道路。所以，俺俩骨子里不是一路人，矛盾也就不可调和了。”
领导就是领导，连个人矛盾都分析得这么高大尚！何大壮对陈云山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时，也揣测出陈云山的言外之意，试探着问道：“陈县长，您是要我尽快落实中药材种植规划？”
陈云山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准备把青龙镇树立为此次产业调整的示范乡镇！你要克服重重困难，打造出万亩中药材种植示范园项目，充当此次产业调整改革的急先锋！”
“陈县长，那只是个设想，要想立马实施，阻力太大了！”何大壮有些挠头，“青龙镇绝大多数土地种的都是小麦，现在长势良好，一下毁掉上万亩，别说百姓，李成梁就不会答应！”
陈云山正色道：“大壮，我为什么提到秦俭？就是要提醒你，李成梁作为秦俭的跟班，多年耳濡目染，也是彻头彻尾的保守派！大壮，你跟我以前的处境相同，都面临两种路线的斗争；又跟我以前不同，因为有国家政策的宏观指导，有县委县政府的全力支持，李成梁如果逆势而行，注定是螳臂当车！当然，困难有没有？肯定会有！改革就是革故鼎新，就是要打破一个旧世界，创建一个新世界。既然要打破旧世界，肯定会有所牺牲，肯定会有人反对。但，只要能以较小的牺牲赢得较大的利益，能以短期的牺牲赢得长远的利益，这样的改革就等于成功！现在损毁部分麦田，百姓可能会有抵触思想，但我们总不能因此止步不前，把产业调整推到明年！何况，损毁麦田为的是赢得中药材大丰收，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早赚钱，多赚钱，何乐而不为？在这个方面，你要大张旗鼓，做好充分的舆论宣传，争取得到广大干群的理解和支持，彻底孤立李成梁！”
“陈县长，我可以试试！”何大壮深受鼓舞和激励，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对于中药材种植，我也是门外汉，可能需要鲲鹏集团的大力支持。”
“鲲鹏集团？”陈云山点了点头，说道，“回头我跟志鹏打个招呼，让他全力配合你的工作。改革开放的青龙镇，也需要你和志鹏通力合作！”
“陈县长，只要放权给我，”何大壮本就不是怕事的人，现在手握尚方宝剑，就更无所畏惧了，“我就能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您的希望！”
陈云山满意地笑道：“大壮，有我做你坚强的后盾，还怕李成梁阻挠？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一定要迈开大步，奋勇向前，闯出一片新天地！”
见何大壮勇敢地答应下来，陈云山十分欣慰，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很快就把兴趣转到琳琅满目的古玩字画上了。
转了几个古玩店后，陈云山相中一件明宣德青花缠枝莲纹瓶。他拿着放大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感觉应该是真品，也没有瑕疵，便反复讨价还价，最终把价格从五万压到一万。
“先生，你真是识货之人！”老板痛心疾首地说，“这是我的镇店之宝！如果不是资金周转困难，五万我都舍不得卖！”
陈云山笑道：“老板，什么镇店之宝？一万我都嫌太贵。去年我淘到一件明宣德青花龙凤鹤纹罐，才花了八百多块钱！”
古玩店老板吃惊道：“真的假的？如果是真货，我给你五万！”
“那这件莲纹瓶怎么才要一万？看来肯定是赝品了！”陈云山见价格再也压不下去，起身拍了拍手，准备离开。他本想随便转转，淘点陶瓷古钱玉佩之类的小玩意，所以只带几千块钱，见拿不下这个莲纹瓶，虽然深感遗憾，却又无法可想。
店老板见陈云山要放手，赶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老板，俺这是正规大店，这个莲纹瓶绝对是真品！一万块钱是跳楼价了，我可以附上亲笔签名盖章的实物照片，再给你开正规发票！只要鉴定为赝品，东西就白送给你，钱款全部退还！”
陈云山稍一迟疑，何大壮已经奉上一万块钱，把莲纹瓶买下来了。
店老板把莲纹瓶小心包好，连照片带发票都装进精致的木盒中。
“大壮，你这是干什么？”出了店门，陈云山嗔怪道，“古代瓷器我也拿不准，哪敢出这么高的价格购买？”
何大壮笑道：“陈县长，只要您喜欢，再贵都无所谓。”这一万块钱终于派上了用场，何大壮颇感心满意足。
过了一阵，何大壮问道：“陈县长，你说的那个鹤纹罐，真是八百块钱买的？”
陈云山哪敢说出借此受贿之事？便解释道：“那是我委托一个朋友买的，虽然便宜，却是真东西。古董都是货卖要家，没有正价。这件莲纹瓶也应该是真的，不过很难鉴定，一般人根本不敢出这么高的价，所以很难出手，要不老板准舍不得卖！”
何大壮笑道：“只要能淘到真货，陈县长就不虚此行。”
陈云山点头笑道：“大壮，这一万块钱算是我借你的。”
这话怎么如此熟悉？何大壮很快想起，几天之前，自己也曾跟黑娃说过类似的话！
培训结束之后，汉原县政府召开乡镇领导会议，落实省委培训精神，部署产业调整工作。
会上，陈云山要求，为贯彻落实省委省政府关于“调整农业内部结构，深化农村改革发展”的政策方针，把加强农业生产放在发展国民经济的首位，加大农业改革力度，各乡镇要因地制宜，群策群力，在切实保证粮食增产增收的基础上，积极拓宽产业渠道，并以此带动第二、第三产业的发展，紧跟时代步伐，把党的农村改革开放政策落到实处。最后，陈云山宣布以青龙镇为试点，尽快打造万亩中药材种植园项目，迎接全县产业调整现场会的召开。
何大壮也在会上发了言。他表示，青龙镇坚决按照县委县政府指示精神，做全县改革开放的急先锋，扎实稳妥推进中药材种植示范园工作，因地制宜调整产业结构，尽快实现农工商一体化，实现农业经济的长远可持续发展。
陈云山对何大壮的发言给予了高度评价，并明确要求，青龙镇党委政府一定要齐心协力，在县委县政府的指导和支持下，坚决打好这场产业调整攻坚战！
说这话时，陈云山有意无意瞟向李成梁。
李成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波澜起伏。
按理说，产业调整应该是农村改革发展的大势所趋，但这种未经调查研究，单纯依靠行政干预推行的所谓产业调整，是否合乎市场规律？是否被广大农民理解接受？尤其是，产业调整等不等于大面积毁掉小麦，种植中药材？青龙镇中药材种植虽有优良传统，但一直没有发展起来，现在靠行政命令强制推行，人均只有一亩多地的农民，本就收入不高，能不能经得起这番折腾？
半年多来，李成梁几乎跑遍了青龙镇各个村庄。他悲哀地发现，各村都有冒尖户，但经济困难的农户更多！其中固然有极少一部分因为年老体衰或疾病灾祸致贫的赤贫户，更多的却是像天顺一家那样终年辛劳却挣不到多少钱、只能维持温饱的家庭！
农村的出路在哪里？农民怎么才能发家致富？李成梁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单靠人均亩把土地，即使庄稼种得再好，即使大人孩子节衣缩食，又能剩多少钱？而孩子上学、建房结婚、人情往来、逢年过节、提留款、超生罚款等等开销，都是必不可少的！即使自己准备克服重重困难、把提留款降到人均九十块钱，六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和残疾老人免收，也只能减轻农民的经济负担，无法让他们的腰包鼓起来！即使劝李志鹏开办中药加工厂，也只能解决极少数人就业问题，而且，连李志鹏似乎都要打退堂鼓，想去外地发展了！
这样下去，青龙镇跟沿海地区的差距只能越拉越大，但凭青龙镇的现有条件，只能逐渐落后于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在沿海地区工商业越来越发达、虹吸力越来越强的情况下，世世代代土里刨食的农民，暂时也只能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家乡，成为新时代的工商业者！不管承不承认，现代文明的兴起，只能以传统乡村的消亡为代价，这是由传统农业社会向以工商业为核心的现代化社会转型的必然选择！虽然阵痛在所难免，但形势已经不可逆转，自甘落后固然痛苦，不承认现实危害更大。现在应该做的，是积极引导大量的富余劳动力走出农门，去沿海地区发展，成为走在时代前列的新一代工商业者，待时机成熟再筑巢引凤，反哺乡村，而不是固步自封，梦想单纯依靠人均一亩多地发家致富！
但这只是长远打算，眼下的产业调整工作怎么办？县里既然决定以青龙镇为试点，自己肯定无法阻挡，也只有尽力协助何大壮，把这件事做好了！
经过这次省城培训，何大壮的理论水平就像放在炉火上的温度计一样，蹭蹭地往上升。无论在什么场合，他开口闭口都是改革开放，都是南方经验，三句话不说，便是这个省长市长的观点，那个专家学者的主张，抓住任何一个问题，都能扯得一套一套的。
在青龙镇党委政府联席会议上，对李成梁降低提留款征收标准的提议，何大壮爽快地以个人名义表示同意。何大壮已经决定，不再蓄意跟李成梁和李志鹏作对，专心致志做好中药材示范园工作，反正谁的屁股谁擦，谁惹的麻烦谁负责。他知道，跟自己的产业调整改革相比，李成梁的这个决策既老套又落伍，非但解决不了青龙镇的经济问题，还会得罪一大批干部，难怪陈云山把李成梁划进保守派的行列！看热闹的自然不嫌事大，别说李成梁建议每人九十，就是一分不收，何大壮也是举双手赞成。
接着，何大壮作了相当冗长的开发中药材示范园项目主题报告。
除了贯彻上级文件精神之外，何大壮还指出，根据当前的紧迫形势，按照陈县长指示精神，结合省城专家的意见建议，经过认真调查研究，准备对青龙镇传统种植业进行改造升级，逐步改变以种植粮食作物为主的固有模式，以万亩中药材种植园项目为抓手，大力发展中药材种植业，推动中药材深加工，拓宽销售渠道，最终实现农工商一体化，把农业可持续发展落到实处。
何大壮提出，眼下就要着手宣传动员，迅速落实中药材连片种植规划，各行政村要从各村主干道路两侧抽调四百亩左右的耕地，并且尽可能连片，铲除小麦之后，种植桔梗、大青叶和薄荷等中药材，尽快建成万亩中药材种植园，迎接全县产业调整现场会的召开！
何大壮号召，青龙镇要紧紧抓住这个机遇，逐步形成村村上规模、户户有专长的产业格局，把青龙镇建设成为农工商全面发展、人民生活美满富足、乡镇经济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李成梁本想以一两个行政村为试点，再慢慢推广的，没想到何大壮准备一步到位，甚至要损毁占全镇五分之一的近两万亩小麦！便旗帜鲜明地提出自己的观点：“何镇长，土地现在都承包下去了，农户拥有生产自主权，镇里强制铲除这么多小麦，农户会不会答应？而且，这次产业调整牵涉到千家万户，我们是否应该做好充分的调查论证？比如资金支持、种子供应、技术指导、市场调查……”
有陈云山撑腰打气，何大壮哪会在意李成梁？甚至巴不得李成梁跳出来，好跟陈云山告状，于是笑道：“李书记，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认为，改革就像走路，走路可能会跌跤，而如果怕跌跤，不走路，我们就永远不可能进步！而且，陈县长最近要在我镇召开现场会，不毁麦田，难道把此事拖到明年麦后？我们可以边实践，边思考，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坐在会议室纸上谈兵！没有资金，我们可以勒紧裤带；没有种子，我们可以统一订购；没有技术，我们可以实践探索；没有销路，我们可以打开市场——只要下定决心，就没有翻不过去的山，没有蹚不过去的河！”
李成梁继续做着徒劳的抵抗：“何镇长，改革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不可麻痹大意，县里选择青龙镇做试点，也是本着这个原则。我们是不是也在个别行政村、用少数地块做试点？这样的话，各方面都能服务到位，也容易发现问题，进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而后再吸取经验教训，逐步推广下去……”
少数地块？那叫什么典型？何大壮立马打断李成梁的话，理直气壮地驳斥道：“李书记，在这次培训会上，针对小步慢行的小脚老太太作风，省领导曾作出指示：‘改革就要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怕烧住，怕烫住，前怕狼，后怕虎，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马上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火车都开到青龙镇了，我们的思想观念也要紧跟时代的步伐。如果只种个三十二十亩，还怎么召开现场会？是让人家来参观学习呢，还是来看我们的笑话？”
李成梁求救似的望向李志鹏，李志鹏没有任何反应。
何大壮扫视全场，见其他人没有发言的意思，便对小曹说：“小曹，那就这样确定下来。你尽快通知下去，后天上午九点，在镇会议室召开包片干部、全体行政村领导班子和村民组长会议，贯彻落实此次的产业调整精神。”
离开会场，李成梁心绪难平。青龙镇人多地少，老百姓收入不高，一下子损毁近五分之一麦田，绝对不是小事！后天就要召开动员大会了，自己要尽快摸清情况，做到心中有数，好及时采取补救措施。
想到这里，李成梁穿上外套，出了镇政府大院，来到青龙集外。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麦田，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给大地铺上了绿色的地毯，也给这个萧条肃杀的初冬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李成梁蹲下身来，慈爱地望着眼前的麦苗。但见麦苗新鲜水嫩，宽而厚的叶片呈现出肥水充盈的油绿色，如玉石一般晶莹闪亮，在微风的吹拂下，自在地左右摇摆，尽情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温暖爱抚。
一想到如此生机蓬勃的麦苗要被冷冰冰的铁犁翻入地下，李成梁就有割肉剜心般的痛苦！
要不，还是去找李志鹏商量一下，咨询一下中药材种植的收益问题，再听听他的意见吧！
李志鹏见李成梁来找自己，知道是为了产业调整的事，便带着李成梁，进入中药材仓库。
看着仓库中码得高高的板蓝根，李成梁问道：“师兄，种植大青叶（药材名字，其叶子也叫大青叶，根部称作板蓝根）的利润怎样？”
李志鹏答道：“今年夏秋之交流感大面积爆发，大青叶和板蓝根的价格抬高数倍，只要出得够棵，剔除种子、化肥、浇灌和人工成本，每亩保底收入也超过一千，而且大都是麦茬的，是大豆、玉米收益的十倍。”
李成梁责怪道：“师兄，既然种植麦茬大青叶收入这么高，我们为什么还要毁掉麦田，种植春大青叶？何大壮开会时，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李志鹏答道：“师弟，你以为何大壮听得进这些？他搞这个产业调整，只是打着百姓增收的旗号，给自己出风头、捞政绩的！明知没用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何况，陈云山也打了电话，要我支持何大壮，我也不好明确反对。”
李志鹏没有说出口的是，陈云山许诺，最快在现场会后，提拔自己担任镇长，那何大壮就应该是书记了！李志鹏绝不会落井下石，去当这个镇长，但对李成梁的命运深深担忧，也因此感觉李成梁的一心为民浸透了悲壮色彩，犹如眼前的夕阳余晖！
李成梁转而问道：“师兄，春大青叶应该比麦茬大青叶收益更高，能不能弥补破坏小麦的损失？”
李志鹏摇了摇头，答道：“如果中药材种植这么简单，谁还种植粮食？中药材需求量小，价格起伏很大，今年板蓝根涨价，明年卖不掉就是大概率事件。资深种植户已经赚到了钱，又了解市场规律，敢于囤积货物，待价而沽。比如鲲鹏集团，就是买低卖高，躺着都能赚大钱。但一般农户没有这个存放条件，也没这个经济实力，更没有这个眼光胆识。他们跟风种植，无论贵贱都得出售，所以大都亏本，更不用说买到假种子，种不出来了。我可以断定，明年无论是种植春大青叶，还是麦茬大青叶，普通农户都不可能赚到钱，如果再毁坏长势良好的小麦，损失就更大了。”
李志鹏又把李成梁带进另一个仓库，指着推挤如山的中药材说道：“这个仓库储存的是桔梗、白芍、丹参、白芷等药材，有的都放三四年了，到现在价格还没上去，只有继续存放。一旦价格上涨，利润可以翻好多倍，比存钱合算多了，所以我和于静并不着急。而普通农户如果把药材在家放上三四年，要么霉变，要么生虫，基本就报废了。桔梗的生长周期一般是三年，到时候价格是高是低，甚至能不能卖得掉，谁也看不透。至于薄荷，今年已买不到薄荷根，而且，农户原有的薄荷锅也早就废掉了，根本没法种。现在犁掉小麦，无论是种植桔梗，还是种植大青叶，除了劳民伤财，还是劳民伤财！”
李成梁叹了口气，从身边包中随意掏出一根桔梗，果然鲜亮光洁，便问道：“师兄，鲲鹏集团有这么好的条件，能不能尽量做到让利于民？”
李志鹏笑道：“师弟，鲲鹏集团一直都在让利于民，要不生意怎么会这么好？但中药材本就是鬼市，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涨价，能涨到什么价位，也只能在随行就市的基础上，稍微上浮一些。”
李成梁继续问道：“师兄，如果开办芳菲药业分公司，对咱镇的中药材种植业发展能起多大作用？”
李志鹏摇了摇头，说道：“师弟，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是你主导这次的产业调整，我肯定百分之百支持！咱俩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或许能搞出点名堂，但由何大壮来做，我相信除了劳民伤财，还是劳民伤财！不信你问问何大壮，他认不认识大青叶和桔梗种子，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播种，几年才能收获？而且，陈云山上台没有一年，就把汉原搞得一团糟！现在，汉原的营商环境也不允许我作出承诺！”
没说出口的是，李志鹏几乎绞尽脑汁，依然觉得在汉原现有的政治环境下，很难阻止何大壮对春华被害一案的干扰。眼睁睁看着何二壮逍遥法外，自己却一筹莫展，那种焦虑和绝望，使他时时有跟何大壮兄弟斗个你死我活、甚至鱼死网破的冲动，也就极大可能会跟何大壮背后的陈云山、温玉玺等当权者作对，汉原还怎能待得下去？哪还会想着投资办厂？
李成梁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我也认为，受资源、交通、政策、人才等方面的制约，青龙镇很难发展起来。眼下最切实可行的办法，只有搞劳务输出，引导富余劳动力去沿海地区务工经商。但眼下，我还是希望咱俩能同舟共济，携手制衡何大壮，尽可能少毁麦田，把百姓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李志鹏答道：“师弟，放心好了！何大壮手握尚方宝剑，口头争辩徒劳无功，还会落人口实，所以我没有发言。但在具体落实上，我会不着痕迹地，让他处处受制，步步难行，却又很难抓住我的把柄。”
李成梁虽不知道李志鹏会怎么做，但知道他肯定心中有数，便高兴地说：“师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青龙镇的产业调整动员大会，依然由何大壮亲自主持。
几百名镇直机关和村组的干部，把大礼堂挤得满满的。
会议开始，李成梁简要布置了今年的提留款征收工作，并结合此项工作，再次强调各单位要严格控制招待费用，坚决杜绝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现象，杜绝工作日中午酗酒。大家都很平静，并没出现像何大壮所料的群情汹涌。因为，村组干部根本没有上班要求，吃过喝过，回家睡觉就是了，杜绝中午酗酒对他们根本没有约束力。至于只给村里留每人十元的提成，除了书记、主任和文书等实权派，其他干部反倒赞成，留的再多，也都被村书记等人以各种名义开支了，他们只是落个吃喝，根本拿不到钱，早就牢骚满腹了。现在每人减免五六十，自己和亲戚邻居都能受益，确实是一项好政策。村书记等实权派当然有意见，但哪敢表露分毫？
接着，由何大壮布置产业调整相关工作。
何大壮依旧从省城培训和县政府会议讲起，在分析当前形势和改革开放理论后，对青龙镇的中药材种植工作作出具体部署。众人如听天书，很多人昏昏欲睡。
当何大壮讲到每个行政村眼下就要损毁四百亩左右的麦田，开发万亩中药材连片种植园时，顿如狂风掠过会场，众人议论纷纷，喧闹不绝。何大壮连拍几次麦克风，声色俱厉地让大家静下来，但在嘈杂纷乱的会场，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何大壮终于愤然起身，拿起面前的大号玻璃水杯，用力摔向主席台下的水泥地面，在茶水和玻璃渣四下迸溅时，话筒中传来何大壮提高八度的恶狠狠骂声：“妈的个逼，谁再乱喳喳，给老子滚出去！”
会场很快安静下来。
李成梁对此情景似曾相识，很快想起来，陈云山也曾在会上摔过茶杯骂人！
一番狗血喷头的责骂训斥之后，何大壮严格要求书记村长维持好本单位秩序，才继续宣读解说中药材种植具体方案。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乱说话。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待何大壮发言结束，已经十一点半了。李成梁看了看表，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做了言不由衷而又冠冕堂皇的总结发言。他强调，首先，此次中药材种植项目是县政府下达的，符合农业改革发展的大政方针，也是农民持续增收的必然选择，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支持，齐心协力地把这项工作做好；其次，镇党委政府一定全力支持并切实指导，坚决打赢这场产业调整攻坚战，迎接即将到来的全县产业调整现场会！
李成梁的发言很快结束，大家鼓掌之后，纷纷收拾东西，就等何大壮宣布散会了。
何大壮虎视全场，用力拍了拍麦克风，朗声说道：“大家安静下来，下面我宣布一项人事任命！康庄村主任赵仲民同志因为身患重病，无法坚持工作，经镇政府和包片领导研究决定，暂由周玉石同志代理村主任一职。周玉石同志是中共预备党员，汉原县人大代表，工作积极主动，任劳任怨，多次受到上级表彰，他所领导的周庄，各项工作一直走在全镇前列。我们有理由相信，周玉石同志肯定能够担负起这个神圣的使命！为了便于开展工作，原周庄村的各项事务，即日起一并纳入康庄行政村。散会！”
这个消息如此突然，李成梁深感震惊：何大壮竟敢不经研究，如此先斩后奏！黑娃纯粹是一个地痞恶霸，又跟康富宝积怨颇深，怎么能担任康庄村委会主任？
在场的镇村干部都十分惊诧：黑娃跟康富宝之间有解不开的死疙瘩，说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也不为过，怎能把他俩搅和到一块儿？何大壮这是安的什么心？
康富宝那张红彤彤的圆脸已经气成猪肝色，两手一阵哆嗦，腾地站起身来，顶撞道：“我们不需要！康庄有的是人！”
何大壮话已出口，也就无所顾忌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镇镇康富宝，出出胸中的一口恶气，同时杀鸡骇猴，震慑一下其他村组干部，顺利推进中药材种植工作！
于是，何大壮冷冷笑了一下，故作心胸坦荡地，用平和的语气，说着恶毒的话语：“康书记，我知道你和玉石同志有一些误会，但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不要把党的工作和个人恩怨掺杂在一起——玉石同志是跟你小女儿有些纠葛，但此事已过去多年，你就不要念念不忘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若非亲耳听到，谁也不会相信这样阴损恶毒的话语，会出自堂堂镇长之口！会出现在堂堂的全镇干部大会上！众人惊愕万分，瞪大眼睛，紧张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康富宝如遭五雷轰顶！大庭广众之下，何大壮公然羞辱自己的小女儿，这哪是往自己伤口上撒盐？绝对是往自己脸上抹屎！
小女儿的遭遇，是康富宝一直无法言说的痛！小女儿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聪明善良乖巧可爱，当时已经说好对象。对象高大帅气，又是正规的军校毕业生，当时在部队当连长，现在都升任副团长了！如果不出变故，小女儿现在应该是人人羡慕的副团长夫人，自己也成为人人羡慕的副团长的岳父了！而且，这个男孩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可能当师长、军长甚至司令！小女儿被黑娃设计强奸后，默默吞下苦果，而后被黑娃老婆捉奸叫骂，名声彻底臭了，对象也立马黄了！种种美好的期盼，都成为暗夜的梦幻，成了五彩的肥皂泡！小女儿没脸见人，寻死觅活的，被自己苦苦劝阻，又托朋友给她介绍个外地的对象，远嫁他乡，自出嫁后再没回过康庄一趟！自己实在想念女儿了，偶尔过去看望，见女儿家徒四壁，人也又干又瘦，额头眼角皱纹一大把，拖着三个又黑又瘦的孩子，家里地里拼命干活，黑不溜秋的女婿，却因嫌弃小女儿不贞，永远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吊儿郎当模样，烟不离手，酒不离口，动辄对小女儿呼来喝去骂骂咧咧的！每次回来，自己都心绪难平，恨不得立马宰了黑娃全家！现在，何大壮竟敢公然辱骂可怜的小女儿，自己再不反击，还有何面目立身做人？哪怕是枚鸡蛋，也要碰碰何大壮这个石磙！
想到这里，康富宝竭力镇定下来，也强笑着反击道：“何大壮，将心比心，你不是也有个女儿吗，如果你的女儿被狗日的黑娃强奸后，又被黑娃媳妇指着鼻子骂，你还能这样赏识他，我就可以接受这个安排！”
“妈的个逼！给我滚蛋！书记也撤了，都让周玉石当！”何大壮狂吼起来。
“你妈的逼！不干就不干！狗日的何阎王，咱走着瞧！”康富宝当即怼上。
……
两人高声恶骂着，都像疯狗一样扑向对方。
人们拼命把两人拽离会场，两人依然像泼妇骂街一样，用能想象得到的恶毒话语隔空对骂！
最终，跟康富宝关系不错的几名干部，费了老大的劲儿，把康富宝拉出镇大院，才算结束了这场闹剧。
黑娃很想扑上去狠揍康富宝一顿，但犹豫半天，感觉自己出面不太合适，也就远远地站着，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想着怎么报答何大壮、对付康富宝。
广场上的众多干部渐渐离去。
李成梁跟李志鹏进了办公室。
李成梁气愤愤地说：“何大壮怎能这么放肆！竟然如此任命黑娃，简直岂有此理！”
李志鹏给李成梁倒了杯水，沉声说道：“师弟，至少在目前，咱得接受这个现实。”
李成梁答道：“接受现实？那是不可能的！对这个黑娃，我什么职务都不会承认！”
李志鹏叹道：“我也不会承认！但又能怎样？何大壮已经明确宣布，黑娃和赵家五虎又占据着周庄和赵庄两大村庄。康富宝跟何大壮已经撕破脸，村书记是没法再干了，在整个康庄行政村，根本没有敢跟黑娃叫板的人！咱可以不接受何大壮对黑娃的任命，但找不到能取代他的人，除非咱俩亲自过去蹲点！所以，无论承不承认，也只有让黑娃先干着，等等再说了。”
李成梁依然坚持道：“即使暂时想不出办法，我也绝不承认！”
李志鹏忧心忡忡地说：“师弟，黑娃不但心狠手辣，赖点子也多，你最好不要明着得罪他，还是慢慢来吧。你对农村的情况可能不太了解，多数行政村都是这样，在村书记村主任的背后，大都站着一个甚至几个大家族，甚至还有村痞恶霸撑腰，要不很难干得下来。黑娃的两个内弟前些天在青龙集打了卖布的老张，被国虎拦下来了。听说老张的肋骨断了几根，肺都扎破了，老张的媳妇却不敢报警！他们在青龙集都敢这样耍横，在康庄行政村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所以，像黑娃这样无人敢惹的村霸，更容易当上行政村干部，也更容易做好上级布置的各项工作！”
李成梁恨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承认！”
党政联席会议上，何大壮裹挟着一股怒气，理直气壮地提出，立马撤销康富宝的职务，甚至开除康富宝的党籍，任命黑娃为康庄行政村书记。
李志鹏知道李成梁肯定坚决反对，赶忙挡在李成梁前面，直接开怼道：“何镇长，我认为不合适！首先，你跟康富宝之间的矛盾，是由你挑起来的，凭什么撤他的职？更谈不上开除他的党籍！至于任命周玉石担任康庄行政村书记，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多年以来，周玉石自设行政村，霸占轮窑厂，欺压百姓，横行乡里，影响极为恶劣，又是一名受了处分的预备党员，有什么资格担任党支部书记？在没有新的人选之前，这个书记只能是康富宝的，除非康富宝提出书面辞呈！”
李志鹏的这番发言太过火爆！
顿时，整个会场死一般寂静！
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何大壮。
何大壮被噎得七荤八素，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热血阵阵上涌：在上次党政联席会议上，李成梁反对铲除小麦时，李志鹏出乎意料地一言未发，自己还以为陈云山叮嘱之后，李志鹏跟自己结成统一战线了呢！作为回报，也为了笼络李志鹏，自己不但把提供中药材种子的好差事交给李志鹏，而且还跟他商谈回收药材甚至开办中药厂的事，李志鹏虽然有些敷衍，但也没有反对啊！今天怎么会第一个开炮，火力又这么猛？肯定是受到李成梁的蛊惑，急于充当马前卒！李成梁能许诺他什么，比让鲲鹏集团挣大钱更有诱惑力？
何大壮狠狠瞪着李志鹏，足有一分钟没有眨眼：我何大壮哪点对不起你？凭啥跟我作对？
但何大壮非但咋不了李志鹏，即将开始的中药材种植示范园工作也需要鲲鹏集团的大力支持，所以只有强忍满腔怒火，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而想道：这样也好，虽然李志鹏让自己很难堪，但也让自己认清了他的嘴脸，让黑娃对他彻底放弃幻想，死心塌地地跟随自己！
稍微平复一下心情，何大壮弱弱地反驳道：“周玉石不能说没有一点问题，但我看重的是他的工作能力。除了他，还真没人能接手康庄行政村的工作。其他人还有没有要说的？”
李成梁不愿让李志鹏独自承担责任，起身说道：“我跟志鹏书记的意见完全相同，坚决反对对周玉石的任命！”
何大壮紧紧盯着李成梁，咬牙切齿地想：康富宝都当着全镇干部的面骂我十八辈祖宗了，你和李志鹏不但不帮我，还像护卵子似的护着他，这是摆明了要跟我作对！那咱就斗斗看！你不是不承认黑娃吗，我看谁能把他撵下去？我虽然咋不了李志鹏，但上有陈云山，下有黑娃，还能斗不倒你李成梁？虽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斗倒你怕是用不了十个月！你小子等着瞧，老子绝对不会让你好鼻子好眼地离开青龙镇！
会议很快结束，何大壮旋风般冲出会议室，开车去了黑娃的轮窑厂。
一番添油加醋的告状之后，黑娃那张油黑发亮的大脸像被破鞋扇了！
“我操他李成梁十八代祖宗！”黑娃不敢辱骂李志鹏，便把所有的怒气都往李成梁身上撒，“他李成梁承不承认，书记和村长都得是我的！看谁敢跟我争，除非他不要命了！”
看着黑娃血脉偾张的瘆人面孔，何大壮再次想到赵亚洲所说的“心腹干将”四字，不由深感欣慰，拍了拍黑娃的肩膀，激励道：“只要有我在，李成梁和李志鹏承不承认，康庄的书记就是你的！你一定要甩开膀子好好干，把各项工作都抓起来，尤其是这次的中药材连片种植，一定要做咱镇的改革先锋，以此证明你的组织领导能力！到时候，我在陈县长面前给你吹吹风，让陈县长直接任命你！只要得到陈县长的赏识，别说村书记了，当副镇长都有可能！”
黑娃咧开大嘴，狂笑起来，说道：“大哥，我啥都听你的！太阳都快落山了，干脆别回家吃饭了，我马上通知张振远、郑子钰他们，去河岸酒家好好喝几杯，散散心，消消气！”
何大壮又叮嘱道：“还有，那个康富宝，你一定要狠狠压住他，坚决不能让他抬头！”
因为自己的事，何大壮跟康富宝骂得狗血喷头，黑娃欠了何大壮一大笔人情债，感觉过意不去，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哥，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就这样，黑娃接管了康庄行政村的全面工作，在对何大壮感恩戴德的同时，也在心底埋下对李成梁和李志鹏的刻骨仇恨！
欲知德诚一家如何尽力摆脱麦田被毁的困境，请看第七十一章《重压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