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上午收工,天顺和德诚赶忙回家。
果然,志伟奶正坐在门前,拉长腔调咒骂。
桂花委委屈屈地躲在厨房,擦着眼泪,哄着秋阳,做着午饭。
天顺强忍满腔怒气,劝慰桂花道:“志伟奶是快死的人了,你千万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待会吃了午饭,我和咱大上工,你也抱秋阳出去,理都不要理她。”
桂花委屈地哭道:“不理她?你说得轻巧!被她堵住门口骂,别说是我,谁能受得了?何况,她骂得那么明显,那么难听!”
天顺劝道:“没事,我已经找过天柱,让他劝劝他娘,估摸这事很快就会解决。三个儿子中,只有天柱帮她干活,逢年过节送点东西,志伟奶肯定会听天柱的。”
桂花道:“听又咋着?天柱是她儿子,还能胳膊肘往外弯?”
天顺试探着问道:“桂花,志伟奶既然缠上咱了,这事怕是不能善罢甘休。要不,咱就赔她一只鸡?就算赔两只三只,也比让她堵住门骂好受啊!”
桂花生气地埋怨道:“什么?她骂了咱,咱还反过来陪她的鸡?这世上还有天理吗?你咋那么下作?这次赔她了,下次她想要鸡,不还过来骂咱?”
天顺叹息道:“桂花,咱娘就是她气死的,你以为我想这样做?但除了这样做,咱还能怎么办?”
桂花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便伤心地说:“我不问,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早知如此,她就是把圪针插到咱地里,我也不去问她!当初真不该租种这九分地!”
一家人在骂声中草草吃了午饭,天顺和德诚上工,桂花抱着秋阳,去康雪梅家躲了。
见天顺家中没人,志伟奶又骂了一会,才趔趔趄趄地回了家。
整个下午,天顺都是人在工地心在家,在担心桂花的同时,也牵挂着周天柱的劝解。他知道,志伟奶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认为别人对不起自己,所以一旦开骂,总是越骂越气,越气越骂,最少也得三五天才能罢休,如果任她骂下去,还怎么为母亲举行三周年祭典?自己本来还准备待两桌客人,现在总不能让客人在骂声中吃饭吧?更何况,人越多,志伟奶就骂得越凶!
快收工时,天伟从别的工地骑车过来,要天顺和德诚去他家吃饭。
天顺满腹心事,抱歉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哥,这事处理不好,我哪有心思吃饭?”
天伟解释道:“天顺,我约了周德广、天龙和天柱兄弟,在一起商量商量,想出办法,把这事掀过去算了。”因为桂花杀鸡请自己吃饭,无端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天伟和康雪梅都陪着难受。
天顺忙摇头道:“大哥,你可别请他们吃饭!其他人还好,那个天运心眼特多,万一牵涉到你,我就太过意不去了。”
天伟说:“天运我也邀了,他推说有事,我也没有强求。我是出来和事的,他怎会怪到我头上?对天运这种人,咱心里有数就行,面上还得把他当成好人待着。”
天顺说道:“那——,让桂花也过去吧,她都不敢呆家里了!”
天伟笑道:“桂花已经去了,连牛羊都让雪梅她俩牵过去了——桂花怕老婆子给牛羊下毒,俺家牛屋猪圈又正好闲着。”
天顺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感谢道:“大哥,谢谢你了!”
天顺爷儿俩到天伟家不久,周德广跟周天龙、周天柱都如约来到了。天顺跟桂花总算松了口气,就一只鸡的事,只要他们愿意帮忙,应该很容易解决。
德诚心中郁闷,不想见周德广叔侄,便装作老迈,礼貌性地打了招呼后,没有进堂屋,只是呆在牛屋里,默默喂牛,哄秋阳玩耍。
前天刚待过客,肉菜还剩一些,康雪梅和桂花很快就做好了菜,端进堂屋。
德诚推说不会喝酒,坚决不去堂屋吃饭,天伟和天顺陪着周德广叔侄吃喝。
虽然饭菜很丰盛,但请客的原因特殊,开始的气氛非常沉闷尴尬,周德广叔侄都客套拘谨,天顺也心事重重,只有天伟带着使命,热情劝吃劝喝。
三杯两盏之后,众人酒劲上来,慢慢放开,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周天龙首先提到这事。说自己对母亲骂人之事一向深恶痛绝,但又过问不了,再加上媳妇不让挨娘的边,所以实在帮不了忙,非常抱歉,如果今天不来,怕天伟和天顺有想法,来了又不好意思,只有改日再回请了。
天伟忙笑道:“不就吃顿便饭,哪用得着客气?这事天龙哥能问就问,不能问的话,天顺肯定理解。”
天顺端着酒杯,依次敬了周德广、周天龙和周天柱,而后说道:“二叔,大哥,三哥,麻烦各位了,不管如何,把这事应付过去就行。”
周天柱端起酒杯,回敬天伟和天顺后,解释道:“天顺,就是你不说,我也肯定要问,关键是俺娘不听我的。下午上班时,我就拐过去数落她一顿,但她硬说这次绝对不是借故骂人,是真的丢了鸡,那只黄红大公鸡,肯定是你家杀吃了——不然为什么赶那么巧,偏偏你家昨天杀鸡,她正好丢了鸡?偏偏你家杀了黄红大公鸡,她丢的也是黄红大公鸡?接着,她又带我数了好几遍,原本十三只鸡,确确实实还剩十二只。她说昨天鸡还正好,今天早晨就丢了一只,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就看见你家那一堆鸡毛!我也数了几遍,确实少了一只,虽然肯定不是你家杀的,但这事赶得太巧,我也没法解释清楚。”
天顺哪会相信志伟奶丢鸡?但是非曲直已经说不清了,所以并不辩解,只是放低姿态,恳求道:“三哥,麻烦你了!无论你怎么处理,我都没有意见,赔鸡也无所谓。”
周德广接腔道:“天柱,虎毒不食子,无论你咋处理,你娘都不会咋着你的。天顺一家都是实在人,当年他娘出事,对咱可没说一个不字,这次咱也不能做得太过,让全村老少爷们看不起!”
周天柱猛干一杯酒,说道:“天顺,当年婶子出事,我应该烧张素纸的,想来真对不起!不过这次,我是真当不了我娘的家——我本来说从我家给她逮一只鸡算了,她咋也不同意。她说她这次真没讹人,硬要天顺亲自登门道歉,承认杀错了鸡,赔她两只大公鸡才行。要不明天早晨,我再去劝劝?”
天顺心中一喜,赶忙说道:“没事,只要大娘同意,我明天逮两只大公鸡,咱俩一道过去,跟她道歉就是!”
周天柱摆了摆手,说道:“天顺,咱兄弟俩咋都好说,关键是桂花同不同意?要不,你再跟桂花商量商量?”
天顺生怕夜长梦多,大包大揽地说:“没事,不用跟她商量!要不,咱今晚就把鸡送过去,别耽误你上工。”
周天柱又猛地干了一杯酒,朗声说道:“上工?我已经不干了!为了这事,今天下午我跟二哥吵了一架,当即撂了挑子!当年打我大嫂,就是二哥怂恿的,我到现在还后悔呢。天顺,你放心,哪怕跟二哥对斗,我也要把这事扛下来!”
天顺听说天柱跟天运闹掰,慌忙说道:“三哥,我看还是今天晚上处理好吧,免得再生波折。”
周天柱拍着胸脯说道:“天顺,肯定没事,我明天一早就过去,俺娘再骂一句,都算是骂我!”
天顺见时间晚了,又知道志伟奶家里没安电,又不舍得点灯,天天都是天不黑就睡,要不怎能早晨数鸡?今晚还真不好解决,虽然心中忐忑,也只有明天再说了,只不知天运会不会出啥鬼主意?
这话就此告一段落。
再喝下去,众人都有些多了,连周德广、周天龙都活跃起来,气氛越来越融洽,周天柱甚至提出要进天伟的建筑班做工。天伟当然满口答应,天顺也只有放下心中的芥蒂,跟他们推杯换盏,刻意巴结。
酒席散后,天顺和天伟送走周德广叔侄。桂花听说志伟奶要天顺登门赔罪,承认偷了她的鸡,并赔两只大公鸡,深感屈辱和悲愤,抹着眼泪说道:“你也知道,咱根本没偷她的鸡!她骂了咱,咱又是赔罪,又是赔鸡,老少爷们怎么看?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天顺劝道:“桂花,天柱愿意管这事,就已经不错了!为了这事,他跟天运都闹翻了。”
桂花想到志伟奶骷髅般的身躯,巫婆般的咒语,恨恨说道:“老巫婆赌了一辈子的咒,咋就没有灵验的时候?老天爷也该睁睁眼,收她下地狱了……”
天顺赶忙阻止道:“桂花,你还真不能这样想!别说是死,她这几天磕住碰住,摔住绊住,甚至吃东西噎住,天运都会赖上咱的!”
桂花吓得一阵哆嗦,不敢再说下去。
就这样扯了一会闲话,天顺便要告辞回家。见事情处理差不多了,德诚怕麻烦康雪梅,想把牛羊牵回家,桂花却不敢牵回去。
康雪梅也说:“我家有现成的牛屋猪圈,还是把事情处理妥帖再说吧。”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晚上,周天运在黑娃家喝酒……
回到家里,德诚不言不语地睡了。
天顺心事重重,无法入睡,只有站在院子里,看着空中高挂的未圆的月亮,梳理着乱七八糟的心事。
桂花把熟睡的秋阳放在床上,来到天顺身边,望着志伟奶家的破草房,心中不忿,又低声埋怨道:“天顺,你怎么这么窝囊?咱被他骂得这么惨,跟她斗斗又能怎么着?她还能活生生把咱捏死?”
天顺望着眼泪汪汪的桂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桂花,你别怪我太过小心。咱穷家破院的,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有权有势的人,就像魏巍高山,即使台风袭过,也难撼动分毫;但咱平头百姓,只是小小浮尘,任谁喘口大气,都能吹出老远!”
桂花当然明白,只是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叹息一声,无话可答。
两人默默地站了一阵,感觉夜色清冷,凉气透骨,便都惴惴不安地,进屋睡觉了。
这一夜,全家人都睡不安泰,终于熬到公鸡啼鸣,都急不可耐地起来。没有牛羊要喂,家务活就少了大半,心里都空落落的。桂花做了早饭,德诚随便吃点,叮嘱天顺几声,上工去了。天顺吃不下去,捉了两只大公鸡,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周天柱。桂花拿把扫帚,心不在焉地打扫着院子。
突然,志伟奶的咒骂声又破空而起:“你个骚逼女人,又偷了俺的大公鸡!咋不怕鸡叨死你?咋不怕鸡蹬死你?咋不怕鸡撑死你……塞你骚逼窟窿里,塞你妮子窟窿里,塞你亲娘窟窿里……”
桂花脸色惨白,急忙丢了扫帚,一把拽住天顺的胳膊,说道:“天顺,志伟奶又骂人了!这可怎么办?”
天顺强作镇定地说道:“等天柱过来再说!何况她又没提名道姓,咱理都不用理,累死她个疯婆子!”
桂花惶急地说:“咱就坐在家里等着挨骂?”
天顺见桂花眼神慌乱,手足无措,便说:“你把秋阳抱起来,去天伟家喂牛喂羊吧,我去找天柱。”
桂花飞奔进屋,把还在沉睡的秋阳抱了出来,对天顺说道:“你跟我一道出去吧——我实在不敢跟这个老巫婆碰面!你跟天柱说,她要鸡给鸡,要猪给猪,要牛给牛,只要不骂人就行!天天这样堵着门骂,我不气死也得气疯!”
天顺接过秋阳,桂花拽住天顺的衣襟,急急忙忙奔出院门。见志伟奶正面对门口痛骂,天顺连大门都顾不得锁,更不敢跟志伟奶照面,便折头往西,沿着粪窑和篱笆墙的间隙,越过邻家门前,窜进西面胡同。
志伟奶急忙拄着拐杖,踮着小脚,顺着大路往西撵。待她赶到胡同口,往里看去,天顺和桂花早已不见踪影。
志伟奶见追不上他们,愈加恼恨,于是折回头来,站在大路上,对着天顺家大门,开始指名道姓,恶声痛骂。
桂花抱着秋阳去了天伟家。天顺带着周天柱,慌里慌张往回赶。
走进院子西面的胡同,天顺还没有听到志伟奶的骂声,不由一阵轻松,站在那里,喘了几口粗气,对周天柱说:“三哥,我就不跟大娘照面了。你过去看看,劝劝大娘,别管鸡丢没丢,别管是咋丢的,我都赔!只要大娘别再骂人,我赔几只鸡都行。”
周天柱赔罪道:“兄弟,对不起!”
天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三哥,你赶快过去吧。”
周天柱很快就出了胡同,上了大路,但只一瞬间,周天柱就折回头来,仓皇地站在胡同口,对着天顺大喊:“天顺,不好了,俺娘晕过去了!你赶快回家,把板车借给我用一下!”
天顺脑袋成了蜂箱,嗡嗡响作一团,三步并作两步往家赶!
大路上站着几个村民,志伟直挺挺地躺在路边,一动不动!
周天柱跪在母亲身边,掐着母亲的人中,迭声喊道:“娘——,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天顺急忙拽出板车,来到志伟奶身边,揪心地看着志伟奶。但见她四肢僵硬,脸色灰黄,眼珠散乱无光,嘴角挂着粘水,显然病得不轻!
灾祸终于无可避免的到来!
有人去志伟奶家拿了被褥,铺在板车上。周天柱把母亲架上板车,用被褥盖好,请两个堂兄弟跟在后面,拉起板车就往青龙卫生院奔去。
还没走几步,远处传来炸雷般的声音:“往哪里拉?给我拐回去!”
众人急忙抬头看去,原来是周天运骑着自行车,飞一般地赶回来了。周天柱哪敢再往前走?赶忙把车停下来。
周天运赶到板车前,下了自行车,瘆人的三角眼凶巴巴地瞪着周天柱,责问道:“天柱,你拉咱娘去哪儿?”
周天柱几乎要哭了:“二哥,咱娘病得这么厉害,得赶快去卫生院看看,如果不行,再找救护车去县医院!”
周天运掀开被角,看了看母亲的脸,痛斥道:“放屁!她是丢鸡气病的,你这样送她去医院,看病钱谁出?”
周天柱惶急地说道:“二哥,别管是啥原因,咱娘眼看病这么重,先去卫生院要紧!”说着,拉起板车要走。
周天运伸手抓住车帮,瞪眼喝道:“不行!冤有头债有主,要拉她去医院,也只能由天顺拉!——要不是他偷咱娘的鸡,咱娘能气成这样?咱娘这次能治好最好,要是留下啥后遗症,就得让天顺伺候!如果救不过来,就封天顺家堂屋里!”
说话的同时,周天运恶狠狠地瞪着天顺,一副仇深似海的模样。
看志伟奶这种情况,天顺知道,以青龙卫生院糟糕的医疗水平,即使送过去,好好回来的可能性也极小,周天运铁定要讹上自己了!事已至此,怕也无用。灾祸真的来了,天顺反倒没有志伟奶在门前叫骂时那么惊慌失措了。他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和周天运四目但对,丝毫也不退缩。
村民越聚越多。
周德发实在看不过去,斥责道:“天运,给你娘看病要紧!你这样闹来闹去,不怕全村人笑话?”
周德广也上前掰开周天运抓住车帮的手,说道:“其他事以后再说。天柱,赶快送你娘去医院!”
周天运瞪了周德广一眼,咬牙切齿道:“二叔,天伟灌你几杯猫尿,就这样胳膊肘往外弯,把俺娘的命都卖了?我把话撂在这儿,谁要再敢替天顺说一句话,我就把俺娘拉他家里去!”
周德广气得哆哆嗦嗦,涨红了老脸,训斥道:“妈的个逼!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反正这是你娘,是死是活碍别人啥事?谁稀罕管你的破事?”说完,怒冲冲地退到人群中。
周天运松开抓车帮的手,冷冷说道:“天柱,只要你敢往卫生院送,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出一分钱!”
只此一句话,周天柱就不敢动了。刚开始,他急着拉母亲去医院,心里根本没想花钱的事,只想赶快给母亲看病。听周天运说不出一分钱,他才感觉不好处理,二哥一向爱耍嘴皮子,十句有九句假话,但这一句肯定是真的!看情况,母亲病得不轻,三千五千都不一定能看好,而自己家里连三百五百都拿不出来!大哥早就跟娘断绝了往来,二哥再不出钱,别说自己出不起这个钱,就是能出得起,同样是父母生养,却由自己独力承担,媳妇哪可能同意?
趁周天柱愣神之际,周天运抢过板车,疯一般往天顺家冲去。眼见来势凶猛,围观村民纷纷避让。
天顺扑上前去,双手拽住车帮,如一座大山一样,稳稳地站立在门前大路旁,阻住了前行的板车。
周天运推不动车子,只得停住脚步,狞笑道:“狗日的天顺!你如果气死俺娘,别想善罢甘休!”
天顺无法再忍,反击道:“狗日的天运!我一没偷鸡,二没还嘴,你娘是骂人累的,跟我何干?”
见天顺骤然高声反抗,周天运吓了一跳,惶急地辩解道:“你没偷鸡?为什么俺娘丢了鸡,你家偏偏有一片鸡毛?而且还是黄红色的鸡毛?”
天顺寸步不让地说:“我过中秋节杀只鸡待客,还要跟你汇报?就因为你娘有黄红大公鸡,谁都不能喂黄红大公鸡了?天底下哪有这个理?”
周天运无话可接,皱了皱眉头,转了转眼珠,把板车交给身边的周天柱,说道:“天柱,你给我死守在这里!我看天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天顺还没回过神来,周天运已窜进天顺家。很快,从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碗碟破碎的声响。
周天柱赶忙对天顺说:“天顺,我就在这里不动,你赶紧回家看看,别让他乱摔东西。”
天顺感激地道了一声谢,急忙跨进院子,见周天运拎着大铁锅出来,正要往地下摔。赶忙上前抓住锅沿,问道:“周天运,你想干什么?”
周天运怒喝道:“俺娘都快气死了,你也别想吃上饭!”说完腾地一脚,把锅底踢出一个大窟窿。
眼见不能用了,天顺沮丧地松了手。铁锅重重落在地上,无数碎片之外,仅剩一圈厚厚的边缘了。
望着周天运极度扭曲的脸,天顺真想狠狠甩上一巴掌!但他咬了咬牙,忍了下来,只是怒目而视。
周天运很快冲进堂屋,一转眼就出来了,手里拎着天顺抓的那两只鸡,对围观的村民喊道:“大家都看看,天顺家的牛没了!羊也没了!摆明了想气死俺娘,都提前做好准备了……”
天顺不管周天运,进了厨房,见锅碗瓢盆摔落一地,再跨进堂屋,见确实没有值得一摔的东西,便叹了口气,回到院中,正好看见周天运如兔子一样往外飞窜,大吃一惊,赶忙冲出院子。
果然,周天运从周天柱手中抢过板车,把鸡挂在车把上,就要往院里冲!
天顺急忙上前,伸手抓住车帮,挡住板车。
两人僵持在那里,四目相对,毫不退让……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了喧嚷,没有了鸟鸣,连树叶都静止不动,只有挂在车把上的两只公鸡咯咯乱叫,徒劳地拍打着翅膀……
周德广走到周天柱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周天柱骑上周天运的自行车飞奔而去。
过了一阵,周天柱带着两个舅舅和几个表兄弟,匆匆赶了过来。
两个舅舅急忙上前,掀开被角,见姐姐虽然面色焦黄,昏迷不醒,却还有呼吸,便命令周天运和周天柱把母亲送去青龙卫生院,然后再处理!
周天柱上前摘掉那两只鸡,接过板车,没走几步,周天柱的姐姐也到了,悲悲戚戚地扶着板车,催周天柱快点去卫生院。
周天运无奈地跟在板车后面,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对天顺说:“狗日的,如果俺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家破人亡!”
天顺已经无力反击,望着离去的板车,整个人都虚脱了,几乎要瘫软在地。
桂花拽着天顺的胳膊,哭丧着脸子说:“天顺,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周德发对天顺说:“天顺,这事可不好处理。你找黑娃说说,或者直接去派出所报案吧?”
其他村民也都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天顺默默把鸡拎进家中,松掉绑绳,望着它们拖着拴得僵硬的两腿,扑向呆立一旁的同伴,心里十分酸楚。志伟奶怕是不行了,周天运对自己纠缠不休,又有黑娃撑腰打气,这事绝难善罢甘休!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无端挨骂,没还一句嘴,反招来这么大的祸殃!
看热闹的村民议论一阵,渐渐散去。
康雪梅抱着秋阳。桂花哭哭啼啼的,收拾着摔碎的锅碗瓢盆……
周天柱拉着昏迷不醒的母亲,来到青龙卫生院。一众亲朋闹嚷嚷地跟在后面。跟他们一道的,还有黑娃。
来时,周天运特意拐到轮窑厂,请黑娃来卫生院安排一下,同时根据母亲的病情,商量对付天顺的办法。
看在黑娃的面子上,姜宇洲很快就安排卫生院久负盛名的内科医生杨建明给志伟奶诊疗。杨医生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用听诊器听了听,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安排助手挂上氧气,对黑娃说:“我感觉,患者应该是脑出血导致的昏迷,得做开颅手术才行!别说咱卫生院没这个水平,就连县医院也只是勉强能做。你们耽误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赶快联系救护车,送县医院去吧。”
周天运问道:“杨医生,如果去县医院,俺娘治好的可能性有多大?”
杨医生哪会轻易作出承诺?只是摇头笑道:“这谁能估得透?如果能醒过来,那就是百分之百;如果醒不过来,那就是百分之零。”
周天柱急忙说:“杨医生,无论能不能治好,你得先给俺娘挂几瓶吊水啊!”
杨医生见兄弟俩迟疑不决,知道送县医院的可能性很小,便开了甘露醇等药物,给志伟奶挂上吊水。
周天运和周天柱知道,如果把母亲转到县医院,肯定要进重症监护室,见天都得个千儿八百的,两人谁都出不起。问题是,病得这么厉害,即使花再多的钱,也不一定能治好!
周天运向舅舅讨教。
牵涉到钱的事,两个舅舅也都难以决断。
黑娃便说:“天运,转不转院,只能有你和天柱决定,别人谁都做不了主。如果需要钱,我可以借给你三千两千。”
周天柱的姐姐说:“我也可以凑些。”
两个舅舅见状,也答应让孩子凑些钱。
周天运和周天柱知道,即使能借到钱,以后拿什么还?
周天柱看向周天运。
周天运装腔作势地悲怆道:“二舅,小舅,我不怕花钱,但俺娘已经不行了!刚才杨医生检查时,俺娘的瞳孔就开始散了,别说去县医院,就是去北京也无用啊!舅啊,俺娘被天顺害死了!俺没有娘了!……”
周天柱有些不甘心,又跑去问杨医生:“杨医生,俺娘到底有没有希望?”
杨医生答非所问地解释道:“如果你不怕花钱,最好还是去县医院看看。”
周天柱当然怕花钱,呆呆站了一阵,见杨医生忙着给其他病人看病,不再搭理自己,只有怏怏地离开门诊室。
就这样,志伟奶在青龙卫生院住下了。
志伟奶一直昏迷不醒,吊水滴得很慢。
病房并不宽大,又住了两三个病号,人都站不开。
周天柱和姐姐守在母亲身旁,其他人只能站在病房外的树阴下,黑娃和周天运站在更远处嘀嘀咕咕。黑娃媳妇和周天运媳妇是没出五服的堂姊妹,向来姐妹相称,嫁到周庄后,关系比较亲密,周天运因此巴结上黑娃,并当了村干部。只是,黑娃对高了一辈的周天运直呼其名,周天运却只敢称黑娃为村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娃看了看手表,对周天运道:“天运,大奶的病也就这样了,你还是要想开些。现在都十二点多了,舅爷和表叔都该饿了,让他们吃了饭回去吧,守在这儿也不中用。”
周天运点了点头,说道:“村长,你看安排哪个饭店?”
黑娃笑道:“去河岸酒家吧。天运,有我在,你带舅爷他们尽管吃喝,账由我来结。”
周天运知道黑娃花的是公家的钱,也就没有拒绝,只是感谢道:“那就谢谢村长了!”
黑娃笑道:“咱两连襟还客气个啥?只要把事办好就行!无论大奶能不能好,都要往死里整治天顺一家!”
周天运知道黑娃跟天顺结了仇,也咬牙切齿地说:“村长放心!我一定闹他个鸡犬不宁,直至家破人亡!”
黑娃阴笑一声道:“好!这次咋也不能便宜了他!”
接着,黑娃又附耳说道:“天运,我看天柱老是想和稀泥,天龙到现在都没来,怕也不会过问。这事你谁也不能指望,只能自己唱黑脸。虽然你家的门牌比天顺大,叔伯兄弟也多,但都在一个村,跟天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碍于面子,他们肯定不敢冲锋陷阵,你一定要利用好亲戚!吃饭时,要让舅爷和几个表叔吃好喝好,然后一口咬定,就是天顺偷了大奶的鸡,把大奶气晕过去了。如果大奶过不来,就让赵庄的亲戚也过去闹事,包括我那五个内弟。人命关天,死者为大,你尽管放心,即使跟天顺闹个天翻地覆,哪怕烧了他的房子,打残他的人,甚至把大奶的棺材囤在天顺堂屋里,我都给你撑着,连派出所也不敢找你的麻烦!”
周天运当然知道黑娃的势力,点头说道:“村长,有你当后台,我谁也不怕!只要俺娘断了这口气,天顺家绝对没得好!”
天顺如热锅的蚂蚁一般,焦头烂额地,在家中胡乱打转。眼看志伟奶情况不妙,自己却只能被动等待,这种大祸临头却又无可逃避的感觉,让天顺如坠悬崖,眼睁睁走向毁灭,却又无计可施!
虽然心乱如麻,但该办的事还得办。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母亲的三周年祭日,无论繁简,总得把这一页掀过去啊!
康雪梅送来一口旧锅和一些碗碟,天顺跟桂花一起,恓恓惶惶地备办了简单的贡品和祭品。本来还准备待两桌客,现在出了这事,怕是祭祀不会顺利,就没通知亲戚,只是安排几个远房兄弟叔侄,要他们明天过来帮忙。
在心惊胆战中过了一夜,天还没亮,一家人就早早起来,匆匆吃了点东西,而后拾掇好贡品祭品桌椅,整理好脸盆毛巾水瓶。东西刚刚准备好,帮忙的人也就到了,天伟和康雪梅也带着火纸鞭炮过来了。
虽然时间太早,但怕周天运带人回来闹事,大家急急忙忙抬着桌子,搬着椅子,带着东西,如逃难一般往地里赶去,很快来到坟地,不由长出一口气。
天顺点燃火纸后,跟桂花一起长跪在坟前。
德诚放好桌子、椅子,摆上盅筷贡品,又放好盆架脸盆,往脸盆里倒了些温水,搭上新毛巾,轻轻说道:“天顺娘,今天是你三周年祭日,你起来洗洗手,净净面,好好坐下来,尝尝儿子媳妇准备的饭菜吧!天顺娘,宝贝孙子秋阳也来看你了,你好好亲热亲热吧。希望你在那边快快乐乐的,没有世间这么多烦心事。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这个糟老头子在,就绝对不会任人欺负!”
一声长叹之后,德诚拿了一个苹果,把每份肉菜都夹一些,投进熊熊燃烧的火纸堆中,又在上面浇了些烧酒。
天顺低头跪着,也在默默祷告:“娘啊,儿子不孝,今天的仪式过于简单了。娘,志伟奶怕是不行了,咱家遇到了大麻烦!我没敢邀请其他亲戚,您不要怪罪儿子!娘啊,您若在天有灵,就帮帮儿子,让咱家躲过这一劫吧!娘啊,秋阳也来了,他又聪明又懂事,会说话了,会走路了,您就放心吧……”
桂花也跪在坟前默默祷告,哀哀泪流。
随着火纸的燃烧,鞭炮声也响了起来。
没有知客,大家只是静静地鞠躬磕头。
阳光灿烂,晨风吹拂,火纸越燃越旺。
蓦然,毫无征兆地,坟前起了一阵风,在火纸上方卷起巨大的旋风,裹挟着尘土、草叶及灰白的纸灰,打着旋儿往上冲,很快就向东南方向滚去!
众人急忙起身,往东南方向看去,只见旋风越裹越大,烟尘弥漫地,气势凌厉地,从庄稼地上疾速掠过,消失在村子东北角高低错落的杨树林中。
旋风一般都是在炎热的午后出现,今天这个旋风可有些不太正常!众人想到眼前的麻烦,都感到吉凶未卜,心情异常沉重。
安安稳稳地举行了祭祀仪式,众人收拾好桌椅等物,匆匆送回家中。帮忙的几人竭力拒绝天顺一家的热情挽留,告辞而去。
送完客人,天顺刚回转身,周天柱就已经骑车回来,站在路边喊他。天顺心里一沉,赶忙走了过去。
周天柱负疚地对天顺说:“天顺,俺娘的情况不大好。杨医生说她全靠氧气支撑,氧气管一拔,立马三刻就要断气,即使不拔,估计也就是早会晚会的事儿!虽然你和桂花没有责任,这事没法往你们身上推,但是二哥有黑娃撑腰,蛊惑了好多亲戚,准备把俺娘囤你家堂屋里,逼你拿出万儿八千块钱发丧。我不想这么做,却又当不了家,所以趁回来找大哥的工夫,跟你打声招呼。你要尽快想办法,把这事处理好!”
天顺拼命挤出一点感激的笑容,一个劲地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三哥!谢谢三哥!……”
周天柱急急忙忙去找大哥周天龙了。
天顺回到院中,德诚和桂花都围了上来,问明情况,也都咳声叹气,无法可想。
天顺看着断了胳膊的父亲和怀抱秋阳的妻子,知道这副重担必须压在自己肩上!
但天顺左思右想,悲哀地感觉到,自己实在独力难支!
找亲戚帮忙?
自己是独子,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母亲是从北乡讨饭过来的,村里村外的几家同门宗亲虽然关系还可以,但最亲近的也只是同太爷的,又都老实本分,帮点小忙还行,对付裹挟死人闹事的周天运,以及那帮如狼似虎的亲戚,根本无能为力。桂花娘家呢?爹娘一个瞎一个瘫,哥哥华廷也是废人一个,其他关系没法帮忙,也几乎等于没有亲戚。
找村里处理?
能管住这事的黑娃,就是闹事的幕后主使!
找李书记出面?
周天运带着死去的老娘,又有黑娃撑腰,偷鸡的事也说不清道不明,即使李书记出面,又怎能压得下去?况且黑娃是何大壮的人,何大壮跟李书记是对头,找李书记出面,不就等于火上浇油?
破财消灾?
如果家里有钱,别管自己有没有责任,志伟奶既然死了,拿个三千五千也行。关键是,家里根本不可能凑出这么多钱!即使竭尽所有,霉变发芽的麦子没人要,破旧败落的土房没人要,旧衣服破被子没人要,几亩薄田又卖不掉……也就牛羊能换千把块钱!要自己拿出五千块钱,比要自己上天摘星星、摘月亮容易不了多少!
要不,自己就谁也不找,哪也不去,就在家里等着!打就打吧,闹就闹吧,别说闹到镇里县里,就是闹到省里,闹到中央,闹到联合国,自己一没偷鸡,二没还嘴,还能有该死的罪?如果真的没有活路,也就没有活路了……
太阳慢慢地转到正南,转到西南,慢慢地由黄变橙,由橙变红,坠落于树木的枝桠间……
天顺一家惶恐不安,等着周天运回来闹事,就像跪地的死囚,等待竹签落地,引颈受戮!
工人下午收工后,都拐到天顺家打探情况。得知周天运如此黑心,顿时群情汹涌。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周天雷气得直蹦,嚷嚷道,“老婆子骂人累死,挨骂的反倒有了罪?要我说,咱都得帮天顺一把,干脆这几天不上工了,都呆在这儿守着,周天运敢这样做,咱就把老婆子掀她家粪坑里去!”
天顺忙劝阻道:“那可不行,周天运家族人多势大,又有黑娃撑腰,都是同村爷们,不能因为我的事,把大家牵连进来!”
周德奎说:“我也感觉不能对着干。万一打起群架,闹出大事,还不是给天顺惹麻烦?咱得想个切实的办法,找黑娃处理是不行了,咱可以到派出所报案,或者找李书记出面。”
天顺摇了摇头,说道:“不闹出大事,派出所哪会过来处理?黑娃跟何镇长关系那么好,找李书记怕也是火上浇油!没事的,我就在家里守着,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天伟说:“天顺,你还是以防万一,趁着天黑,把能搬的东西都搬其他家去吧。”
天顺点了点头,志伟奶还没死呢,周天运就开始摔锅打碗了,如果真的死了,还会给自己留客气?风波过后,不管再苦再难,自己一家不还得活下去?那些霉变发芽的小麦虽然卖不掉,但如果被周天运糟蹋了,到明年收麦前这大半年,就连吃的都没有了!还有衣服被褥,虽然大都破旧,但自己又置不起新的。要不就把能搬的都搬走,留下一座空房子,实在没办法,也只能任由周天运折腾了……
天顺主意一定,众人找来板车,趁着中秋夜的皎洁月光,七手八脚搬完了东西。
众人离开之后,天顺屡屡往志伟奶家的小院看去。虽然月光朗照,小院亮如白昼,却又阴森森的,似乎有阵阵阴风吹过,令自己心惊胆战。
虽是八月十五,连块月饼都没准备,桂花只是熬了点粥。三人心里都塞得满满的,但也都勉强喝了一碗,好积攒点体力,应对未知的灾难。
三人自然没有心思说话,便都默默上床睡觉,却又睡不安泰。更多的时候,只能干瞪着酸疼的双眼,看着漏进些许月光的房中景物,静静考虑应对的法子。
终于熬到公鸡啼鸣,三人个个腰酸背痛,都急不可耐地起床了。
桂花心里憋闷而恐惧,跟天顺轻轻打了声招呼,去菜地透透气。
天顺匆匆走了出去,顺着东面的胡同往北走了一阵,不久便折返回来,拍打一阵裤子上的草叶露水,摘去上面的苍耳子,而后如困兽一般,窝在空荡荡的土屋中,看护依然酣睡的秋阳,准备应对即将袭来的狂风暴雨。
德诚也哪里都不敢去,只是在院中走来走去。
身边,肥肥壮壮的十多只小鸡,正在跑来跑去,欢快地觅食玩耍,令德诚非常羡慕。
德诚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衣袖,回想着一年来的坎坷波折。去年的今天,自己从青龙桥边捡回秋阳,全家人都欢天喜地,以为能过上童话般幸福快乐的日子了。殊不知,这一年虽然有幸福相伴,却依然跌跌撞撞,依然曲曲折折,现在更是遇到灭顶之灾!
鸡群中,那只掉毛的老母鸡,在毛色鲜亮、活泼欢快的鸡群中,显得特别苍老憔悴。这群小鸡都是这个老母鸡带的,由于日日夜夜呵护小鸡,老母鸡不但身体瘦削,容貌苍老,连步履都有些蹒跚了。但此时依然左顾右盼地,逡巡于鸡群之中,呵护着比自己高大漂亮的孩子们,尽着一个母亲的责任!
德诚直直地盯着母鸡,渐渐流下泪来:开春以来,每次喂食,母鸡总会咯咯地喊小鸡过来,自己饿着肚子,默默退到一边,慈爱地看着小鸡欢欢喜喜地啄食;一旦天气变化,母鸡总会神态安详地,把惊恐的小鸡揽在翅膀下,拼着淋得浑身精湿,也要为孩子们遮风挡雨;遇到不怀好意的恶狗,母鸡总会勇敢地伸长羽毛根根直竖的脖颈,寸步不让地对峙着,保护着身后的小鸡,丝毫不惧恶狗那流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就这样,原本柔弱的母鸡,因为有了孩子,变得无私了,变得大度了,变得坚强了,也变得勇敢了!
德诚逐渐坚定自己考虑许久的想法,对母鸡点了点头,默念道:母鸡,你好!同样是做父母的,我打心眼里佩服你,也下决心向你学习!为了保护儿女,即使面对豺狼虎豹,被撕得七零八落,我也绝不会退让一步!是啊,孩子长得再高,年龄再大,再有本事,也还是孩子,我们还是要拼尽全力地保护他们!
德诚抬头望去,但见薄雾渐渐散去,微风轻拂,鸟儿欢唱,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突然,嘈杂混乱的声音,如沉闷凶猛的滚雷,从遥远的天际奔腾而来!
欲知天顺如何化解这个巨大的灾难,请看第六十二章《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