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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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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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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连载

第四十四章 断臂之灾

陈云山走马上任之后,很快就按部就班,通过市委书记黄春明,提拔曲辉担任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余超担任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把两人拉进自己的阵营。

紧接着,陈云山准备快刀斩乱麻,对性格耿直、难为自己所用的财政局长马玉斌下手。想到刘志杰虽然对马玉斌也有成见,但肯定对妻弟从林心怀戒备,陈云山怕研究时出岔子,经过一番精心筹划,准备在把马玉斌调任县科协主席、由从林担任财政局局长的同时,调整多位科级干部,趁机提拔其他常委的几名关系户,笼络人心,扫清障碍。

范家宜也因此被陈云山选中,提拔为张寨镇镇长。

出乎陈云山的意料,刘志杰还沉浸在跟陈云山结成统一阵线的美梦之中,又没有心腹可以提拔任用,在研究人事调整时根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跟沉稳老练的秦俭斗了多年,面对刘志杰的政治幼稚,陈云山拳拳走空,志得意满的同时,竟然有一种独孤求败的怅然若失。

通过这次人事调整,一些科级干部看准了汉原官场的风向标,迅速向陈云山靠拢。陈云山轻轻松松地成为汉原权力的核心,把党政大权牢牢攥在手中。

但陈云山权倾汉原的同时,却对一件事颇感恼恨,那就是,秦俭的心腹李成梁,依然臭硬臭硬的,非但从未拜过自己的山门,工作又出奇的死板较真!

既是县官,又是现管,老谋深算的陈云山自然有的是办法。他扶持何大壮和李志鹏,不单是对两人的投桃报李,也是为对付李成梁所下的两颗棋子。他早已谋划好青龙镇的人事格局:赶走李成梁,由何大壮接任党委书记,李志鹏担任镇长。何大壮虽然受过处分,但又没啥原则性错误,“不能一棍子打死”,不就是提拔任用的最好理由?而调离范家宜,除了示好余超外,也是为了尽快提拔李志鹏担任副书记,准备接任镇长的,可谓一举两得。李志鹏虽然是县政协常委,但刚刚当选党委委员,似乎不好直接任命为副书记,可以先代理着,过段时间再明确就是了!

所以,青龙中学必须是普九典型,自己必须以此为名,经常去青龙镇视察,既给李成梁施压添堵,也为何大壮、李志鹏撑腰打气。

待人事调整安排停当,陈云山很快就来青龙中学检查普九工作了。

见教学楼第三层已经浇注好立柱圈梁,陈云山当即热情洋溢地赞叹道:这才是改革开放的现代化速度!大壮镇长负责全面工作的同时,亲自主抓教育工作,志鹏副书记不但兼任教办室主任,还主动担任青龙中学校长,都为青龙镇的普九验收工作做出了突出贡献,我们党就需要这样既任劳任怨、又富有开拓精神的老黄牛!

何大壮趁陈云山心情愉悦,带着他去看楼板。陈云山见两种楼板对比十分鲜明,便问是怎么回事。何大壮微笑着解释道:“这座教学楼是陈县长树立的普九样板工程,镇里要求非常严格。我发现第一批楼板虽然合格,但质量不太过硬,立即要求建筑商更换优质楼板。只是第一批楼板已经无法退还,建筑商损失巨大。陈县长,教学楼施工速度快、质量高,建筑商也算费尽心血,更换楼板的损失不应该由他们承担,我们是不是适当补偿一下,追加点工程款?”

陈云山老于官场,立马明白何大壮的心思,哈哈笑道:“大壮镇长,你做得对,就应该严格把关!建筑商如此深明大义,补偿个十万八万也是应该的。你直接跟财政局打个报告,我签字后交过去就行。”

何大壮喜出望外,何二壮果然猜得不错,陈云山一出口就是十万,而且由财政局直接拨付,李成梁拦也拦不住!于是感激地说:“谢谢陈县长!我会尽快办理!”

陈云山颇为得意地,对随从人员夸奖道:“做工作,就得像何镇长这样勇挑重担,不能做华而不实、夸夸其谈的官油子!”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瞟了李成梁一眼。

何大壮赶忙接腔道:“请陈县长放心,我绝对尽职尽责,恪尽职守!小学教室的砖头有些问题,我坚决要求拆除重建;包括我表弟违犯工作纪律,被镇里辞退,姑姑哭着求我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也坚决不同意!”说完,何大壮故意瞟了李成梁一眼,摆明了要让李成梁心中膈应!

李成梁能说什么呢?陈云山扶持何大壮和李志鹏对付自己,已是司马昭之心。好在李志鹏没有为陈云山所用,否则,自己面临的困难不知要增加多少倍!

视察之后,陈云山照例带着检查人员去雪莉酒家用餐。

李志鹏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便让李成梁上了自己的车。

李志鹏无法忍耐,开口骂道:“这个何大壮,真能往脸上贴金!说他当着婊子立着牌坊,也还太轻!简直就是死不要脸!看到何大壮觍颜媚笑的那张脸,我都恶心得要吐,真想狠狠甩上两巴掌!”

李成梁沉静地劝道:“师兄,不管如何,只要把事办好就行。陈县长想表扬何大壮,总能找到理由的。”

李志鹏咬牙恨道:“话虽这样说,但我总感觉太不公平!他何大壮啥活都没干,凭啥把功劳都揽了?”

李成梁笑道:“陈县长是想打击我,却忽视了我的承受能力:我这个人只求无愧于心,何惧风霜雪雨?”

李志鹏叹道:“唉,只是陈云山一句话,何二壮弄了那些破楼板,不但不须担责,反而追加十万块钱!”

李成梁没有接腔,只是摇头叹息:陈云山一开口就追加十万块钱,都相当于全镇教师两个多月的工资了!

何二壮得知消息,大喜过望:自己买的那些残次楼板,总共才花万把块钱!而且,大哥已经许诺,青龙小学的那些夹生砖头留待日后铺设教室内外地面,不但不折本,又能大赚一笔!升官和发财,果然是连在一起的!大哥一当镇长,自己不就发财了?——大哥当然也发了财!

想到这里,他立马去了县城,给大哥买了块最贵的欧米茄手表,戴在腕上明晃晃的,比原来的钻石手表高档许多,又给大嫂买了条最重的老凤祥金项链,心形吊坠沉甸甸的,比大拇指甲还大不少!何二壮知道,跟大嫂处好关系,等于跟大哥处好关系,跟大哥处好关系,也就等于跟大把的钞票处好关系了!以后,除了其他学校的教室工程,还有新菜市街的工商大楼,还有新菜市街的路面、绿化,还有其他暂时想不到的滚滚财源……只要兄弟俩通力合作,金钱还不是哗哗叫着往腰包里流?

不几日,县财政局给教学楼拨款二十五万,另外又追加十万补偿款,镇里收了公粮,自然有了钱,也按协议拨付配套工程款十七万。何大壮催何二壮通知傅德生赶快来取。何二壮联系傅德生胡乱整些材料,经何大壮签字,把五十二万工程款顺利拿到手。

傅德生按协议留下十五万,剩下的都交给了何二壮。何二壮给何大壮送了五万,给黑娃和杨老二每人两万,又咬牙给了项秋月两万。还剩二十六万,何二壮准备拿出二十万,托项秋月投到华盛集团入股。第二天上午,项秋月便带何二壮来到华盛集团。何二壮在门口没等十分钟,项秋月便拿出两本盖着华盛集团大红印章的股权证,说是财务人员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办的特别顺当。何二壮喜不自禁,搂住项秋月一顿猛啃。

这样,何二壮只留下六万流动资金,感觉应该能撑一阵,大不了从闫秀丽那儿再贷点,待拿到剩下的工程款后,再跟黑娃和杨老二结清账,给大哥拿点,还能买两处地皮,而后再拿二十万入股华盛集团!至于贷闫秀丽的钱,待每一笔到期时再从华盛集团取出还上就是。

只是,何二壮算来算去,却根本没把工人的施工费和借天伟的那五万块钱算进去!

天伟通过傅德生,很快就知道何二壮拿到了第一批工程款,便软磨硬泡,想把自己那五万块钱和按协议应该支付的一半施工费要回来。

自从不想跟天伟继续合作时,何二壮就有拖欠赖账的想法了。几万的施工费即使赖不掉,也要尽量往后拖,好借鸡生蛋,从华盛集团多捞些利息,至于借天伟的钱,既然不再合作,到时候能把本钱还上就不错了,利息绝对能赖就赖!

所以,面对讨债的天伟,何二壮反而不再气盛,一口一个“老兄”,叫得比亲爹都亲,不惜好话说尽,和声细语地解释说:以前是有点误会,现在自己想明白了,工人的做法是对的,但这次的拨款自己都还急账了,这一半施工费,也算是贷给自己的吧。等完工之后,拨付下批工程款时,保证把五万贷款和施工费连本带利一次结清!

何二壮这样装穷诉苦,天伟总不能扳倒往兜里掏,也不敢撕破脸,即使撕破脸又能怎么着?也只有继续苦煎苦熬……

这天中午,李成梁和李志鹏顶着烈日,冒着酷暑,又一次来教学楼工地检查督促施工情况。

此时正在砌第四层砖墙。几十名工人全部聚集在此,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搅拌机呼呼啦啦地转动着,一斗一斗的沙浆倒入推车;塔吊一刻不停地运送砖头和沙灰,钢筋绳被拽得吱吱呀呀的,传递着忙碌而又热烈的气息;送砖头、拉沙灰的工人,像电影中的快进镜头一样,往来都是一路小跑;几名扎钢筋的工人,也都手忙脚乱地捏箍捆扎。

李成梁和李志鹏从支着密密麻麻壳子木的楼梯中上了四楼。

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丝云,只有渺远无际的蓝天,和一轮如火的骄阳,大地升起袅袅的烟雾,楼上响着单调的砌墙声。李成梁和李志鹏往那里一站,就如同进入蒸笼,汗水呼呼直冒,衣衫很快溻透。

两人见工人都没戴安全帽,甚至没戴草帽,个个皮肤黝黑发亮,覆盖着一层灰土,根本分不清鼻口眼睛,却并不怎么流汗,背心衬衫上面结了一圈一圈的汗碱,如同婴儿的尿布片。有几名工人甚至光着膀子,暴露着酱黑色的遒劲肌肤。此时,他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工作着,任凭太阳炙烤,暑气包裹,像一群被罚苦役的囚徒。

李成梁一阵心酸,急忙四下看了一遍,除了墙角放着几个粗瓷大碗和一桶冷水以外,再无任何防暑降温措施!

“这怎么行?”李成梁担忧地对李志鹏说,“他们怕是会热晕的。”

李志鹏也感叹道:“这些工人,实在太能干了!”

李成梁说:“工期虽然紧张,但也得歇着干啊。”

两人正说着话,天顺走了过来,说道:“李书记,李主任,你们好!”

李成梁对天顺道:“天顺,让工人凉快凉快吧,热出毛病就麻烦了。”

天顺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放心,我们打小就不怕晒,又都紧活儿,而且哪天不都是这么热?”

李成梁批评道:“最起码得让工人戴上安全帽!这样敞头干活,安全怎么保障?要知道,工程建设,安全第一!”

天顺看了一眼李志鹏,低声说道:“李书记,李主任,我们往哪儿弄安全帽?这还不是问题,关键是,按照协议,工人应该拿到一半施工费,至今没见一分。”

李成梁吃惊道:“傅德生连施工费都没给?你怎么不问他要?”

天顺道:“现在的合同是天伟跟何二壮签的。何二壮不但不给工钱,天伟反倒又借给他五万!工人怕要不来钱,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李成梁恼恨地说:“何二壮?傅德生把整个工程都转让给他了?回头我打电话给傅德生,问问到底是咋回事?”

李志鹏也说:“这是国家工程,即使交给何二壮,他也不敢赖账!你们该干干,该要钱要钱。只是,周天伟借给何二壮五万块钱,又是怎么回事?”

天顺便把何二壮以小学工程为诱饵、借天伟五万块钱、旋即更改建房合同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两人顿时感到不好处理了,心情沉重地下了楼,李成梁问李志鹏道:“师兄,何二壮别是想赖账吧?”

李志鹏道:“加上追加款,这座教学楼稳赚三十万以上。如果换成别人,肯定不会赖账,何二壮就不一定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难以预料。”

李成梁问道:“咱有没有办法帮工人讨要工钱?”

李志鹏想了想,说道:“如果咱出面帮工人讨要施工费,肯定能要回来,但也肯定会反目成仇,周天伟借给何二壮的那五万块钱属于民间借贷,怕就没办法了。所以,不到最后关头,咱还真没法明着插手!”

李成梁道:“无论如何,坚决不能让工人流汗之后,再去流泪!”

李志鹏劝慰道:“放心,哪怕我自己掏钱,也不会让工人白干!”

回到办公室,李成梁联系了傅德生的BB机。傅德生很快回了电话,解释说把工程委托给何二壮时,已经明确由何二壮负担施工费,周天伟也同意了,不过,自己可以帮忙问问。

挂上电话,傅德生按照何二壮留下的号码,把电话打到花好月圆影楼。

何二壮得知李成梁出面帮工人索要施工费,立马就猜到是天顺搞的鬼。回想到天顺在建材和施工等方面屡屡跟自己作对,德诚向李成梁告状、让自己受了大哥一番训斥等等,何二壮恨得咬牙切齿,决心好好惩戒他们,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作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能建造如此雄伟高大的教学楼,供青龙镇的孩子学习,德诚心中充满崇高的使命感和自豪感。虽然天天挥汗如雨,德诚一天比一天黑,一天比一天瘦,但筋骨越发强健,精力越发旺盛。

桂花依然是隔三差五的给于雪莉送菜,之后来工地帮德诚洗菜做饭,让德诚和秋阳玩一会,而后才恋恋不舍地回家。聪明懂事的秋阳,因为风吹日晒,也如铁疙瘩一样又黑又壮,不但开始牙牙学语,还能攀附东西学步了。德诚每每看到心爱的孙子,笑容都如花儿一般灿烂。

只是每天晚上,德诚脖子一挨枕头,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感觉疲乏无比。德诚在感叹岁月不饶人的当儿,也决定第二天一定要悠着干。可到了第二天,只要一起床,德诚就像装了弹簧一样,充满难以压抑的力量。

这天夜里,渐渐入睡的德诚,突然被哐哐当当的敲击声惊醒。他急忙爬了起来,顺手抄起床边的一截木棒,开门走出宿舍。

挂在塔吊上的电灯已被弄灭,借着黯淡的星月光辉,德诚吃惊地发现,两个汉子蒙头盖脸,一人蹲在一边指挥,另一人正用铁棍之类的东西,敲打着钢筋拉伸机上的电动机!

“谁——?”德诚往前走去,大声喊道。

“老武,揍他!”蹲在那里的汉子喊道。

敲打电动机的汉子闻听此言,挥舞着手中的铁棍,气势汹汹地向德诚扑来。德诚见来人势头太猛,赶忙往右侧躲闪。那汉子噗嗤一棍,正打在德诚左臂肱骨上。德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再也无法支撑,赶忙丢掉木棍,用右手搂住左胳膊,瘫软在地,惨叫连连。

“老武,快跑!”另一汉子见状,赶忙喊道。

两人慌里慌张地带着手中的东西,往学校中心路跑去,很快就消失在无边的暗夜中。

何三壮很快惊醒,打着手电筒跑来,见德诚蜷缩于地,急忙问道:“大叔,怎么了?”

德诚疼得说不出话,依然惨叫扭动着!

在手电筒光芒照射下,何三壮发现,德诚额头密密的皱纹中,布满黄亮黄亮的豆大汗珠,满嘴的牙齿咬得咯咯吱吱,双眼几乎圆睁,眼珠都要迸出来了。

何三壮呆呆看了一阵,却又束手无策!

渐渐地,德诚的叫声低下来,低下来……慢慢变成痛苦的呻吟,犹如虚脱一般,弓腰蜷缩在一起,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何三壮急忙弯下腰来,要搀扶德诚起身。

“别碰我!我的胳膊断了!”德诚喊道。

何三壮忙说:“大叔,我送你去医院!”

“好——,谢谢你!”德诚艰难地说道。

简答问明缘由,何三壮赶忙找来板车,而后扶起德诚,小心地架着他上去,靠着车帮坐好,慌忙往路上推去。

两人来到大门口,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两扇钢筋大门关得紧紧的,套着的小门却大敞着,如雷的鼾声从门岗室传出来。门岗吴雷是吴林的堂兄,人称吴胖子,每晚都要贪几杯小酒,喝得醉熏熏的,而后沉沉睡去,从来就没锁过小门。

何三壮拉着板车,根本没法过去,便把架车尾部放在花台上,过去拍门岗室的屋门,同时迭声喊着“吴老师”。任他把门拍得山响,任他喊哑了嗓子,吴胖子依然鼾声如雷,毫无反应。

声嘶力竭的何三壮只有无奈地回转身,把板车尾部再放到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德诚下来,把车框竖起来,从小门斜着拖拽出去,再把下盘搬出大门,而后放上车框,把德诚扶过小门,架上板车。

夜空深邃,群星闪烁,微风习习,蛙鸣阵阵,混合着梦呓一般的犬吠,宣告着夏夜的悠远清凉。

何三壮忙不迭地推着板车,向卫生院飞奔而去。热辣辣的汗水顺着脸颊流,连头发都湿漉漉的。

德诚躬身半蹲,依偎在车帮上,疼痛如滚滚浪涛般一拨拨袭来,汗水如开春野草般一茬茬涌出。

两人终于来到卫生院,却悲哀地发现,卫生院一片昏暗,钢筋大门紧锁,连套着的小门都没开。

何三壮哐当哐当晃了好一阵,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分钟,回应他的,依然是远远近近的几声犬吠。

听着德诚近乎虚脱的痛苦呻吟,何三壮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焦躁地猛抓自己的头发,终于想出办法,跟德诚商量道:“大叔,要不咱去镇政府吧,喊大门口的门卫,让他打电话叫救护车,接你去县医院。”

德诚痛苦得答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门卫倒十分警醒,何三壮没喊几声,就已经起床开门,用雪亮的手电筒对何三壮和德诚照来照去,大声问道:“你们找谁?”

“求求你了,领导!我们是中学工地的工人,大叔被小偷打伤了,请你打个电话,叫一下县里的救护车。”何三壮赶忙说道。

“好的,好的!”门卫急忙打开大门,让何三壮拉车过去,看到德诚的痛苦模样和青紫的肿胀胳膊,询问情况之后,拨打过120,又打了110。

何三壮赶忙借了门卫的自行车,向周庄疾驰而去。虽然他不知道天顺家在哪里,但即使挨家挨户打听,也得找到天顺啊!

天顺和桂花骤闻噩耗,吓得失魂落魄,急忙骑上车子,跌跌撞撞地来到镇政府大门口。

德诚已经疼得木麻了,只是低声呻吟。派出所的警车停在大门外,两名干警很快做完笔录,开车回去了。

“天顺,看病肯定需要钱。救护车马上就到,咱只能问雪莉借了。”桂花叹息道。

天顺别无他法,只有点头说道:“你赶快过去看看吧。”

门卫赶忙说道:“于雪莉?不用过去,我这有她电话!”

桂花进屋打了电话,于雪莉和李志学很快赶到,除连声问候外,还带来三千块钱。

桂花也要跟着去县医院,天顺斩钉截铁地阻止了她:家里除一大堆家务活外,还有秋阳和两位需要照顾的老人,桂花哪能走得开?

“那你好好照顾咱大,需要花钱我再借!”桂花权衡好一阵,感觉自己确实没法过去,便抹着眼泪叮嘱天顺。

于雪莉赶忙劝慰:“大哥,大姐,花钱由我负责!大哥,无论有什么事,你都给我打电话,我再通知大姐。”

于雪莉从门卫室找到纸笔,把电话号码写给天顺。

“天顺,那我明天下午三点去小妹家,你抽空给我打个电话。”桂花叮嘱天顺。

救护车来到之后,众人把德诚架上去,天顺对众人诚挚道谢,而后登上救护车。

桂花怕秋阳哭闹,爹娘照顾不了,不顾于雪莉等人劝阻,骑车扎进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一大早,李成梁知晓此事,忙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得知小偷共有两人,其中一人用钢筋或撬棍打了德诚,工地丢失一个水泵,钢筋拉伸机的电动机被敲打出几个印痕,其他情况暂时不明。

李成梁联系李志鹏来到青龙中学工地,向何三壮了解情况。何三壮说自己被德诚的惨叫声惊醒之后,只见到德诚在地上翻滚惨叫,别的一概不知,就连小偷打断德诚胳膊一事,也是听德诚说的。

李成梁和李志鹏先去查看水泵丢失现场,发现水井隐在乱糟糟堆放建材的旮旯里,感觉小偷应该熟悉现场情况;再去看钢筋拉伸机,发现上面只有敲打的痕迹,感觉有些奇怪,即使要偷电动机,也应该用扳手卸螺丝,悄无声息地弄走啊,用钢筋棍怎能敲打掉?在夜深人静之时,谁会这样敲锣打鼓地偷东西?钢筋拉伸机离德诚宿舍不远,大了一号的塔吊电动机反而要远得多,为什么又偏偏偷离德诚近的?即使德诚出来,两个壮汉也可从容逃脱啊,为什么拿钢筋打人,就不怕闹出人命?

回到车上,两人都表情凝重。

李成梁判断道:“我感觉偷东西只是幌子,伤害德诚伯才是目的所在!师兄,我想去看望一下德诚伯,送些医药费过去,你先借给我五千块钱。”

李志鹏说:“有我在,钱你就不要操心了,那咱现在就去县城。”

驱车走在去县城的路上,两人赫然看到,何二壮骑着摩托,慌里慌张地迎面驶过。虽然戴着头盔,但那辆破旧的摩托,他们在工地见过多次。

李成梁问道:“师兄,我们要不要去刑警队报案?何二壮跟黑娃都值得怀疑。”

李志鹏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何二壮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但这只是普通的伤害案,没出人命,即使去刑警队报案,也会转到派出所。郑子钰是何大壮的结拜兄弟,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即使是何二壮作案,郑子钰哪会查到他的头上?”

“师兄,”李成梁无比沉重地说,“照你这样说,德诚伯的这一棍就白挨了?咱能不能想想办法?”

李志鹏叹道:“即使是何二壮作案,郑子钰也不会怀疑他,或对他留有情面,那他绝对不会认罪!”

李成梁难过地说:“我觉得,德诚伯肯定是因为反映楼板问题,而被何二壮怀恨在心的,都怪我!”

于是,李成梁讲了德诚反映水泥和楼板问题,被何大壮听到的情况。

李志鹏叹道:“如果这样的话,应该怪我!我应该直接找何大壮!建材质量本应由我负责,却屡屡让工人背锅。何大壮更改小学教室合同,何二壮拖欠施工费,怕都与此有关!”

于是,李志鹏讲了自己事后得知,工人拒用吊窑砖和假水泥的事。

两人越来越觉得这个案子跟何二壮有关。但证据极其有限,加上有何大壮在,很难将何二壮绳之以法,心里都有沉甸甸的负罪感!

两人来到医院时,虽然刚到上班时间,但在张帆关照下,医生已经对德诚的伤势进行了全面检查。

“必须尽快截肢!”医生神情严肃地说,“根据检查结果分析,老人左臂肱骨已经断裂,好多碎骨扎进肌肉,感染严重,而且创面参差不齐,根本无法实施接骨手术,只能截肢!”

征得德诚同意后,天顺虽然万分痛苦,也只有在协议上签了字,德诚很快被推进手术室。

没过多久,天伟带着康雪梅也来到了医院。康雪梅拿给天顺两千块钱,天顺坚决不要。

李志鹏赶忙说道:“周老板,大叔的伤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医疗费用由学校解决,你们不用操心!”怕天顺和天伟有负担,李志鹏瞒下了自己承担医疗费的事。

直到手术顺利结束,安顿好住院事宜,李志鹏才带着李成梁、天伟和康雪梅回了青龙镇。

第二天,李成梁去派出所了解案情进展,郑子钰向李成梁作了翔实的汇报。

早在德诚等救护车的时候,派出所接到报案,就迅速赶到镇政府大门口,对德诚进行了问询,而后去现场做了勘察,又对何三壮进行了详细的问询。结合问询及勘察情况分析,凶手留下的线索极少。两人都用马虎帽蒙面,德诚根本看不出面目。水泵和钢筋或撬棍都被带走,只在钢筋拉伸机的电动机上留下几处砸痕,连一个指纹都没留下,更找不到有价值的脚印。至于德诚听到的那声“老五”,这个“五”或者“武”或者“吴”,可能是家中排行,可能是结拜排行,也可能是姓氏,甚至是凶手故布疑阵也说不定,根本没啥参考意义。何三壮出来时,凶犯已经逃离,这点德诚也能证明。青龙中学的门岗吴胖子,则连影儿都不知道,他天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睡得像猪一样沉。夜深人静,没有其他目击证人,青龙中学门外是菜市街,根本查不到其他的证据。

郑子钰啰里啰嗦说了半天,却没一点新的东西,李成梁十分不满地说:“这是一起普通的盗窃伤人,还是以盗窃为幌子的故意伤害案?你们摸排可疑人员了吗?比如哪些人经常出入现场,哪些人跟周德诚有矛盾,最起码要圈个范围,好好调查一下!”

郑子钰红着脸解释道:“李书记,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盗窃伤人案。不过,我们绝对不会放弃,现在正筛查‘老五’这个信息,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同时对周德诚的社会关系进行摸排,看是不是凶手假借行窃之名故意伤人。”

李成梁知道,即使自己说出对何二壮的怀疑,除了打草惊蛇,引发何大壮的警觉外,没有任何意义。犹豫了一阵,终于没有说出口: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此不了了之!但,这事绝不算完,自己一定瞪大眼睛紧盯何二壮,早晚会让他露出狐狸尾巴,接受法律的制裁!

十天之后,德诚出院回家。

桂花推着秋阳,去给雪莉酒家送菜的同时,还了那三千块钱。

于雪莉已经知道李志鹏垫付医疗费的事,接过钱后,关切地问道:“大伯情况怎么样?吃饭还行吧?”

桂花悲伤地答道:“身体还好,饭量也行,就是左胳膊没有了,以后咋办啊?俺大恁好的一个人,小偷竟忍心下这个毒手!”说到伤心处,桂花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于雪莉也陪着桂花流了一通眼泪:如此忠厚善良的老人,被人无辜打断胳膊,凶手却逍遥法外,可见善恶有报多是骗人的!

几天前,于雪莉趁李志鹏的车去看望德诚,除了带去好多营养品,还准备了一路的安慰话语,谁知见了德诚之后,却发现根本不需要说。因为,截去左臂的德诚,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悲苦绝望,甚至没有感伤埋怨,有的只是满脸的笑容和温馨的话语。德诚甚至反过来安慰于雪莉,不要为他担心,他没有任何事,不就丢了一只胳膊吗,身体依然棒棒的;他请于雪莉多多安慰桂花,不要为他的受伤而伤心,也不要为找不到凶手而焦虑,凶手或许能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世;最后,他衷心感谢于雪莉对桂花、对秋阳的关照,感谢于雪莉看望自己,夸奖于雪莉是天底下最良善的女孩,结识于雪莉是全家人的福分等等。

告别的时候,德诚坚持要送于雪莉。他让天顺拎着吊瓶,一直送于雪莉到医院大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于雪莉坐上轿车,走了好远,回过头来,还看到德诚和天顺站在那里,向自己张望着……

于雪莉自己都想不通,去看望一名受伤的老人,为什么心里反而暖暖的!在回去的路上,她和李志鹏聊了一路德诚一家的事,感叹了一路,也赞美了一路。

现在,面对桂花的伤心哭泣,于雪莉也禁不住伤心流泪。但她知道,事已至此,伤心无用,只有想开一些,勇敢面对,便安慰桂花说:“大姐,你别哭了!前几天我去看大伯的时候,他还让我多劝劝你,不要伤心难过呢。”

桂花擦了擦眼睛,说道:“放在俺大身上,再大的苦都能扛得住,只是这次遭的罪太大了!”

说到这里,桂花悲楚地叹息一声,不觉想起那个早逝的剥皮青蛙一样的孩子,和流产以来的忙碌与辛劳,暗自感叹:自己不也是遭了大罪,一路硬挺过来的?

于雪莉又关切地问道:“大伯回来后,后庄的大伯大娘还住得下吗?”

桂花叹道:“他俩硬要回家,我拦都拦不住!住了这么长时间,咱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一趟都没来看过,他俩却还一口一个想咱哥了,想家了!一个瞎,一个瘫,回家后我不得更操心?”桂花哪会想到,两位老人见家里实在住不下,又怕女儿伤心难过,才故意找了这个借口?

于雪莉也陪着叹了口气,劝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咱哥再不讲究,也是大娘身上掉下的肉,哪能轻易放得下?让他们回去住几天,你再接过来也行。”

这样聊了一会,桂花便从于雪莉手中接过秋阳,说道:“你赶快忙吧,我也该回去了。”

于雪莉去操作间包了些肉菜,让桂花带回家,给德诚补补身子。桂花诚挚地谢了于雪莉。

李成梁和李志鹏猜的不错,德诚的胳膊就是何二壮找人打断的。

只是,这个“老武”并非排行第五,也不姓“武”或姓“吴”,而是何二壮的远门堂兄何振武!

得知李成梁帮建筑班出面要钱后,何二壮十分恼火,周天顺和周德诚屡屡找茬,比周天伟还讨人嫌,自己咋也得惩治一下!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对付天顺,脑子灵光一闪,便想到了看守工地的德诚!

何二壮本想自己寻个机会,痛扁德诚一顿,但又怕不是德诚的对手,反复思考之后,还是决定带一个帮手,很快就敲定了堂兄何振武。

这个何振武年过四十,吃得膀大腰圆,很有一把蛮力,只是有点缺心眼,整天闷头不语,干活不知道藏力,打架不知道轻重,村民都望而生畏,给他起了个“武憨子”的外号。何振武一直没说着媳妇,爹娘相继离世之后,孤身一人过日子,在何二壮的建筑班里干点杂活。虽然十分能干,但何二壮欺负他憨直,总是给他最少的工钱,等他卖点粮食之类,攒够百把二百的,何二壮就想办法借走,说是待他用着时随时支取。何振武破衣烂衫的,吃也不讲究,又常跟着何二壮吃喝,存的钱似乎总是用不着,也就很少支取。当然,何二壮为了笼络何振武,在榨取他血汗的同时,也下了一些本钱。何振武酒量奇大,而又嗜酒如命,何二壮就时不时的灌一桶劣质烈酒给他,遇到主家请客,何二壮也常带着他。加上何二壮巧言蛊惑,何振武对何二壮言听计从,叫他往东他不往西,叫他打狗他不撵鸡。

何二壮觉得,何振武是自己最好的帮凶。一是何振武打架下得去狠手,从来不计后果,也不知道什么是后果;二是何振武口风极严,跟谁都不多说话,即使偶尔说上几句,也是愣瞪着眼,梦呓般地自说自话,别人很难听得明白。

这天下午,何二壮从家里翻出两个旧马虎帽和两件破旧的浅蓝色衬衫,包在一起带上,去了自己乡间的工地。

下班之后,何二壮带着何振武,来到青龙集一个偏僻的小吃店,让店主撕了只卤鸡,切了盘猪头肉,掰了两个肥大的猪蹄,又要了捆啤酒,两人坐下慢慢地吃喝。一捆啤酒喝完,见何振武没喝过瘾,何二壮又要了一捆。何二壮心中有事,只喝四五瓶,剩下的都被何振武灌在肚子里。直到小吃店要关门了,何二壮才带着何振武,来到青龙河边僻静的小树林坐下休息。很快,何振武呼呼睡了起来,何二壮也眯了眼睛休息。撒了几泡尿后,何二壮抬手看了看表,见已到夜里一点,正是人们睡得最香最沉的时候,感觉应该可以动手了。于是站起身来,拍醒何振武,说是带他回家。

何振武睁开惺忪的睡眼,起身撒了老大一泡尿,而后跨上摩托后座。

何二壮踹响摩托,忽然一拍脑袋,扭头对何振武说:“老武,我想起来了,咱得去青龙中学拿东西。”

何振武困得前仰后合的,哪怕何二壮把他送进太平间,甚至直接拉去火化间,他也不愿意打听一个字。

何二壮便给何振武套上一件衬衫,自己也穿了一件,带着何振武往青龙中学驶去。本来,何二壮准备从中学后面新操场那段矮墙翻过去,但经过大门时,何二壮意外发现小铁门敞着,就把摩托扎在僻静处,在吴胖子的如雷鼾声中,带着何振武偷偷溜进学校,来到教学楼工地前。

何二壮躲在暗处,拿出马虎帽,给自己和何振武戴好,而后弄灭外面的电灯。

此时,夜色深沉,月光暗淡。两人悄无声息地把水泵卸掉,何二壮拎在手中,来到钢筋拉伸机前,把早已瞄好的撬棍递给何振武,让何振武砸那个电动机。

何振武哐哐砸了几下。夜深人静,又离德诚的宿舍那么近,德诚即使是聋子也该吵醒了,便开门走了出来。何二壮本来准备让何振武赤手空拳,狠揍德诚一顿,谁知一句话没落音,何振武就手持撬棍,猛地砸了过去!听到德诚的惨叫声,何二壮知道德诚受了重伤,不由恐惧万分,赶忙带着何振武仓皇逃离。

摩托很快驶上青龙桥,何二壮四望无人,便停了下来,把两人的马虎帽摘下,又各自脱了衬衫,把帽子和衬衫捆在水泵和撬棍上,扔到桥下的河水中,而后带着何振武往家里赶去。

把何振武送到家中,何二壮低声说道:“老武,你打伤老头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就要进黑屋,被警察吊起来打,而后关你个十年八年,不但喝不上酒,连饭也吃不上!”

何振武虽然憨傻,但很怕警察,尤其怕关黑屋,更怕吃不上饭,喝不上酒,闻听此言,吓得面如土色,半捂着嘴,梗着脖子说:“二壮,你——放心!不说,不说,我肯定不说。”

何二壮为了更保险些,继续威吓道:“老武,如果你哪天不听话,我就把这件事捅出去,让警察抓你进黑屋!”

何振武颤声说道:“听话!听话!我肯定听话!”

何二壮安顿好何振武,把摩托停在何振武门前,蹑手蹑脚进了刘月梅家,一通疯狂折腾过后,才渐渐摆脱心中的恐惧,终于沉沉睡去——刘月梅怕何二壮醉酒之后闹出大动静,惊动左右邻居,尤其怕惊动范艳华这个母老虎,晚上真的不敢插门,也因此终日提心吊胆,甚至生不如死!

一觉醒来,何二壮突然想起一件事,吓得脊背发麻,热汗哗哗外流。虽然刚过四点,但他依然翻身起床,穿起衣服,出了院门,找到摩托,踹开就走。

此时天色未明,习习的凉风吹干了满身的汗水,但只要一想起那件事,何二壮便吱啦一身汗水,就这样不断冒汗,又不断被夜风吹干。摩托茫无头绪地在乡间土路跑了几个来回之后,怕碰见早行的人们,何二壮便顺着公路驶向汉原县城。他想,干脆去县城的味美居包子店,吃小笼包子去!

一路上,何大壮唯恐碰见警察拦截,所以把摩托开得飞快。他十分后悔,昨晚千算万算,却还是出了纰漏——自己竟然喊了声“老武”!本来,何二壮应该喊何振武“哥”的,但何二壮看不起何振武,不想叫他“哥”,直呼“何振武”或者“振武”又不太合适,就喊何振武为“老武”了。

何二壮感觉自己肯定因此被抓住,被判刑,感觉果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此不敢进青龙集,怕警察埋伏在学校工地,也不敢回家,怕警察在家中蹲守……似乎已经无路可走,只有去汉原县城吃包子了。

吃了两笼包子,两个鸭蛋,喝了一碗稀饭,望着清凉晨风中悠然而行的路人,何二壮渐渐平复了惊恐不安的心情,觉得警察肯定查不到自己。青龙镇弟兄五个的虽然不多,但咋也得有三十二十吧?比如黑娃的内弟赵万水,别人不就喊他老五?还有姓吴的、姓武的,不也有很多被称作“老吴”、“老武”的?况且,大哥当了多年派出所长,郑子钰又是大哥的结拜兄弟,最近经常跟自己吃吃喝喝,称兄道弟的,也未必能怀疑到自己头上!退一万步说,即使查到自己,自己死不承认,郑子钰还能大刑伺候,逼自己承认?再退一万步说,即使承认,那也只能承认自己去拿水泵回家浇菜,何振武不知轻重打了德诚,要关也是关何振武,挨着自己什么事?

就这样,退了两万步之后,何二壮终于放了心,吃过早餐,得意洋洋地回了青龙镇,来到青龙中学工地。

天伟如热锅蚂蚁般转来转去,见何二壮到来,急忙凑了上去,告诉何二壮周德诚被人打断胳膊,现在去了县医院,急需用钱,要问何二壮借五千块钱。

何二壮虚情假意地问候几句,而后愁眉苦脸地说自己确实没钱,如果有钱,别说五千,五万五十万都得拿啊。

见工地还算风平浪静,何二壮懒得再跟天伟啰嗦,折头出了校门,去镇政府找何大壮,让他打电话给派出所。

何大壮颇感解气:“活该挨揍!谁让他多管闲事的?”但又一想,别管周德诚人品如何,对自己意见多大,在工地被人打伤,不管轻重,也算是个刑事案件了,报案是应该的,便给郑子钰打了电话。

何二壮听完电话,美滋滋地退了出来。他知道,接到大哥的报案电话,郑子钰更不敢怀疑自己,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很快,何二壮来到花好月圆影楼,见项秋月不在,就大赌特赌起来,几番输输赢赢,就把打断德诚胳膊一事抛之脑后了。

只是,何二壮决定,今后,自己也要像其他堂兄弟那样,喊何振武一声“武哥”,就让派出所拿那个“老武”猜着玩吧!

欲知李成梁跟陈云山如何交锋,请看第四十五章《陈粮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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