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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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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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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连载

第五十五章 同舟共济

天顺见天伟匆匆去了县城,直到下午收工还没回来,望着落日的余辉,在焦虑担忧的同时,知道天伟应该回不来了,便拐弯去了天伟家,告诉了康雪梅。

康雪梅并没有追问。何二壮昨天挨打的事,已经在工人家属中传得沸沸扬扬,结合天伟带走合同协议一事,康雪梅已经猜到,天伟要跟何二壮打官司了。

此时,拿不到工钱的恐慌,如瘟疫一样弥散开来,让工人家属个个愁云满面。亏得最多的当然是天伟,但与钱相比,康雪梅更担心天伟。她太清楚了,两口子积攒这五万块钱是多么的不容易!不说天伟长年累月东奔西跑,也不说自己家里地里累死累活,单凭天伟的俭省节约,就知道他把钱看得有多重!天伟除了待人处事讲究排场、花钱大方以外,对自己抠得要命。过去外出做生意,每次都是背些馒头咸菜,该回来的那天几乎不吃不喝,撑到家里才吃顿饱饭。就是现在,天伟也舍不得在自己身上乱花一分钱,没有客人的时候,他是滴酒不沾,鸡鸭蛋都省给孩子吃,用青菜萝卜就着馒头稀饭,吃得津津有味。在天伟的影响下,连玉龙、玉凤都学会了节省,年年二月二,给他们拿的零花钱,都是一分不少地拿回来,连玩具、烧饼都舍不得买。就这样流血流汗、一分一厘积攒起来的五万块钱,再加上工人辛辛苦苦干了半年的施工费,一下子被何二壮赖了账,天伟不急疯才怪!

因此,康雪梅虽然在天顺面前若无其事,内心却异常担忧。她知道,老实忠厚的天伟,也同时具备老实忠厚男人的倔强执拗,有一旦认了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的犟劲。但何二壮既然敢赖账,还怕你一个小老百姓?告状的话,自古以来就是官官相卫,他大哥当着镇长,法官会傻到替老百姓说话,去得罪当官的?如果告不赢,天伟会不会想不开,去跟何二壮拼命?钱没有了,可以慢慢挣,欠了账,可以慢慢还,天伟绝不能出事!都说男人顶天立地,如果天伟出了事,这个家的天就塌了,地就陷了,自己和孩子就无依无靠了!

但,一下子被骗这么多钱,天伟会轻易放弃吗?

康雪梅心里乱糟糟的,在收拾家务、烧火做饭的间隙,不断走出院门,望向天伟回家的路,自然都是失望而归。

随着暮色越来越重,康雪梅的忧惧也越来越重。

在冰雪聪明的孩子面前,康雪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慈爱。她平静如常地收拾好家务,喊玉龙、玉凤吃饭。两个孩子已隐约听到风声,都沉默无声地吃了饭,连电视都没看,就回卧室去了。

康雪梅在屋里呆不住,便站在大门外的灯影中纳着鞋底,等待天伟归来。好像听见天伟的说话声,好像听见自行车的行进声,好像听见天伟的咳嗽声……康雪梅不断地抬头张望,总是持久不变的暗夜沉沉,长路漫漫,根本看不到天伟的身影!

康雪梅劝慰自己,天伟去县城办事,今天肯定不回来了。但她又怕天伟突然归来,一直执拗地等着,等着……

夜渐深,露渐浓。

康雪梅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底,默默自责,渐渐泪流,针尖老是扎到手指,却丝毫不觉得疼。

康雪梅非常后悔。

自己早就知道何二壮不是个正经人。过去,何二壮跟天伟在县城做工时,曾多次来家里作客,常拿色眯眯、火辣辣的眼神,盯得自己如芒在背。天伟要去青龙中学建楼,自己听说有何二壮参与,本应该劝阻的,但见天伟热情似火,犹豫好久,也没有过问。天伟要借钱给何二壮时,支票就在自己手里攥着,本应该不借的,但见天伟雄心勃勃,犹豫好久,也没有劝阻。现在出了这事,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但自己跟天伟一样,祖宗八代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哪有本事从恶魔般的何二壮手里讨出钱来?

康雪梅思来想去,这些钱虽然数额巨大,都够建几十间大瓦房的了,但也只能放弃!

可实打实的十多万块钱,又不是砖头瓦块,又不是地边地角,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

挂钟响了十一下。

挂钟响了十二下。

康雪梅再也无心纳鞋底,只是倚在大门外,痴痴望向敻远无垠的暗夜,望向没入暗夜的土路,牵挂着还未归来的天伟:会不会喝醉酒?舍不舍得住旅店?有没有其他意外?……

康雪梅在等待中流泪,流泪中自责,自责中想着办法。手绢都拧了几次泪水,却依然不见天伟归来!她终于知道,天伟今夜不会回来了,自己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做,必须休息一下。

再去迎接一下天伟吧!

康雪梅活动活动酸软的胳膊腿,沿着坎坷不平的道路来到村头。放眼望去,天地万籁俱寂,暗夜漆黑无边,远远近近的各种魅影,似无数妖魔鬼怪在张牙舞爪地游走,对自己无声而诡异地阴笑。

远处传来嘎的一声,康雪梅一阵惊悚,头发直乍,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赶忙跑进院子,关紧大门,锁结实了,快步走进堂屋,又把堂屋门锁好,才拍着砰砰乱跳的心脏,长出一口气,躺在床上。

康雪梅深深叹息:最近几年,天伟在家带建筑班,夜夜都伴着自己入眠,乍一离开天伟,自己还真难以忍受孤独寂寞的漫漫长夜!也罢,有钱没钱,日子不都一样过?但自己离不开天伟,孩子离不开天伟!无论如何,都得把天伟从泥潭中拽出来!

康雪梅眼眶酸酸涩涩,头脑昏昏沉沉,很想好好休息一会,但咋也无法入睡,她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想着孩子的聪明懂事,听着墙角的虫鸣唧唧……纵然用尽各种办法,不知所栖的天伟,总带着憨厚的笑,霸道地占据她的心灵,丝毫不愿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康雪梅终于迷迷糊糊地入睡,凶险离奇而又乱七八糟的噩梦,一个接一个闯进她的世界,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最终,被雄鸡啼鸣惊醒的康雪梅,出了通身的汗水!

康雪梅麻利地爬起来,用热水擦去身上的汗水,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又给自己扎了个马尾辫。而后开了大门,来到路口,望向朦胧晨光中的村头小路,并没有天伟出现,便又关上大门,喂猪喂牛喂羊。

等这一些收拾好,康雪梅见天色大亮,朝霞绚烂,连早饭都没有心思做,便喊玉龙、玉凤起床,拾掇些鸡蛋方便面等礼物,让他们带着去姥姥家,并告诉他们,自己上午去青龙集办事,下午再去接他们。

玉龙和玉凤关切地看着妈妈,懂事地点着头。见孩子离开,康雪梅用手帕包了一卷大大小小的钞票,小心地掖在裤腰里面的口袋中,拿了些糕点和两包红白糖,锁好房门,锁好大门,径直往桂花家走去。

桂花已经起床,正抱着兀自沉睡的秋阳,准备去菜园里割些韭菜,摘些豆角黄瓜茄子辣椒之类,送给雪莉酒家,顺便给娘家爹娘送些吃的。

见康雪梅到来,桂花十分高兴,老远就迎上前去,一口一个“大姐”,让康雪梅进屋里坐。

康雪梅说想跟桂花一道去青龙集,便把糕点和红白糖放在桌上,抱起秋阳,一同去了菜地。

桂花手脚麻利地收获各种蔬菜,整理之后,装上板车,拉回家后,又带了一些馒头和面条。

康雪梅得知桂花去娘家,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你去看大伯大娘,没带东西怎么办?”

桂花说:“我又呆不住。你就不要往那儿拐了,先去赶集吧,在菜市街口等我一会就行。”

康雪梅说:“我也没啥大事,正好看望一下大伯大娘。你等一会儿,我回家拿些鸡鸭蛋。”

桂花知道康雪梅讲究,便指着桌子上的糕点和红白糖,笑道:“把这些东西带上就行了。”

康雪梅也知道桂花绝对不让回家,便说道:“那也行,到了街上,我再给秋阳买些吃的。”

桂花嗔怪道:“大姐,咱姊妹俩还客气个啥?”

桂花煮了几棒嫩玉米,二人吃了一些,喂好秋阳。便由桂花拉车,康雪梅抱着秋阳,一起出发了。

康雪梅和桂花边走边聊,很快就聊到何二壮赖账挨打的事。

桂花叹道:“大姐,男人大都性子烈,火气大,做事容易冲动,何二壮又坏点子很多。你多劝劝大哥,千万别惹出麻烦。”

康雪梅道:“牵涉到十多万块钱,已经惹下麻烦了!天伟不爱说话,性子又硬,一旦惹恼了他,就算拿鸡蛋碰石头,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我也怕他想不开,但一般人还真劝不了他。今天我找你去青龙集,就是想请人劝劝他。”

桂花问道:“大姐,你想请谁劝他?”

康雪梅伤感地说:“天伟一直跟我说,他最佩服李书记,李书记那么有本事,却没有一点官架子,就像自家兄弟一样。我感觉天伟肯定会听李书记的,因此想求李书记劝劝天伟,别跟何二壮斗了,咱斗不过人家,任亏吃亏还不行吗?”

桂花为难道:“其他事好办,这事我倒有点发憷。天顺虽然跟李书记同学,我却不认识他,又最怕见当官的。要不,让天顺带你过去?”

康雪梅眼圈一红,说道:“不,不,男人脸面金贵,宁愿刀口舔血,不愿觍颜求人,我可不想让他们出面。咱俩偷偷过去,你啥也不要说,给我壮个胆就行。”

桂花望着康雪梅睫毛上的泪花,心里无比难过,下决心道:“那行,咱姊妹俩一道见李书记!”

望着火红的朝阳,康雪梅无比坚定地说:“桂花,哪怕下跪磕头,我也要请李书记劝劝天伟!”

桂花沉重地叹息一声,说道:“大姐,财去人安乐,这钱甭管能不能要回来,你一定要想开。”

又走了一阵,康雪梅张了几次嘴,终于说了出来:“桂花,还有一件事,我也得请你帮个忙。”

桂花说:“大姐,无论有啥话,说就是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再这样外气,我就生气了!”

康雪梅动情地说:“无论这钱能不能要回来,咱都得作最坏的打算。俺家的钱打了水漂也就罢了,工人的钱一分不能少,不能让老少爷们指着脊梁沟子说话!所以我想请你跟于雪莉说一声,能不能让我在饭店干点杂活,能多还一分账,我的心也就安了一分!”

桂花忙说:“大姐,还账是大哥跟天顺他们的事!咱们女人家,单是照看孩子做家务就够忙活的了,何况你既要种地,还喂着猪牛羊,哪能顾得做工?”

康雪梅斩钉截铁地说:“上梁山都是逼的,咱们这些女人,既然跟定男人,无论享福受罪,都得死心塌地!我已经盘算好了,开学后,玉龙来青龙集上初中,天明上学,太黑回家,玉凤在康庄小学上学,去俺娘家吃饭,我负责早晚接送。这样,我就能腾出时间做工了,别管挣多少钱,总比在家闲着心里踏实。”

桂花说:“大姐,农活和家里的猪牛羊怎么办?”

康雪梅说:“针尖没有两头快,也只有这样了。”

桂花知道康雪梅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劝阻了:“大姐,你如果真想做,我可以跟雪莉说一下。雪莉心肠特好,肯定会答应你的。你放心,如果你去街上做工,我可以帮你喂猪喂牛干农活。”

康雪梅说:“咱是不是还要请李书记吃顿饭?现在求人办事,都时兴这个。”

桂花说:“这倒不至于吧?李书记一个大男人,哪会让咱请他?”

康雪梅说:“那咱也得诚心相邀。咱虽是女流之辈,办事也得敞亮些,不能让人看不起。”

两人说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桂花的娘家。

康雪梅看到,破旧的小茅屋外,长着几棵枣树、桃树和并不茂盛的玉米豆角丝瓜茄子之类。桂花爹坐在院外,手里拿根拄了多年的洋槐木拐杖,上面的疙疙瘩瘩磨得明晃晃的。因为眼睛不好,所以直到桂花走近,喊了一声“大”时,他才发现桂花来了,慌忙起身,说道:“闺女,进屋坐!”

康雪梅亲热地叫了一声“大伯”,抱着秋阳随桂花进了屋,只见桂花娘睡在一个用绳子攀成网状的小木床上,床下放着一个便盆,屋里弥漫着浓浓的尿骚味。

桂花娘眼神倒好,看到康雪梅,用胳膊支撑着身子,笑道:“她大姐,你今儿咋得闲了?看俺这屋里脏的!”

康雪梅笑吟吟地说:“我和桂花一道赶集,来看看大娘。大娘,好些了吗?”

桂花娘悲楚地叹道:“唉——,不怕闺女笑话,大娘老了,瘫了,屙尿都下不了床,自己都恶心死了,活着也是受罪!”

桂花嗔怪道:“娘——,你别对大姐胡说八道。”

说话间,桂花手脚麻利地替娘换了被单,烧点温水,帮她擦了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把换掉的被单和脏衣服洗了,又把房间打扫干净。

等把这一切整理好,桂花笑道:“大,娘,我跟大姐去街上办点事,吃的东西都放案板上了。大姐给你拿的糕点和糖,也在桌子上放着。”

桂花娘客气地说:“她大姐,你来看看就行了,怎么还乱花钱?”

康雪梅笑道:“大娘,我也没带啥东西,咱娘儿俩就别客气了。”

两人走到外面,桂花爹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康雪梅客气地说:“大伯,俺去街上办点事,改天再来看您!”

两人走在去青龙集的路上。

康雪梅关切地问道:“大伯大娘都顾不住自己了,大哥也不照看一下吗?”

桂花恼恨道:“咱那个废物大哥简直不是人,提起他我就恨得牙根痒痒!”

康雪梅劝道:“没办法,各人凭各人的良心吧,只是让大伯大娘受罪了!”

桂花委屈道:“孝敬爹娘我懂,就是气不过大哥。从小到大,脏活累活都是我干,好菜好饭都是他吃。爹娘老了老了,被他整治得一个瞎一个瘫的,还得我来操心!”

康雪梅想到自己的命运,长叹一声道:“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命!辛苦劳碌一生,做女儿,做妻子,做母亲,就是没做过自己!”

不一会,两人来到雪莉酒家,在服务员收菜的同时,于雪莉从康雪梅怀中接过秋阳,问桂花道:“大姐,这位姐姐也是咱村的?”

桂花笑道:“她是秋阳的干妈,咱的大姐,跟天伟大哥一家的。”

康雪梅说道:“于老板,你好!我叫康雪梅。于老板长得真漂亮,就像仙女下凡!”

于雪莉笑道:“雪梅姐,我也算是秋阳的干妈!你就别客气了,也喊我小妹吧!”

三人聊了几句闲话后,桂花说道:“小妹,我和大姐先去街上办点事,你忙吧。”

于雪莉嘱咐道:“雪梅大姐第一次来,一定吃了饭再走,咱姊妹几个好好聊聊!”

离开雪莉酒家,康雪梅感慨道:“雪莉可真坚强!独自经营这家大饭店,见人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如果不知底细,真看不出她不久前接连失去两个亲人!”

桂花说:“她也是吃苦受累长大的,哪会不坚强?”

桂花讲了于雪莉从小父亲被害、母子逃难的艰难经历,叹道:“吃过黄连的女人,再悲苦的日子,都能咋摸出甜蜜的滋味!”

康雪梅感叹道:“跟雪莉一比,我遇到的这点困难,简直不值一提!”

走到供销社门口,康雪梅让桂花娘儿俩在树下休息,自己去了商店,掏出掖在裤腰的手绢,拿出钱来,买了两包阿诗玛烟,又给秋阳买了两包饼干,装在手提包里。

出来后,康雪梅把饼干递给桂花,桂花埋怨她浪费钱,康雪梅笑着说花不了几个钱。而后,两人抱着秋阳继续前行,来到镇大院门口。

两人想悄无声息地溜进去,谁知刚要进门,门卫便从门卫室探出头来,喊道:“唉——,唉——,你们是干啥的?”

两人急忙站住,康雪梅抱歉地笑道:“大叔,俺找李书记。”

门卫狐疑道:“你们两个女的带个孩子,找李书记有啥事?”

桂花应道:“俺是李书记的亲戚,想问他点事,麻烦您了。”

门卫点点头,说道:“你们来的不巧,李书记刚骑车出去。”

“他刚出去?”康雪梅失望地说,“他去干啥了?”

门卫不屑地说:“人家书记出门,还用向我汇报?”

康雪梅沮丧道:“大叔,俺过会再来,麻烦您了!”

两人走出大门。康雪梅沉思一下,说道:“桂花,你先回家吧,我再等一会。”

桂花说:“我也没大事,咱一起等吧。李书记骑自行车出去,应该走不远的。”

俩人站在路边梧桐树下,深感无奈:即使看见有人骑车进出,也不认识哪个是李书记啊!问门卫吧?都说是亲戚了,再说不认识,也没法自圆其说啊!

太阳渐渐偏南,俩人都有些焦躁,桂花便说:“还是去问一下门卫吧,就说咱没看到!”

康雪梅也说:“那行!如果李书记没回来,我下午再来等候。”

于是,桂花和康雪梅抱着秋阳,往门卫室走去。

此时,走在她们前面的是一名身穿碎花连衣裙、高跟皮鞋、留着披肩长发的漂亮女人,拎着两个大包,高跟皮鞋哒哒敲击着地面。

门卫见到来人,慌忙出来迎接,笑道:“张医生,您今天咋顾得来了?我帮你拎一下包吧!”

漂亮女人停下脚步,笑道:“谢谢大叔,我拎得动。成梁在吗?”

门卫微笑回答:“李书记骑车出去了。要不,你在门卫室等会?”

漂亮女人说道:“不用了,我带着他宿舍的钥匙。大叔,再见。”

康雪梅低声问道:“桂花,这个漂亮女人难道是李书记的爱人?”

桂花答道:“应该是吧?李书记的家属就是医生,听说也姓张。”

门卫扭头看见她俩,热心地喊道:“你们不是要找李书记吗?正好他爱人来了,你们认不认识?”

此人正是张帆。见张帆回头张望,康雪梅和桂花对一下眼神,赶忙齐声问候:“张医生,你好!”

张帆认出了桂花和秋阳,急忙迎上前来,说道:“你们好!我叫张帆,你是桂花姐吧?这位是?”

康雪梅急么答道:“我叫康雪梅,桂花的好姐妹!”

桂花也惊喜地说:“我就是桂花,你怎么认得我?”

张帆放下行李,接过秋阳,笑道:“桂花姐,我不但认得你,还认得秋阳。秋阳,你这个可爱的小宝贝,让大姨好好亲亲!”说完,张帆轻轻亲了亲秋阳胖嘟嘟的脸蛋,霎时就涌出满眼泪花,赶忙用衣袖擦去了。

康雪梅和桂花并没注意到,各自帮张帆拎了一个包裹,跟着去了李成梁宿舍。

待三人进了屋,张帆已经平静下来,让康雪梅和桂花坐下后,爱抚地望着怀中的秋阳,犹如面对失散的孩子,既喜悦又感伤。秋阳也默默注视着张帆,用嫩藕节般的小手,抚摸着张帆的脸庞和发丝,犹如回到久违的母亲怀抱,既陌生又亲切。

桂花不解地问道:“张医生,你怎么会认得俺娘儿俩?”

张帆当然不会说出秋阳看病的往事,便答道:“心灵感应呗!门卫一说你们是成梁的亲戚,我就立即想到你了——在青龙镇,他哪还有其他亲戚?”

桂花问道:“张医生,你怎么顾得来了?”

张帆又情不自禁地亲了亲秋阳的小脸蛋,笑着说:“我今天轮休,来看看雪莉,顺便给秋阳带点礼品。”

桂花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俺能顾得住秋阳,哪好意思老让你破费?”

张帆敏感地觉得康雪梅心事重重,便问道:“大姐,你们找成梁有事吗?”

康雪梅不好说谎,但又不想直说,便答道:“是有点小事,不过不要紧。”

张帆见康雪梅不愿说出来,也就不再追问,便说:“我给秋阳带了一些礼物,看看秋阳喜不喜欢。”

桂花接过秋阳,张帆打开一包,里面装着奶粉衣服,还有一些玩具。张帆拿过一个红色的玩具汽车递给秋阳,秋阳高兴地拿在手中,胡乱摇晃着。

桂花不好意思地说:“张医生,你怎么给秋阳买这么多好东西?”

张帆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桂花姐,这次不能算是我买的。”

“那是谁买的?”桂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帆道:“小妹张扬去美国留学了,听我说起秋阳,十分喜欢,便托我替她买了点礼物送过来。”

桂花哪受得了如此的人情?急忙说道:“张医生,你们以后别再给秋阳买东西,俺能照顾好他!”

康雪梅羡慕地说:“张扬真有本事!如果俺家玉龙、玉凤能像她一样,我卖血卖肾都心甘情愿!”

桂花解释道:“张医生,玉龙、玉凤是大姐的一双儿女,可聪明懂事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张帆赞道:“雪梅姐,玉龙、玉凤肯定能成才的!”

一番闲谈,康雪梅心里敞亮许多,觉得如大山般沉重的债务纠纷,跟孩子的前程、家庭的幸福相比,绝对轻如鸿毛!

等候一阵,见太阳已经正南,李成梁还没有回来,康雪梅和桂花便盛情邀请张帆去街上吃饭。

张帆这才想起看表,见已经快十二点了,便说:“谢谢!两位姐姐先忙吧,我还得去雪莉酒家一趟。自从雪莉出事后,我一直没顾得过来说话。桂花姐,你把给秋阳的东西带着吧,咱姊妹几个下次再聊。”

桂花忙说:“张医生,俺俩正好也去雪莉酒家,那咱一道过去吧。”

于是,张帆抱着秋阳,桂花把给秋阳的包裹重新装好,依旧跟康雪梅一人拎着一个包裹,向雪莉酒家走去。

桂花问张帆道:“张医生,你和雪莉咋认识的?”

张帆答道:“也就见过一次面,但感觉像亲姐妹似的。不知咋的,在城里工作这么多年,同事朋友好多,都没几个交心的,一来青龙集,跟你们三言两语一聊,就感觉亲如一母同胞!”

康雪梅笑道:“连秋阳见到张医生,都亲热得不得了!”

于雪莉正焦急地站在门前张望。

看见三人过来,于雪莉快步迎上前来,老远就嗔怪道:“姐姐们,你们怎么才回来,都急死我了!”

走到近前,于雪莉才看见张帆,颇感惊诧,一时间好像定在了那里,旋即飞奔上前,挎住张帆的胳膊道:“张帆姐,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

张帆说:“怎么?不欢迎?”

于雪莉笑道:“欢迎,欢迎!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忙,还能瞅空来我这儿!”

张帆答道:“不是想妹妹了吗?早就说来看看,今天抽出空来,恰巧遇见雪梅姐和桂花姐,就一起过来了。”

于雪莉热情地说:“那姐姐们就赶快进去吧!”

康雪梅忙说:“今天由我请客,谁都不要争!”

于雪莉笑答:“雪梅姐羞贬小妹是不是?这是咱自家的饭店,该吃吃,该喝喝,谁都不用客气!”

于雪莉带众人进了大厅,对身边的服务员说:“晓彤,我陪几个姐妹说话,你在前台照看一下。”

服务员直身打了招呼,应了声:“好的,雪莉姐,你就放心吧。”

于雪莉扭头对操作间喊了声:“王师傅,客厅的菜可以准备了。”

众人走进后面的客厅,张帆把包裹打开,说道:“雪莉,我凭印象给你定做两套衣服,看看喜不喜欢。”

于雪莉比划一下,感觉挺合身的,便欢喜地说:“姐姐送的,哪有不喜欢之理?”

张帆又说道:“下面两套是给秋实做的,让秋实试试。”

于雪莉便走出门外,喊了一声:“秋实,你过来一下。”

秋实走了过来。众人不由想到早逝的春华,都心中一酸。

秋实对众人喊了一声“阿姨好”,便走到妈妈身边,乖巧地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

于雪莉亲切地拥抱一下,而后说道:“秋实,试试阿姨给你买的衣服合不合身。”

秋实顺从地试过衣服,既合身,又漂亮。见妈妈很高兴,秋实也高兴地谢了张帆。

包里还有其他一些东西,自然就是玩具之类了。

秋实高高兴兴地带着衣服玩具,告辞离开后,大家纷纷夸道——

“秋实真漂亮!”

“秋实真懂事!”

……

见秋实离开,于雪莉关上房门,鼻翼快速翕动,悲伤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哽咽着说:“各位好姐姐,不怕你们笑话,我的谈笑自若是做给外人看的。春华和志学离世后,我一想到他们,都如同万箭穿心,哪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可言?”

张帆忙说:“人生在世,谁能躲得了悲哀不幸?往前看吧,只有你快乐,秋实才能快乐!”

于雪莉哭道:“我也千遍万遍地劝慰自己,但终归无用!在姐姐面前,让我哭个痛快吧。”

三个女人陪着于雪莉,默默流了好一阵眼泪。

终于,桂花劝道:“小妹,日子再苦再难,咱都得笑着过下去!我当初嫁给傻子,都想了千万种死法,甚至觉得下地狱都是上天堂,不也得硬撑着活了下来?麦收流产时,看着光腚麻雀般的孩子,我都要随他而去了,不也得硬撑着挺了过来?”

张帆已听李成梁说过桂花流产的事,心里十分沉重,问道:“桂花姐,万一秋阳的亲生父母找来,你怎么办?会不会舍不得?”

桂花凄惨地一笑,说道:“还能怎么办?肯定要让他们相认啊!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谁忍心抛弃自己的骨肉?俺跟天顺只想好好抚养秋阳,从没想过享秋阳的福。如果秋阳能找到亲生父母,人生就没有遗憾了,俺高兴还来不及,又哪来的失落?”

康雪梅钦佩地说:“桂花,你想得真开!”

桂花苦笑道:“正如天顺所说,俺跌打滚爬三十年,事事都得咬牙苦撑,虽然身心伤痕累累,也练就了钢筋铁骨!”

于雪莉擦了擦眼泪,说道:“各位姐姐,哭了这一阵,我心里敞亮多了!桂花姐,我也向你学习,勇敢坚强起来。”

桂花说:“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要说不伤心,谁也做不到。同着自家姐妹,泪流成河也没关系,可是对着外人,咱就得笑起来,哪怕是含着满眼的泪水。”

于雪莉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桂花姐,你跟雪梅姐办好事没有?要不要我帮忙?我在青龙集比你俩熟一些。”

见康雪梅摇头不语,桂花正自犹豫,张帆却想起来了,便问道:“雪梅姐,你们去找成梁,怕是有啥事要说吧?”

见康雪梅要到找李成梁,于雪莉敏感地觉得应该跟何二壮赖账有关,便说:“雪梅姐,我知道李书记去了哪儿。在你们来之前,李书记托我买些营养品,去青龙卫生院看望一名中风住院的孤寡老人,现在应该回镇里了,我打个电话,让李书记也过来吃饭,正好说说话。”

听于雪莉说要喊李成梁一起吃饭,康雪梅和桂花虽然十分紧张,但也都充满期盼。

张帆十分想念李成梁,便说:“雪莉妹妹,你就说我在这儿,让他过来吃饭吧。”

于雪莉出去后,桂花问道:“张医生,李书记一个大老爷们,会跟俺一起吃饭?”

张帆叹道:“桂花姐,你就把他当做自家兄弟好了!上次回家,你猜我在他包里看到了啥?一个霉麦面馒头,一缕白发!他说那是一位逝去老人的,他说一看到这些物品,就想到自己的亲娘,就觉得为百姓做得太少太少!他的心眼太实太傻,但正因为这点,我顶佩服他!”

康雪梅惊喜地说:“还有这样的事?”

张帆说:“他过来时,你们可以偷偷看一下。所以,有事尽管开口,不要怕他!”

不一会,于雪莉便陪李成梁来到包间。

桂花大吃一惊,紧紧握住李成梁的双手,感激地说:“大兄弟,原来你就是李书记!谢谢!谢谢!”

李成梁笑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个啥?”

桂花激动地对康雪梅说:“大姐,原来李书记就是帮我交公粮的大兄弟!”

康雪梅听桂花讲过这事,顿时倍感亲切,也起身笑道:“李书记,您好!”

李成梁微笑着答礼,而后抱过秋阳,抵着秋阳的脑瓜,逗得秋阳嘎嘎直笑。

见李成梁风尘仆仆地,桂花赶忙接过秋阳,让他出去洗洗手脸,休息一下。

李成梁出去后,张帆打开李成梁的提包,里面果然有一个馒头和一缕白发!

李成梁很快进屋,还没顾得喘息,就对张帆说:“张帆,余赵氏突发中风,卫生院无法处理,转到县人民医院去了。她孤身一人,无儿无女,我让她侄女前去照看,医疗费用暂由镇里负担,给医院打过电话后,我给你们科室打了电话,他们说你今天轮休。这样吧,你下午回去安排一下,该检查就检查,该手术就手术,我尽快凑钱,明天就送过去。”

张帆今天休假,本想明早回去,听闻此言,不由心生幽怨,但望着李成梁黝黑疲惫的脸庞,埋怨话咋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回了一句:“你就放心好了!”

李成梁又对康雪梅说:“大姐,雪莉一说你找我,我就知道是拖欠施工费的事。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工人们流了汗水,再流泪水!”

见李成梁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康雪梅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但她还是咬了咬牙,努力镇定下来,开口说道:“李书记,我并不是求你要账的!”

李成梁不禁一愣:“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旦开口,康雪梅也就不害怕了。她想,如果自己连李书记这样的好官都害怕,还怎么面对眼前这道坎?于是仰起涨得通红的脸庞,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说道:“李书记,何二壮有何镇长撑腰,心眼又坏,连傅德生都被他勾结黑娃打走了,天伟哪能斗得过他?俺也不敢让天伟跟他斗。但天伟性子太倔,一旦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俺不想要钱,只想请您劝劝天伟,把这事放下吧!没钱俺可以慢慢挣,欠账俺可以慢慢还,如果天伟有个三长两短,俺可就塌了天!……”

康雪梅一旦开口说话,很快就泪雨滂沱——自昨晚到现在,她对天伟万分担心,因而饱受煎熬,现在终于见到李书记,就像见到了大救星,哪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李成梁十分惊诧:这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宁愿舍弃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宁愿背负巨额债务,也不愿丈夫涉险,若非至情至性,谁能如此体谅关爱自己的爱人?

面对殷切望向自己的康雪梅,李成梁在无比酸楚的同时,也深感负疚和悲愤,不由紧咬牙关,似乎想把满嘴的牙齿咬成齑粉:教学楼是国家工程,几十名工人辛辛苦苦干了半年,德诚伯还因此丢了一条胳膊,自己这个镇党委书记,固然不怕何大壮,甚至不怕陈云山,但在炙手可热的权势面前,面对何二壮的赖账,居然如此无能为力!

但在康雪梅面前,李成梁只能挤出并不自然的笑容,和颜悦色地应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劝劝周老板,镇里也肯定会想方设法解决施工费问题。”

理智告诉康雪梅,这是在雪莉酒家,自己不能过于放纵,而且,面对迭遭不幸的于雪莉,自己遇到的这点困难,实在不值一提。所以很快平静下来,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实在担心天伟!常言道,宁跟好人打一架,不跟坏人说句话,何二壮本就是个恶人,又跟黑娃一个鼻孔出气,我真怕天伟遭他们算计。”

不一会,服务员送菜过来,于雪莉招呼大家吃饭。

桂花要喊秋实过来,于雪莉说道:“桂花姐,秋实已经吃过饭了,正睡午觉,不用喊他了。”

女的都不愿喝酒,李成梁也不愿意喝。于雪丽开了两瓶啤酒,每人斟了一杯,大家边吃边聊。

李成梁见康雪梅对何二壮比较了解,便问道:“大嫂,你认识何二壮?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康雪梅答道:“认识是认识,但并不太熟。何二壮和天伟以前都在县建筑队做工,曾经去我家吃喝过,那眼神四下乱看,色眯眯的,顶讨人嫌。但那时他大哥还没当官,所以卑微而又怯懦,对天伟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所以我也没太在意。”

李成梁又问道:“黑娃这个人怎么样?”

康雪梅叹道:“黑娃就不用说了,绝对是个村痞恶霸!他强奸康富宝的闺女,强奸周玉山的媳妇,都是威逼对方屈从,一次两次之后,就弄成通奸,他可以死不要脸,却害得人家身败名裂!类似这样的通奸,黑娃在我们村还有好几起!他自封为村干部后,俺村的提留款和超生罚款都比其他村高出许多,他却永远都说欠账!他长期霸占着村里的轮窑厂,又圈占好几处坡滩池塘,挖土制砖坯,池塘养鱼鳖,抗旱都不让用水!年年都说轮窑坡滩池塘的租金招待花了,老百姓根本没见过一个钱毛!但他和媳妇本就凶狠,又有众多同门兄弟和五个如狼似虎的内弟,谁敢说一个不字?”

桂花悲愤地说:“黑娃媳妇药死俺家的猪,有意让我知道,而又毫无办法!她剥了自家树皮,却污蔑我和天顺,让派出所抓了俺俩,又从镇里弄到几千块补偿款,在村里胡显摆!”

康雪梅接腔道:“李书记,黑娃最近又放出风声,说是马上就要当康庄行政村书记了!”

李成梁吃惊地说:“当康庄的书记?你是怎么知道的?”

康雪梅说:“我哪会不知道?俺娘家和康富宝是邻居。黑娃请康庄的村干部吃喝,公开说何大壮已经答应,很快就会让自己当康庄行政村书记。康富宝气得血压升高,差点晕倒,挂了好几天吊水——却也无可奈何!他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何大壮,肯定干不长了,这个书记早晚是黑娃的。”

黑娃依仗拳头和权势,肆意强奸妇女,霸占公共资源,掠夺百姓财富,纯粹是乡间恶霸,哪有资格当村书记!李成梁想到这里,不由恨道:“只要我在青龙镇一天,就不可能让黑娃当村书记!”

于雪莉愤恨道:“黑娃再坏,也没有何二壮坏,这何二壮纯粹是一个十足的人渣!前些日子,他在我这儿吃饭,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色胆包天,要强奸我,若非被我踢了一脚,后果不堪设想!”

李成梁慌忙问道:“怎么回事?”

于雪莉答道:“那天中午,他和黑娃来得很晚,又喝多了酒,粗声大气,胡吹八吹的,说是药死陈国虎的狼狗和桂花姐的母猪啥的,我听得烦烦的!后来,我来这间客厅取东西,他突然闯了进来,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倒在沙发上!我瞅准机会,对着他的裆部,狠狠踢了一脚,才算制服这个恶魔!之后,他被黑娃像拖死狗一样弄走,听说躺了好多天。我再也不让他来我这儿,之后黑娃也很少来了!”此事过去许久,对于雪莉的伤害渐渐淡了,所以,面对贴心贴肺的亲人,于雪莉敞开心扉,坦然说了出来。

李成梁接着问道:“这事过去多久了?你好好回忆一下!”

于雪莉想了想,答道:“在春华出事之前十天左右,当时天还旱得厉害。”

如一道闪电划过漆黑天幕,李成梁敏感地觉得,这事跟春华溺水似乎有联系!德诚伯反映楼板问题后,没几天就被打断胳膊;雪莉踢伤何二壮后,十来天春华就出了事!怎么都凑得这么巧?看样子,康雪梅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自己还真得好好提醒天伟注意!

但在几个女人面前,李成梁只是不动声色地,劝大家吃菜。

接着,桂花说起康雪梅想来雪莉酒家做工的事,于雪莉爽快地答应了,并说可以推荐她去鲲鹏集团或青龙食品厂工作,能按时上下班,方便照顾孩子。不过马上就要秋收了,于雪莉劝康雪梅把农活和家务处理好之后,随时都可以过来。

康雪梅无比感激,屡次三番感谢于雪莉。

聊着聊着,康雪梅、桂花、于雪莉都讲起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同病相怜之余,更加心心相印。

张帆深感自己身在福中的同时,也对三姐妹倍加敬重。

交谈之中,于雪莉喊这个大姐,喊那个大姐,乱七八糟的,便提议按照年龄排序。四人很快排定次序,康雪梅老大,桂花老二,张帆老三,于雪莉最小。这样,大姐小妹地称呼起来,就顺当多了。

跟张帆一样,李成梁对康雪梅、桂花和于雪莉十分钦佩:这些看似柔弱的女人,面对坎坷的命运,却能不屈服,不埋怨,笑对人生,勇敢向前!从她们身上,李成梁看到母亲的身影,看到大姨的身影,看到无数吃苦耐劳的农村妇女的身影……

这顿饭时间很长,但大家都感觉很短……

李成梁要去上班时,康雪梅才想起那两包烟,赶忙掏出来,硬塞给李成梁。

李成梁坚决拒绝,笑道:“我又不抽烟,留着招待客人吧。”

康雪梅无奈,只有把烟放进包里,再次央求李成梁劝劝天伟。

张帆身负使命,只有回县城,便让李成梁送自己去公交车站。

送走李成梁和张帆,康雪梅要结饭账,被于雪莉狠狠数落一通,方才作罢,心里却暖暖的。便跟桂花一道,跟于雪莉依依告别。

离开雪莉酒家,康雪梅跟桂花去了供销社,想把两包香烟退了。

售货员抱歉道,已经出售的商品一概不退。

康雪梅央求更换别的商品,售货员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换了油盐酱醋等日用品,和桂花一起,抱着秋阳,推着板车回家了。

欲知李成梁如何盯上何二壮,请看第五十六章《初露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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